王御医上前给锦好诊脉了一番,才面带喜色道:“千年人参保住了五小姐的气,我又用药去了五小姐体内多半的毒素,再好好调理,应该没有大碍。”

既然锦好没有大碍了,金翰林自然要处置宁氏。

宁氏哪里肯就范,这些年,她活的风生水起的,正是享乐的好时光,怎么肯就此掉了脑袋,而且还是为了自个儿没有做过的事情掉脑袋,大骇:“姚丽娟,你可要想好了,孰轻孰重?”

姚丽娟就有些游移不定,宁氏固然可恶,不守妇道,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可是若是真的如她所说,这可如何是好?

为了那么一对烂人,毁了锦好的亲事,实在不值得!

正文 第161章

此时的姚丽娟,是真的开始思量起来,是不是该放过宁氏?

锦好看出姚丽娟的动摇,出声道:“母亲,退一步从来没有海阔天空,那些年,您一退再退,得到的是什么?您可要想好了,若是今儿个,咱们退了这一步,明儿个,怕是女儿的性命真的要毁在她的手里了。”

宁氏哪里会将这事宣扬出去,若是真的不怕宣扬出去,刚刚她根本就不会找姚丽娟单独说话。不守妇道,可是要浸猪笼的,一样都是死。

她这般威吓姚丽娟,不过是实在和她比,哪个更狠,谁更能豁出去,逼的姚丽娟退上一步,便能保住自个儿的性命。

可是此时,又不能和姚丽娟细细解释,只得挑姚丽娟的软肋下手。

果然姚丽娟一听,若是饶了宁氏,会威胁道锦好的性命,当下什么迟疑都没有了,比起锦好的性命来,其他的在她心中都算不得什么。

说真话,金翰林——她是挺满意的,但是那个威远侯府,她却是很不满意,若是真的丢了亲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这么一想,顿时通体舒畅,对着宁氏冷笑道:“你爱讲就讲吧,既然你自个儿都不在乎这脸面了,我又何必心心念念。听说你也会死自小也是熟读《女诫》的,你自个儿说,若是你那事宣扬出去,对你,对锦玲,还有你宁家的那些侄女,会有什么样的伤害?”

姚丽娟心下一静,脑袋也就清醒了过来,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若是宁氏真的将自己见不得人的事情,宣扬出去,那么莫锦玲,日后就没法子见人,更别想嫁个好人家,但凡有点家底,要点脸皮的,都不会允许自家的孩子,娶个有这样母亲的女儿,不守妇道在天朝有时候比杀人更令人不耻。

而且,不但莫锦玲受累,就是宁家那些女孩,都会因此谈不上好人家,就是出嫁的,怕也会被休回来,若是说怕,应该是宁氏更害怕才是。

宁氏一时傻了眼了,她虽然这些年和姚丽娟相处的不是太多,因着莫二老爷的关系,却也对她的性子有几分了解,虽然看起来和离之后,姚丽娟坚强了许多,胆子也大了许多,可是怎么连脑袋也聪明许多——莫二老爷的原话是:只要涉及到她的心肝女儿,她脑子里就充满了浆糊。

正忙着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上来禀告,莫府的杨太姨娘(姚丽娟身边的下人可是规矩人,自然不会叫一个妾室为太夫人)和莫四老爷来了。

宁氏一听说杨太姨娘和莫四老爷来了,神色立刻变了,就差翘首以盼了。

杨太姨娘是个看起来和善的,可是那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的精明,但那份精明却不显得咄咄逼人,反而让人生了几分柔弱之感,虽然年纪一大把了,可是却也显得楚楚动人之中含着一份飒爽,徐娘半老,也难怪这些年能将莫老太爷迷得神魂颠倒。

而莫四老爷自然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比起莫二老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让锦好不明白,怎么着宁氏放着这么个金玉不要,还要打理莫二老爷那块瓦片?

