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人若是都想谢将军了,就次日换上行囊,骑马也好,马车也好,往谢将军戍边的地方去了。待了一段时间,等她母女二人都厌烦了,便又浩浩荡荡回了京中。

这些传闻她都听过,但此番从谢宝然嘴里说出来,又感觉不同。

小茶斟茶,谢宝然就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喜滋滋道:“我和娘亲商量,等君上的寿辰一过,我们就启程去看爹爹去。反正也大半年没见到爹爹了,这回就呆久些,索性同他一道在那边过了年再回来,还能一处包包饺子,吃个团圆饭什么的。”

当她是朋友,才会同她说这些话。

孟云卿莞尔:“谢将军定然高兴。”

谢宝然也点头:“爹爹肯定高兴,他总说太惯着我和娘亲了,一直想让我和娘亲搬去同他一道。可娘亲说,女儿也不小了,要是常年同你戍边,人都见不着几个,日后还能嫁到何处去呀?还是得留在京中的。”

说这些的时候也不避讳,还模仿着将军夫人的口气,是个招人喜欢的性子。

孟云卿也笑。

谢宝然又道:“而后,我爹爹就说了,那日后等你选好了女婿,再举家迁过来。”

一边说,一边笑,还一边吃茶,忙个不停。

孟云卿又让小茶去取些点心。

蕙兰阁里绿树成荫,最适合纳凉,周遭又有溪水环绕,坐在苑子里饮茶也不觉得热。她在府中其实也无趣,同谢宝然说说话,也觉得时间打发得快。

等小茶去取茶点,谢宝然就凑上前来:“那个阿玉什么的,被赶出侯府去了吧?”

阿玉?

孟云卿有些意外,谢宝然怎么会突然问起阿玉的事情来?但瞧她一脸笑意,应当是知情的,孟云卿也不隐瞒,如实道:“听府里的人说起,似是同她娘亲一道回乡了。”

谢宝然就笑:“我就说嘛,这个阿玉心术不正,旻轩哥哥的什么事情都同王芷嫣她们讲,一脸特意讨好,就显得自己好像这宣平侯府的半个主子似的。后花园那日就更可气了,哪有抢着主子的话说,还不让主子说话的,最后竟然还往主子衣袖上倒热水!”

谢宝然说得义愤填膺,孟云卿也听出了几分,阿玉过往就喜欢以半个主子自居,京中那些个贵女想知晓段旻轩的消息,也都同她走得近,想多打听些府里的消息。

难怪,会养成她那幅优越感。

谢宝然又笑:“那日旻轩哥哥来问我,后花园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我就一五一十告诉他了。我就知道,阿玉这个丫头这回是留不住了…”

原来段旻轩去寻了谢宝然问。

孟云卿也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不置可否。

谢宝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忽得放下手中茶盏,郑重其事道:“云卿,你可不要多想,我可不像王芷嫣和沈悠,周潇潇她们那样,终日缠着旻轩哥哥的。”

真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孟云卿哭笑不得。

谢宝然说得更具体:“我们谢家都是舞刀弄枪的,爹爹是,娘亲是。娘亲说,若是再找个将门之后,日后房子只怕都要拆了,我还想着给爹爹和娘亲找个温文如玉,文质彬彬的女婿呢。云卿,你放心,我不喜欢旻轩哥哥的,嘻嘻。”

谢家同孟家走得近,是因为孟老爷子最喜欢同谢将军下棋。

这不,六月初了,老爷子也当动身去寻谢将军下棋去了。

所以段旻轩同谢宝然自幼关系也好,不同于京中其他贵女。

不多时,小茶取了点心回来。

谢宝然又悄悄道:“云卿啊,其实,我早前就知道你了。”

早前?

