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

段旻轩眸色微沉,随即也猜到了八/九,所以有人才会拿这封信来给他,不言自明。

段旻轩嘴角微微勾起,“你想问什么?”

孟云卿顿了顿,轻声道,“老爷子身体怎么样了?”言罢,抬眸看他。

脑海中就想起上午在养心苑,舅舅说的话。

“我和你外祖母寻你来,原本也是想把宣平侯府的事情告诉你。孟老爷子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想念亲孙女得紧,想让你回宣平侯府待上一年半载。你外祖母舍不得,一直拖了许久,宣平侯才趁着年关来了京中,想接你回宣平侯府见见孟老爷子。原本都是一家人,当年父子间有些误会也都释然了,你也总归是要认祖归宗的,我和你外祖母也不想你到时候留有遗憾。二月是你娘亲忌日,等去寺庙祭拜完,就同宣平侯回苍月吧…”

段旻轩便看她。

等她回神,他才开口,“脾气倒是硬朗,病痛也犟着不说,只是想念孙女,又内疚得很。”

孟云卿没有接话。

他也就没有说话,只是看她。

良久,孟云卿又开口,“你再同我说说老爷子的事吧。”

段旻轩微微应了声好。

第106章 马脚

年初七一过,朝中恢复了早朝。

朝中的官员陆续来朝,大殿外相互恭贺新喜。新年里,朝中可奏的事宜少,上报的大都是各地的喜讯,再有就是钦天监测算了吉时,要赶在初七时奏请朝廷,好将这一年的祭祀和重要日子提前敲定下来,再交由礼部办理。

按照往常的惯例,初七的早朝上,钦天监会公布推测的卦象。今年算出卦象,又是六十四卦中难得的好卦象,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了,昭示着燕韩一年的风调雨顺年,太平盛世。

平帝龙颜大悦。

加之卫家才平定了边关,载誉而归,可谓双喜临门。

一时间,朝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道贺声连连。

吏部也顺势公布了年初的升迁和奖赏,连卫同瑞也在封赏的名单之类,卫同瑞却因病没有来殿中,由卫将军代为接旨。

沈修文不免侧目瞥了瞥一侧的卫将军,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接近晌午时候,才下早朝。

平帝单独留了定安侯说话,沈修文便到宫外的马车内等候。

这几日,京中的风言风语越传越烈,父亲也没做任何动作,倒是叫外界的猜忌越来越多。有说定安侯府心虚的,也有道定安侯如此沉稳,当是无稽之谈的。总之外界猜测纷纷,连带着新年里来侯府走动的官员都少了许多。

也听说前日里,二叔和三叔还到祖母的养心苑闹过一场,后来不了了之,也绝口不提陈家的事。

具体的细节,父亲没说,他也不知晓。

家中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消息传出。

但二叔和三叔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若是陈家之事父亲没有交待过去,二叔和三叔只怕会将侯府闹得天翻地覆。二叔和三叔肯偃旗息鼓,他隐约觉得父亲早前所说的子虚乌有恐怕并非宽慰。

平帝早朝后,单独留父亲说话,十有八/九应当同云卿有关,他不知父亲要如何应对,但父亲心中有数,他安心在马车内等候消息便是。

只是今日朝中封赏,分明有卫同瑞的名字。

卫同瑞却抱恙在家,怕是没有如此巧合之事。

早前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卫家和定安侯府要结亲,只等年关时卫将军从边关回来,就会将亲事定下来了,结果谁知中途生了这样的变数?

此事就似忽然搁在一处,卫家和定安侯府谁也没有点破。卫家没有上门来提亲,侯夫人自然也没有主动提起过,陈家的事情牵扯过大,殿上那头有没有表明态度,定安侯府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

卫家怕是不想让卫同瑞此时露面。

沈修文心中自有几分猜度。

这门亲事,早前祖母和母亲都看好,如今看来,只怕并不平顺了。哪怕日后陈家的误会解除,中途参杂了这么一段猜忌和手段,卫家和沈家也会生了间隙,这门婚事恐怕也不会圆满。

他倒有些惋惜。

等到晌午,定安侯还未从宫中回来。

倒是宫中的近侍官来了,说平帝留了侯爷一道用饭,侯爷怕世子就等,就让他来同传一声。

沈修文心中乍有些不安稳,宫中留了父亲,他捉摸不透平帝的用意,也不知是否出了何事。但近侍官又道,他要随世子爷一道去侯府,平帝还请了宣平侯一道入宫用膳。

沈修文就愣住,宣平侯?