杨太姨娘上前,瞧着宁氏狼狈的模样,先是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肉快揪起来的样子,然后就将目光转向莫老太爷,眼神如泣如诉:“老太爷,这是怎么了?若是孩子们不听话,您耐心教着就是了,怎么将好好的一个人儿折腾…”似是心痛是说不下去的样子,真真儿是个慈悲心肠。

而宁氏昨儿个受了一顿板子,今儿个又受了惊吓,还挨了莫老太爷几脚,原本精神萎靡,一见到婆母和丈夫,顿时精神一振,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扑到杨太姨娘的腿前,嚎嚎大哭起来:“母亲啊,您可算是来了,媳妇儿差点被父亲踢晕死过去…唔唔…相公啊,你可算来了…为妻差点就死了…”

莫老太爷听了这话,面上就讪讪的。

锦好心中鄙夷,怎么宁氏这般的健忘,刚刚还在用私情危险自家的母亲饶了她,怎么一转脸的时间,就相公叫得这般亲热。

杨太姨娘听了锦好这话,眼眶子就红了起来:“老太爷,您这是…”居然如二八少女般撒娇,柔得跟水一样。

她是不会因为杨太姨娘的柔中带刚就同情她,锦好暗自撇嘴,她一向对小妾之流没啥好感,前世因为佟湘玉那么个小妾,含冤而死,今生又因为这么个小妾,差点命丧黄泉,这些妾室看着都好,可是却也都是厉害的人物。

锦好暗自叹息,似乎她总是会遭遇到这些不入流的妾室,柔弱时比水柔,刚强起来,却又比石头也硬,手段高杆,最是会勾人心魂,惹得男人忘了自个儿是谁,总是做着一切离谱而荒唐的事情去顺着她们的想法和心意。

只是可惜,她不是男人,自然也不会顺着她们的意思。

锦好浅笑,铿声道:“太姨娘,早在老宅就听说您想贤惠名声,今儿个可算是见识过了,四伯母您可教的真不错,今儿个上门来行凶,我若不是王御医医术了得,又有千年人参护着,可就不是老太爷出手了,府尹大老爷都要来了。”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有些不对劲,再看看莫老太爷的神情,心中疑惑,便转头与莫四老爷对看了一眼——不是说,宁氏见锦玲昏睡不醒,怕是日后要不良于行,对莫锦好心生怨愤,所以来找莫锦好的麻烦么。

见此情形,锦好和金翰林对了一个眼色,她已经确定这应该是他做了什么,锦好微微一思量,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必定是他也和自己一样,厌烦了莫家的事情,还没完没了。

杨太姨娘果然具有一流的后宅专职人员的高素质,虽然觉得锦好话中隐含深意,而且来势不善的模样,却丝毫不慌,轻轻的推了推莫四老爷,呆呆静立的莫四老爷恍若骤醒,忙过来给莫老太爷行礼:“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她行事不妥,惹怒了二嫂子…夫人?”

莫老太爷心中恼怒,沉声道:“自个儿看看桌上的那堆东西?”

莫老太爷虽然不想宁氏就此被谋害了,可是也没打算就此轻饶了宁氏,他心中盘算着,今儿个这事若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等风头一过,他就让四房的将这祸端给休了。

他现在看宁氏一眼都觉得浑身难受,原本自家好好的,一家人努力朝着繁荣昌盛的路上前进着,有了锦好这个蔓藤,就可以攀上大公主,攀上威远侯,今日会闹到如此不可开交的地步,都是这个毒妇心胸狭隘的缘故。

如今还有脸面哭诉,好在莫老太爷不知道宁氏和姚丽娟的谈话,否则生吃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杨太姨娘缓缓的试了试眼泪,她和莫老太爷过了这么多年,对莫老太爷的性子最是了解,这个老头子对她向来宠爱,莫说当着小辈和外人的面给她下脸子,就是自个儿的丫头,他也不舍让她难看,今日这般口气,恐怕其中另有隐情,也就不胡搅蛮缠,当下顺着莫老太爷所指看了一眼,顿觉得满身发凉,说话都不利索了:“这是…这…”

莫老太爷正想说明,金翰林抢先一步,看着那杨太姨娘,微笑道:“太姨娘,这些是从四夫人房里搜出来的毒药。”

杨太姨娘不知道金翰林的身份,见他蓦然插嘴,脸色就有些不悦:“长辈说话,有你什么事情?到底不是正经的公子,这礼数上就是差!”

