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恨得心头滴血:“老爷大概乐坏了吧,巴不得我落得这般下场,也好接他们回府。”

“你说的没错,老四不知道你做下的那些龌蹉事情,还当你温柔娴熟,一直想要接他们回府,是我一直挡着的。”杨太姨娘直言不讳:“现在你既然进来了,我自然不会再挡着,也不怕他们的性命毁在你手里,只要等我除了锦玲,找个好日子,让他们进府,原本老四是打算让她做妾,我瞧着既然你进来了,倒是可以许她个妻位,虽然还让你占着正妻,是有些委屈她了,不过做个平妻,也是勉强的。”

宁氏大怒:“你…”

杨太姨娘摇头:“你当日既然做下丑事,就该想到今天,又何必做出如此姿态…”

“我要将你这毒妇,毒害大老爷的行径告诉老太爷,我倒要看看老太爷会不会就此轻饶你?”大老爷不但是莫老夫人的骄傲,莫老夫人的遗憾,也是老太爷的骄傲,老太爷的遗憾,只怕若是老太爷知道了,这个毒妇也不得善终。

杨太姨娘却像是听到笑话一般:“你以为你还有机会见到老太爷吗?不,应该是见到外面的人吗?莫,宁二府早就视你若瘟疫,若不是长公主想要留你一命,此刻他们早就一杯毒酒要了你的性命。”

她声音一低,满眼笑意:“而这慎戒司一年只给探望一次,你说,下次会不会有人愿意来探望你?”她又是轻笑:“你放心好了,虽然没人记得你了,我还是会打发身边的程嬷嬷来看你的,毕竟咱们可是最好的婆媳,不是吗?”

一阵冰冷从宁氏的心头蔓延到全身,颓废的瘫倒在地上,如同一只待宰的困兽一般——程嬷嬷是杨太姨娘的心腹,想要通过她的嘴透出一句话给莫老太爷,都是做梦。

杨太姨娘说到这里,显然已经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抬起她的下巴,啧啧道:“真是可怜,前几日还娇艳如花,现在却是惨败如此…啧啧,这是可惜了。”

她站直身子,走了两步:“可是这还不是最可惜的,天下最苦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你还没有白发,可是却要经历丧女之痛,实在是让人同情啊!”

说完,就离开了这间房间,当她的脚刚刚踏出门外,身后就传来宁氏嚎嚎大哭之声,当然还夹着许多的咒骂,之中透露了太多杨太姨娘的秘密。

可是那守在门口的婆子,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神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一般:她是从天下最大的院子出来的,什么人家的是非,能比那个院子里多,这点小把戏,她早就看得麻木了。

杨太姨娘出了门,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袋子,塞到那婆子的手上:“一些薄礼,请姐姐笑纳。”

那婆子不着痕迹的掂量一下重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挤出一抹笑:“夫人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杨太姨娘笑着点头:“那就请姐姐多费心了,每年我都会派人过来看她的,到时候,还有些薄礼是要带给姐姐的,还请姐姐千万别嫌弃才好。”

虽说莫,宁二府厌弃了她,但是也要提防些,她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难保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露了出去,她活了大半辈子,自然不怕,但是若是因此牵累了老四,那就要悔断了肠子——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

想到压在儿子头上的绿帽子终于给她摘了去,这些年,她不但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更是担心自家的儿子知道,老四的性子,她是知晓的,若是知道了这事,只怕提着剑,杀了这对狗男女,也就毁了自己——这也是杨太姨娘忍的揪心,还要忍着的原因,她不能让那对狗男女毁了她的儿子。

多年的阴霾,一扫而空,杨太姨娘心里说不出的开心,出了慎戒司漆黑的大门,莫四老爷正等在那里,见到杨太姨娘出来,忙迎了山来,面色虽然难看,却还是吸了一口气,问道:“母亲,她…她还好吗?”