宣平侯借住在定安侯之事,平帝应当是知晓的。今日平帝和父亲谈的应是云卿的事,又如何会将宣平侯扯到一起?

饶是心中诸多疑问,但近侍官面前,沈修文也只是笑了笑,也不多问,只管领了近侍官一道回侯府。

听雪苑那头,初十,魏老先生就会恢复授课,孟云卿正在外阁间整理功课。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没花心思在功课这头,直至初七了,才仿佛有些回过神来。

功课还是要继续的。

见到孟云卿提笔,娉婷和音歌也放下心来。

今日姑娘吩咐了在苑中看书,也不外出,晌午娉婷便只让小厨房做了简餐。等用过午膳,孟云卿惯例在小榻上眯一会儿,养养精神,晚些再起来继续。

谁知刚躺下不多久,苑内就来了客人,还是稀客。音歌来内屋唤她,“姑娘,韩公子来了。”

韩翕?孟云卿意外。

上次见韩翕还是年前,沈媛的儿子满百日,新春里,韩家和定安侯府也没有走动,她倒是没有再见过韩翕了。

“孟妹妹。”有人还是往常那幅模样,孟云卿便莞尔,“韩公子怎么来了?”

他到她这里来,还是一个人,确实有些怪。

韩翕便嘟囔道,“我可是冒着老爷子打断我腿的风险来了。”

孟云卿没有听懂,他便小声道,“我不方便在侯府待这么久,尤其是你这里,我们换一处说话?”

孟云卿就倏然会意。

韩翕指得是陈家的事。

此事在京中都忌讳得很,韩相应当也不例外。若是韩相知道韩翕来定安侯府找她,只怕韩翕的日子要不好过了,韩翕又不会无缘无故来寻她,孟云卿就唤音歌取了披风来,随韩翕一道出侯府。

“去哪里?”安东备好了马车。

韩翕也不方便露面,就同她一道上了马车,“去南郊吧。”

南郊离得近,又都是山水之地,年关里很冷,去得人少自然冷清,韩翕才说要去南郊。

孟云卿便吩咐了安东一声。

南郊有处尼姑庵,平日便很清净,韩翕让去的就是这座静慈庵,这里的道姑他认识,能照应,说话也方便许多。

静慈庵的后院,孟云卿让娉婷在远处候着,韩翕身边也没有跟着旁人,韩翕就道,“卫同瑞被卫将军禁足了,没法来见你,就托我来。”韩翕说话的时候嘴角些许翘起,似是带着少许怨气。

孟云卿虽有觉察,却没有多想,以为又是她在抱怨卫同瑞的种种。

韩翕口中所说的卫同瑞被卫将军禁足了,难道又是因为陈家的事?

韩翕瞥了眼她,轻声道,“孟妹妹,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听父亲说定安侯那里沉稳得很,多半是朝中误传出来得,终究会水落石出,只是现在朝中上下都摸不清殿上的心思,卫将军才会将卫同瑞禁足,等事情澄清了,旁人也不会误会了。”

韩翕是出言宽慰她。

孟云卿莞尔。

韩翕顿了顿,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孟云卿,“卫同瑞写的,让我偷偷带出来给你。”

孟云卿迟疑了半分,才伸手接过。

信封虽然皱了些,却没有拆开过。韩翕就紧张得看她,生怕她看出来,自己其实犹疑了一晚上,翻来覆去想到底要不要拆开信看一看,信封才会弄得如此皱,他怕被她看出心思。

孟云卿却没有多停留,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纤手拆开。

韩翕心中似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升起了好奇,他不知道卫同瑞会给孟云卿写信说什么,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得很。

