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浑身上下,都仿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锦好轻轻的打了个寒噤:不行,她要去救母亲,去救母亲…

“…表妹,表妹?”金翰林听了丹红的话,双目之中便掠过一抹寒光,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面色发白,双腿发软的锦好。

她的手放在腹前紧紧的扣着,扭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放松一些:“表哥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她以为她此刻已经极力的平静了下来,却不知道声音中的颤抖早就将她的忐忑和不安泄漏出去。

金翰林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露出一股子带着安抚味道的笑容,声音越加的清澈:“我说,你先别慌,既然只是打昏了丫头,看来对方不想伤人,娟姨此刻定然无恙,所以,你莫要太过担心,关键是要抓紧时间,找到对方的踪迹。”

“咱们先让人将前后门都给把住,再去娟姨的喜房瞧瞧,若是人真的不见了,宅子里又没有可疑的人,咱们再到外面去找。表妹,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猜若是有人动手,一时半刻也没出城门,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暗暗注意各处城门的情况,只要未出城门,我定然有法子将人找回来。”

“表哥说的是。”锦好冲他强自拉了一下唇角,挤出一个笑容。

金翰林当即叫了声影一,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一闪,一个精瘦的男子出现在锦好和金翰林的面前,他脸上的表情和他头上梳的一丝不苟夹杂着些许银丝的发式一般,让人找不出一丝错乱来。

“立即不着痕迹的将所有的出口堵在,再让人注意各处城门的动静,遇到可疑之人直接拦截下来,若是有人询问,就说是公主府捉拿贼人,偷了长公主府里的东西。顺便让影二去喜房见我。”

“是!”

那名唤作影一男子的身影再一次消失在锦好的眼前,身影如同风一般,若是平时,锦好或许还会觉得好奇,可是这一刻她满心满意的都只有姚丽娟,会不会有危险,谁抓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快步走到喜房门前,进了喜房,龙凤红烛还在烧着,一切都整整齐齐,罗汉床,百子被,连纹路细滑的红木窗上的喜字都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一切都很正常,若不是大喜之日,新娘子没有到处乱跑的习俗,锦好还以为姚丽娟定然是出去溜达了。

虽然什么可疑之处都没有,可她却不死心的在喜房里又转了几圈,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慌乱的思绪却是平静了一些,一边担忧着姚丽娟的情况,一边却仔细的分析起眼前的情况:喜事,府里人来人往,莫锦玉的捣乱,她送走莫锦玉,心思放松下来,在明王妃离开之时动手——这些事情若是交织在一起,可以说明,那个暗处动手的人今日一直藏在府里,注意着府里的一举一动。

在刚刚锦好还有些怀疑是莫锦玉那边的人干的,可是如今将这些细细想了一边,却彻底推翻了这个想法,莫锦玉和二皇子,皇贵妃是一伙的,她们抓姚丽娟半点益处没有,若是想对付朱家,比姚丽娟有用的人质比比皆是,若是想要挟金翰林,她比姚丽娟更有用,所以,抓走姚丽娟的定然另有其人。

会是谁呢?这些年,她们母女行事越发的柔和,就是生意场上,她也秉承着有钱大家赚,很少得罪人,一时半刻,实在想不出,谁会这般仇恨她们,这般大费周章的,在大喜的日子将姚丽娟抓走?

到底所为何事?

“少主。”府里的车夫来了,垂着头:“属下该死,居然看丢了夫人。”

金翰林忍着怒火,没有对自己最心腹的暗卫之一发火,而是阴着声音:“今日可有异常人物进来?”

影二摇头:“属下知晓今日夫人大喜,人多手杂,早就让人守着各处,没有任何异常人物出现。”

“你确定?”金翰林很少怀疑属下的判断力,可是今日却不同往日。

“属下确…”影二的声音半路而终,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神色:“刚刚有推泔水的从后门出去了。”

金翰林猛的抬头:“可有注意往哪边走了?赶快派人去追?”喜宴还没有开始,泔水应该还没有多到需要送出府的余地,此时居然有人推着泔水出府,定然有古怪。

影二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片刻之后,影二回来:“少主,属下问过了,是往北边去了,才走半柱香的时间,属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追了过去,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少主可要也追过去?”