听她这话,是将金翰林当成了邱如意,不过到底是沾了好容貌的光,那话说的还不是太难听。

莫老太爷听的这话,心头惶恐不安,想要给杨太姨娘提醒,却又不敢在金翰林眼皮子底下弄什么花样,只得心里干着急。

金翰林却丝毫不以为忤,微笑道:“我不是正经的公子,又是个没礼数的,这话我听着真稀罕。不过也难说,莫家的礼数向来与众不同,看不上我也是难免的。莫家四夫人上门下毒,在太姨娘的眼里,也不过是要好好教教。”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眉头皱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金翰林冷笑:“太姨娘,你来之前,给你通风报信的那人没告诉你吗?今儿个莫四夫人来姚宅下毒,人证物证俱全,我正愁着是一根白绫,还是一杯毒酒,或是干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呢。”

杨太姨娘听了这话面上一阵黑气:该死的丫头,居然挖了这么大的坑给她跳。

宁氏脸色惨白发青,不敢去看杨太姨娘和莫四老爷的脸色,只敢低着头轻声抽噎,这时候,她也不去喊什么冤枉了,也不敢再说什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了。

杨太姨娘心里恨的要死,可是却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宁氏给灭掉了,不是舍不得,而是不能,她这意识中,她四房的人若是因此给灭了,这日后在莫府也抬不起头来,最好今儿个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毒妇,日后再悄悄处理了,在这一点上,她和莫老太爷的意见惊人的一致,也难怪这么些年能说到一起去。

她咬了咬牙,打起笑脸道:“好儿是吧,记得上次看你,还是抱在手里我小娃娃,现在都这么大了,果真是岁月催人啊。”

这时候,杨太姨娘居然忆起了往昔,先是说起岁月催人老,到最后连莫家老宅院子里的桂花都能让她说了一番。

锦好冷眼旁观,知道她这是要打敢情牌,果然废话讲了一堆之后,她开始今日正题:“好儿,你这四婶子实在是犯了大错,可是她到底是莫家的媳妇,是你的四婶子,千不看,万不看,你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你好歹宽宥一二。往后的日子,就让她吃素斋戒,青灯礼佛,赎自个儿的罪过,可好?”

锦好笑道:“太姨娘,您来晚了,至于一家人的,我母亲说的清楚,我这里就不重复了。”

金翰林这时又忙上前:“太姨娘,您千万别这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再说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人证物证俱在,哪是能宽宥?若是这般,律法何用,自古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杨太姨娘今儿个被金翰林一再的坏了话头,心里压着的怒气,怎么就忍不住了:“来路不明的野种,被养了几日,真当自个儿是主子了,也不照镜子瞧瞧,驴脸不知马脸长!”

莫老太爷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几下,额头上的冷汗之直流,这次他可顾不得什么了,正想大喊出声,阻挡杨太姨娘的话,真不知道往日里那么伶俐的人儿,今儿个怎么就没注意他的眼色。

杨太姨娘半辈子能将莫老夫人压得死死,那手段自然不是一般,可是今儿个她这心里有气,被莫锦玲给诓来,想到自己这么一根老油条居然在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这心里就憋着气,再瞧着宁氏做出的这等蠢事,这神智早就跑远了,一时失了机灵也是难免。

可是,世间的事情向来就是这么巧,莫老太爷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就被一声女子的咆哮声给打断了:“你说哪个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罗秀姑姑敢用项上的脑袋发誓,她伺候长公主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看长公主这般失态,居然不顾皇家的风范,一路小跑到杨太姨娘的面前,像是吃人的老虎一般,死死的瞪着杨太姨娘,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该死的,居然敢说她的儿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

宁氏被长公主的一顿板子打怕了,此时抖的厉害,不住的去看长公主的脸色。

长公主却不管众人怎么想,皱眉走到金翰林的面前:“翰林,你受委屈了。”堂堂的公主之子,居然被说出来路不明的野种,这孩子心里该多难受啊。

锦好赶紧道:“都是小女的错。”

长公主却是个明理的,大手一挥:“与你无关,这怎么能怪到你身上。”

金翰林道:“母亲明鉴。”

锦好一愣,几乎笑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这般会借东风了。

杨太姨娘却冷哼一声,指着金翰林道:“你与他是什么关系?若是真的这么能耐,怎么让他认了和离之人做义母。以前还听说这孩子是个知道礼数的,可是今儿个却是三番四次顶撞长辈,看来就是仗了你的势力。”

“是么?”长公主怒极反笑,冷冷的看着杨太姨娘,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妾室也能到她面前嚣张了,可是也不急着揭开自己的身份,反而收敛笑意,冷声道:“翰林一向最懂礼数,你做了什么事情,让翰林这等好脾气之人,也给气到要仗势欺人了?”