偏偏卫同瑞又让他来给孟云卿送信,也只有他能出入将军府做这些事情。

韩翕叹口气,他为什么要替卫同瑞做这些事情,自己都觉得窝火和闹心。

他觉得孟云卿看了许久,其实信笺里也只有寥寥几行。

见孟云卿移目,他便开口:“信上说什么?”刚问完又觉后悔得很,他这么着急的问,太过心虚了些。

孟云卿就摇头,“同你说的一样,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让我别慌,再等几日再说。”

“哦。”韩翕松了口气,只是说这些而已,还让他专程跑一趟,也太过有心了些。

韩翕就看她,“你可有话要我带给卫同瑞”

他想她该是有话的,而且卫同瑞也这么同他说了,心中千个不愿意,也开口问了。

他并不讨厌孟妹妹,只是夹在中间,心中有些难受罢了。

孟云卿就笑,“卫公子是好人,代我多谢他。”

韩翕怔住,“就没了?”

孟云卿也愣住。

韩翕尴尬道,“我以为你有很多话要同他说呢…”轻声嘀咕着,好似又不想让她听见一般。

孟云卿心底澄澈。

宣平侯府的事情,舅舅没有对外放出风声,前两日二房和三房来过之后,家里也没有消息传出。她向来谨慎,即便知晓陈家的传闻是假,这些话也不应当从她口中说出,她更不会同韩翕和卫同瑞提起。

她只能道谢。

韩翕就起身,“若是如此,那我先回去了,孟妹妹,你自己多保重,有事的话,就让人来静慈庵,这里的道姑会同我送口信的。”

孟云卿点头。

行至静慈庵门口,地上结了冰,有些打滑。

娉婷扶着孟云卿走,韩翕心中踹了心事,倒没有多留意。

临到下山的石梯,忽然踩上了冰上,下意识伸手又没有拉住,还失了平衡,忽得就从石梯上踩滑了下去。

娉婷惊呼,韩翕连滚了好些阶梯,摔倒下一层的平台上才止住,却是发现闪到了腰,又撞了腿,似是起不来了。

安东守着马车,离得远,近处就只有孟云卿和娉婷两人。眼见韩翕摔了出去,两人都吓呆了,连忙快步跑过去。

韩翕摔得重,腰又使不上劲儿,韩翕一个劲儿喊疼,娉婷一人又扶不起来,孟云卿便也上前帮忙。

正好娉婷搀了他起来,孟云卿正好去扶,便恰好这一前一后的功夫,不小心碰到他胸口的柔软之处。

孟云卿忽的怔住,韩翕也忽的僵住。

两人四目相视,娉婷还不解,孟云卿便朝娉婷道,“我们扶不动,你去叫安东来。”

第107章 不差

“去叫安东来!”不待娉婷反应过来,孟云卿又唤了一声。

声音有些重,娉婷显然被吓住了,赶紧松了扶助韩翕的手,撒了腿飞快朝着山下的方向跑去。

来时的马车停靠在半山腰上,上静慈庵还要登好些台阶,娉婷看自己姑娘的神色紧张,想韩公子应当摔得不轻,姑娘是怕韩公子出事,才让她赶紧去寻安东来的,娉婷哪里敢耽误!

索性跑得飞快,什么念头都没有。

孟云卿和韩翕就僵在远处。

目光都齐刷刷看向眼前三步并作两步往山腰下跑去的娉婷身上,心中各有所思,直至娉婷的身影点点勃勃消失在眼前,才又如出一辙般齐齐收回了目光,相互看向对方。

“你…”

“我…”

孟云卿和韩翕同时开口,听到对方出声,又同时缄默,有些窘迫得看向对方,等对方先开口,却又纷纷住嘴了一般,都不出声了。

韩翕率先涨红了脸,大声道,“不许说出去!”

像极了同卫同瑞的狮子吼:“听到没有!”