孟云卿才取了一个点心,还没送到嘴里,就询问般看她。

谢宝然笑嘻嘻道:“那时候旻轩哥哥才从燕韩回来,孟爷爷大病初愈,我同娘亲来看孟爷爷,旻轩哥哥就同我说,丫头来,告诉你个小秘密。我问什么秘密啊,旻轩哥哥就说,他十月里会再去一次燕韩,然后会给我领个嫂子回来…嘻嘻,然后云卿你就到京中了。说来,云卿,我算是这京中第一个知晓的吧…”

所以当日在后花园的时候,谢宝然才同她很是亲近。

这种亲近里,又没有旁的贵女眼中的阿谀奉承。

段旻轩的举动,谢宝然也并不意外。

原来,段旻轩早就同她提起过了。

谢宝然就牵了牵孟云卿的手,弯眸笑道:“云卿,我听旻轩哥哥说,他已经找太子去同君上说赐婚的事情了。七月初九是君上的生辰,会在宫中宴请群臣,这桩婚事应当在君上生辰上就会定下来了,到时候可忘了通知我来喝你们的喜酒呀。”

孟云卿啼笑皆非。

***

晚饭前,谢宝然就起身离开了,说是答应了要同娘亲一道吃晚膳的。

家中只有娘亲在,可不能放娘亲的鸽子。

临末了,孟云卿就送她到侯府门口。

谢宝然又说起:“云卿你初到京中,旻轩哥哥又日日在朝中,旻轩哥哥就托我带你去京中四处游玩,你明日可有时间?”

她是邀孟云卿明日去四下看看。

孟云卿本也无事,正好应了。

谢宝然自然高兴,便约了明日上午早饭后,她来侯府接孟云卿。

孟云卿道好。

将军府离得远,谢宝然来一趟需要些时候,谢宝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她应了,就欢欢喜喜上了马车。

段旻轩是怕她闷在府中无聊,才唤了谢宝然来陪她。

他向来替她着想。

孟云卿不觉笑了笑,领了小茶往蕙兰阁走,却在途中又遇见福伯。

“老奴是专程来寻小姐的。”言罢,将手中的几封书信替与她,“小姐,都是燕韩国中送来的书信,一共三封,老奴赶紧给小姐送来,不敢耽误了。”

燕韩国中送来的书信云卿喜出望外,她以为要到七月中下旬去了,竟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福伯是知晓她心情的,才会急匆匆来寻她,交到她手中。

孟云卿从福伯手中接过,“多谢福伯。”

此处虽然不是蕙兰阁,却也寻了一处的凉亭落座。小茶难得见她如此高兴,就也不作打扰,和福伯一道退了出去。

信一共有三封,此时能收到的,定然是四月前就寄出来的。先没有拆信,而是逐一看了看信封,有两封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便也如同落款那样,是沈琳和沈修颐的。

最后一封,就没有落款,连字迹她都没见过,她实在认不出来。

但这满满一手的信握着,总觉得心中的暖意令人动容,便从沈琳的那封开始拆起就读。

见字如人。

“云卿…”

 第150章来信

来燕韩之前,沈琳便同孟云卿说起过,她会同许镜尘一道出使西秦。

这封信便是出使西秦时候写给孟云卿的。

她从前就羡慕三哥(沈修颐)可以四处游历,看遍天下风景,阅尽人文地理,此番随许镜尘到西秦,圆了一直以来的梦。

信里提到《伏天行迹》中说的缥缈寺,她过往一直以为是寺庙,许镜尘同她说起是集市,她查阅典籍后信了。等真正到了西秦,亲眼见过,才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在缥缈寺买了好些东西,都是西秦国中特有的,在别处少见得。尤其是看到这小簇苍树叶子干枯后做成的书签,苍树是西秦特有的树。