“走。”金翰林点头,对着一旁的锦好道:“你先莫急,稳住前堂的宾客,我这就带人追去,必定会将娟姨安全无虞的带回来。”

锦好摇头:“有大舅舅和大哥在,前堂的宾客不用担心,我和你一起去。”

金翰林知晓姚丽娟对锦好的意义,也不劝说,二人疾步往后门去,影二早就准备好的快马,金翰林一跃上马,正准备拉着锦好上马,却见前面一人骑马飞奔而来,到金翰林的面前,翻身下马,将手中之物呈了上去:“少主,这是在北边路上发现的。”

锦好拧着眉头,看过去,双眼之中陡然炸出一道厉光:“是母亲的。”

金翰林闻言,不由得又细看了一眼,却是一个双面的香囊,只是这香囊却是内面翻了过来,而里面空空如也,什么线索也没有。

他将香囊递给了锦好,锦好将香囊细细翻看了一遍,正面是红色,反面是蓝色。

她记得这是姚丽娟以前贴身大丫头春花的娘——戴婆子,知道姚丽娟的喜事后,用祖传的双面绣法帮姚丽娟缝制的,一同缝制的,还有鸳鸯枕头,别看只有这么点细活,却是极为耗功夫,姚丽娟感激戴婆子的心意,也喜欢它吉利意思,一直带在身边。

母亲这人虽然胆子不大,却极为聪慧,此时香囊的颜色,不是与今日相称的红色,却是蓝色,定然有什么深意,锦好垂头,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手里的空香囊,揣测着姚丽娟想要暗示的深意。

蓝色——蓝——男——南?

眼中精光一闪,锦好捏紧手中的香囊,抬头,看着金翰林,语调抑扬,道:“不是北边,是南边,对方这是故意误导我们。”

金翰林顿时也醒悟了过来,拉了锦好上门,掉转马头,向南边追了过去,而在锦好等人追出去半里路的时辰,姚宅的后门,又有几匹马追了过去,其中一人一身大红,不是别人,正是今儿个的新郎官——朱三爷。

因为夜里雨势猛烈,即使到了春日,空气不但潮湿还有骨子森冷,吸一口到了胸腔,就能让人凉到肚子,街道的路面上积水很深,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往日里繁华的街道,今日却似乎有些冷清。

锦好一行人,一路快马扬鞭,在京城的街头狂奔,好在今日人行稀少,尽管冷风吹在身上,在雨后,又是逆着风,锦好即使被金翰林裹在大氅里,牙齿都冻得咯吱咯吱的响,却还咬紧牙根忍着,俏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忍耐之色,有得只是紧迫,恨不得插翅而飞的样子。

金翰林的一张俊脸此刻已经冻的发青,可是手心的鞭子,却是半点也没有减慢,反而越扬越急。

“驾!驾…”

“少主,快到南城门了。”影二堪堪策马同金翰林齐平,这一路上,他是越追,心里越是忐忑不安,他在影八暗卫之中排名第二,往日除了影大,他最受金翰林器重,将他派到姚宅,负责姚宅各位和小姐的安全,今日将夫人弄丢了,他要负很大的责任,现在眼看着就要到南城门了,却不见夫人的踪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带出城门了。

若是出了城门,从此天大地大,到哪里去找夫人?

影二倒是不怕责罚,而是怕自个儿此番大意,误了少主的事情,那他就是天大的罪人了。

“驾!驾…”

距离金翰林和锦好位置只有二里左右,有一辆朴素的马车,车夫正在急速的扬鞭,马蹄溅起的水花,高高地飞扬起来,落在路边的墙面上,草地上,因为这疾奔带起的风劲,掀起车帘子,隐隐能看见车内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小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扬鞭之人,明明是个满面胡须,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大汉,嘴里却吐出少女娇嫩的声音。

“你给我闭嘴!”车内少女的声音,凶巴巴中透着一股朝气:“咱们这么做,没有错,你给我好好驾车,等咱们出了城门,吉时也就过了,我看他们成什么亲?”

