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得想起为何她送他的剑穗子也是两个了。

许是也想的做好了,再一起看看哪个好看,最后还是两个都一起送了…

段旻轩抿唇,她将好转过身来:“我挑了墨绿的,你也挑一个吧。”

言外之意,他们一人给老爷子选一个颜色。

倒是将难题推给了他,段旻轩却之不恭,踱步到她跟前,随意扫了几眼,指了指近处的这匹水蓝色的料子,“就这个吧。”

孟云卿弯眸:“你喜欢这个颜色?”

他点头:“看着舒服。”

孟云卿没有多问,笑着应了声好,便让店家将选好的缎子包起来。

绣香囊的丝线也要挑。

不同颜色的布料,绣不同颜色花纹。花纹不同,寓意不同,用的丝线质地和颜色也都不同,还要和香囊里放的药材和香末搭配起来,才能相映益彰。

送老人家的香囊,多是梅花、菊花、苹果、娃娃骑鱼、娃娃抱鱼等等,象征鸟语花香,平平安安,子孙满堂。

送小孩子的香囊,就多是飞禽走兽、生肖图等,活灵活现,寓意小孩子的茁壮成长。

孟云卿一一道来:“墨绿色的那个,便幅菊花吧,高风亮节,鸟语花香,倒和瑄方苑贴近。”

段旻轩点头。

她便继续:“那要镶金的丝线,菊花才有光泽…”

她口中头头是道,他便安静听着,也不打断,只是不时应和几声。他从前是没想过绣一个香囊要费如此周折,她要花费不少心思。回想起那两枚剑穗子,怕也是细细斟酌来的,再看向她时,眸间又多了几许柔和暖意。

“…那水蓝色的,就绣娃娃抱鱼,年年有余,子孙满堂。”

“好。”

从布装挑了料子出来,再买完绣香囊的丝线就过晌午了。算一算,他们这里,还差搓五彩绳的麻线和香囊里的香料末子。

这些都能很快就好。

孟云卿估摸着,娉婷和沈通那头应当也快买得差不多了,便道:“要不,我们都买好再去“和记”同他们汇合?”

这样一算,时间将好。

段旻轩赞同。

行出两步,孟云卿脚下踟蹰。今日出门得早,早饭其实没有用多少,她和娉婷倒是一路吃了不少枇杷,有人却没有进食。

“你饿吗?”她转眸看他。

段旻轩也不避讳:“有一些。”

孟云卿莞尔:“那先去“和记”吧。”

“也好。”

“和记”虽是凉茶铺子,也做不少衢州城的小食,段旻轩随意点了些,两人就在“和记”边饮茶边等娉婷和沈通。

不多时,就见娉婷和沈通拎了大包小包折回来。

“姑娘,清单上的都买好了。”娉婷掏出那张纸,上面有深深浅浅痕迹,买到一样,便勾画一样,不会有遗漏的。

“我这里还差麻线和香料末子,当是快了。”孟云卿也应声。

“是做五彩绳的麻线和端午香包的香料末子吗?”娉婷问。

孟云卿点头。

娉婷就笑:“就在对街,方才我和沈通过来的时候见着了。”

孟云卿也跟着笑起来:“端午用的麻线和香料末子都差不多,那便不急了。”

从衢州城出来,也不过未时刚出头。

在城中时,小雨便下了起来,眼下还正放晴着,娉婷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多半。

正好回程路上还要个半时辰的功夫,孟云卿和娉婷主仆二人正好在马车内清点今日的战果,看是否有遗漏的,如此一来,时间便过得更快了。

只是行至半处时,凉风嗖嗖往马车里灌。

孟云卿觉得有些冷,娉婷便撩起了一些缝往外看:“姑娘,似是起风了。”

本是四月,马车没有备保暖的毯子,只有一件单薄的披风,娉婷给她围上,她才觉好了些,她素来怕冷。

透过刚才的缝隙,隐约也看到窗外似是变天了。

不多时,小雨便又下了起来。

这天气,真是如孩子的脸一般,说变就变。

雨渐渐下大了些,段旻轩正好撩起帘栊,上了马车。雨下大了,骑马也不方便,他和沈通便将马套上了马车,他进了马车,沈通就和车夫一道。

“下雨了,走慢些吧,若是有避雨的地方,就先歇歇脚?”孟云卿看他。

“嗯,同车夫说过了。”来时段旻轩就骑的马,周围的地形比她们在马车中熟悉,雨天路滑,走慢些得好。

娉婷脸色隐隐有些不安,频频去看窗外。

也恰好这时候,马车骤然停下来,马匹连连嘶鸣,周围轰鸣声巨响。孟云卿一时没坐稳,险些撞上头,幸亏段旻轩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才没有甩出去。