锦好再次见识到长公主的强悍,张大嘴巴,就合不上了。

而屋里更是一片安静,金翰林的脸色也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银子给砸到了,而莫老太爷却像是被雷劈到了。

宁氏更是嘴角抽了起来,就是姚丽娟瞪大了眼睛,一屋子的人都是错愕的忘了自个儿现在在干什么。

杨太姨娘这些养尊处优,什么时候遇到这般不给面子的人,顿时怒不可遏,满面厉声道:“小小少年,开口白绫,闭口毒药,还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是他给说的话吗?”

长公主闻言,面色一正:“翰林向来是君子之风,虽然武艺不错,可是却从不爱打打杀杀之事,往日里见到别人打架,还要绕路走,若是见了血,更是要一天吃不下去饭。敢问你这妇人,为何要将翰林逼迫到如此地步?”

说完还调转脑袋,满面心疼的看向金翰林:“翰林,你实在是受了大委屈了。”神情更是沉痛万分,好像是金翰林今儿个被欺辱惨了的模样。

金翰林看着眼前的妇人,她的神情是那边的真挚,眼神是那么的痛惜,完全没有半丝虚伪,心中酸涩温暖,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人。

现在,他终于明确的知道,眼前的这人是谁了。

长公主感受到金翰林的激动,神色越加的温和:“翰林,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了你?”

杨太姨娘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之人,她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中好手了,可是对比起眼前的妇人,却是小巫见大巫。

从她踏进姚宅开始,一直都是金翰林在逼迫别人,在欺负别人,怎么到了这妇人的嘴里,却是他受了委屈,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青青紫紫,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而长公主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再次发挥出来,对着金翰林道:“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挥手:“去,加十倍的欺负回来。”明兰仰头看着男人身边,他高高的个子将近午射进屋来的日光遮蔽出一片阴凉,替她挡风遮雨,让她无比安全。心中酸涩温暖,又想哭又想笑,孤军奋战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要说怎么是母子,金翰林满心酸涩感动,面色却摆出一个饱受委屈的神情:“我…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人…”

长公主满心怜惜,眼神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天见可怜的,居然给你碰到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这对母子…

众人差点要吐血——这里最不讲道理的,不正是你们母子吗?

杨太姨娘狂怒了,理智再次丢失,心里恶毒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你这般护着,难不成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是你偷汉子生的?”

莫老太爷听得这话,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天要灭他啊!

该死的,这是第二次说她的儿子是来路不明的野种了?

对于对长公主自个儿的侮辱,长公主倒是没放在心上,心心念念的是金翰林所受的侮辱。

长公主气得很,手指都微微发抖起来,胸口中气血翻滚,真恨不得撕掉杨太姨娘那张可恶的脸。

她一向尊贵,行事随心所欲,心里这般想的,自然也就这般做了,对着罗秀姑姑吩咐道:“给本宫撕了她的这张臭嘴。”

杨太姨娘一怔,随即心凉透了,吓得双腿发软,她虽然不识长公主,可是这世上能自称本宫的,也就是那么几类人,而且不巧的是,不管是哪一类人,都是她惹不起的贵人。

杨太姨娘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开口求饶,可是嘴唇蠕动了好几次,却发现喉咙仿佛被棉花堵住般,那些想要为自己分辨的话,根本就无法说出来——她就是再巧舌如簧,也不知道此时该说啥了。

莫四老爷有心求饶,可是瞧着凶神恶煞般的长公主,还有她身上发出来的气势给震的魂飞魄散,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半晕的莫老太爷心里虽然不舍爱妾,可是长公主的脾气,他昨儿个是见识过了,只怕求饶了,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被迁怒的一起处罚了。

因着强悍无敌的长公主出面,杨太姨娘的嘴巴被撕烂了,这脸算是毁掉了,而宁氏却是被送进了慎戒司——长公主可是说了,虽然宁氏不仁,但是怎么着也是锦好的婶子,她们却不能不义,所以这性命却是不能要,还是送到慎戒司吧。