他是不想见宁氏,没想到往日里娴熟大方的妻子,居然是那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二嫂和二哥和离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原本就是二哥做个过了,现在五侄女回府,老太爷略有偏爱,也是正常,可是她们母女眼皮子浅,这么点都容不下,居然联合清华公主想要毁了五丫头的容貌,被长公主杖责之后,居然还上门下毒,在莫四老爷看来,这事情错的原本就是宁氏和莫锦玲,实在怨不得别人。

可是到底是夫妻,眼看着宁氏落得这般下场,还是有些不舍的。

无知有福,有时候,不知道真的是件幸福的事情。

杨太姨娘笑着,根本就不见面对宁氏的阴狠,如同慈母一般:“你这孩子,都到了这里,却不肯进去,现在又来问我。”

见莫四老爷脸色依旧不好看,她忙道:“她很好,就是精神有些颓废。”

“那就好。”莫四老爷叹了一口气:“我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或许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妻子。

杨太姨娘点头:“是啊,谁能想到她居然是这么个人。”拍了拍莫四老爷的肩头:“既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她,就将她忘了吧,好好对待锦玲,多用点心思。”

瞥了莫四老爷的脸色,劝道:“家里出了这种事情,更应该过得热热闹闹,过些日子,将山上的碧玉和孩子们接回来,我已经跟你父亲说了,他也同意了。再说了,我这也要上山,家里没个女人照看着,也是不行的,你也莫要觉得对不起你媳妇,若不是她做出这等事情,一家人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我也不用…”说着,泪珠儿滚滚落下。

莫四老爷是个孝子,这事情出来之后,最怪宁氏的除了她下毒害人,就是连累了杨太姨娘,现在听她这么一说,立刻点头应了下来:“嗯。”

杨太姨娘吸了鼻子,又娓娓交代:“碧玉跟了你这么些年,为你生儿育女也不容易,咱们不能没良心,委屈了人家。她虽然进去了,可是这正妻的位置,咱们还得给她留着,不能做那无情无义之人,所以我寻思着给碧玉抬个平妻。你看如何?”

“嗯。”莫四老爷谈话的兴致不高,不过只要他肯应下来,杨太姨娘就满意了。

等家里的事情交代清楚了,杨太姨娘又让莫四老爷先行回去,她却去了姚宅,这一次,杨太姨娘再没有之前的气势,寻到姚丽娟后,一个劲的赔礼,姚丽娟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看着杨太姨娘态度诚恳,姿态卑微,也不好再说什么,一来二去,倒是说了一些客气话。

杨太姨娘陪了好些不是,又请姚丽娟将她带去给锦好赔礼,原本姚丽娟不肯,可是杨太姨娘却是千求万求,只差没跪下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杨太姨娘虽然是个姨娘,可毕竟年长,又态度诚恳,杨丽娟无法,只好引着去了锦好的房间。

杨太姨娘见了锦好,见她气色红润,正倚靠在床头逗弄宝儿,而邱如意和邱如虎兄妹,也凑着脑袋,笑着凑趣。

杨太姨娘先是真心真意的赔罪,然后又着重强调了莫四老爷不知情,其间,还点了宁氏在慎戒司的境地,同时还隐晦含蓄说了莫二老爷和宁氏的事情,莫四老爷同样不知情,最后又说了自己要回山上修身,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下山。

锦好一开始,是冷着脸,可是越到后来,脸上的神色就越凝重,到最后,看杨太姨娘的目光隐隐就带着敬佩了。

等到杨太姨娘告辞的时候,甚至亲自起身,送到了房门口,杨太姨娘见她如此,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杨太姨娘走远,邱如意就不乐意嘟着脑袋:“她那么坏,二姐姐,你干嘛要起身送她。这么客气,干什么?”

锦汉摇头叹息:“她…不管做了什么,却是个好母亲!”

