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顾昀寒的模样,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只是见到这主仆二人,他实在有些尴尬。

不待他开口,子枝又道:“原来定安侯府的侍卫呀!我当是谁呢,这么不懂规矩,当日在凤城冲撞我家小姐,还信口雌黄说些恐吓人的话,我们顾府如何,你也不过是侯府的的侍卫而已,稍后小姐定当禀明了侯爷和侯夫人,要你好看的!”

这牙尖嘴利,真叫讨人厌!

段岩有些气。

“你那位主子也是侯府的公子吧,侯府的世子爷,三公子我们都见过了,不知道当日的是侯府几房的公子呀,这么大的派头,却不曾在京中见过?”子枝揶揄。

顾昀寒也没有插手。

当日在凤城,对方确实咄咄逼人欺人太甚,她也真被他一句话吓到了,没想到竟然在侯府见到!

难道果真是被侯府不入流的公子哥给耍了一遭?

有子枝替她说,她也不必自降身份开口,正好今日在侯府,有得好看!

听闻身后有异,走在前方的段旻轩就也驻足转身,唤了身:“段岩?”

华灯初上,他走得快,身影就隐在小道的树丛里,倒让后来的顾昀寒和子枝没有看清。

由得他这么一出声,顾昀寒和子枝才见到他。

即便灯火昏暗,也认得出那张脸来。

子枝没好气,“哼,今日也真是巧了,都在一处遇见了。”

她的声音聒噪,段岩见到段旻轩拢眉,就知不好,这里是定安侯府,不是苍月,他真怕有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就连心头都是紧的。子枝还在一头喋喋不休,“公子也是来赴宴的呀?”

段旻轩就看向段岩,段岩倏然会意,他是记不得这人了。

“凤城。”段岩只得硬着头皮开口。

凤城?顾昀寒和子枝都是一惊,难不成——这人都已然忘了她们是谁!

可当日还这般猖狂!

子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

段旻轩眉头一舒,又看向一侧盛装打扮的顾昀寒,意味深长笑了笑。

子枝彻底炸毛:“登徒子,你看什么看!“

登徒子?段岩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直觉对方要将某人惹毛,不好收场。

“唔,看你好看。”段旻轩笑了笑,这番话是对顾昀寒说的。

勿说顾昀寒了,就连段岩都僵住!

这是要做什么!

“顾小姐盛装打扮,不就是来让人看得吗?”段旻轩轻笑。

顾昀寒脸唰的一下就绿了。

段岩就知道!

子枝就挡在顾昀寒身前,“定安侯府怎么教养子弟的,怎么教养出你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有脚步声响起,“我们定安侯府养出了怎么样的人?”

定安侯世子,沈修文。

顾昀寒颦了颦眉,数落眼前之人还好,可当着定安侯世子的面,大家都下不了场,顺势扯了扯子枝衣袖,示意她退到一边去。子枝平日狐假虎威惯了,旁人也依着顾昀寒的颜面,不与她计较。

定安侯世子可非旁人,这一句话的气势,委实将她吓住了。

于是顾昀寒一扯,她就自觉退到了一旁,小心翼翼看着自己家小姐。

顾昀寒也不惊慌,说到底,若是沈家子弟,当是定安侯府理亏才是。再将凤城的事情说出去,只怕丢人的是沈家,她表情也就没有慌乱之色。

定安侯府也是燕韩有头有脸的世家,方才沈修文只是吓唬人罢了。

等见到她,就会先呵斥自己家人一顿的。

顾昀寒就微微扬起下颚,静待这一刻。

顾昀寒,定安侯世子确实意外。

方才远远听到的那袭话,说得实在难以入耳,他也确实没有想过是顾昀寒的婢女,当下正是疑惑,再一看,对方正是宣平侯,神色便精彩了。

顾昀寒也看出了几分端倪,不像是世子对待家中其余公子的模样,分明——还带着几分客气和敬意。

顾昀寒尚在疑惑,就见定安侯世子朝段旻轩拱了拱手,见礼道:“方才平阳王还说宣平侯怕是会晚到些,父亲和母亲让我来迎,正好在这里遇到。”

宣平侯?