她在他怀中吓得不轻,娉婷唇色都变了。

“怎么了?”段旻轩却沉稳得多。

沈通撩起帘栊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侯爷,姑娘,前面滑坡了,马车险些砸上。”

第124章胡话

滑坡!孟云卿心头一紧。

难怪刚才的轰鸣声,而方才沈通掀起帘栊的瞬间,还可看到泥土和灰尘。山体滑坡,前面的去路堵死了。

只能退走。

“马车来不及,上马往回走。”先前还沉稳的段旻轩,此时斩钉截铁。

孟云卿和娉婷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通也点头,继而达成共识一般,沈通和段旻轩相继跳下马车。

沈通去取马车上的套马。

段旻轩回身接她:“下来。”

孟云卿不作迟疑,少有见到段旻轩这幅模样,外面又喧嚣声震天,根本来不及想。

他接住孟云卿,沈通正好取了一匹马下来:“侯爷,你们带姑娘先走。”

段旻轩也不推脱,“会骑马吗?”他问。

孟云卿点头,卫同瑞教过她。

段旻轩抱她上马,她稳住缰绳,才来得及看四周的情况。

马车前面不远,大树横倒,碎石落了一地,这还是近处,更远处,泥沙和着水流卷着石头和树枝往山坡下滚。

早前在马车上,还不觉得,眼下才见这山坡下深不见底。

孟云卿一个哆嗦。

段旻轩也跃上马背,从她手中接过缰绳,要回走。

“娉婷!”孟云卿忽然回神,娉婷就最怕这些的。她倏然回头,娉婷还未从马车上下,沈通伸手接她,她吓得浑身打颤。

“姑娘…我…我怕!”娉婷不仅不敢出马车,还往马车里面退。

沈通皱了皱眉头:“娉婷!”

“带她下来。”段旻轩沉声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车夫那端也正好将马匹解了下来,车夫是侯府里的老人,这种时候不会轻易乱了阵脚,僵持之际,又将最后一匹马解下。

沈通也不迟疑,一把抓起娉婷扛了下来。

“上马。”他几乎是将她扔上去的。

“快些!”车夫看了看滑坡那端,正快速逼近,周遭还不断有小石头滑落下来,若是雨势再大些,只怕不等前端的泥石流到来,这端山头上滑落下来的石头就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

“侯爷,快走!”车夫顾不得那么多,转身向段旻轩道。不能因为沈通和娉婷这头,耽误侯爷和小姐这端逃生。

段旻轩自然是分得轻重的,扯了缰绳,夹了马肚,马匹便向来时的方向窜出。

也几乎是这一瞬间,沈通也跃上马匹。

石头砸向空唠唠的马车,一同滚向山下。

“娉婷!”孟云卿回头,一颗心砰砰直跳,险些从胸膛上跃出。

“有沈通和付鲍在,先担心你自己。”段旻轩扯下外袍,罩在她头上。雨势越来越大,出了马车就近乎浇透了,她心系娉婷,并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在发抖。段旻轩扯下的外袍,罩在她头上,勉强可以挡些雨滴。她虽然胖,但个头算小,她在前,他再后环臂拎着缰绳,其实将她牢牢扣在胸膛之下,遮风挡雨。

“可是…”孟云卿遥遥望去,快看不见娉婷他们几人身影了,这头,却忽然坠下一块巨石。

就在马匹正前方!

惊得马失前蹄!!

若非段旻轩牢牢拉住缰绳,险些连人带马翻下山坡去。

“段旻轩!”她才意识到段旻轩方才那句“先担心你自己”是何意。

“别说话!”他根本来不及多停滞,山上的滚石越来越多,还有不少石头砸在他身上,孟云卿能听得到他闷哼。

她说话只会让他分心。

孟云卿噤声。

衣裳虽然湿了,却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怕极了,却又不敢出声。

先前还亮着的天,此刻几乎变成了黑色,乌云密布,根本看不清远处,甚至,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楚,唯有身后滑坡的呼啸声音,还有一路上滚落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头,还有断落的树枝。