终于困惑她的谜题给揭开了,锦好一直不明白长公主为何只是毁了杨太姨娘的脸,依长公主对妾室厌恶的态度,杨太姨娘辱骂金翰林,辱骂长公主,虽说不知者不罪,可是也不该如此轻罚,怎么着都该判个牢狱之灾。

却原来是长公主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过都是为了儿子。

邱如意却是不懂,一脸错愕:“好母亲?哪里像…”

锦好却是不肯多说,心中却越发喜欢长公主的行事。

姚丽娟似有所悟:“以前就听说是个厉害的人物,却没有想到,对自个儿也这般厉害。”

锦好笑了起来:“母亲当日,也很厉害么。”

姚丽娟的心神顿时被拉了回来,瞪着锦好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那都是为了谁?”

母女二人闹得笑了起来,邱如虎,邱如意也跟着笑了起来,忽然,邱如意惊喜道:“四弟笑了…四弟会笑了…”

一家人顿时挤了过去,可是那粉嫩嫩的小娃娃却矜持了起来,再不肯露出笑靥来。

正文 第163章

朝华如水,几经寒暑,又到了一年花开之季。

春日里第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终于停了,天还没亮,屋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花罩外一盏小小的羊角宫灯正发着微弱的黄光。

锦好是望着渐渐泛白的天际,心中犹如一根细针划过一般,丝丝缕缕的,不知道是酸还是甜。

“什么时辰了?”锦好出声。

“刚寅时过半。”云燕见锦好抿了抿嘴,便将一杯温热的蜂糖水递到了锦好的嘴边:“小姐莫急,夫人那边婢子刚刚已经去看过了,喜娘们已经在给夫人上妆,不会误了吉时。”

今日是姚丽娟出阁的日子,说起来,也是缘分天定。

两年前,莫二老爷不知怎么的,就一命呜呼,姚丽娟虽然对这人已经没有了夫妻的情分,可是想着这人到底是锦好和宝儿的父亲,想要带着两个孩子,给莫二老爷上香,却被锦好阻止了,当即打包,给送上了寒光寺,说是让她去寺庙里,领着宝儿给莫二老爷做法事,也算是全了夫妻一场的情分。

不怪锦好不肯,而是莫老太爷想要夺取宝儿的心思,太过明显。

这几年,因着生意和锦好和金翰林的亲事,莫老太爷早已将主意打到宝儿的身上,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莫老太爷瞧着锦好的聪慧劲儿,居然认定宝儿是个可造之才,一心想将宝儿接回去,入了莫家的族谱,这事已经找了人暗示加明示,提了几次,都给她挡了回去。

若是再借着莫二老爷的死提出来,她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天朝的规矩——死者为大,若是莫老太爷当时口口声声说这是莫二老爷的遗愿,只怕不答应也不行。

莫老太爷的心思,锦好明白,一来是宝儿确实聪慧,二来,宝儿是她的亲弟,若是宝儿回了莫府,她和莫府的关系自然更加的紧密,日后她成了亲,自然会更加的照拂莫府。

说起来,这几年,莫府那边,自从宁氏进了慎戒司,而莫锦玲也因为不堪忍受不良于行的打击,寻了一个白绫了结了自己之后,因为没了这两个人使坏,莫府那边倒也安静,没再使什么幺蛾子。

这几年莫老太爷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宝儿,都很照顾,虽然这种照顾,他们姐弟半点都不需要,也不稀罕,可是人家舔着脸上来,也不好真的半点脸面也不给,当然最重要的是,她还姓莫,宝儿身上还留着莫家的血液,只要不来害他们,彼此留点面子情,也是好的。

再加上莫四老爷养在外面的那个碧玉入了莫府做了平妻之后,她为人良善,品性端正,与姚丽娟的性子倒是相似,一来二去的,竟然和姚丽娟越说越投缘,还真的养出了几分情面来——锦好明白姚丽娟的意思,她到底是莫府的女儿,即使往日里住在姚宅,可是出阁的时候,还是要从莫府出阁的,和莫府保持着点面子情,是要的,至少出阁之时,也能顺利点。

