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卿感激。

她只带了茶具,茶叶还是早前外祖母屋内的。

世子夫人送来的茶叶,她很喜欢。

“明日姑奶奶回门,要先去老祖宗那里请安的,她没见过你,方才的信里也多有问起。你身子可还爽利?”

是问她明日去不去?

孟云卿心底澄澈。

她在西暖阁养病,她若不去旁人也不会说何,但若是她不去,姑奶奶就会来西暖阁看望她。

沈媛并非一人回门,诸多不便。

她要是如此,倒显得矫情。

孟云卿就点头应道:“会去的。”

世子夫人就也点头。

闲话几许,世子夫人辞别,还要回芷兰苑照看婉婉。清风晚照,庭院里也不算热,大夫也嘱咐她多活动活动,便一路送到世子夫人到东院外。

回来时候,院子里很静。

月华拢了白纱,映在身上剪影出清秀的轮廓。

她步子迈得很慢,小道间,偶有清风拂过,就将她鬓间的耳发撩起。

露出眸间的秋水潋滟。

她不想见顾昀寒。

但似乎越是不想见,却越躲不过去。

命运也许就是这般玩笑。

她从来不是笨的人,她看得透,却不点破。

直至那枚冰冷的簪子缓缓刺进胸前,往昔的浮光掠影如走马灯般逐一亮起,又逐一熄灭,直至尾声模糊,与她而言才似一场冗长的拖沓搁浅解脱。

莫大过于心死。

“姑娘?”见她驻足良久,音歌随口唤了一声。

孟云卿回过神来,音歌少有见她如此。

“姑娘可是还有些不舒服?”音歌担心。

她莞尔摇头,前尘往事就如旧梦,就如走马灯般,再是漫长,也需走到尾声。

“音歌,同我在花园走走吧,正好消食。”

音歌点头。

东院的花园同西院不同。

西院镜湖边,花开娇艳。东院里的鸣蝉声,却发衬得夏日里一抹宁静致远。

“音歌,你知道我娘亲从前住在哪个苑子吗?”

音歌道,“就在咱们东院,姑奶奶出嫁后,苑子一直空着,老祖宗还是让人打扫着。”

“去看看吧。”

音歌应好。

听雪苑,弄梅赏雪,倒和娘亲的性子贴近。

只是物是人非,苑里已经没有人伺候。

“姑娘小心台阶。”音歌扶她。

入了苑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沈修颐口中的暖亭和腊梅树,像极了珙县家中的陈设。

孟云卿愣愣伸手,抚上眼前的这颗腊梅树,应是有些年日了。

孟云卿缓缓收手,“去屋里看看吧。”

音歌颔首。

屋子在暖亭后,方才挡住还不觉得,眼下才见到屋内隐隐有灯火。

孟云卿诧异,音歌也错愕,听雪苑应当少有人来才是。

“姑娘,我去看看。”

音歌快步上前,孟云卿紧随其后。

屋内房门半掩,灯火昏暗,能隐隐听到低声说话的声音,音歌伸手敲了敲,才缓缓推开房门。

屋内坐着之人,便纷纷侧目。

“老祖宗?侯爷?”

音歌自然意外。

孟云卿也怔住。

老夫人方才眉头微皱,见到时她,才稍稍舒缓:“云卿?”

而堂中另一人,约莫四十多岁,身上的朝服还未褪下,脸上有微微胡渣,一双鹰眼深邃悠远,仿佛一眼将她看穿。

她心中微凛,福了福身,唤道:“外祖母,侯爷。”

第038章打算

(今日第二更)

“孟云卿?”定安侯开口问她?

声音浑厚有力,不似沈修文和沈修颐,一听便有着掌控朝堂的城府。

孟云卿颔首。

“抬头。”定安侯言简意赅。

她照做,只是觉得对方眼光犀利,她害怕同他对视。

定安侯眉间凝重才舒缓下来:“很像。”

很像?

定安侯一句话,孟云卿惊愕不已。

从她到侯府起,几乎所有都说她同娘亲不像,便是外祖母也只是说,她眉眼处才像娘亲而已。而定安侯却一句笃定,语气不似有假。孟云卿心头一紧,她能想到的是——定安侯口中的像,不是说她像娘亲,而是父亲?!

定安侯见过他父亲?

孟云卿如何不惊奇?

自从到侯府,大家对她嘘寒问暖不少,再多提及的就是娘亲,仿佛知晓父亲的人很少。

定安侯此举,无疑在她心中掀起了巨大涟漪。

听定安侯这么一说,老夫人就也怔住,脸上的惊愕分毫不比她少。

孟云卿突然想到,兴许外祖母也是没有见过爹爹的,所以定安侯的一番话,外祖母也才如此错愕。

很像…

老夫人眼中微澜,有些氤氲浮上,便转移了话题:“秦妈妈呢?”

她同侯爷在屋内说话,秦妈妈应当在屋外候着。

音歌摇头,没见着秦妈妈。

定远侯道:“方才母亲咳嗽,让秦妈妈去取药了。”

“老糊涂了。”老夫人感叹,摆摆手示意孟云卿过来,“快扶你家姑娘坐下。”

音歌听话上前。

孟云卿就在离他二人不远处坐下。

外祖母同定远侯在听雪苑,说得应是娘亲和她的事,她不多问。

还是老祖宗先开口,“怎么来这里了?”