慎戒司,锦好还是知道一二的,那里专门看管犯错的女眷,虽然罪不致死,可是却是不能在留在外面害人,而是送进去修行,只是与一般的家庙等等不同的是,进去了之后,却是终身出不来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座活死人墓,一般是恐吓未嫁女子最佳利器,那家女儿不停说,就说送进慎戒司,保管立马听话,原因很简单——至今还没听过,那个女眷进去,还能活着出来的,一般都是终老后,尸体发还出来安葬。

这般处理,锦好自然举双手赞成,与其痛快的死,还不如生不如死的活着。

正文 第162章

因着长公主强悍无敌,莫家那边连个屁都不敢放,满口答应明儿个就将宁氏送去了慎戒司——其实按着莫老太爷的意思,当天送过去更安心,可惜的是慎戒司那种地方,也不是谁想去都要去,一来要门庭够高,二来还要面子够大,还是长公主让人招呼了一声,才能送过去。

莫老太爷怕啊,宁氏已经成了烫手的山芋——都是这是非精惹出来的大麻烦,杨氏才辱骂长公主偷汉子,辱骂金翰林是野种,这罪名就是灭了九族都够了,满门抄斩还要偷着乐的,现在不过是发落了祸首,毁了杨太姨娘的脸,这够他日夜供奉满天的神佛,念着啊弥陀佛了。

不过,莫老太爷却也不敢再将杨太姨娘留下了,这杨太姨娘跟宁氏一般成了烫手的山芋,只要留下杨太姨娘,日后长公主见一次,就会想起来这人是如何的辱骂她还有金翰林,所以莫老太爷决定将杨太姨娘送到山上的别院休养去,当然,这休养会一直到她寿终正寝。

当天回了莫府,莫老太爷立刻就让人找来宁府的老太爷,二人关上门,细细在书房里说了半盏茶的功夫,宁家老天爷就双腿发软,一个劲的点头,恨不得立刻就打发了宁氏,嘴里不停的骂道:“孽障,孽障…她这是要葬送了宁家啊…”

第二日天还没亮,莫府的老太爷伙同宁府的老太爷,两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子也不打瞌睡,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神色紧张,专门挑选那偏僻没人走的小路,到了那慎戒司。

掌管慎戒司的婆子,这些年什么事情没见识过,姚宅门前发生的事情,自然也有所耳闻,见到两位老太爷这般紧张的神色,实在很想说上两句:你们家这点小事算什么,想当初某某王爷征战回家,正碰到王妃与某某侍卫在床上妖精打架,杀了侍卫,迫于子女名声,悄无声息的将人送到这里来,这等大事,她也不面不改色的应付了下来,你们这点小事算什么。

不过这话,她自然不会说,她这点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慎戒司之所以被无数贵人追捧,就是因为一入慎戒司,前程往事俱成云烟,过往一切全都随着人的进入,消失在慎戒司厚重大门内。

她有心松松这二位老太爷的精神,可人家两位老太爷却是恨不得立刻将人掀了进去,立马走人,她只好什么都不问,拿出两位文书,让二人一起用了印千,然后就绷着一张脸,送客了——她肯收留宁氏是看在长公主的面上,若是莫府和宁府来说,她还不乐意搭理这茬,她们慎戒司也是有格调的,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的来的。

宁氏是被五花大绑,打晕了送上马车的,自从昨儿个长公主做下决定之后,她就生生吓晕了过去,值得一提的是,在莫家的下人将她拖出门的时候,身上的尿臊味,熏的人头发晕,而锦好更是让人冲了十多桶水,才觉得心里好受些。

宁氏醒来之后,嘴巴就没停过,又是威胁,又是怒骂——慎戒司那是什么鬼地方,这些人居然要将她送去那里,她虽然自小是庶女,可是那也是养尊处优,倍受宁老太爷的宠爱,否则又怎么能嫁给莫四老爷做正妻,现在居然要让她过那些猪狗不如的日子,她当然不甘心,这时候,自然想起一直疼爱她的宁老太爷来了。

