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呢?”付云却是直接问她的。

孟云卿低头应道:“娘亲月前去世了。”

也不知为何,又是短暂沉默。

待得孟云卿抬头,付云才收回目光,朝开口,语气里没有了些许盛气:“时候不早了,修颐,你们先入城吧。”

沈修颐道谢。

直至上了马车,孟云卿对这位付三叔都有说不出的怪异。掀开车窗上的帘栊望去,只见那道背影还杵在原地,似是没有动弹过。

等入了城,沈修颐就找驿馆安顿下来。

回京尚远,同行又有女眷,赶路也不急在一时。

大些的城镇都有驿馆,驿馆只供官家使用,比客栈来得清静,往来的人也少。

驿馆内,娉婷还在念叨:“姑娘,今日那个付将军可真是个怪人。”

孟云卿不置可否,但直觉告诉她,付三叔应是不喜欢她的。但沈修颐唤他付三叔,应是平日在京中走动频繁,怕是日后还会在京中遇到。

晚饭时候,孟云卿便随意问起。

沈修颐思索了片刻,才应道:“早年的时候,付三叔喜欢沈芜姑姑,还带聘礼求过亲。”

向娘亲求亲?

孟云卿忽然明白了为何有人会不喜欢她了。怕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

“后来呢?”不觉继续问他。

沈修颐轻咳两声,尴尬道:“沈芜姑姑说,身高六尺,长得凶神恶煞,脾气还怪得很…”

话到此处,便连同孟云卿都一并尴尬了。

于是再不问了,只管低头扒饭,果然,她才是从娘亲肚子里出来的,真真如出一辙。

第012章 惊呆

第012章惊呆

出了陶镇,往北再行大半日就到了入江渡头。

入江是埔郡和郴州的天然分界,过了入江就是郴州地界。只是入江宽阔,光是渡江就需花上好几日。

因此入江上往来的大多是大型的商船和客船,甚至是镖局镖船,犹是白日里,乍眼望去,波澜壮阔。

迎面吹来的江风,更觉大气磅礴。

娉婷头一遭到入江,映入眼帘的景观实在叹为观止,欢呼雀跃伏在凭栏上远眺,裙摆就在江风里轻舞。

孟云卿想起前一世,她和宋景城逃到入江渡头,当时是夜晚,只能趁夜挑了只商船,塞了些银子给商船上的活计,寻了隐蔽之处藏身,才辗转到了郴州。

她也没见过白日里的入江渡头,竟是如此恢弘大气。

算是故地重游,心境却全然不同。

“沈公子,码头那边已经派人打点好了,最近一艘出发去郴州的客船。末将就送到这里,稍后回

陶镇向将军复命。”

说话之人叫姜之栋,是付云的副将。

陶镇有匪患,付云便派了姜之栋领一队神机营人马,一路护送沈修颐一行到渡头。

“还请帮忙转告付三叔,多有劳烦。”沈修颐拱手谢过。

“沈公子哪里的话,末将等就此拜别,沈公子一路珍重。”

付云寡言少语,难得带出来的副将却彬彬有礼,拿捏有度,孟云卿感叹。

能让自己的副将一路送他们到渡口,还打点好渡船的事宜,孟云卿对这个怪异的付三叔,竟然生出些许好感。

兴许付云便是这样的人,外表看起来沉默寡言,不好相与,实则周道体贴。

只是…那幅脸色,实在太凶神恶煞了些…

思及此处,又忽然想起入陶镇时,付云那道凌冽的目光,孟云卿果然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想是从军的人,天生都带了几分煞气吧。

***

多半是神机营的缘故,姜之栋定下的客船极为宽敞,登船的人不多,所以并不拥挤。

船舱里的客房很大,随身的行礼都可放在客房里,不用寻旁的存放之处。

她和娉婷都是女眷,住一间,正好照应。

女眷的房间和男子是分开的,沈修颐的房间就在对面稍远。

娉婷从未坐过渡船,尤其是这么大的客船,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便拉了安东去甲板上吹风。