“可是我怕…”赶车的大汉,声音依旧迟疑:她可不认为误了吉时,就能毁了这么亲事,一个独身了快二十年的男人,心智之坚,自然一目了然,会再次成亲,定然是心头所爱,若是心头之爱,又岂是一个误了吉时就能够随意的毁去亲事?

“别怕,若是追究起来,有本小姐扛着,你放心。”车内少女的声音爽朗,含着一股英气。

赶车的大汉,听了这话,顿时那双浓眉皱了起来:每次小姐哄她做坏事,都这般说,可是到最后哪一次是她一个人扛下的,还不是两个人一起罚。

不过心里嘀咕,嘴里却是不敢再与车内的少女辩证,因为极目能看见城门,怕露出一丝半点的马脚来,压低声音,提醒马车内的人:“小姐,快到城门了。”

“嗯。”细白滑嫩的手指,挑起马车的车窗帘子,看了一眼,轻声吩咐道:“小喜,就照咱们先前商量的话说。”

车内少女的话一落,小喜就扬起鞭子,朝城门赶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城的卫兵,上前拦下马车。

“嘶!”

小喜一勒缰绳,在一声马鸣声中,陪着笑脸:“军爷,我们是城外李家村的,因为我家夫人生病,前些日子进城来看大夫,可是谁知道…”

小喜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不是原先的娇嫩,而是粗狂的男声:“所以这才急着回李家村。”

守门的侍卫却还是谨慎的撩起车帘子,向里面张望了一眼,果然见一位双目哭得通红,容貌普通的女子扑在一个看似沉睡,面色蜡黄的妇人身上,轻声的呜咽着。

那侍卫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可疑来,挥挥手,就想放行。

“慢!”寂静之中,一道冷声响起,一个青色的影子,一个纵身就跃上马车,抓住小喜的手,高高的扬起,那侍卫抬眼一看,顿时面色一沉,大手一招,那守门的侍卫就不少涌过来,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住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车内的少女,感觉到外面的变化,掀起车帘子,却见小喜那宽大衣袖下的嫩白手臂,眉头就拧了起来——相信没有哪个粗矿的大汉会有这般细嫩的手臂,难怪会被人看穿?

车内的少女见小喜的易容已经被人识破,脸上却并无惊慌之色,反而露出一抹笑容来,对着小喜道:“你怎么办事的,既然被人识破了,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将你腰牌拿出来,给诸位大人看看,不就是了。”

小喜闻言,唇线轻轻的抿了起来,对着一旁握着她的青衣男子道:“还请放开在下。”

那青衣男子,却是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下的动作更是半点不变。

“驾…”

身后传来马蹄声,急促而轻快,一听就能听出骑马之人,皆是高手,而坐骑亦是难得的上等好马。

车内少女脸色微变,没想到姚宅之人动作这般快,也没有心思再纠缠下去,也不等影一松开小喜,自个儿拿出一块腰牌,沉声道:“荣亲王府出城办事,还不放行。”

守门的侍卫,都是些小心谨慎之人,今日长公主那边的人已经打过招呼,说府里失窃,让小心守候城门,探着脑袋,将那腰牌仔细辨认了几眼,才恭敬地躬身道:“大人请便。”相信荣亲王府的人绝不会是窃贼。

守城之人,各归各位,但是影一却是半点不肯退让,一个眼色,刚刚侍卫退下的地方,就被墙角处闪身而出的黑衣人替补上去,依旧围的个严严实实。

“你真的要和我荣亲王府做对?”少女冷声。

“将人留下,你自可离去。”影一的声音,如同他的衣服一般清冷。

“若是我不呢?”少女挑衅道。

“那就连你一起留下。”影一还没有回答,急促而至的金翰林,清澈中透着幽寒的声音响起。

正文 第167章

说话间,金翰林一手抓着锦好,长身而起,一足用力,点在马鞍上,整个人如同飞梭一样,猛的超前纵身了七八尺之遥,在锦好的惊呼声中,落在了马车前。

这人,不是赶不回来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车内妇人已经醒来,见到金翰林和锦好,眸中闪过惊喜之色,挣扎了一下,才发现那女子的一手已经抵住了她的脖子,张了张嘴巴,却发现依旧无法出声。