宁氏原本以为,提起宁老太爷,能给自己缓口气,谁知道她嘴里的宁老太爷当即站出来,摧毁了她所有的希望,还一副恨不得没生下这个孽障来。

她气疯了,鬼哭狼嚎般:“你还是我的父亲吗?世上有你这样的父亲吗?你怎么如此狠心,居然卖女求荣,为了不得罪长公主,你就不管自个儿亲骨肉的死活了吗?你还是人吗,我母亲当年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个懦弱的男人…”

宁老太爷差点气的吐血,抖着身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氏却是双眼充血,血红一片,仿佛要一口吞掉宁老太爷一般。

“你不愿意救我,反而跟着这狼心狗肺的莫家,要将我送到那种鬼地方去,你不是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你这般舍弃我,日后下了黄泉,看到我母亲,你如何与她交代,她临死可是拉着你的手,让你好好照顾我的。你将我送到慎戒司那种鬼地方,就是你的好好照顾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老东西…”

宁老太爷再也承受不了,喷出一口热血来,身子软软的倒下,还是莫老太爷看不过,扶住了他,二人一同出去,劝慰了宁老太爷一番,这才让宁老太爷心里好过了一些。

故而,今儿个上马车,莫老太爷怕她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早就让人打晕了她,五花大绑的送了进去。

经过一路的颠簸,宁氏也幽幽转醒,睁开眼睛,看着高高的围墙,还有拖着她的一个面色冷漠,好像千年冰块的婆子,她面上没人任何的表情,拖着她就如同拖着一只死狗或是麻袋一般,根本就不在意她是不是磕着,碰着,意识到自个儿此时已经松了绑,那就应该是到了慎戒司。

她哪里肯依,忙挣扎起来,拖着她的婆子也不费力的按住她,只是阴恻恻的道:“这般不识时务,着实要好好教训一顿。”

宁氏还没听清她说什么,只顾着挣扎,那婆子一脚抬起,就狠狠地踩在她肚子上,差点踩得她肠子都挤出来,她犹自不服,哪里肯轻易服软,张嘴就骂那婆子“老不死”的,那婆子也不恼,面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只是甩着宁氏巴掌,宁氏骂的越凶,她打得也就越用力。

女人的手,向来应该绵软的,可是那婆子却根本不像是女人,那手倒是像极了板砖,每一下打下来,就疼得入骨,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下,直到宁氏实在是扛不住了,苦苦哀求,这才收了手,此时的宁氏已经是两颊如同血红的馒头一般,嘴角更是破裂,血已经流到脖子以下的位置。

“你进了慎戒司是门,就是慎戒司的人,说话做事都要守慎戒司的规矩,若是嘴巴再不消停,那我就打到你消停。”那婆子的声音半点起伏没有,面上的表情也是半点变化都没有,就好像刚刚打人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拳头硬?”

宁氏被打得嘴巴根本不能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那婆子没有因为她的服软,而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依旧冷漠道:“最好是不敢,这刚进来的人,都有些心眼,还寻思着想要出去,但是我告诉你,每年这里都要死上百八十个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宁氏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敢显露,只是伏低做小,那婆子目光冰冷在她身上逗留了片刻,冷哼一声,将她送进一见简陋低矮的房间,又扒了她身上的首饰,扔下一套慎戒司里女眷统一的蓝色粗布衣裳,转身离去。

宁氏瞪着那婆子的背影,一双眼里差点瞪出血来,却也不敢不听吩咐,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嘴巴虽然不能发声,可是心里却是将这婆子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却还是乖乖的穿上那槽的人皮肤发疼的粗布。

她刚刚换上衣裳,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那婆子显然是将她的首饰收好,回来了,冷着脸,押着锦好去了绣房——总不能进来什么事情都不做,总要找点事情干干吧。

绣房里,有不少女眷,见到她到来,却跟没看见一般,脸上的表情都跟那婆子一般,就好像千百年都是那么个表情一般,麻木的对外界像是完全没有感知。

宁氏瞧着那些人麻木的表情,心里越来越害怕,难道自己的下半辈子都要困在这个鬼地方,难道这些人就是自己以后的样子,难道她也要变成这般行尸走肉?

