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待他不算太刻薄,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总算厚待了他一回。

金翰林的视线和锦好的视线对上,心里就荡漾着春风,笑着赞道:“我家的娘子果真是眉眼如画啊!”

锦好脸不红心不跳也就怕了,居然还一本正经的点头,一副淘气包的样子,压低声音说道:“你也是眉眼如画。”

居然话里暗示他长得像女人!

金翰林故意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瞪着她,锦好也很入戏的,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闹了一会儿,二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笑语盈盈,夫妻恩爱,气氛十分的欢快。

房里伺候的丫头婆子,都知趣的低下头,不敢出声惊了二位主子,不过心中却是吃惊不已,尤其是许府的丫头婆子:什么时候瞧过自家二爷这般好脾气的样子,虽说二爷一向温和,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疏离的气息,就是自家的侯爷,也得不了他一个笑脸,何曾见过他这般笑得温柔的样子,那目光就从未离开过自家新夫人的样子。

有心思活络的,偷偷的瞧了锦好几眼,心里就想着,长得明艳动人,又是自小认识的,想必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也难怪二爷这般上心。

众人心中各有滋味,而其中值得一提的倒是雪兰,她倒是没想多少,她与云燕是锦好身边的大丫头,金翰林对自家小姐有多重视,她们早就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

此刻,她比较着急的是,小姐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和姑爷笑闹,也不想想,只怕前厅那边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小姐就是再得姑爷看重,也不能慢待了许家的人,更何况其中还有长辈呢,想要出声提醒,但是金翰林的话却又让她心中发颤,只得暗暗的给云燕使眼色,指望她能提醒锦好一声,奈何云燕是个榆木疙瘩,她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没法子,只得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还不敢显露出来。

锦好淡淡的扫了雪兰一眼,处了这么长时间,自然知晓她的性子,也不理会她,心里却想着,雪兰的事情不能在耽搁下去了,人大了,心大了,就是没事都要生出事情来。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时候,她应该在前厅认亲,只是瞧金翰林的态度,这亲是要认,但是什么时辰,就是他的意思。

果真,前厅的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就使了人过来请,金翰林眉眼不抬的瞥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就额头冒汗,笑的僵硬起来,倒是锦好伸手拉了金翰林的衣摆一下,轻声慢语道:“母亲那边刚刚罗秀姑姑来了一趟,想来,这时候也该去了,既然母亲去了,咱们也莫要耽搁了时辰,让母亲等咱们,总归是不好。”

金翰林对别人是冷刀子乱飞,对锦好倒是言听计从,忙点头:“好。”干净利落的让人无语,再次震惊了许府的下人,什么时候自家的二爷这般的好说话了。

不过,震惊之余,又被锦好话里的深意给惊到了:听二少夫人的话,敢情只当长公主是长辈。

她还真没猜错,锦好的心里许老太爷,许泽都是渣男一枚,这样的人,她哪里会当长辈,会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心里自然不惧怕。

反正经了上次的事情,这二人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好印象,只怕今儿个这敬茶之时,定然要为难她,不过,她一没做亏心事,自然也怕半夜鬼敲门,又不是个肯吃亏的,自然是遇神灭神,遇佛杀佛。

锦好一脸平静的站在金翰林的身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金翰林瞧着她这般淡然平静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起来,趁着众人云燕等人没注意时,扯了她一下:“不要这般紧张,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

锦好摇头叹息,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但是敢张口称呼自家的长辈为跳梁小丑,实在还是大胆了些。

却说许老太爷等人等了许久,也没见金翰林和锦好的影子,就是长公主都没路面,这心里就急躁了起来,许老太爷最后等不及,使了婆子去,这心里窝着的火,却再也忍不住了,怒道:“这新妇刚进门,就睡到日上三竿的,像什么话?”

