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芷嫣如此,旁人更是如此。

一时间,阿玉的主动上前添茶倒水,嘘寒问暖,仿佛都入不了旁人的眼。

孟云卿也不正眼看她。

阿玉心中就来了些气,这孟云卿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帮她吗?

这些世家小姐们平日待自己都很好,眼下是怕她多想才会如此,她就不会替自己说上两句话吗?

阿玉心中埋怨,就想这孟云卿也太不会做人了,把她阿玉的颜面往哪里搁?

正好孟云卿在同王芷嫣,沈悠说话,她去接话,这几人又不搭理她,阿玉的心头火便上来了,给孟云卿添茶的时候,咬了咬唇,就将滚烫的热茶印到了孟云卿袖间。

小茶大惊:“小姐!”

周遭也纷纷投来目光,刚出锅的热茶,沾到衣袖上怕是要烫伤的!

阿玉自己也被吓住了,便是开托说自己手滑,也当是滑在杯沿处,怎么会连孟云卿的袖子上都沾上的,她定是先前昏了头,才会想着去做这些事情的。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没有先问孟云卿烫到手没有,也没有上前去看看,反是先跪下来替自己开脱,说给旁人听。

谢宝然平日里就不喜欢她,眼下就更有些烦:“你不先看看你家小姐有没有伤到手,烫伤膏呢?”

阿玉就朝小茶道:“快去取烫伤膏来!”

又是使唤的口吻,小茶都愣住,她分明在揭开袖子,看姑娘的手烫伤没有,阿玉却厉色让她去取烫伤膏来。

小茶都有些脸色挂不住,小姐这里…

孟云卿就自己撩起衣袖,看了看,浅浅道了句:“没什么事,吓着大家了。”语气里有歉意。

她都没有开口,小茶就没有动。

阿玉才恨自己又嘴快,孟云卿都没有开口,她怎么能去使唤孟云卿身边的丫头,倒越发将自己推到不利的境地了,要是这孟云卿在侯爷面前使坏,自己可怎么办?!

段旻轩就驻足。

只是有些红,没有事,她说的轻巧。

却是徐添先开口:“我这里有烫伤膏,给孟小姐先涂上。”

他常年行走军中,一些常备的药膏是随身带的,这不是专门的烫伤膏,却可以粗略应对一些烫伤,碰伤和刀伤。

小茶赶紧去取,给孟云卿抹上。

孟云卿抬眸看了眼段旻轩,见他脸色不虞。

只是周遭的女眷才通通反应过来,是段旻轩和徐添来了后花园,便都纷纷起身,朝他二人福了福身行礼。

京中都晓宣平侯段旻轩生得俊朗,又挺拔秀颀,五官精致不说,举手投足间更是风华绝代,好些贵女都神魂颠倒,要非段旻轩不嫁。

今日二三十人里,怕是有大半都是来看他的。

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他。

相对的,常年在军中,一脸煞气的徐添便没这么受待见了。

“宣平侯。”其实当中不少贵女是想借解释这个的机会,同他说说话的,便都一拥上前。

“都做什么!”谢宝然就有些不乐意了。

这厢手还是红着的,在抹烫伤膏呢,都拥过来是没脑子吗?

由得她一吼,这队伍都果然停了下来。

天生的仗义气息,孟云卿忽得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了。

低眉莞尔间,却见段旻轩径直上前,朝她走来。因为段旻轩的脸色不好看,他一路走来,旁人就纷纷退开些,给他让路。将好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是有话要先同她说的。

结果,他伸手拾起她的手,缄口没有说话。看了看她手上的红肿,又将刚才没有抹散的烫伤膏,顺着手背匀了匀,全然不顾旁的目光。

孟云卿又不傻,自然也不去看周遭惊愕的目光。

就也跟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原本以为场面已经够尴尬了,众目睽睽,她又不好先开口,只能等他先开口说话。

结果,等了半晌,等来的却不是他主动开口。而是他忽得俯身,一手托着她的腰身,一手托起她的腿间,将她打横抱起,揽在胸前,她的脸颊便恰好贴在他下颚不远处,仿佛呼吸都能吞吐在他修颈间。