不,不…她不能变成这个样子,她一定要出去,她是莫家的四夫人,掌管着莫府在京城的院子,谁也别想欺辱了她。

“啪!”还没等她想完,一声刺痛就从她的后背传来,鞭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今儿个将这些绣活做完了,再吃饭。”

那婆子挥舞着手里的长鞭,吓得宁氏赶忙收敛心神,开始绣花——她是很识时务的,想要离开这里,不吃饭可不行。

虽然宁氏已经很多年没有做绣活,可是毕竟之前的功底在那里,等到天黑,紧赶慢赶,终于将手里的绣活做完了,那婆子虽然不太满意她的绣活,却还是放她用饭去了。

等到宁氏瞧着那饭时,差点一口吐出来,居然是馒头,而且还不是精面做的馒头,硬得跟石头似得,可是那些女眷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她却是怎么都无法下咽。

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过了几日,那婆子居然告诉她,她的婆母来探望她了。

王氏当时双眼就亮了起来,被带到一间会客的房间,见到蒙着面的杨太姨娘,就跟见到亲娘一般,冲过去,握着她的手:“母亲,母亲…您是不是来救我的,您不知道这几日我过的什么日子…我…”

杨太姨娘轻轻的甩开宁氏的手,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却是满意的上下打量了宁氏红肿的面颊,还有她狼狈而憔悴的神色,悠悠地说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因为你的事情,我要被送进山上的寺庙休养,我寻思着这一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下山,咱们婆媳一场,总要见上最后一面的…”

宁氏一听这话,哭了起来:“若是母亲走了,谁还能救我…求求母亲在父亲面前,为我求求情,让他将我放出去…”

“呵呵…,媳妇儿,你可真会说笑,这慎戒司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向来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难不成媳妇儿花样年华,就不想活了?”杨太姨娘轻笑起来。

宁氏摇头,晃着杨太姨娘的膀子,急道:“母亲误会了。我是说让父亲或是老爷去求求姚丽娟,莫锦好那个小贱人是个心狠的,但是姚丽娟却是个心软的,若是让她到长公主面前给我说个情,以长公主的情面,定然能让慎戒司放人。”

杨太姨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说老太爷和老四还肯走这一趟吗?”

宁氏愤然大叫:“若是不肯,就让二哥走一趟,他定是肯的。”

“哈哈…”杨太姨娘笑得眼泪都落了出来:“你倒是对这奸夫有信心。”

宁氏心里一惊:“你…你…知道我和他的事情?”

杨太姨娘凉凉道:“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他的事情,我不敢说了如指掌,可是却也知道八分。”

“那你为何…”宁氏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笑得平静之人。

“我为什么不揭穿你是不是?”杨太姨娘笑着反问:“我为什么要揭穿你?莫家那个老货整日拿着那死鬼老大说事,说什么自家的儿子是文曲星下凡,可惜的很,她那死鬼儿子命不长,呵呵…自然不长了,他来京的那些日子,我可都是好茶好水的伺候着,好东西不知道放了多少,可是花费了我不少银子。”

宁氏张口结舌:“是你…下的手…”

杨太姨娘笑得温柔:“自然是我下的手,否则你以为天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不说他了,就是你那奸夫,我也下了血本,不过,他这身子骨比他那死鬼哥哥来的强,又有你在一边碍手碍脚,我又担心太急了,引起老太爷的怀疑,这量倒是小了不少,应该还能撑上一两年。说真话,你这女人实在是没本事,既然缠上了他,怎么着也该让他沉迷温柔乡,怎么还给过了秋试?”

“你…你…好毒…的心肠…”宁氏甩开杨太姨娘的手,狠狠地瞪着她。

杨太姨娘依旧笑着:“啧啧,果真是情深意长,没想到你对他居然还有几分真心,可惜啊,他对你却是虚情假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宁氏激动了起来:“你骗人…二郎…二郎不是那种人。”

“是吗?”杨太姨娘挑眉,语气闲散:“可是你怎么就忘了,当日,你去莫府,锦玲在莫府闹出那么大的风波,那个男人都龟缩在房里,连个屁都不敢放,更别说出门了。锦玲没法子,只得拖着残破的身子,到他房里求他。你猜,你心里有情有义的男人是怎么说的?”