一旁穿着翠玉色福寿如意纹嵌折枝海棠纹交领长袄,宝蓝色竹子喜鹊双喜临梅暗地织金湘裙的妇人见此情景,忙上前,双手睇递过一杯茶:“父亲先喝口茶消消气,这也不值得生气,听说她的母亲就是和离之人,想来这规矩上面总是有些怠慢。”

这夫人生的极好,肤白如玉,双目顾盼神飞,流光溢彩,只是那发型与众人有些不同,总觉得有些怪异,或许是前面的刘海太厚,与她的脸型有些不配。

许老太爷喝了一口茶,“噗”的一口,就喷了出来,神色严厉道:“这茶是哪个泡的?这么浓,是不是要苦死我啊!”

那刘海浓厚的妇人,明知道他这是心情不痛快,故意找茬,却还是陪着笑脸,道:“都是媳妇儿不好,媳妇现在就去给父亲重新沏一壶新茶。”

这时,倒是一旁站着的秀丽女子,出声接过茶盏,道:“母亲,还是我去吧!”

那妇人摇了摇头,却对一旁的另一位面色不愉的少女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给许老太爷手边的茶水擦拭干净。

那少女瞧着妇人的背影,再瞧一眼,面色沉沉,仿佛事不关己的许泽,脸色白了又白,深深地吸了吸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灿烂的笑容,拿着帕子,将许老太爷手边的茶水擦去。

许泽瞧着这边的动静,沉沉的脸上有了种屈辱的神色,手背的青筋直冒,狠狠地吸了口气,终是忍了下去,倒是一旁的许老太爷大发雷霆起来:“怎么还不过来?到底不是在府里养大的,半点规矩都没有?”

他倒是干脆,直接将矛头对上了金翰林。

厅里的众人对视了一眼,都不敢搭话,现在府里是什么情景,谁心里不明白,虽说一个孝字压着,可是上梁不正,下梁也可以不敬,若是往日里,新人夫妻怠慢长辈,那自然是不孝,可是出了那样的事情,若是真的追究起来,用一个羞耻二字解释,却也说得过去,谁让你老不修,管不住自个儿的裤腰带,敬你是祖父,你才是祖父,若是不敬,也只能自个儿憋着内伤,谁让你自个儿不修德行。

许诺新和许诺其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得许老太爷又在发飙,不由得齐齐的叹了一口气、

许诺其蹙眉说道:“这又是怎么了?怎么这家里的人最近都爱发脾气了,父亲是一日三次,一顿不少,祖父这里,也是日日不肯消停,不是摔东就是砸西,母亲那里,也是嚎哭不停,这日子可还如何过?我瞧着就心烦,算了,我回去了,省的等一下又要闹起来,我瞧着累。”说着,转身就要离开,一副片刻也不肯多呆的样子。

其实他嘴里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家的母亲额头上那两个刺眼的淫妇二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加上茶楼酒庄,他许家的事情,各种版本的都有,这些日子,他和许诺其都埋在家里的书房,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做出用工苦读的模样,实际上谁心里不清楚——是没脸出门啊!

就是他们的心灵再强大,也顶不住那么多热情的目光,指指点点的动作。

他们心里都清楚,可是却又都不能说出来,只能掩耳盗铃一般,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毕竟叶氏是他们的母亲,许老太爷是他们的祖父,就是心里恨极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半夜拿刀砍了他们这对奸夫淫妇不成?

更何况,要砍人也该是他们的父亲去砍,既然自家的父亲都要将这顶绿帽子不声不响的戴下来,做儿子的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不过,这心里还是又气,连带着对许老太爷和叶氏都生出了怨恨,心里早就将这对奸夫淫妇当成了仇人。

许诺新忙伸手拉住了许诺其,劝导:“哎,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心里不痛快,也要忍着点吧,也不看看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若是不在,二哥到时候会怎么想?”

许诺其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道:“二哥,二哥,自从他回来之后,你眼里就只有这么个二哥,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同胞兄弟。”冷哼一声:“只是你将人家当兄弟,也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当你是兄弟?”