“大夫让晚饭后散步消食,我想来母亲住的苑子看看,就让音歌带路了。”

老夫人点头,“可有好些?”

“回外祖母的话,都好了,晚上还喝了两碗粥。”

一句话把老夫人逗笑,老夫人方才眼中的情绪也隐去了不少。

“这是你大舅舅,从前没见过。”

便是让她改口,孟云卿从善如流,“舅舅。”

“嗯。”定安侯应声。

“方才我还同你舅舅说,你年级也不小了,该说亲了。”

说亲?

孟云卿迟疑半分,“母亲去世不久,还要守孝。”

“只是说亲,不耽误守孝,等三年一过,你也及笄了。”老夫人是有打算,“我同你舅舅在商量你的婚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在京中,她见过的人总共没有几个,外祖母不会无缘无故说这番话。

果然,“你同你三表哥处得还好?”

(⊙o⊙)…

沈修颐?

孟云卿全然僵住,不可思议般看向老夫人,又望了望定安侯。

他二人都看向她。

孟云卿才晓外祖母不是玩笑。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直接婉拒,拂了外祖母心意?不置可否,外祖母在有心撮合如何办?

眼神中就有为难,便局促得很。

还是定安侯开口解围,“母亲,过些时候再说吧,云卿刚到府中也不久。”

原来,只是外祖母的主意,定安侯并没有定下来的意思。

孟云卿心中微舒。

老夫人却拢了拢眉头,“我是担心那个宣平侯。”

一句话,点到为止,孟云卿耳朵便又竖起来,同段旻轩有何关系?

是怕段旻轩…才着急张罗她和沈修颐的婚事…

定安侯也蹙眉,“可是有人在母亲耳根前吹风?”

老夫人连忙摇头。

一样的话,楼氏昨夜才同他说过,定安侯心知肚明。

“宣平侯是苍月国中之人,只是在府中暂住两日而已,苍月和我燕韩不同,宣平侯府在苍月国中地位远非一个定安侯府可以比拟的。门不当不户对,绝非侯府姑娘的良配。”

这袭话说得极其清楚,就是说与老夫人听的。

孟云卿倒觉定安侯是个明白人。

她先前也猜到几分侯夫人的意思,还以为是定安侯的意思。

而定安侯方才那席话,就是说得明明白白,定安侯府的女儿不会攀到定安侯去。

老夫人不解:“可是,不是说,琳姐儿…”

“楼氏妇人之见,母亲勿跟着参和。”定安侯斩钉截铁,“宣平侯不会在京中待太久,邀请他留在侯府是殿上的意思,殿上自由安排,多余的动作,侯府一分都不要多做。”

殿上的意思,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朝堂之事,不是她一个深闺妇人可以参和的。

幸好定安侯提醒,险些办了傻事儿。

定安侯又向孟云卿道:“宣平侯是个有分寸的人,若是他再来寻你,你应付就是。”

言外之意,对方不会唐突,她也不要怠慢。

孟云卿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定安侯全然没有撮合沈琳和段旻轩之意,那她便不会担心段旻轩稀奇古怪举动,让她和侯夫人,沈琳之间生了间隙。

见她脸色舒缓,定安侯知晓她同宣平侯间并无旁的瓜葛。

屋外,脚步响起,秦妈妈取了药回来,正好同守在屋外的音歌说话。

屋内的这个话题便戛然而止。

孟云卿是聪明人,也缄口不言。

秦妈妈端药来,老夫人喝了一半,一面忍不住摇头,这老毛病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秦妈妈就给她顺背:“老祖宗,您好,整个侯府才好。”

秦妈妈说得也是,老夫人想了想,又把剩余部分喝了。

音歌就端了碗来给她漱口。

许是良药苦口,许是心里缘故,老夫人喝完药,果真没先前咳得凶了。

“母亲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媛姐儿回门,还要再折腾一场。”定安侯心细。

老夫人就点头,反正她今日该谈得也谈了,宣平侯那端的顾忌也了了,她放下心来。

定安侯使了眼色,秦妈妈就上前扶老夫人从榻上起来。

听雪苑离养心苑不远,回去倒也快。

“我同云卿再说话儿。”不待老夫人开口,定安侯先出声。

也好,老夫人宽心,“同舅舅说说话,他早前是最疼你娘亲的。”

孟云卿点头。

外祖父过世得早,侯府一直是定远侯在支撑。长兄如父,她不止一次在外祖母口中听闻,定安侯是最护娘亲的。

她不应同他疏远。

两人并未在听雪苑久留,西暖阁就在不远处。

定远侯送她,便边走边聊。

音歌远远跟在身后。

“你爹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话题沉重,定安侯的声音便沉。

小时候的事了,她也应得淡。

又是短暂的沉默。

孟云卿直觉,定安侯应当是同爹爹熟悉的。

“等近日府中的事情一过,你每日抽出两个时辰,我请先生来给你教课。”

先生教课?孟云卿一头雾水。

大户人家的女子懂些诗书好,家中都会请教习来授课,也是浅尝而止。而定安侯口中的先生教课,便不是同一个意思,她以为听错。

来了侯府几日,她也知晓府中有学堂。

侯府中小一些的姑娘,譬如沈妍,沈楠和沈瑜都会去学堂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