孟云卿随即点头。

韩翕显然没有想好再说什么,就干脆低着头,心中有些恼,便瘸着腿,撅着嘴,倔强往山腰下走。

孟云卿迟疑了一下,赶紧撵上去,搀着她往下走。

要是再摔倒可怎么是好?

还是个姑娘呢!

韩翕也只是看了看孟云卿,由得孟云卿扶着,她也不拦。

难不成不自己走,还真要等到安东来扛着她走,那才更露馅儿了不是?

“孟妹妹,你别同旁人说。”许是缓缓下了几层阶梯,先前的尴尬也去了多半,韩翕又恢复了往常一口一个孟妹妹前孟妹妹后的。

孟云卿应了声,“嗯,知晓了。”

韩翕脸色才缓和了些,只是腰和腿真有些疼,走得稍快些,就忍不住喊疼:“哎哟,慢点慢点!”

孟云卿怔了怔,忽然便笑了出来。

韩翕古怪瞥她,“你笑什么?”

孟云卿又看了看她,也只是笑不接话,脑海里浮现出她同卫同瑞呛呛的场面。过往,她一直觉得是韩翕仗着口齿伶俐欺负卫同瑞嘴笨,而卫同瑞也实在懒得与韩翕计较。如今想来,韩翕那幅遇上卫同瑞便锱铢必较嘴上不饶人的模样,其实是娇滴滴的姑娘家面子薄,非得让卫同瑞认栽不可。

“喂,你一直笑什么?”见她不应声,韩翕有些急了,又一手扶着腰,一面追着她问起来。

孟云卿莞尔:“想起郴州的时候,你同卫同瑞抢鸭子吃。”

她说的随意,韩翕就愣住,嘴上支吾一句,“那么早的事情,你还记得…”眼神却是不时瞄向孟云卿的。

明知自己是女子,也知晓自己与卫同瑞的关系亲近,她不介意吗?

韩翕心中矛盾得很。

“小心滑。”

有人心有旁骛,孟云卿却看路看得细,否则有人又要踩上冰块,非摔得人仰马翻不可。韩翕心中唏嘘,一听到同卫同瑞相关的事就这么心不在焉,自己都觉得有些丢人,好在孟云卿似是没有觉察一般,她心中才舒缓。

“孟妹妹…”她又唤了声。

“嗯。”孟云卿还是平淡应声。

韩翕愣了愣,一时又不知晓该怎么说出口,顿了好些时候,才又道,“你不许同卫同瑞说。”

孟云卿就笑,“我为什么要同她说?”

她如此反问,韩翕徒然语塞,半晌吱不出一个字。孟云卿就低眉,笑意含在眼眸里。

她是女子,又活了两世,怎会看不出来韩翕的心思。

“孟妹妹…”越是心虚,越是不停说话,要说话,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孟云卿也不戳穿,她唤,她便应着,一路上还算平稳和安东碰上。

安东想上来抗她下山,韩翕就瞪圆了眼睛,生怕被安东发现了去,拼命往孟云卿身后窜。见她这幅模样,孟云卿实在忍俊不禁,便道:“安东,不用了,我扶着韩公子走吧,他也好些了,走走正好舒舒筋骨。”

就是就是,韩翕感激点头。

安东便道,“姑娘慢,地上滑。”

孟云卿颔首。

等回鹿鸣巷,都将近黄昏了。

韩翕怕韩相知道来了侯府见她,鹿鸣巷开外好远便嚷着下了马车,自己撑着腰往回走。

孟云卿便让安东驾车驶慢些。

等见到韩翕回了相府,才和娉婷下了马车。

安东收拾马车,她便同娉婷往侯府走,侯府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似是舅舅的那辆马车,小厮那头在牵马,看模样舅舅也才回侯府不久。

门口的小厮见到她,笑嘻嘻问候了声:“表姑娘好。”

孟云卿也笑了笑,顺道问起:“舅舅刚回来吗?”

小厮笑呵呵点头:“侯爷刚回府,还是和宣平侯一道回来的。”

段旻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