许诺其赶紧伸手,将他的嘴巴捂上,左右看了看,低声的训斥道:“四哥,你又胡说什么?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都是许家的骨血,自然都是同胞兄弟。”

见许诺新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他不由得长叹一声:“四哥,你还是看不明白吗?这家里能做主的是谁?以前是那位足不出门的,现在是这位新婚的,父亲的折子已经上了,怕是这两日这威远侯就要换人了,咱们的母亲和祖父又做出这种…”

像是极为羞愧,一副无法启齿的样子,长叹了一声:“四哥,你说咱们拿什么跟人争?既然争不过,还不如蓄精养锐,以图后效。”

他看着许诺新,坦诚道:“四哥比我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可是我到底不甘心。”许诺新又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心里非常的不甘,他甚至怀疑,叶氏的事情是金翰林和锦好联手的结果,否则女儿家的一点小事,怎么能闹到金銮殿去。

只是无凭无据,也告不得,其实就是告得了,也不过是给许家再次添份丑闻,毕竟不管如何说,那不伦之事,却是货真价实的。

许诺其正待再次开口劝慰,却见久未路面的长公主远远而来,忙闭上嘴巴,拉了拉许诺新的袖子,恭敬的垂下眼帘,等长公主走进,给长公主请安:“母亲好。”

长公主淡淡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随着点头的动作,头上那支伽楠香嵌金丝镂空花卉蝙蝠簪更是灼目绚丽,耳朵坠着一对镶猫睛石金蝶耳坠,坠子随风款摆,五彩光芒四溅,浑身上下透着高贵之气。,让许诺其,许诺新两兄弟生出一股凛然不可高攀的错觉。

长公主一声不吭的进去,神色淡漠,就像是看两个陌生的人。

金翰林和锦好到了前厅,又有婆子迎上来,瞧着金翰林一行人,笑着行礼,招呼道:“二少爷,二少夫人,可把你们给等来了,老太爷,老爷,二夫人一早上就等候在大厅里了,可算是把两位等来了。”

二夫人?

是那位叶氏吗?

若真是叶氏,倒是好手段,被黥面了淫妇二字,还能出席她的认亲会上,实在不得不让锦好对她好奇了起来:她是如何哄好许泽的,按照许泽当初气的模样,怕是生吞了她的心思都有,怎么回来之后,还能稳坐平妻之位,还能安然无事,既没有被一杯毒酒给要了性命,又没有送到家庙清修。

这位叶氏,实在让她刮目相看啊。

锦好惊疑不定之间,进了大厅,主位上坐着许老太爷,只是今日的许老太爷再没有以前的微风,神色有些萎靡,他的一旁还端坐着许泽,长公主,叶氏三人。

叶氏果真赫然在,实在是让锦好没想到,锦好实在好奇极了,也不知道叶氏用了什么法子,哄了许泽回心转意,难道就不怕许家因此受到万人唾骂吗?

莫要说什么豪门世家遇到这种事情,定然是灭了这不守妇道的女子,以正门风,就是寻常人家,也容不得这么个红杏出墙的,可是许家倒好,不但没打杀了,居然还能坐在主位,而且衣衫璀璨闪耀,华美异常,实在看不出哪里受了冷落的样子。

瞧这模样,想必还在奢望能喝她敬的媳妇茶。

锦好对她实在好奇急了,不由得多多打量了两眼,除了那厚厚刘海遮住了额头,倒也算得上秀丽端庄。

只是,锦好不解,难不成遮住了那两个字,就能将过往也遮住了不成?