他…这是做什么…

若说先前在众目睽睽下,握她的手,替她匀开烫伤膏已经让周遭错愕不已了。

眼下这样的举动,莫说是周遭旁人,即便是她都怔住,有些慌乱看他。

他瞥了她一眼,脸色自先前就有的不悦,丝毫没有好转,抱着他走了两步,是往蕙兰阁方向去的,又突然停住,朝周遭说了声:“今日先到这里吧,招呼不周。”

如此,算是给了交待。

孟云卿咽了口口水,周遭的目光火辣辣得投了过来,纷纷映在她脸上,让她脸红到了耳根子处。索性往后,再低头些,借着段旻轩的身影藏了藏,怕人看见。

总归,窘迫都窘迫了。

尽快原地似是没有人反应过来,他也就这么抱着她逃离了尴尬之地,留下错愕的一片身影,好似眼下都没有反应过来。

待得走远,身后也没有人跟来,她才轻声开口:“你做什么?”

方才还这么多人看着…

四下无人,他脸色才似稍稍缓和些:“一劳永逸。”

第149章阿玉

段旻轩口中的一劳永逸,不出三两日就见效果。

京中的传闻素来传得快,稍稍打听,便能揽来一箩筐子。

譬如,先是宣平侯府的孟老爷子近日将孙女接回京中了,前去围观的贵族子弟真真不少。谁都知晓孟老爷子的孙女肯定护得紧,日后君上定是要赐婚给京中的王孙贵胄的,所以这些王孙贵胄公子哥就先去了宣平侯府探个究竟。可那孟老爷子的孙女孟云卿是个厉害得不得了的角色啊!那性子真真是和孟老侯爷一个模板拓出来的,好些贵族子弟都去吃了瘪回来,可不是好应付的。

一时间,孟老爷子新接回来的孙女就在京中掀起不小的波澜。

又听闻这位孟小姐不大喜欢热闹,来了京中三两日也都呆在府中,没怎么外出,旁人想寻点蛛丝马迹也寻不到,坊间都是大大小小的传闻。

譬如,食大如牛,相貌丑陋等等。

孟云卿听着便听着,倒也不以为然。

总比孟老爷子的孙女美若天仙,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来得好些。

到了后一日,这京中的传闻忽得就转向了。

听闻,除却前去围观的贵族公子哥,其实还去了不少京中贵女。

孟老爷子的孙女,说来在京中的贵女圈里地位也不低,日后也是要相互走动的。除了几个大世家的小姐之外,京中能唤得出名字来的贵女们也都去宣平侯府拜访了,前前后后能有二三十人之多。再加上陪同一道的婢女,回头便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那孟小姐其实也不是食大如牛,相貌丑陋。

身姿虽然稍稍风韵了些,面容姣好,还是入得眼的,言谈举止和修养也都有大家风范。

只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听闻聚会时候出了些纰漏,有不省心的丫鬟将茶水溅到了孟小姐的衣袖上,烫伤了手。宣平侯当下就将人领走照看去了,说是领走,其实是亲自抱走的,这关系看来就很是暧昧。宣平侯也只留下了“招呼不周”,便剩了一花园的女眷僵在原处。

再细下推敲,宣平侯和孟小姐可是表兄妹。

表兄表妹,在话本里从来不缺戏码,京中的世家贵族中,表兄妹结成连理的也多。

宣平侯当日在后花园的举动,似是也没有想过避讳。

只怕,这孟小姐的婚事,在孟老爷子那里是已经尘埃落定的,只等赐婚这条途径了。

宣平侯生得俊朗,京中贵女里对他倾心的不少,这其中许多都怕是一朝梦碎了。

原本在京中也议论得多,这宣平侯会娶哪家的小姐,早前还听闻有人替阳平郡主做过媒,眼下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孟老爷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定然是宠得紧,宣平侯又是个成气的,若从孟老爷子的角度说,这孙女和外孙成亲了,他才是最高兴的。

便都纷纷猜测,这桩婚事,孟老爷子已经默许了。

既然宣平侯府都已经默许的事情,君上的赐婚也只是时日问题了,哪家的贵女或公子哥还会不识趣得往上贴金?

只怕会招人笑柄罢了。

孟老爷子不在京中,朝中对此等八卦之事好奇的人也不在话下,听闻还有人趁着打趣来找宣平侯询问的,宣平侯倒也应得简练:“世上空穴来风之事本就少。”

言外之意,还来问他做什么?