孟云卿自然是不去的。

前一世在渡船上晕得一塌糊涂,巴不得直接倒头就睡,睡到郴州更好。

于是娉婷前脚离开,有人后脚便卷了被,窝在床上懒得起来。

入江河水湍急,等驶出的时间长些,就会颠簸,大船也不例外,她要赶在颠簸前入睡。

甲板上,沈修颐悠悠饮茶,稍许,就见到娉婷和安东前来,唯独不见孟云卿踪迹。

娉婷就上前道,姑娘怕晕船,已经捂在被子里了。

沈修颐哭笑不得。

陶镇到郴州大约需要五日,如果顺风顺水,一路又没有遇到大的波折,至少也要四日路程。眼下,上船才不过一个时辰,像她这般熬,怕是熬到郴州也是晕的。

不多时,江上起了风浪。

孟云卿简直晕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刚上船时,小厮拿来的晕船药全然没有用处才对。

若是可以,她真是今后再也不想坐船——尤其是入江上的客船。

等到半夜,风浪渐渐平了下来。

睡了大半日,孟云卿是被饿醒的。

娉婷唤她时,她正头晕脑胀,所幸连晚饭没有用。眼下饥肠辘辘,才唤了一声娉婷,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船舱外,灯光昏暗,应是夜深了。

客船不比别处,大多数的船客早早便睡了,加之本来人就稀少,整个船舱都很安静。

眼下这个时候,不知道厨房还能不能弄到些食物。

娉婷起身揉了揉眼睛,还是满眼困意,姑娘稍等,我去厨房看看。

孟云卿有些内疚。

本来随身带了些果脯和蜜饯,但只要晕船,就觉胃中不舒服,只想吃些带咸淡的。

娉婷才出了房间去寻。

约是过了一炷香时间,门口很轻的叩门声。

娉婷回来了,孟云卿正是饿得闹心时候,欢天喜地去开门,谁知推门便闻到一股熏天酒气。

原本才好些的胃中又开始隐隐翻滚,待得捂了鼻子看清,这哪里是娉婷,这不是…这不是那天在茶铺的那只鬼畜吗?!!

第013章 剧本

第013章剧本

原本才好些的胃中又开始隐隐翻滚,待得捂了鼻子看清,这哪里是娉婷,这不是…这不是…

那天在茶铺的那只“鬼畜”吗?!!

孟云卿惊愕。

由得惊愕,连人带门都僵在一侧,忘了动弹。

一身酒意的“鬼畜”也似乎反应过来,目光锁定在海拔范围内搜索一圈后,无果,才又定格在眼前——足足低了她一个半头的孟云卿身上。

她僵滞看他。

他眸间仿佛愣了一秒,继而魅惑一笑,“变矮子了?”

许是恰好酒意上头,连连舌头都捋不过来。可即便舌头捋不直,也不妨碍他忽然伸手去挠她的头。

竟然挠她的头!

孟云卿就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手感还不错。”“鬼畜”挠得正欢,便舒服得眼眉一咪,嘿嘿笑出声来。

孟云卿炸毛,下意识顺手一推,直接将他推出房门。

他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扯她的衣袖,幸亏孟云卿激灵,见他伸手,当下就往身后一避,有人果然没够着她的手,却将她袖袋里的银票硬生生扯出了几张。

孟云卿目瞪口呆。

“鬼畜”皱了皱眉头,好似对手上的银票好奇得很,端端正正放在眼前,简直读得认认真真。

孟云卿哭笑不得,分明两张银票都拿反了才是。

她只得踮起脚尖去抢,他轻松便躲开,片刻,摆出笑脸盈人,唸道:“好诗!果然是好诗!”

孟云卿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银票!

银票!!

醉成什么模样能看成诗。

奈何他不还她,她根本够不着,连蹦带跳抢了几次都无疾而终,孟云卿实在无法,咬了咬下唇,双手抓上门狠狠一关,就听到屋外“砰”的一声,瞬间安静了。

孟云卿都忍不住敛目,想想这下都应该摔得不轻。

虽然今日这只“鬼畜”和茶铺那日的判若两人,但她分明看得清楚,不会认错。

她哪里想到会在郴州的客船上遇到?

但无论如何,这只“鬼畜”就这么摔倒在她门口,终究欠妥当。

更何况,她的银票还在他手上!