许老太爷见锦好和金翰林进来,脸色越发的难看,手里的茶盏就重重的放下,皮笑肉不笑的说话:“真是贵人事情多,可算是将二位等了过来了。”

锦好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柔和的样子,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都是我的不是,让各位长辈久等了。”

许老太爷见锦好服软,倒是心里舒服了一些,出声:“进了许家的门,就是许家的人,都是一家人,就莫要客气了,我这个做长辈,还能跟你们小辈计较不成。”嘴里说得动听,却不开口让锦好起身。

锦好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哪有真心,人家不叫她起身,难不成就不起了,自个儿倒是落落大方的直起腰杆子,笑得美丽:“祖父说的是,都是一家人,实在不用太过客气。”

她上前,走到长公主的面前,亲亲热热的叫道:“母亲,二爷早早就让人守在母亲的院子外,等着母亲过来,这才动身前来,就担心母亲久候了。”

这当着满屋子人说这话,不是明白告诉各位,她和金翰林的心中只有长公主吗。

许老太爷想要骂人,可是瞧着长公主一脸慈祥的样子看着锦好,他只得忍下去——皇家的威严,他已经感受过一次,痛彻心扉,实在没兴致再体会一次了。

许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才端起神色,肃穆的说道:“眼瞅着这时辰不早了,开始吧!”

立刻就有人捧出两盏茶,送到锦好的面前:“二少爷,二少夫人请。”

即使这许老太爷再不是东西,却也是许家的老太爷,这茶是一定要敬的。

金翰林倒是二话没说,敬了茶,许老太爷驴脸不知马脸长,居然还开口训了金翰林一句:“成亲了,万不可再糊涂行事了。”

金翰林眉眼都没抬,就跟老僧入定了一般,许老太爷心里顿时就气了起来。

轮到锦好的时候,还是认不清自个儿的身份,开口道:“进了许府后,你要懂得安分。”

原本想着金翰林是块难啃的骨头,这锦好一个小姑娘家的,自然好对付了,这话说得就更不客气了。

谁知道这位他眼中的软柿子,倒是笑得轻巧,话说得更是轻巧:“老太爷说得是,不过就是担心,我想安分,也安分不起来,这德馨女子学院那边,已经下了帖子,让我过去授课。”

这话说得非常有学问,德馨女子学院授课,那就是正经的博士,这是无上的荣光,当然,也在光明正大的提醒许老太爷,她一品博学的身份。

许老太爷被她梗的没话说,连带着她不肯开口叫祖父,都想不出反驳的借口,气的连原本打赏的东西都装作忘了一般,既然这个新妇不给他面子,他自然也不会给她面子。

锦好才不稀罕,他的打赏,还嫌弃脏了手呢。

接下来,给许泽和长公主用茶,锦好称呼许泽为老爷,客客气气,许泽也不知道想什么,难得没有发怒,赏了点物事,倒是长公主亲亲热热,赏了一根八宝金凤钗,云朵形的钗头上镶嵌着指尖大小的红宝石、蓝宝石、绿松石、水晶、碧玺、猫睛石,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品。

叶氏挺直了脊背,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心里却是一阵喜悦,真是天助她也,没想到新妇的行情这么好,这人还没及笄呢,那德馨女子学院居然就下了帖子,让她去授课,这么说来,她的品行是被承认的,若是这样的人,给她敬茶,众人对她的事情,就会另眼看待,或许会改变了看法,认为皇上判错了案子。

她是个有手段的,回来之后,又是寻死觅活,于是上吊,跳井,总算是让许泽信了她的清白,还打死了自个儿身边的一个大丫头,还有许老太爷身边的一个奴才,说是那大丫头和那奴才有私情,想求她成全,她当时想着要将那丫头留给许泽受用,就没应了下来,这二人心中存了怨恨,就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算计她,实在是太过恶毒。

为了表示她没说谎话,她一连将自个儿身边的另外两个秀美的大丫头都送给了许泽享用。

或许是叶氏的寻死太过真实,或许是受用了她房里的两个丫头,许泽就将叶氏留了下来,只是到底生了怀疑,就再不肯留宿,即使去了叶氏的院子,也是招那两个丫头伺候,而且就在叶氏卧室,留着叶氏在外室伺候,叶氏虽然心中恨得要死,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半分,今时不同往日,她最是会察言观色。