顾昀寒滞住,罕见的花容失色,子枝便连背后泛起了凉意。

“顾小姐也在?”沈修文这句就极有威力。

第044章 宴席

顾昀寒极受平帝和皇后宠爱,平日也见过世面,知晓如何应对眼下的尴尬,倒不至于因为方才的一幕而自乱阵脚。

于是嘴角微微勾勒,轻声道:“是啊,没想到正好在此处遇到宣平侯。”

好似方才之事统统没有发生,只是偶遇一般。

若非刚才亲自在场,险些以为是错觉,段岩也算是开了眼界。

段旻轩就顺水推舟:“嗯,是巧得很。”

顾家是定安侯府的姻亲,他如今借住在定安侯府,今日又是家宴,他不应拂了定安侯和世子的颜面。

定安侯世子心底澄澈,“既然如此,两位就我一起进去吧。厅内才刚刚开席,请的仙乐坊歌舞助兴。”

仙乐坊是京中久负盛名的歌舞坊。

在燕韩,歌舞助兴是雅事。

定安侯世子何等心性,一句话也算化解先前的尴尬,段岩和子枝都暗暗舒了口气。

子枝才跟着顾昀寒身后入了正厅。

“哟,人来了。”沈媛先出声,众人便循声望去。

恰好定安侯世子领了宣平侯和顾昀寒入厅,两人一左一右。段旻轩一脸笑意,顾昀寒却面色带着微红,好似羞怯一般。沈媛就和顾昀鸿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好的猜想。

段旻轩果然让出一条道来:“顾小姐请。”

顾昀寒不好发作,只得抿唇颔首,领着子枝去往沈媛一侧落座。

燕韩以右为尊。

主人家在左列,客人在右列。

顾昀寒就恰好在沈媛和顾昀鸿的邻桌,与段旻轩只隔了一桌。

方才一幕看在眼里,沈媛轻咳两声,转向顾昀寒道:“怎么有如此巧的事情,正好就和宣平侯遇上了?”

沈媛虽是单独问的顾昀寒,声音却不小。

侯夫人拢了拢眉头,看向定安侯。

定安侯不置可否,只是遥遥举杯,敬才落座的段旻轩。

段旻轩便以茶代酒,饮了一口。

子枝脸色很是窘迫,顾昀寒正好应道:“西院太大,有些认不清路,就和子枝一道耽误了些时间。”

默认了巧合之事,也对旁的只字不提,只说西院大,旁人就猜测他二人一路同行了多久。

加上顾昀寒今晚盛装打扮,脑海中不乏遐想。

沈媛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便也不再追问。

顾昀鸿也适时举杯,遥敬邻桌的段旻轩。

段旻轩照旧以茶代酒。

顾昀鸿有些错愕,但依稀记得方才定安侯举杯,他也是以茶代酒的,莫不是有何缘由?

侯夫人正好拂了拂衣袖,厅中的舞姬见状,退到一侧,厅中顿时安静下来。

“本是家宴,也不必拘礼,今晚不醉不归。诸位,先敬各位一杯。”定安侯先饮为尽,厅中便纷纷效仿,就连沈媛都清浅沾了一口。而后互相敬酒,一时气氛便热烈起来。

歌姬们也回到场中,水袖起舞。

宾主尽欢。

今晚沈琳没来,顾昀寒自然而然就成了厅中的焦点。

加之沈媛频频提起,酒过三巡,厅内听得最多的便是顾昀寒相关。

顾昀寒深受平帝和皇后喜爱,顾昀寒骑马射箭尽显女儿风流,顾昀寒知书达理是京中闺女典范,等等等等…

有了先前的一幕,顾昀寒是听得有些烦躁。

侯夫人眉间更是有些不悦,奈何沈媛却像看不懂眼色一般,卯足了心思帮衬,就连世子夫人都有些看不过去。

恰好顾珊珊在一处呵欠。

世子夫人就适时楼了婉婉在怀中,开口道,“小孩子便是小孩子,到了时辰就犯困,母亲,我先带婉婉先回芷兰苑,稍后回来。”

侯夫人满意点头。

见沈媛没有出声,世子夫人又起身道:“我看姗姗也困了,姑奶奶要不同我一起?”

恰好姗姗又打了个呵欠,眼泪都出来了。

沈媛只得点头。

世子夫人就抱了婉婉,与沈媛和姗姗一道出了大厅。

沈媛一走,便只有顾昀鸿和顾昀寒兄妹二人了。

赵世杰在客座首位,与段旻轩毗邻,就举杯敬他——眼神微挑,言外之意,正戏怕是眼下才开始。

段旻轩轻笑。

顾昀鸿果然出声,“宣平侯此番来燕韩会呆多久?”

段旻轩应道:“待了段时日了,老爷子在家中念叨,该是再过几日就动身。”

顾昀鸿就道:“再几日就是端午节,正好可邀宣平侯去看赛龙舟,今年京中的龙舟会正好是家父筹办的。”

“多谢顾侍郎美意,却之不恭。”段旻轩端起茶盏敬他。

如此便是同意了,顾昀鸿心中欣喜,看来宣平侯应当是对昀寒属意的。顾昀鸿正欲开口,又听段旻轩道:“恰好前日里,定安侯世子相邀,一道去看龙舟节。”

顾昀鸿就楞住。

沈修文前日相邀?这是?