所以传闻越传越真,到最后,便大有几分坐实的意味。

追究“空穴来风”究竟这句是不是段旻轩本人说的,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不是他说的,也是有人借他口说的。

总归,孟云卿回京中不过四五日,连侯府大门都没出过,京中关于她的传闻不说十分,也有七八分了。

小茶替她沏茶,她就悠悠抿了口。

这些传闻,她倒是不上心,有一件事却是挂在心上的。似是自后花园那日之后,她没在府中再见到过阿玉这个丫头了。

去霁风苑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过。

她问小茶,小茶也说不清楚。

后来找福伯打听,福伯只笑眯眯地说阿玉的娘亲病了,想回老家看看了,侯爷便备了些银子,再让侯府的小厮送她母女二人回乡了。

回乡了?

孟云卿自然意外。

阿玉的心思她是知晓的,能在后花园往她衣袖上溅水,她也出乎意料。从阿玉的言谈举止来看,应当自命不凡,怎么可能甘心同娘亲回乡?

应当是段旻轩做的。

那日在后花园,她也没多注意段旻轩是什么时候来的。

只怕是来的时候,就将好见着了。

这阿玉终究糊涂了些。

按小茶所说,阿玉从前是段旻轩的丫鬟,后来忽然就换成了杜鹃。以段旻轩的性子,孟云卿也多多少少猜得出几分。

段旻轩虽然不喜欢阿玉,但也只是将阿玉换成了杜鹃,可见对阿玉这个丫头,确实和对旁的丫鬟不同。

“阿玉的娘亲,早前在侯府是做什么的?”孟云卿问起。

段旻轩虽然不喜欢阿玉,还能处处容忍,眼下,又是寻了她娘亲思乡的缘由,想来段旻轩对阿玉的容忍应当同她娘亲有关。

小茶笑道:“阿玉姐姐的娘亲是侯爷的乳娘呀。侯爷的娘亲过世得早,一直是阿玉姐姐的娘亲在照顾,侯爷对阿玉和阿玉的娘亲一直很好。”

段旻轩的乳娘?孟云卿便心底澄澈了。

段旻轩虽然看起来性子冷,内里同爷爷一样却是个重情义的人。阿玉的娘亲是他的乳娘,又从小照顾他,他对阿玉自然也好。

侯府里过往还有商君和,算是侯府的小姐。

后来商君和出嫁,因着阿玉的娘亲又是段旻轩乳娘的缘故,阿玉的优越感便更足,就俨然成了侯府里主事的丫鬟了,心思也就慢慢多了起来。

段旻轩从前让杜鹃换了她,应当是她有些不规矩的小动作,段旻轩却因着她娘亲的缘故,掩了下去,没有做声,阿玉也应当规矩了时候。

此番爷爷接她回侯府,又听说了她同段旻轩的事,阿玉心中才失了平衡。

可惜了,原本是个挺机灵的丫头,只是心思都用在了别处上。否则,单凭她的娘亲就是段旻轩乳娘这一层,侯府就应当会给她寻门好归宿。

孟云卿合上茶杯,又想,谁说回乡了就寻不到好归宿的?

离了京中,说不定想通透,也收心了,反倒比在京城里活得更好些。

只是想到归宿的这件事情上,孟云卿又想起了娉婷。

不知娉婷和沈通在茶庄子那里调养得如何了?

说是等回京后,就找福伯打听娉婷和付鲍的事,也仿佛落在脑后了,晚些时候等福伯忙完,当是要去问问福伯的。

还有在衢州城帮忙的音歌,也不知道衢州城那端的灾情消解了没有。

来了京中四五日,心中惦记他们几人,盼着他们早些来京中才是。

再远些,便是四月初到华城的时候,她写了信回定安侯府。当时是给段岩的,段岩说走侯府的信鸽,应当不出一月内就会到定安侯府。再等定安侯府那头回信,也要到七月中下旬了。

一直没有书信来,她也不知道外祖母,舅舅和舅母他们如何了?

沈陶和沈妍的婚事都定在四月,眼下都六月了,侯府里若是来信了应当也会提及。

还有婉婉和怀锦,宝之,这几个孩子,有没有长高,书又读得如何了?