她有些发抖,不知是冷,还是害怕。

唯有耳畔间,他湿润的呼吸,提醒她不是一个人。

“段旻轩…”她不敢扰他,只能轻轻出声,仿佛呢喃一般。

“不怕。”他言简意赅。

不知为何,她心中微暖,前一世种种凝成的一颗冰冷的心,仿佛在这瞬间有了丝丝消融的痕迹,慢悠悠地泅开在心里。

不多时,身后传来马蹄声。

她惊喜回眸,竟然能依稀看到两骑。

一个是娉婷和沈通。

一个是段旻轩口中的付鲍。

孟云卿喜出望外:“段旻轩…”

她话音未落,他出声:“我听到了。”

言罢,前方又落下不小的碎石,惊了马匹,段旻轩勒紧缰绳,马匹都不肯再走。孟云卿心中骇然,不敢乱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是碎石滚落得又多起来,身后的马蹄声也渐渐远了,几人又被零零碎碎的石块分开。

不待孟云卿多想,马匹像受惊一般,癫狂得跺着马蹄。

段旻轩扯缰绳都止不住。

周围轰隆隆的声音忽得作响,孟云卿抬眸,黑压压的石块从山上滑落,吓得她顿时呆住。就在这时,只觉身后有人护着她跃下马匹,一路沿着山道滚了下去。

四周天昏地暗,肌肤触到地面上的碎石,扎得生疼。

耳旁的风呼呼作响,根本听不清旁的声音,手臂也被擦破了,又疼又冷。

“孟云卿!”

似是撞到某物,两人才停了下来,他慌张叫她名字,她才微微睁眼,看到他焦急的神色,轻轻道了声:“好疼。”

这种时候,段旻轩简直哭笑不得。

她脚扭伤,根本走不动,他只能俯身背起她,她能见到他后背上的伤痕。

“段旻轩,你背上有伤。”

“别说话。”

她又老实缄默,先前跃下马匹的地方,早就被席卷一空,根本看不出有路的痕迹。而滑坡泥石流似是就在前方忽得转弯,他们才绝处逢生。

此处的山坡已经很缓了。

但天还在下着大雨,她淋得昏昏沉沉。

她许久没有说话,贴在他背上,听到他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一直作响。

孟云卿只觉身体有些微微发烫,早前还有些畏冷,眼下就荡然无存,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雨滴落在脸上,仿佛也是烫的。

“段旻轩,娉婷他们怎么办…”她趴在他后背,迷迷糊糊开口。

“先担心你自己。”她还是听他如此说。

其实她也知晓不要开口扰他,但到后来就有些分不清了。

明明是清晨时,他问她篮子里是什么,她说枇杷,他就在一旁说不爱吃。

然后又是在衢州城的布庒里,她问他喜欢什么颜色,他指了指眼前的布匹,水蓝色。

他喜欢水蓝色的香囊呢。

“原来你喜欢水蓝色…”她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问起了,好像又隐约记得回程时遇到了大雨滑坡,连马车都弃了,还和娉婷他们走散。

“段旻轩…”她不停唤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喊她名字。

她身上烫得太厉害,也睁不开眼,只是觉得靠在那人怀里,不愿意动弹。

“孟云卿!”段旻轩拿了沾了冷水的布缎,一遍遍给她擦拭额头和脸。

布缎是从他衣裳上撕下来的,山洞里流淌的山泉水发凉,经年水滴,形成一个储水的池子,他正好沾湿了给她擦拭,降温。

她淋了雨,又在雨中浇了好些时候,身上烧得很烫,神智也不清晰。早前还不停和他说话,喊他名字,眼下就昏昏欲睡,他唤她也不出声。

他只能守着她。

躲过了先前那段滑坡泥石流,雨势却越来越大,四周没有遮蔽,根本不安稳。

好容易寻到这个山洞,山洞内还算宽敞,出口却被巨石彻底堵死了,推不动。

他在山洞里又寻不到别的出路。

好在这里没被泥石覆盖,等大雨停了,官家来寻路,当是可以发现的。

只是,他们要能撑到那个时候。

“云卿…”怀中的人烧得越来越厉害,因着发烧,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光替她擦拭额头和脸根本治标不治本,烧得越来越重。

再烧得重些,他怕她撑不到来人。

“孟云卿…”他指尖滞了滞,还是轻轻顺着她修颈处,一一解开衣衫。

山洞里生不了火,衣裳没办法烤干,她穿着湿衣裳只会更糟。

他记得大夫说过,若是身上的烧退不下来,会烧坏肺。

他在军中待过不少时日,知道该如何做。

山泉水流淌下来,滴水成的池子,可以容纳得下她一人。

他只能如此。

她的肌肤滚烫,却光滑细腻,指尖触到,衣衫就顺势滑落下来,掉落了一地。

他拥在怀里,却别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