定安侯世子就道:“哦,是这样的。母亲近来想让府中兄弟姊妹多亲近走动些,箐箐寻思让府中的公子和姑娘们一道去看龙舟节,正好宣平侯也在,应了我的邀。”

段旻轩应道:“唔,从未见过燕韩的龙舟节,定安侯世子相邀,我也想去,同定安侯府的公子和姑娘们一起热闹些。”

言外之意,他会和定安侯府一道。

只是不想拂了顾家的好意,才道龙舟节见。

顾昀鸿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敛了起来。许是因为沈修文先邀请的缘故,宣平侯无法推脱,并非不想同昀寒一道。沈媛不在,又不能让昀寒自己开口,顾昀鸿只得再出声:“那便同宣平侯再龙舟节见。”

段旻轩以茶代酒回敬。

顾昀鸿就喝得几分不是滋味。

平阳王和宣平侯是客,往后的话题,多围绕在他二人身上,顾昀鸿不好明插话,有些着急,就趁着斟酒,瞥向顾昀寒,示意她动作。

顾昀寒为难,别人也就罢了,她与宣平侯的过节一时半刻根本同兄长说不清楚,她作何都是自取其辱。

索性低眉,不管他。

顾昀鸿有些气,父亲临行前交待好的,这丫头突然如此想做什么。

奈何沈媛不在,他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开口:“宣平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家中可曾娶妻?”

都是在聊平阳王和宣平侯,他这般问也不算过分。

但未免太过露骨,定安侯看了他一眼,也不做声,侯夫人倒是竖起了耳朵听。

段旻轩笑道:“不曾。老爷子看得紧,不让旁人往我府内送人。”

这一句便极有意思。

一层是他不曾娶妻,二层是就算他要娶妻也必须是老爷子首肯的姑娘,老头子眼光毒,一般的姑娘入不了眼。至于最后一层,一门心思想往宣平侯府送女人的人多了,老爷子不许,他也没有心思。

便恰恰是这最后两层,直直打了顾昀鸿的脸。

就连一直低头默不作声的顾昀寒都觉脸上火辣辣的。

侯夫人心中唏嘘,看向定安侯时又多了几分庆幸。

幸好侯爷看得明白,否则她险些将琳姐儿当笑话给绕进去了。

门当户对,侯爷说得极其明白,只是顾家近年来仕途太顺,忘了这个道理。

场面一时就有些尴尬。

谁出来圆场都作死得很,唯独平阳王例外。

赵世杰便笑:“那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一句玩笑话,场上尴尬便解。

段旻轩应道,“借平阳王吉言,可惜段某不胜酒力,否则一定同平阳王痛饮一杯。”

场内纷纷笑起来,赵世杰又问,“修颐呢,怎么今晚不见他?”

定安侯世子道,“今日是季老夫子寿辰,三弟是季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去拜寿了。”

原来如此,季老夫子是燕韩大家,在苍月都赫赫有名。

定安侯世子一说,平阳王便会意,又顺势道:“我今次去凤城,还见到了修颐。当时同韩翕和同瑞一处,说是侯府的老夫人念得紧,他是去接侯府的表姑娘回京的。”

孟云卿?

定安侯,侯夫人,定安侯世子都抬眸看他。

只是定安侯眼中有警觉,侯夫人和定安侯世子却是旁的意思。

侯夫人就道:“沈芜妹妹过世了,云卿无人照顾,老夫人垂怜,就接回京中来抚养。”

“抱歉。”赵世杰有歉意,似是提到不当提的事。

“平阳王言重了,多谢记挂。”侯夫人还是知礼数的。

段旻轩又忽然开口,“说起来,我恰好见过孟姑娘,茶艺过人。”

“哦?”赵世杰一唱一和,似是真的一般。

定安侯世子道:“沈芜姑姑过去就爱煮茶,云卿是从姑姑那里学来的。”

他来应这句话便丝毫没有违和感。

赵世杰举在半空的酒杯就突然凝住,似乎是倏然起的兴致一般,眼中流光溢彩,便向定安侯和侯夫人道:“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侯爷和夫人首肯。”

段旻轩就低头饮茶。

“王妃幽居府中,此番随我来京两月,水土不服,也不大爱出门。王妃一直喜欢茶艺,我想请孟姑娘到王府,陪王妃煮煮茶解闷。”

平阳王的封地在西边的郡县。

殿上此番召他回京,平阳王妃随行,确实听说有些不适宜,京中很少露脸。

平阳王的邀请并无不妥。

侯夫人看了看定安侯,随即道:“平阳王客气了。”

意思便是许可。

“敬侯爷和夫人一杯。”以示感谢,定安侯和侯夫人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