锦好瞧叶氏的模样,是想吃她的媳妇茶,论她的平妻身份,用一杯这茶,也算不得过分,可是若是今儿个敬了这茶,那之前的辛苦岂不是白费了。

今儿个这杯茶,怎么能给她用了?媳妇茶,是那么轻易就能吃的。而且,瞧着这自得的模样,只怕不是简单的一杯媳妇茶这么简单,只怕今儿个媳妇茶用了,明儿个就会让她来立规矩?

果真是不知道进退的,就算真的想吃媳妇茶,那也要找自个儿的儿子媳妇去吧。

在叶氏的殷勤期盼中,锦好却装作没瞧见一眼,拉着长公主说话,一口一个母亲,喊得亲亲热热,差点将长公主的心都喊得化掉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娇人儿啊。

许诺西瞧着锦好装模作样,气的涨红了脸,瞪着锦好道:“朱锦好,你没瞧着那茶啊。”

被人点名道姓,锦好自然不能不搭理了,她瞟了婆子手上端着的茶水,满脸诚恳的说道:“二爷总是说家里的下人最是善解人意,今儿个见了,我是信了,我这里刚刚觉得口渴,这茶水就送了上来。”说着,就端过茶水,动作优雅的饮了起来。

众人瞧着她的动作,顿时鸦雀无声起来,叶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气的胸脯上下起伏——该死的贱人,居然跟她装笨,难不成她喝不得她这杯茶吗?别忘了,她可是老爷的平妻。

锦好对她的怒气,置之不理,饮了几口茶水,看向长公主,笑着道:“母亲,二爷和我要去给养父养母敬茶,这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去了。”

这事情,金翰林刚刚来的路上,和她商量了一下,锦好和金氏敢情深厚,自然乐意的不得了。

而且,此时提出来,更会让某些

金翰林对今儿个小妻子的表现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此时也站起身子,对长公主道:“我们敬了茶再回来,母亲最近操持事务,也累了,回去休息休息。”

越过许老太爷,许泽,直接和长公主说话,显然是没将这二人放在眼里。

不给她这个平妻敬茶?居然巴巴儿的要赶去外人家,给外人敬茶,实在是太过份了。

叶氏的牙齿都给咬酸了,怒瞪着金翰林。

此次,许老太爷和许泽都不乐意了,凭什么他们许家的骨血,要去给金家那对乡巴佬敬茶?

二人在今儿个同仇敌忾,难得的一致反对。

金翰林也不理会,转身就要拉着锦好的手离开,许老太爷被他这猖狂的态度气的急了,手中的茶盏就砸了过来:“你今儿个如果敢出这个门,我就让人打断你的腿!”

打断他的腿?

金翰林笑了,笑得那叫一个天外飞仙啊,真是美的让人直想流口水啊!

锦好的心肝了跳啊跳:该死的,许老太爷的爆发力实在太厉害了,居然将他惹到这个地步。

锦好不着痕迹的退后一步,避了开去,退到长公主的旁边,打算好好的看戏。

徐老天爷敢惹急了披着羊皮的恶狼,就要了被吞噬的准备。

正文 第255章

许老太爷瞧着一脸黑沉的金翰林,再看看明显悠闲,没将他放在心上的锦好,面色更冷:这二人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

若是依照他的性子,若是金翰林是许家其他任何的孙子,他真的不介意打断他的腿,这还是他的孙子吗,根本就是仇人,瞧瞧他这行事,不敬长辈,不和煦平辈。

这两个人,居然只敬了长辈的茶,连平辈认亲都不乐意,根本就没当自个儿是许家的人。

不过他身为许家的大家长,他的权威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挑衅,在许家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才是至高的存在。

许老太爷冷笑,他就不信,今儿个制不住这么个毛头小子。

金翰林瞧着那茶盏飞扑而来,薄唇微勾,不经意的扫过刘海浓重的叶氏,眼中寒光闪烁——既然有胆子挑唆许老太爷,又如此的想要饮茶,那么他就做个好事,这杯茶水就送与她吧!