原来离了侯府,挂记得便也多了许多。

过了晌午,孟云卿在小榻上午睡歇息。

午睡后,小茶才道福伯领了人来蕙兰阁,已经等了些时候。

福伯年纪大了,还让福伯等,孟云卿有些愧疚,让小茶请人到外阁间落座,自己整理了衣裳就出来。

“小姐,这两位是意来坊的佟掌柜,碧芙苑的曲掌柜。”福伯笑容蔼蔼介绍着,佟掌柜和曲掌柜也拱手行礼,“见过孟小姐。”

孟云卿不知这京中的意来坊和碧芙苑是做什么的,但见他们身后各自跟了一个小厮,小厮手上都拎了小箱子。一个小厮手中拿了软尺,一个小厮手上拿了挂饰,便也猜到是京中做衣裳和首饰的铺子了。

早前她来京中,衣裳和首饰都是福伯备好的,大致按了她的身型赶工的,穿上倒也合身。有些细微处改一改就好了,子桂和汀兰都可以做,也用不着两个掌柜跑一趟。

福伯道:“下月初是君上寿辰,按往年的惯例,侯爷和小姐都是要入宫的。入宫的礼服有讲究,小姐又在守孝,要单独做几身备用。”

原来如此,亏得福伯考量得周道。难怪爷爷说好些事情要打点,让福伯同她和段旻轩先回京中。若非如此,真到了七月才想起,只怕会手忙脚乱的。

“子桂和汀兰可在?让她们二人来帮忙正好。”福伯问起。量身裁衣,让子桂和汀兰两个丫鬟来做最合适,佟掌柜在一侧记录和提点就好。

孟云卿便让小茶去唤她们二人。

首饰这端就要好说的多,看得是孟云卿的脸型和身型。等意来坊的衣裳图稿出来了,再配合着选色和定稿就好。外阁间内,便是子桂和汀兰在帮着量体,碧芙苑的掌柜在一侧作画。

有福伯在一旁说话,也不觉得无趣。

过了不多时,量体的和作画的都差不离了。

苑外又来了丫鬟:“小姐,谢将军府上的宝然小姐到了,说来寻小姐喝茶。”

谢宝然?

(第二更)

孟云卿微怔。

说来,她对这个谢宝然的印象倒是很好的,当日在后花园里也能说话说到一处去,是个心思通透,又豪气爽利的小姑娘。

“快些请进来。”孟云卿吩咐。

话音刚落,苑外就传来女子爽朗的笑声。须臾,一双绣花鞋便先踏了进来,而后才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衣着华贵,脸上的笑意却是大方自然:“云卿,你这是在做衣裳呀。”

“是啊。”孟云卿应声,她便缓步上前看了看。

“谢小姐好。”屋内纷纷行礼。

谢宝然笑眯眯点头,看了看两个掌柜身后的小厮,又道:“是在做入宫的礼服吗?”

“正是。”福伯应声。

谢宝然就笑了:“正巧今日遇上了,干脆也帮我量一量吧,娘亲前日里还在说此事,省得你们也再跑一趟了。”

小茶怔了怔。

孟云卿忍俊不禁,她倒是会替人着想。

正好她这边的琐事忙完,意来坊和碧芙苑的掌柜家果真给谢宝然量身,画像之后才走。

虽说从前也给谢宝然做过衣裳和首饰,但十几岁上头的姑娘,一年一个样,变化很大,很少有去年的衣裳今年还能穿得。

特别又像谢宝然这样的,个子本就高挑,腰身曼妙,光是今年同去年相比,就出挑了不少,衣裳随时都要做,更何况进宫拜谒的礼服,更要慎重些。

衣裳要量体后重做,过往的首饰也要换一翻了。

来了京中几天,孟云卿也听了不少谢将军府中的传闻。

谢将军的夫人也是将门出身,谢宝然便承了一身将门女儿的豪爽之气,父母都少有约束她。

谢将军在戍边,将军夫人却是在府中的。

虽说府里主事的人是将军夫人,但许多事情母女俩都是商量着来的,不像母女,倒像姐妹多些,很让京中其余的贵女们羡慕。

谢宝然同母亲也都不是寻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