倒不是她心疼银子,只是这等把柄攥在他手里,若是等“鬼畜”酒醒了,想起她“砰”得一声把门就着他的脸关上…怕是把客船掀了也要把她揪出来。

孟云卿闹心得很。

思前想后,只得拢着眉头开门,只见“鬼畜”安详得躺在门口,睡得呼吸均匀。

额头都是红的。

孟云卿百感交集。

趁他睡得深沉,去拿他手中的银票,不想他攥得倒是紧,她若是使劲撕,又怕撕成两半,到时候留了一半在他手中更得不偿失。

孟云卿焦头烂额,最后硬着头皮,一根一根去掰他的指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鬼畜”倒是没有多大反应。

孟云卿心中一顿唏嘘,没醒便好,但眼见掰到第四根时,“鬼畜”的指尖兀得抽了抽。

吓得孟云卿当即脸色煞白,险些跌坐到地上。

好在由得“鬼畜”指尖这么一抽,手心全然松开。

孟云卿如劫后余生一般,收起了银票就往袖袋里塞。许是银票上沾染的酒味浓烈,加之船身忽然猛然得晃动,孟云卿只觉有东西忽然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继而手一捂,连躲都来不及躲,吐了“鬼畜”一身。

孟云卿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姑娘?”恰好娉婷从厨房了取了点心折回,身后还跟着厨房的小厮,就见她蹲在门口,门口还瘫着一个人。

孟云卿想死的心情更加溢于言表,下意识抽了手绢捂了捂嘴角掩饰,就见娉婷和小厮跑了过来。

还不等她开口,小厮便一脸尴尬道歉:“姑娘,对不住对不住!这是船上的贵客,先前就喝多了,想来才在客舱四处乱晃。刚才风浪又大,估计撞倒了…”

往后的话没说完,自动隐去——大约就是撞到了,才自己吐了自己一身。

孟云卿僵住。

这剧本…似是…

小厮以为她受惊,更为抱歉:“实在对不住,冲撞了姑娘,我马上让人来清理。”

娉婷也嫌弃得捂了捂鼻子,“姑娘,我们还是回屋吧。”

孟云卿就仍由她搀扶着,茫茫然转头回了屋,身后还有小厮不断的道歉声。

关上门,孟云卿腿就软了。

干脆贴着门口,不肯动弹。

娉婷不解,孟云卿便示意她稍等。

自己竖起耳朵贴着门口听,嘈杂的脚步声,应是来了些人将“鬼畜”扛走了。零零碎碎的说话声音,大致是说,醉得太厉害,眼下都没醒,还冲撞了其他客人之类。

不多时,又有人来清扫…

大约过去半柱香时间,门外总算是清静了,有人悬了半晌的心才彻底还了回来。

长长舒了口气。

她的举止怪异,娉婷是看不明白了,见她终于肯从门上下来,娉婷满脸疑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孟云卿楞楞摇头,搪塞道:“呃…方才…是被吓到了。”还不忘笑了一笑,掩饰尴尬。

娉婷也是一叹,低声抱怨道:“这人也真是的,别说是姑娘了,换了是谁突然倒这么一个人在门口都得吓住。”似是回想起刚才的场景,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孟云卿无比恳切点头。

娉婷也没多留心,见到刚才放桌上的食盒,恍然想起姑娘睡了一日,还在饿肚子,便话锋一转:“姑娘,先前去厨房,只剩下这些点心了,将就用些?”

点心?

孟云卿不由捂了捂嘴,支吾道:“那个…娉婷…你去取些水来…我漱口…”

漱口?

娉婷错愕。

孟云卿伸手指了指门外,尴尬笑了笑,“娉婷…方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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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孟云卿便起早去寻沈修颐。

所谓做贼心虚大致便是此意,能不在房间里多呆,就尽量不在房间里多待。

背靠大树好乘凉,沈修颐便是这船上的大树。

还是棵喜欢去甲板晒太阳的大树。

她不想在甲板上露脸,只能赶在他之前。

于是大清早就打发了娉婷去厨房,让厨房备好早点,送到沈修颐的房间,也算不得奇怪。

“听娉婷说你晕船,今日好些?”沈修颐的声音温和醇厚,让人如沐春风。

孟云卿点头:“好多了。”

这句话倒是不假,由得昨夜这么一惊吓,有人仿佛连晕船的劲儿都吓过去了,心中惴惴不安的只有那只“鬼畜”罢了。

沈修颐莞尔:“那一会儿用过饭,可以去甲板上看看,入江是韩燕国中的南北屏障,青山绿水,重峦叠嶂,风光很好。”

去甲板?

孟云卿险些呛住,连忙咽了口茶水,笑道:“等明日吧,今天好容易好些,怕刚上甲板又晕船了。”

一袭话面不改色心不跳,沈修颐也觉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