他展颜一笑,众人皆被眼前的笑容所迷惑,只见他衣袖微摆,说不出的淡然优雅,一道劲风吹过,那茶盏波澜不兴的扫向叶氏,叶氏没想到阎王吵架,小鬼遭殃,原本还欣喜许老太爷的强悍,可是脸上的笑意还没有褪尽,就见原本砸向金翰林的茶盏奔向她而来。

天,那可是热茶。

叶氏骤然吓白了脸,慌忙伸手去挡,挥舞中,那热茶就落在了许老太爷的脸上,疼的他指着金翰林只喘粗气。

这个孽障,是生来就克他的啊,是不是不将他这条老命折腾尽了,他就不放手?

周围全都乱了起来,还是许诺西机灵,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上前,用手帕给许老太爷擦拭,又吩咐一边的丫头去拿冰来。

但,她的这份殷勤却是白献了,许老太爷一把推开她,尖声怒喝着:“你走开,我还死不了。”

随即满脸铁青的指着金翰林骂到:“你个孽障,你是不是想烫死我啊,你想谋害了我性命,是不是?你个孽障,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有这样的够胆!”

他见许泽和长公主坐在那里,像是没瞧见一般,气的肺都疼了起来,指着许泽骂道:“你这个威远侯可真是威风,养了个好儿子是专门也打杀祖父的吗?这是谁家的教养?我告诉你,这是天理不容的事情,瞧你这样子,是打算放纵下去了,是不是?好,好…好的很,你不管,我这就去瞧登闻鼓,问问当今的圣上,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他管不管?”

他挣扎着起身,作势要去皇宫,其实也不过是在骗人,他心里清楚的很,皇帝现在不待见他,只怕去了也是白去。

许老太爷这般做,其实很简单,他就是要逼许泽站出来说话。

自个儿的儿子,因为叶氏已经与他生了嫌隙,虽然他联手和叶氏做了不少弥补的事情,看起来许泽像是信了叶氏的说词,可是他也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对绿帽子的在乎,只怕就是信了,这心里也放不下,再想恢复原先的父子深情,怕是不可能了。

若是以前,谁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他这个儿子早就跳起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成个雕像一般。

既然不能让许泽心甘情愿为他出头,那就逼他出头,也好让人明白,谁才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人。

许泽却是阴沉着脸不说话,对许老太爷,他再也没有法子将他当着自个儿的亲爹,还说什么威远侯,难道他忘了,自个儿的侯爷的爵位,已经因为他做下的丑事,没了。

当然,这也不说许泽对金翰林的行为是支持的,金翰林的态度,其实也就是明白没将他放在眼里,他甚至怀疑,若不是因为今儿个这认亲之后,锦好才能名正言顺,金翰林一定不会过来认亲。

许老太爷说话的确过分了点,但是却也说得是事实,金翰林实在是齐心不良,只是他想烫死的不是许老太爷,而是叶氏。

说到底,也算是他的庶母,怎么能如此呢?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多好,闹成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现在看来,金翰林这气其实是冲着他来的,半点脸面都不留,看来,父亲做事虽然有时候过分,但是话说得还是清楚的,他这个儿子的心是怎么都不会回来了,金家那对乡巴佬,这么多年已经将他养熟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

放弃吗?

——太难!

这么风光月霁的孩子,这么前程似锦的孩子,这么皇恩浓重的孩子,他怎么做得到,许家这一代,子嗣多为不成器,这孩子可是旺家之本,又是若曦的儿子,有他在,许家日后绝不会差。

不放弃吗?