锦好见到那面色蜡黄夫人眼中熟悉的光芒,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是母亲,这眼神骗不了人。

车中少女脸色一紧,她自然认识眼前的少年,长公主耗尽心血找回来的儿子,威远侯最看重的子嗣,她知道荣亲王府对一般人来说,那是高贵如天边的星辰,即使普通的王公大臣,也要给几分面子,可是眼前的少年,却是荣亲王府惹不起的人物。

少女狠狠地咬了下唇,事已至此,惹不得也要惹了,眼中寒光一闪,忽然间,衣袖一抖,一粒小小的,几不可见的利器闪电般向影一飞去。

影一身子一偏,小喜与车中少女心意相通,手下一滑,挣脱影一的钳制,继而扬鞭,准备冲出黑衣人的包围圈。

手中的鞭子刚刚扬起,却陡然顿住,汗毛乍起,习武之人的本能,让她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的凌厉的杀气传来,脖颈一低,欲低头俯下,却听到“嗖”地一声,头皮发麻之间,头上束发的翠玉发冠“噼啪”一声,应声而裂,略带潮气的头发,披散而落,被风吹起,有一缕断发迎风而飞。

小喜暗暗庆幸,若是再慢一下子,只怕碎的就不是头顶上的玉冠,而是脑袋了,转瞬间,她本能的做出了防卫的动作,扬鞭的手一收,整个人前倾,这样的结果是——避过了危险,却依旧困在包围圈内。

凭借着多年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胡作非为的经验,小喜知道,刚刚她全无防备,若是对方有心,那一下子绝对能要了她的脑袋,而对方却打碎她的玉冠,目的很明显,不是伤人,而是警告:警告她若是再扬鞭,因为她在马车上,身边又有青衣人这般高手虎视眈眈,就降低了她行动的灵活性,而且身后又有小姐,她还要顾着,这样就前后不能兼顾,再会出手击中的就会是她的脑袋了。

还没等小喜看清楚金翰林是用什么打碎她的玉冠,只是这么一眨眼之间的功夫,金翰林就带着锦好,一个闪身,落在了她的身边,手指一点,她只觉得颈上一麻,整个人就不能动弹了。

小喜大惊失色,不敢相信的看向金翰林,自己的身手如何,她是知晓的,能一个照面,就点了她的穴道,这人的身手…该是多么的深不可测?

小喜的眼里顿时涌现出不安,担心自家小姐的安全,但是身子已经一动不能动,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自己和小姐的生死,全凭对方的意思。

这么一想,小喜就觉得头上顶着一块冰块,慢慢凉彻心头,连血液都要冻结起来。

而震惊到不敢置信的,绝对不止小喜,还有车内的少女,见小喜顷刻间被点了穴道,面色顿时一白,她敢来抢姚丽娟,所依仗的就是小喜,虽然小喜是一介女流,可是却是荣亲王府一等一的护卫,却被眼前的少年一招拿下。

天,她第一次有些后悔,自个儿是不是不该招惹马车内昏迷的妇人?为了那么个心不在自个儿身上的男人,值得这般冒险吗?

“将人放下!饶你不死!”

风忽然静了下来,天空中依稀有了阳光的味道,薄薄的光芒透过云层,照在金翰林如雪的白衣上,面如冠玉的容颜上覆盖着一层清冷阴寒的色泽。

众人觉得周身的温度骤降低,须臾之间,似乎觉得又回到了冬日。

这轻缓的声音落在锦好的耳里,亦轻轻启唇,低低的声音飘出唇瓣,带着一丝清凉的寒气:“将我母亲交出来!”