但面子情,是面子情,却也不能让人谋了弟弟去,因此,锦好得了莫二老爷去了的消息,第一时间不是悲伤,而是让人打包了姚丽娟和宝儿的行礼,直接送上了寒光寺,手脚快的让随后而来的东伯,再次赞叹五小姐手段高杆,心思缜密,慢了一步,只得失望而归。

谁知道姚丽娟领着宝儿去寒光寺,路上不知怎么得遇上了狼,危急时刻,赶巧遇上了到寒光寺给过世的妻子点长明灯的朱三爷,顺手就将那恶狼给打死了,不过自个儿却被恶狼伤到了腿,只能留在寒光寺休养几日。

做为被救美人,也不好当场走人,显得薄情寡义,再说,也不是素不相识之人,所以即使觉得有些不妥,姚丽娟还是多留了两天,名义上打着担心宝儿受惊的名号。

锦好其实觉得姚丽娟实在是连个谎言都说不好,什么不好说,居然说阿宝受惊,瞧那臭小子哪里有一丝一毫受惊的模样,手舞足蹈,牙牙学语之时,就一脸兴奋之情,将当日的情景再现一番,虽然还不知道崇拜二字怎么写,可是,那眼底的星光闪烁,显然是对朱三爷喜欢的不得了。

虽然姚丽娟这谎话说得不高明,可是大家也没计较,实际上,那两日,她却是在照料朱三爷,煎药倒水,一脸的蓬头垢面,居然将朱三爷迷得神魂颠倒,从此名正言顺的赖上了她。

照锦好看来,朱三爷早就有了贼心,却是一直没有机会,此番正合了他的心意——就连他的受伤,按照锦好的意思,都是苦心谋算的,一个一掌能够打到一片威武侍卫的主子,还能被狼给轻易伤了?

锦好一开始瞧着姚丽娟没那意思,是那朱三爷剃头挑子一头热,也没放在心上,直到去年夏夜,起夜时,瞧着月光皎洁,有了散步的兴致,居然发现凉亭里还有另一位长吁短叹,当时,姚丽娟嘴里念着:“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心下当即明了,瞧着这情形,怕是姚丽娟对人动了真情。

过后,想着法子从姚丽娟嘴里套话,比起心眼来,十个姚丽娟也抵不上锦好一个,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试探,还有各种蛛丝马迹,终于锁定那人就是当朝的国舅爷——朱三爷。

锦好心里一向是赞同姚丽娟嫁人的,可是知道那人是朱三爷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差点夹死了苍蝇。

不是朱三爷不好,说实话,朱三爷这人实在是再好不过的男人,正妻早逝,又没留下一儿半女的,房里也没个通房,容貌上佳,品性高洁,虽说是娶继室,可是这满京城未嫁的女子,想要嫁给他的人,也是比比皆是。

可是,只要想到那朝廷的纷争,锦好就不想姚丽娟嫁与他,若是八皇子最后上位,那自然是满目荣华,但若是最后是二皇子上位,又怎么会容得了朱家。

若是只是与朱家交好,与八皇子交好,到时候,即使失败了,他们一家子老弱病残,二皇子那人虽然心计深沉,但这点容人之量,应该还是有的。

再者,自家的母亲是什么性子,她还是清楚的,放她进朱家的大门,不亚于放羊进狼群,只怕一个回合下来,自家的母亲就要被吞得尸骨无存,所以对于朱三爷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她一直冷眼旁观,故作不知,暗中却一再阻挠,在锦好的心中,感情从来比不得性命来得重要,即使此刻她心中已经有了金翰林的影子,若是让她带着一家人,陪着送死,她也不乐意。