她想起孟云卿喜欢看书,应当也会喜欢这枚书签的,便买了下来,随信一道寄来。

现在的日子,她很喜欢。

同许镜尘一道出使,游历,再讨论过往读过的行迹和典籍,才体会出不同的意境,每日都觉得充实和饱满。以前在府中,也只能同三哥说说而已,她如今是真的欢喜。

等此番出使西秦回去,她和许镜尘会修整一段时间,然后趁着冬日前启程去南顺。白案堂里有云,南顺的冬日偶尔也会下雪,只是雪覆盖在湖水上,湖水也不结冰。绿树红花上都是白雪,当为美景。她和许镜尘早前就定下来,要去南顺看雪景。

算了算日子,干脆就放在今年腊月里。

然后在南顺过年节,开春再回燕韩。

若是时间来得及,她想借到苍月京中,去看看孟云卿。

燕韩同苍月隔得远,书信的时间也长,一来一回就要四个月左右,她不知道孟云卿在苍月是否习惯?毕竟风俗人情都与燕韩不同,若是不习惯,就写信给她,她便来苍月同孟云卿做做伴。正好晚些时候,再从苍月去南顺。

孟云卿止不住眉间的笑意。

见字如人。

透过几页信笺,仿佛能看到有人伏案写字的模样,身边定然还像平日一般,放了一盏清茶,写一写便停下来悠悠品一品,尝些点心,才又继续。

孟云卿托腮弯眸。

她喜欢读这样的信。

信里又说到许卿和。

早前觉得许镜尘的这个儿子不太好相处,呆久了,又觉得慢慢有转机。

她此番是同许镜尘和许卿和一道来西秦的,许卿和虽然开始时嘴上倔了些,临出发时,还是心花怒放。

许卿和娘亲过世,许镜尘又常年出使别国,他在家中只能读书写字,又不喜欢同旁人说话,才渐渐养成了孤僻的性子。出来一趟,倒同他们亲近不少。她年长不了许卿和几岁,也不天真到许卿和能像接纳娘亲一样接纳她。

她和许卿和都是有各自性子的人,谁也不必迁就谁。

只要家中平和,对许镜尘便好。

这是这家伙似是挂念孟云卿得很,听说她在给孟云卿写信,就嚷着要一道写了之后,送去一站一道寄来。眼下,就坐在她对面写字呢,孟云卿应当会一同收到。这家伙朋友不多,若是收到了,务必记得给他回信。她可是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说孟云卿会回他们信的。

临末了,让孟云卿代为问候孟老侯爷,还有段旻轩。

孟云卿笑了笑,原来,这四封信里,有一封是许卿和写的。

她认不出字迹来的有两封。

其中一封的字迹她见过,但她确实没有见过许卿和的字,如此,那最后一封便是许卿和的了。

由得沈琳的缘故,她将许卿和的信先拆了。

这封信就不如沈琳那封一般,满满的,足足写了三两页。

只有一页不到,字迹倒是好看,不是糊弄来的。

孟云卿便也认真读了起来。

“孟云卿…”

叫得还是她全名。

应是少有给人写信,字里行间生疏得很,但说话写字的风格倒是都如出一辙。

说起他给父亲买的那盒白玉棋子,父亲很喜欢,回家就会把玩。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他却能看出来。于是又问问孟云卿,她买回去送人的那盒白玉棋子,对方喜不喜欢?

他欠她的银子攒得差不多了,等她回来就可以可以还给她了。

孟云卿摇头,还惦记着这件事的。

遂又继续。

他这回同父亲一道去西秦,觉得书中读到的终究是浅,燕韩国中之外的风土人情,比书中写得更加精彩。让孟云卿不要笑话,他日后也想子承父业,学好功课,去鸿胪寺,做和父亲一样的事情。他同父亲说了,父亲不置可否,但是答应日后出使,能带上他的就带上他,只是让他功课不能落下。