杨太姨娘瞧着宁氏灰白的脸色,笑得越发大声:“那个男人说,他身子不舒服,还是躺着休息的好,让锦玲另请高明。”

杨太姨娘摇头叹息,语气却凉凉:“可怜锦玲没法子,气得吐血,明知道自个儿身子受不得颠簸,可是为了你这个母亲,却还得强撑着来找我和老四,可怜这孩子自个儿却…”

宁氏因为她的话,惊叫起来:“玲儿到底怎么了?你可不能对锦玲下毒手,有什么气你冲我来,她可是老爷的骨血,是你的亲孙女,你不能…”

杨太姨娘仰颈大笑,笑得差点停不下来:“原本我还不想动她,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这个野种,在我上山之前…呵呵,你放心,她到底名义上是我儿子的骨肉,我说什么也不会做得太难看,什么奸杀,什么凌辱,自然做不出来,不过什么上吊自杀,什么喝毒自杀倒是可以的…呵呵,你放心好了,反正她因为忙着救你,顾不上自己,已经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了,这么解脱了也是好的,是不是?”

想到莫锦玲,杨太姨娘就想到儿子头上的绿帽子,多少恨意就涌上了心头,当初她知道这事的时候,恨不得将宁氏千刀万剐,可是为了大局,她忍了下来。

“你敢?”宁氏上前,扯住杨太姨娘的衣襟,疯狂的嘶吼:“你不能这么对锦玲,你不能这么对她…你往日里可是最疼她的,你怎么能…”

杨太姨娘一手就推开了她,理了理自个儿的衣裳,冷笑道:“为什么不能?一个不伦的野种,根本就不该生在这世上,我呸,我疼她…呵呵,就你这脑袋还想跟我斗,我若是不疼她,她怎么会闯出这么大的祸来,我若是不疼她,她又怎么会养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来…”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养成她这般性子,对不对?”宁氏显然已经领会了杨太姨娘的意思——捧杀。

“你好狠的心,她怎么说,也是叫着你祖母长大的啊,你怎么能下的去手啊。”

杨太姨娘拢了拢鬓发,平静的神色下是隐含多年的怨气:“当年,你背着老四,勾搭上老贱人的儿子,就该想到今天。你做出这等不守妇道之事,怎么对得起我的儿子,原本你有孕的时候,我就想除掉你,可是那时候,宁府势头正好,老四那边还要借助宁府的势力,我忍得吐血,却还生生的耐着性子。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锦玲的那张脸,我都恨不得立刻送她一根白绫吊死了算了…哼哼,这次总算是能够如愿了。”

杨太姨娘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忽然笑了起来:“媳妇儿,你这么些年来,未能再有身孕,就没有怀疑过吗?”

宁氏忽然尖叫一声,伸出手向杨太姨娘扑过去,死死的掐住杨太姨娘的脖子,可是这几日吃不饱,睡不好,还要不停的做事,精神上更是饱受摧残,自然没有杨太姨娘来的有力气,一下子就让杨太姨娘推开了,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一直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可是却是个最实在不过的蠢物。在你有孕,我却无法下手除去你之时,我就让人去青楼寻了一味上好的汤药回来,在你生下锦玲昏迷之时,我就给你服了,这辈子,你就再也无法生儿育女了。”杨太姨娘说到得意处,是眉飞色舞:“可惜你这个蠢物,居然一无所知,还时常拜佛求子,将京城的寺庙都给踏遍了…哈哈,每次瞧着你那蠢样,我都笑的肚子痛。”

宁氏瞪着杨太姨娘,愤愤然:“你好狠啊,居然绝了我的子嗣。”冷笑道:“可你也别忘了,你绝了我的子嗣,就是绝了老爷的子嗣…呵呵,你日后死了,连个提灯引路的都没有。”

杨太姨娘又仰脸大笑了半响,才嘲笑道:“说你是个蠢的,你还不服。你也不动动脑子,我既然绝了你的子嗣,自然就会找别人给老四生儿育女,难不成还能为了你这个毒妇,绝了老四是子嗣?”

宁氏豁然爬起来,脸上充满了狰狞之色:“不可能,老爷身边从来没有其他女子…”随即一脸不敢置信的瞪着杨太姨娘:“难道…”

她在偷情方面,很有经验,立刻脑袋就转过弯来:“他在外面背着我养了外室?”

杨太姨娘笑道:“总算还不是太笨。我这些年,借着身子不好,上山休养,都是老四陪我,我早就给他找了个品性良善的女子,养在山上,而那女子也实在是个争气,接二三的有孕,已经给老四生下三儿一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