她倒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舍不得家人一起陪葬。锦好心中深深的忧虑,她虽然不懂政治,却也知道如今的局势非常的危险,皇帝身子骨已经被繁琐的政事耗空,太子之位却还一再空悬,二皇子和八皇子皇位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境地。

为了避免麻烦,锦好这两年除了德馨女子学院,就窝在姚宅,连八皇子见得都少了,二皇子在长公主处也只是见过几回,每次也只是点头而已。

二皇子对她的态度因为与金翰林的婚约曝光,而反生了巨大的变化,温和中透着客气。

可以说,现在的一切都挺合她的心意,实在不想姚丽娟踏入那繁杂的争斗中。

但,朱三爷却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在姚丽娟拒绝了他后,竟然找到了锦好,向她求娶姚丽娟。

这要是传扬出去,怕是太过惊世骇俗,世间哪有向女儿求娶母亲的道理,但是朱三爷求了,而锦好也应了,她当然不是因为朱三爷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是朱三爷奉上的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间一大堆文绉绉的话,无非是夸朱三爷和姚丽娟,将二人说成是天作之合,故而特旨赐婚。

锦好当时是狐疑的看着朱三爷,实在不明白,既然有了圣旨,不管姚丽娟多不想嫁,也得嫁,这人怎么折腾出这么多的事情来,直接拿了圣旨出来,谁还能拒绝不成,虽然她不乐意,可是还能抗旨了不成。

而,朱三爷下面的话,做出的事情,却是真正的打动了她,让她下定决心将姚丽娟交给眼前的男人。

“我不想我和你母亲之间,是因为圣旨。我求来圣旨,不过是怕世人言论,对你母亲不利,堵世人嘴而已。”朱三爷笑得温和,语气却异常惆怅:“这原本是给你母亲的惊喜,可是她心里不乐意,我何必拿出来,皇帝那里,我自会交代。”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我实在不甘心,我第一次求婚,就落得无疾而终,而且理由荒唐的可笑——因为你母亲说你不乐意。”

朱三爷想到姚丽娟拒绝他的理由,就想吐血,从来就没见过那家母女是这般的,母亲拒绝出嫁的理由,居然是自家的女儿不乐意。

锦好倒是不觉得自个儿的不乐意有什么不对,面色如常的点头:“是我不乐意。”绕着朱三爷像是大家长一般,走了一圈,细细打量了一番:“朱叔叔,你家世显赫,人品出众,风度翩翩,为人又洁身自爱,原本都是上上之选,可是,您是朱家人,朱家是什么人家,不用我说吧,您觉得,我母亲这样的人,能在朱家门里活的快乐吗?”

朱三爷似乎胸有成竹,不急不慢地说道:“我没打算将你母亲接到朱家生活?”

锦好抬起眸子,目光似有一丝意外:“不在朱家生活?”心中一动,眸中大放异彩:“您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朱三爷看着她,心里涌上一种类似于自得之意,真是聪明的孩子,居然一点就通,随即又在心中自嘲,自个儿爱屋及乌的心思,是不是太重了点,还没成了人家的继父,这心里就有吾家女儿天下无双的感觉?

“锦好,我早就寻思过了,你母亲心思单纯,而且你们兄妹等人,还很年幼,你母亲定然也放心不下你们,所以我想,与其拖家带口去朱府,还不如我一个人收拾一番,过来姚宅,只是不知道这般,你乐意不乐意?”朱三爷的声音静静地,似是凝结了一层薄雾,带着一丝的温和,还有丝丝的笑意。

锦好微微一笑,俏丽的面上笼罩上了一层温暖:“既然如此。”她一字一句,俏皮的挑眉:“姚宅也算够大,多住上一个人应该不成问题,等我回去后,问问母亲,什么时候收拾一间屋子,最为合适。”

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朱三爷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你是说,是说…你不反对。”