所以,他日后要忙起来了。

就更没有时间猜字谜了。

孟云卿笑了笑,有人的言外之意,是更猜不过她了。

这小家伙的信,确实天马行空了些。

但这些心情能同她分享,怕是拿她当成为数不多的朋友了,她心中还是高兴的。

索性继续读下去。

他很抱歉。

当日孟云卿离京的时候,他没有来得及去送,本来说好去送她的,其实也去了。只是当日学堂有事,他已经提前许多交功课给老夫子了,结果还是没有赶上来送孟云卿。

等他到城门口的时候,去送孟云卿的人都走了。

他只看见了卫同瑞。

一个人在城门口,不说话,也不应声,就骑马看着远处,整个人好像都凝在风雪中一般。

她走了,卫同瑞应当很难过。

他一直觉得她同卫同瑞般配,那时京中也传得沸沸扬扬,卫家和定安侯府在说亲,若是孟云卿没有离开燕韩,说不定这门亲事就定下来了。后来他也见过卫同瑞两次,一次是在兰轩阁饮酒,一次是同沈修颐一道,人比从前话少了许多。他都替她和卫同瑞惋惜。

最后,希望孟云卿在苍月一切顺利,早些回燕韩来。

孟云卿搁下手中信笺,脸上的笑意微敛。

她没想到,竟是从许卿和的信里听说到卫同瑞的消息。

心中不会没有波澜。

关于卫同瑞,许卿和其实说的不错,她兴许真的会同卫同瑞成亲——若是没有忽然冒出陈家遗孤的事情来。

只是世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多如若。

就像她并不讨厌卫同瑞,甚至也会因着他为她做得些许小事,心中微暖。那时舅母和将军夫人有意撮合他们,外祖母也中意这门婚事,若是没有陈家的事情,她兴许真会嫁给卫同瑞。

谈不上有多喜欢,就像许多京中的贵女一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名正言顺留在燕韩京中。

再不时回门,见见外祖母和舅舅,舅母。

这便是外祖母,舅舅和舅母能给她寻得的好亲事。

然而卫将军关卫同瑞的禁闭,也让她看清更多现实。

卫同瑞会让韩翕给她送信,会同父亲默默抗争,却不会为了她去公然忤逆父亲,或拼尽全力一定要娶她。

她也不怨卫同瑞。

因为她同他一样,没有非同他在一起的理由。

在一处,兴许是一桩良缘。

不在一处,也不是坏事。

端午山洪暴发时,她发着高烧,同段旻轩一处困在山洞里,心中却莫名庆幸。庆幸从燕韩和他一路到苍月,庆幸和他经历的种种,庆幸想同他在一处的强烈意念并非迁就。而是山洞塌陷时,她哭得声嘶力竭,在雨中,他揽她在怀里,可以一言不发,却好似了说尽了千言万语。

她有一定要同他一处的理由。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他们共经生死,一步一步相互搀扶从暴雨泥石流中捡回一条命。

他就早已不是旁人。

他是她的段旻轩。

收起思绪,手中便还余有一封书信,是沈修颐的。

孟云卿莞尔。

相对沈琳和许卿和的信,沈修颐的就简练得多。

说孟云卿离京不久,他就随同先生去了巴尔,也没有留在京中参加沈陶的婚事。

他想云卿是惦记沈陶和沈妍婚事的,就将听到的说与她听。譬如二婶办了很大排场,光是流水席就大摆了三日。听说齐王待沈陶也好,回门的时候办得风风光光,一时在燕韩传闻佳话,二叔和二婶对婚事也很是满意。沈妍出嫁排场虽然比不上沈陶,但二叔和二婶也没太偏颇,总归,比起旁的世家庶女婚事,也算圆满了。

家中一切都好,让孟云卿不要记挂。

祖母的身体也康健,春日里到了,还能由宝之,怀锦和婉婉陪着,在花苑里走走,就是很惦记她,不知她在苍月这边如何了。

若是有时间,记得给祖母多去几封书信,祖母看了也放心。

末了,笔迹重了些。

应当是思量了许久当不当写,笔锋搁在纸上晕染开了。

还是说到,如果在苍月待得不习惯,他去接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