——太难!这孩子对许家,对他,对老太爷,对叶氏,甚至对几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感情,不但没有敢情,还心有怨恨。

叶氏瞧着许泽不说话,整个人似乎陷入什么为难之中,心中拿不准他此时是怎么想,眼前也只有先摆平了许老太爷,便上前,柔声劝慰:“还请父亲息怒,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儿个这事,也不过是二公子脾气急了点,闹到了宫里头,咱们许家又能落得什么好?到最后也不过是让人瞧许家的笑话,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来,父亲消消气,别跟孩子计较。”

许诺西则劝着金翰林:“二哥,祖父年岁已经高了,可受不得什么惊吓,二哥你与祖父有什么话,平心静气的说,都是一家人,还能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么。”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好声好气的劝着:“二哥,你不替自个儿想想,也要替二嫂子想想,祖父与你闹气,到最后受委屈的还不是嫂子。”

叶氏此时见长公主不言不语,倒是轻声细语的劝着锦好:“你进了这许家的门,就是许家的人,自然要心里想着许家,今儿个这事情,若是闹到了宫里去,可就是大不孝了。”她倒是好气度,似乎已经放下刚刚与锦好的置气:“你去劝劝二公子,到底是祖孙,有什么过不去的,让他过去,给他祖父陪个礼,道个歉,今儿个这事情自然就过去了。”

锦好冷笑,是不是金翰林陪个礼道个歉,顺带着她也赔礼道歉,给她敬茶,恭恭敬敬的立规矩啊!

锦好对金翰林了解甚深,自然不会去开这个口,看也不看叶氏,整个人当她透明人士,那淡漠的模样,就差脸上写着: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余地么?

对付敌人最狠的法子,不是穷凶恶极的打击报复,而是这般漫不经意的忽视——最是能让人呕出血来。

叶氏是喉头一阵一阵的腥味,却还能忍着,许诺西却是差点跳脚,自家的母亲都已经这般示好,她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这般拿乔,只恨不得将眼前的放火上烤成肉干才好,不过却给叶氏挡了下来,此时金翰林,锦好二人越是跋扈,对他们这边就越是有利。

金翰林不领许诺新的情意,一手就将他推了开去,往前走了几步,正待开口说话,就见许泽瞧了眼,低首抿茶的长公主,面色发青怒道:“你有什么气,朝我发就是了,你祖父年纪大了,可不能受惊吓了。你若是还当自个儿是许家的儿子,就不能不敬着你祖父,若是你觉得许家庙小,容不下你,你就去找皇上,找太后,让你独立门户,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

他就不信金翰林会舍了许家,若是能舍得下许家,他又怎么会回来。

许泽这话说得是非常的重了,除了长公主和锦好外,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听金翰林怎么答这话。

尤其是叶氏,更是紧紧的攥住自个儿手中的帕子,心里巴不得金翰林闻言气不过,彻底与许泽闹翻了,他们这边就能得利了。

金翰林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的扫了许泽一眼,语气十分不解的说道:“我做了什么了?怎么就都找上我来了,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推?”他冷笑一声:“我算是看出来了,不是许家庙小容不下我,而是许家庙大,容不得我这么不成器的。”

“众目睽睽之下,事情明明白白,老太爷的热茶明明是一个顶着淫妇二字的贱人所泼,居然也要推到我头上,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被皇上发落的贱人,居然出席在我夫妻二人的认亲典礼上不说,为了护着这么个贱人,居然要推我出来顶罪,看来许家是彻底没当我是许家的儿子,这样的一个不知廉耻,不知礼仪的贱人,堂堂正正的端坐在我们夫妻的面前,当我们是什么?这国法礼仪可不是红口白牙说说就能改的,谁家的不守妇道的贱人,能出席在新人的认亲典礼上?今儿个我可算是大开了眼界,既然老太爷要进宫面圣,我也正好一起去问问,这是什么道理?”