锦好看他那高兴的模样,心情也变得很好:“您都要离家出走了,我还好意思反对吗?”实际上是圣旨都拿出来了,她想反对,只怕也无济于事,这人就是只老狐狸。

就这样,锦好表面上是因为朱三爷的离家出走,而将姚丽娟卖了,实际上却是无法与巨大的皇权抗衡。

等到姚丽娟听得这消息的时候,先是感动的热泪盈眶,然后又是怒不可及:“他真是糊涂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又不是寒门小户,需要倒插门,哪有堂堂的三品大员,到女方家里生活的。”

锦好甚是赞同,朱三爷如此,的确是挺惊世骇俗的,不过这也是她会轻易应允的理由——一个连世俗礼教都可以为她母亲挑战的人,她应该不用再去怀疑他的真心。

或许,他真的有些其他的原因,但是他只要对母亲是真心,那些,她或许不用太过计较。

朱三爷不是毛头小子,更不是青涩少年,他成过亲,娶过妻子,有过女人,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他的经历早已练就了他的理智,正因为如此,他的真心,才更显得难能可贵。

只是,她的母亲显然不是这般想的,当时,一向温和优雅的姚丽娟,居然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不用说,是去找朱三爷了。

后来听雪兰实地转播,锦好差点笑得肚子疼,原来自家的母亲还有悍妇的潜质。

姚丽娟是怒气冲冲约了朱三爷过来,然后二话不说的将朱三爷骂了个狗血喷头,大体意思浓缩一下,就是你脑袋进水,还是被门缝夹了,堂堂的三品大员,怎么能来我姚宅做倒插门呢?你这般做,让皇后娘娘,让老丞相的脸往哪里搁?

“丽娟。”被喷的一脸口水的朱三爷却是半点不恼,反而轻轻的喊了她一声,语气隐隐含着喜悦。

姚丽娟被他这么一喊,心中一跳,停住她的叨唠神功,有些心虚地道:“干什么?”真傻掉了,被她骂的狗血喷头,居然还笑得跟个南瓜似的。

朱三爷嘴角就翘了起来,看着她的目光如同天边的启明星一般的摧残。

“丽娟,你是愿意嫁我的,否则你不会如此气急败坏。”

语气是肯定的,而且还因此笑得更像个傻瓜。

“我气急败坏,是因为从来没遇见过像你这样的傻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被天下人笑话的。”姚丽娟的眼眶子红了起来。

“是不是天下人不笑话,你就愿意嫁我?”朱三爷的笑意柔情从眼角眉梢流泻了出来。

“你先将这些事情解决了再说。”姚丽娟的脸上升起了一团自个儿也不知道的红云,看在朱三爷的眼中,却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灿烂。

“不就是怕人笑话吗?”朱三爷看着她娇羞的样子,这些日子的伤心,难过,担心,还有迟疑,突然之间都像是早晨的露珠而一般,在阳光下蒸发的无影无踪:“你放心好了,我这两天就将这事情办好,绝不让人笑话我的。”

姚丽娟嗔了他一眼:“明天你就给我办好。”

朱三爷听了,眼底不由得就露出几分得意来。

姚丽娟的脸色就更红了,恼羞成怒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想法子去。”说着,转身就跨着步子离去,如来时般,急匆匆。

只是一来一回的心情已经截然不同。

朱三爷望着她急步而去的背影,站在台矶上不由微笑起来。

“丽娟,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的,我会给你们幸福。”

姚丽娟的脚步停了一下,缓缓地转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脸上是春日艳阳都为之失色的灿烂。

不知道为什么,姚丽娟对他的话没有一点怀疑,即使她曾经另一个男人加注在她心灵的阴影还没有完全的散去,但是她就是信了他的话。

有时候,生活幸福与否,不是看男人怎么说,而是看男人怎么做,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不爱甜言蜜语,可是他却给了她最大的安全感,为她想的妥帖,给她再来一次的勇气和决心。