车内的少女并未回话,眼珠子晃动,飞快的将四周的情形打量了一遍,知道今儿个是成了肉包子,她感受到金翰林身上传出来的肃杀之气,也知道这少年定然是说到做到之人,若是她再不肯交出马车之人,只怕这条小命真的不保了。

原本交出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她的骄傲,让她做不出摇尾乞怜之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不可能。”少女眼底全都被黑色覆盖,一个转身,一直白玉般的手,就钳制住姚丽娟的脖子:“解开我侍卫的穴道,放我们离开,否则我就扭断她的脖子。”比横,她向来没有对手。

“这是威胁吗?”唇瓣紧紧的抿着,锦好的一双眸子犹如燃烧着火焰山,滔天的怒火,袖中的指甲,在袖中掐出血痕来:“我从来不接受威胁。”

“你若是敢伤我母亲一根汗毛,我发誓,我会将你的骨头拆开,一根一根的捏碎,你若是真扭断我的脖子,我信不信,我会将你千刀万剐,还会找到你的家人,用尽各种手段,让他们生不如死。”

说完,锦好笑了起来,如一汪清泉般的清澈无波,清晰的映着她清淡的眉眼:“你最好想清楚,我莫锦好说出去的话,从来就没有半句虚言,伤我母亲一份者,我必千百倍讨回。”

笑容灿烂,有着魅惑人心的力量,如同世间最美的笑靥,但是众人看着锦好的笑,即使如影一那般的高手,都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太冷了,眼前的少女就像是一块被冰封了千年的寒玉一般,让人冷的骨头都冻僵了一样。

车内少女心底一颤,钳制着姚丽娟脖子的手,抖了几下,似是抓不稳一般,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冰冷,如此寒冷的眼神,似乎能将人冰封了一般。

这一刻,她半点没有怀疑眼前少女的话,若是她真的扭断手中妇人的脖子,这少女定然会千百倍奉还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了,眼前的这两位少男,少女,明明长得天人之姿,如传说中的金童玉女一般,可是却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尤其是眼前的少女,她曾经派人细细的打听过,不过是个乡下来的少女,一身铜臭味,而且行事胆小,就是生意场上,都是以和为贵,可是眼前所见,却和她听来的消息半点不同,这少女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威严,刚刚那一刻,她居然喘不过气来,有种无法仰望的感觉。

看来她是对的,这少女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车内少女的身份足够高贵,见过的贵人不知道几凡,可是第一次,在面对眼前这对稚嫩的少男少女时,有了心慌意乱的忐忑。

“将娟姨放下,留下你那只掐着娟姨脖子的手,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

金翰林的寒冷声音,像是从寒池中出来一样,凤目眸底是一片如海的深谭,黑色一望无垠。

影一听得金翰林的话,不由得一怔,少主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再看一眼站在少主身边的锦好,不由得了然于心——少主的原则在面对莫小姐的时候,从来就无底线。

让她留下一只手?

车内的少女并没有因为听到金翰林的话,而露出喜色,哪个女子不爱美,若是变成了独臂,还怎么嫁给她心爱的男人?

可若是不留下一只手臂,只怕今日留下的就是她的命。

一时间,车内的少女陷入了两难之中,忽然侧耳听闻远处的马蹄声传来,脸色又是一变,片刻之后,眼中居然透出了激动,还有一道古怪的光芒。

少女的眸中光芒大盛,死死的盯着那个渐渐在视线里清晰起来的身影,而少女的变化,锦好和金翰林自然也注意到了,二人对视一下,在少女神色恍惚之间,金翰林一个暴起,一根金针猛地射向车内少女钳制住姚丽娟的手腕。

眼前寒光闪过,少女恍惚的神色陡然间醒了过来,手反射一缩,影一趁此时机,身影一闪,将姚丽娟的身子抱了起来,手下的温软,让影一的动作一顿,察觉到怀中之人身体僵硬,不由得低头看见她因为这么一番折腾而露出来的柔嫩雪白的脖子,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闪过一道红晕,嘴里对着姚丽娟说了一声“夫人,小人得罪了”,伸出手指,犹豫了一下,在自己的青色衣裳上,擦了一下,才飞快的在姚丽娟的身上点了两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穴道。