叶氏听他一口一口的贱人叫着,气的银牙差点咬碎了,不过面上却是用怯怯的嗓音说道:“二公子,那日的事情,已经查的清清楚楚,我是被冤枉的,只是皇恩浩荡,已然被刺了这样屈辱的字,也不能伤了皇上的脸面,我曾三番几次寻死,都被救了下来,现在老爷已经知道原委,二公子一口一个贱人的说着,让我可如何活下去,还不如死了好?”

怯怯弱弱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娇柔,闻言,长公主手下的端着茶盏的动作一顿,绝美的眼底瞬间闪过一抹冰冷,随后淡然无波的抬起头,看向那虚伪的令人作呕的女人。

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敢算计她的儿子,话里话外居然指责着,自个儿的儿子想要逼死她,心头不由得火起。

想到这个女人做戏做了这么多年,自家儿子为了这么个不是东西的东西受得苦,长公主沉着脸,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在桌上,道:“倒是我的疏忽,居然放了贱人出来,差点坏了翰林和锦好的认亲大典。”对着罗秀姑姑吩咐道:“将这贱人押回自个儿的院子。”没有愤怒,没有气恼,只是平静无波,就好像处置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奴才一样。

罗秀姑姑听得长公主的命令,自然乐意的不得了。

许诺西三人,立刻挡在了罗秀姑姑的面前。

“我母亲是叶家的平妻,容不得你动手。”许诺西叫嚣着,不过到底上次受了教训,不敢再称呼罗秀姑姑为狗奴才了。

“叶家的平妻?”罗秀姑姑冷笑,讥讽的很:“你是睡糊涂了吧,平妻之位早就除了,许家可没有什么平妻的。”

“你…”许诺西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她自然知道叶氏的平妻之位除了,可是这些日子,自家的母亲哄的父亲回心转意,这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也总是二夫人,二夫人的叫着,她以为叶氏的平妻之位不时就会回来,从来也没有多想,可是现在比罗秀姑姑这般反问,哪里还有话说。

许诺新却跳脚:“就算是除了平妻的名分,可还是许家的主子,容不得你如此行事。”

罗秀姑姑懒得理他,推开他们,伸手就要去拉叶氏:“你们该庆幸我家公主是心底醇厚的,若是换了其他的人在这里,你们这样挡着,只怕脑袋就要搬家了。”

她冷眸微长:“你们虽然孝心可嘉,可别忘了我家公主的身份,先君后私,违背了我家公主的命令,你们难不成都觉得脑袋长得太牢固了。”

罗秀姑姑甩了这么一叠冷言冷语,就命丫头婆子将许诺西等人推开,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许诺其倒是聪慧的,知道解铃还需系铃人,猛跪在长公主的面前:“公主喜怒,母亲千错万错,但请长公主看在我们兄妹四人的份上,给母亲留点颜面。”

“颜面是自个儿挣得,可不是人给的。”锦好淡淡的开口。

“长公主好大的官威,瞧着我这个老头子的眼里,都忍不住发抖了,要不要,将我这个老骨头也抓起来啊。”许老太爷冷笑。

“不是说误会吗?怎么老太爷非要这般护着,这…”锦好似乎拉着金翰林说悄悄话,可是声音却控制的极好,不差不落的一个字不少,都落尽了许泽的耳朵里。

那种屈辱,那种恨意,被这么轻轻的撩拨了一番,全都涌了上来,这些日子,他觉得自家的小厮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同情,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许老太爷和叶氏所赐。

他猛的站起身来,怒吼道:“你们做什么,真要脸面,就让人将她送回去,省的在这里丢人现眼。”

许老太爷被气的直喘粗气,就知道这个不孝的孽障,不会娶什么好东西,果真是的,居然娶了这么个没脑子的黑心肝回来。

他想出言呵斥,可是却也知道,他此时出言,只是会更添话柄,于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叶氏被押了出去,许诺西则嘤嘤地哭了起来,许诺新和许诺其也都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