她从来就不怀疑这个男人的品行,他说得到就会做得到。

而朱三爷也真的没有让姚丽娟失望,第二天,就将那会成为笑话的可能,给彻底的去除了。

他请了宫里的公公宣了皇帝是圣旨,只是那圣旨与当日给锦好看的有所不同,多了一句话——册封姚氏为三品淑人。

这句话,那宣旨的公公读得尤为清楚,读完之后,又将抹金轴的诰命文书递给姚丽娟:“姚淑人,这可要拿好了。”

姚丽娟像是傻掉了一般,看着宣旨公公手里的绫段卷轴,只觉得一切像是做梦一般,连接旨都忘了,还是锦好在一旁拉了她一下,她才恭谨的抬起双手接了过来。

而锦好心里却终于放心了下来,瞧着姚丽娟手里那看起来分量不重的卷轴,却觉得有千钧之重,有了这份诰命文书,不管朱三爷日后是否会变成第二个莫二老爷,但是他对姚丽娟却是辱骂不得,而朱府的人亦不能随意怠慢。

她这个继父,对母亲果然用心,锦好终于不用再担心自个儿是否做错了,不管朱三爷在成就这门亲事时,是否存了其他心思,却是一个一心为母亲打算的男人,倒是真的值得她冒险一次。

锦好忽然对这个继父真心的期待了起来。

虽然莫二老爷沿着上一世的命运走了,但她终于改变了母亲的命运,从此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给她温暖,给她幸福,忘记那个男人曾经带来的痛。

她相信,这一次,母亲会幸福的。

姚丽娟还没有从成为有朝廷俸禄的一员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锦好也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起身,拿了打赏的银子,塞到那公公的手里:“辛苦公公走这一趟了。”

朱三爷早就塞够了好处,现在锦好又这般大方,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五小姐,您太客气了。”

这下子,姚丽娟和朱三爷的亲事是板上钉钉子了,而且谁也说不得一句半句的不好,背地里嘀咕一句都不行,说了就是对皇帝的不满,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朱家你敢嫌弃人家是和离的妇人啊,行啊,皇帝都说知书达理,贤良淑德了,你还敢嫌弃么。

于是,本该一波三折的婚事,因为一道圣旨,而一番风顺。

这不,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锦好一直自认为自个儿是个心灵成熟的孩子,可是真到了姚丽娟成亲的日子,这心情却也有些失落。

姚丽娟的亲事是在朱府里办,等到三日回门之后,再回姚宅,不过现在姚宅已经不叫姚宅了,门头上的牌子已经换成了朱宅,关于这一点,锦好是半点意见都没有,包括阿宝现在有了正式的大名——朱丹青,是朱老丞相亲自娶的名字,入了朱家的族谱,是朱三爷名下的长子。

姚丽娟一开始还担心锦好不乐意,谁知道锦好当即表示:要不我也改姓朱,朱锦好,听着好像也不错。

锦好这里正陷入回忆之中,雪兰一脸焦急的进来,气喘吁吁:“小姐,您快去看看,夫人的嫁衣…”

锦好一听,顿时将那惆怅,别扭之意给抛到天边去了,立刻站了起来,脸色一冷:“夫人的嫁衣怎么了?”

雪兰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四小姐一早就带着玉成少爷过来,说是到底一家人,来个夫人道喜一番。谁知道,那玉成少爷太过顽皮,居然将喜房里的红烛给推翻了,还烧坏了夫人的嫁衣。”因为日后姚丽娟和朱三爷要住在这里,所以家里也准备了喜房。

锦好知道自家母亲嘴里虽然不说,但是对与朱三爷的婚事,却是充满了期待,现在嫁衣被毁了,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模样。

她冷着一张脸,到了姚丽娟的闺房,莫锦玉此时正一个劲的陪着礼,还甩了玉成几下子,打得玉成哇哇哭。

可是锦好却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心下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玉成定然是受了莫锦玲的指使,来毁掉姚丽娟的嫁衣,她是不服气啊,自家的母亲被毁容了,还被一个妾室压着,若不是她颇得叶若谦的宠爱,只怕连正妻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

邱如意此刻正怒目相对:“莫四小姐…今儿个可是我母亲的大喜日子,你这是做什么?先是你家小子毁了我母亲的嫁衣,你现在又是打得孩子哇哇哭…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大喜的日子,他们母子二人闹上这么一出,不是存心添堵吗?