影一习武之人的敏锐,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因为他的动作而缠绕上他的身体,扭头迎上去,正是驱马赶来的朱三爷,对上他拿到冰冷的眼瞳,他的寒气笼罩的眸光闪了闪,恰好姚丽娟身子发麻,几乎站立不住,他便又伸手,将姚丽娟扶住,半拥着她,跳下马车,却因为敏锐的察觉到迎面而来的杀气,手臂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向来紧抿的唇线轻轻地勾动了一下,却又极快的淹没在面无表情之中。

“好儿…”

姚丽娟却未能感受到这一切,见到锦好,就跟见到主心骨了,软绵绵的叫了一声。

她只是被点住了穴道,不能出声,神智却很清醒,刚刚在马车中昏睡,也是车内少女为了出城,怕她挣扎而给她用了迷药。

“母亲,没事了,我在。”锦好在金翰林的带着下,亦下了马车,走到姚丽娟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姚丽娟的面部,转头看向金翰林。

“易容术。”虽然锦好未曾出声,金翰林却知道她心中所想:“回去后,让影一配置点药水,就能洗去,不碍事。”

听见金翰林说不碍事,锦好总算是放心下来,对着一旁的影一道了声谢,又请他带着姚丽娟先退到一边。

影一的身手,她看的清楚,护着姚丽娟绝对没有问题,至于她和金翰林,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现在,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我说过,你敢伤她一份,我必千百倍讨回!”

这是锦好第一次如此明确的伤害一个人,几年的修身养性,几年的隐忍,在今日全部消失殆尽。

既然她的隐忍在别人看来是懦弱的表现,既然她的隐忍,在别人看来,是胆小的心虚,那么现在,她就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看看,想要伤害她,伤害她所在乎的人看看,她到底是懦弱,还是坚强?

心中的底线已经被人一再的践踏,如何还会抱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想法,如何还能自欺欺人说什么幸福快乐,平安安康,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金钱,美貌,这一切都是人窥视的,只有真正的强势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所珍惜的和重视的。

她自嘲的笑笑,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这几年,她们的生活是平静无波的,可是在影二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因为今日是夫人大喜的日子,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

因为这句话,她就可以猜出这些年,她们的家这些年有多少人窥视,影二等人,又是如何尽心尽力的守护,而一直以来的平安,是她身边的这个男子赐予的。

她不想再躲在金翰林的背后,任他一个人去面对,他有他的凌云志,而她身为一个小女子,也有女儿家的不屈心。

锦好的这句话,声音很大,如果换成别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众人或许会一笑而之,可是锦好却是历经两世之人,有着异于寻常少女的坚韧之性情,成熟之心志,还有那不屈不饶的意志,所以这句话从她的嘴里说出的时候,带着令人信服的肃穆和坚定,还有寒冷。

既然所有的一切隐忍,都徒劳无功,那么,她就要无所顾忌的活着,活的嚣张,活的张扬,活的随心所欲,活的尽情尽兴。

伤害她在乎的人,一律要付出血的代价。

金翰林从来就不曾拒绝过锦好的要求,看着眼前人儿的俏脸,透过云层的光芒映衬着少女国色芳华的娇颜,沉沉的话语在他耳边飘过,天边的云彩,也没有她目中的神采来的迷人。

“好!”

说时快,那时慢,金翰林凤眸微眯,周身的戾气尽爆,手腕处一转,一道寒光闪过,袭击向车内少女的手臂。

“金公子不要!”朱三爷惊呼一声,随即手中的长鞭一样,堪堪挡下金翰林手中的银针。

一道红色的身影飘落而至,长长的红绸微微一卷,车中少女便被卷到朱三爷的身边。

“姐夫。”车内少女伸手在脸上轻轻抹了一下,就扑倒在朱三爷的怀里。

再抬起她的脸蛋时,锦好的美眸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好美!