莫锦玉自然不会傻得与邱如意打嘴仗,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受点训斥,也没什么,只要一想到毁了姚丽娟的嫁衣,一时半刻,就是从花大价钱从喜铺里面买,只怕也不找不到合身的。

这样,好好的一件大喜事,就要变成姚丽娟母女一辈子的窝心事,她自然痛快的不得了——当年,就是因为这对母女,让她从妻变成了妾,而现在这对母女,一个成了国舅爷的妻子,一个成了长公主的媳妇,这让她怎么甘心。

锦好眉宇间闪过一抹冷意,但只有短短的一瞬,快到让人无法察觉,她看了一眼还在气呼呼的邱如意,上前道:“三妹妹真是高兴糊涂了,今儿个是母亲大喜的日子,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咱们何必放在心上,就是有什么事情,也要先让母亲上了花轿再说,是不是?”

邱如意也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锦好话里的深意,立刻缓了口气:“二姐教训的是,倒是我一时急得失了分寸。”

姚丽娟自然舍不得邱如意太过自责,忙对锦好道:“刚刚那烛台倒下来,还是你三妹扑过来,将我身上的火给扑灭了。”

锦好眼底闪过一丝怒气,却忍住不发,拍了拍邱如意的肩膀:“这几年的武艺没白练。”

随后转头,眼中冰冷,语气却很温和,劝着仍在抽打孩子的莫锦玉道:“四姐姐,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您就先将他带出去哄哄吧。”

深深看了云燕一眼,吩咐道:“云燕,你将四小姐领到客房休息一下,让人伺候玉成少爷洗漱一番。”

正文 第164章

云燕眸光微闪,应的干脆:“请四小姐和玉成少爷跟婢子来。”

莫锦玉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莫锦好不像是肯息事宁人的主,可是又一想,今儿个是姚丽娟大喜的日子,或许她怕闹大了不吉利吧。

这般一想,和她自个儿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敢动手,就是寻思着大喜之日,主家为着吉利,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才敢下这手。

于是,也就放心的和云燕出了喜房。

莫锦玉太过得意了,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一个诡异的情况——按说,嫁衣被毁掉了,不管是姚丽娟,还是莫锦好都应该很焦急一样,可是除了邱如意有些愤愤不平之外,这二人的神色都很平静,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过一丝的焦急神色。

锦好看了莫锦玉的背影,双眸乌黑,眸光流转如同黑珍珠,掉转头来,柔声道:“母亲,今天是一辈子最要紧的日子,别的事情都不值得咱们分放在心上,莫要多想了。”

“嗯。”姚丽娟声音略低:“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就是有些心疼那嫁衣,那可是你和如意亲手绣的…”就是因为是锦好和邱如意亲手绣的,所以即使没有她自个儿绣得好,她也选择穿这件,却居然被毁了。

“有什么可惜的,原本就是母亲绣的比我好。”锦好亲自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嫁衣,送到姚丽娟的手上:“母亲还是快换上吧,我瞧着这时辰,明王妃也该过来了。”

明王妃是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全福太太,膝下多子,谁都想借借她的运气,可是一般人家都请不来,不过倒是肯给莫锦好面子——谁让宁若秋早就和莫锦好穿一条裤子了。

正说着话的时候,明王妃在宁若秋的陪同下,已经过来了,锦好和邱如意赶紧给明王妃行礼,然后几个未嫁的姑娘赶忙就退出了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