她一向眼界甚高,所见之人亦是人中龙凤,不论美貌,气质都是难得一见,可是眼前的女子,却还是让她有了中惊艳的感觉。

琼姿花貌,月里嫦娥,亦不为过吧,刚刚还觉得寻常的白衣,此时却让人有种白衣如雪的飘逸,刚刚还让人觉得那大朵大朵的牡丹花俗气异常,可是此时在落入眼里,却觉得艳艳而开,妖娆夺目,刚刚还觉得幼稚平凡的云鬓,此时却觉得高雅异常。

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容颜,除了绝美精致,除了倾国倾城,却再也让人找不到第二个词语了。

锦好只觉得这女子的全身上下,自有一股超俗脱凡之气,尤其是她的双眸,清澈如山涧泉水,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看过如此纯净的眸子。

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隐藏黑暗的气息?

一时间,锦好倒是有些吃不准了,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怪异,却又无法说出那股怪异之色。

“常欢,你怎么来了?”

朱三爷将怀里的女子推了开来,沉着一张脸:“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锦好听到常欢二字,眉头一动,似有耳闻,暗自思忖,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

“姐夫,你骂我?”常欢脸色一白,身子被迫向后退了一步,稳住自己的身形,一双美眸不敢置信的看着朱三爷,如同一个受了委屈,寻求大人庇护,却被打了屁股的孩子一般:“你居然骂我,这些年,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从来没骂过我,就是我撕烂了你书房里,姐姐的画像,你都没有骂我,可是今天,你居然为了那个女人骂我…你骂我…你居然骂我?”

锦好看着即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用手不停抹着的眼泪叫常欢的女子,不得不惊叹,天下间居然还有哭的如此美丽,而且还飘逸。

“丽娟,你没事吧?”朱三爷不理哭的愁苦的常欢,反而看向一旁的姚丽娟,一双黑眸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脸色发白,狼狈不堪,不由得焦急紧张的开口。

“不劳驾朱三爷担心,不过就是被点了哑穴,喂了点迷药,再被钳制住脖子,差点掐死,除了这些,实在是半点事情都没有。”锦好也不等姚丽娟出声,就对上朱三爷担忧的眸子,没好气的开口。

今儿个这事,到这里可以断定,是眼前这人的引来的,让她母亲受了无妄之灾。

锦好忽然觉得,将自家母亲嫁给眼前这人,是个实在烂的主意,她当初怎么就答应了?

“我没事。”姚丽娟见朱三爷面色难看,到底心软,出声解说了一番,虽然今儿个的麻烦是朱三爷找来的,她心里也很气他,不过瞧着他那比自个儿还白的脸色,却也冷不下脸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朱三爷的脸色难掩一抹喜色。

“哼。”锦好一声冷哼,语气寒凉:“母亲没事,我有事。”

“你有什么事情,我根本就没有伤到你?”常欢一听锦好的话,哭声更大,眼泪更多,一张脸布满了泪水:“姐夫,你坏…我差点断了手臂,你居然问都不问一声,还关心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杀了…”

朱三爷看着哭得爽快的常欢,一双美眸被黑色染尽:“常欢,你也说你差点被杀了,既然没有被杀,我自然不用问了。”

锦好闻言,“噗哧”一声,却随即又死死忍住。

常欢一梗,目光转向姚丽娟,一双充满妒意的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姐夫…你就这么喜欢她吗?她不但出身没我高贵,就是容貌也没有我美丽…你为什么喜欢她,不喜欢我,我整整喜欢你十年…十年…”

锦好蹙眉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没有一丝同情,喜欢不是错,错的是不该因此而伤害别人。

这个女子说什么身份,谈什么美貌,母亲真的没有她高贵吗?母亲真的没有她美貌吗?

一个女人丧失了自我,一个女人丧失了尊严,即使再高贵,长的再美,也不过是一尊没有灵魂的陶瓷娃娃。

不过,那股子怪异的感觉,却更加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