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城?

段旻轩和孟云卿都驻足。

福伯也不多卖关子:“是林冕林大人,衢州那边赈灾结束了,他回京复命,受音歌之托,正好过来捎个口信给小姐。娉婷,沈通和付鲍都已经到了衢州城了,眼下衢州城还有些剩下的伤员在料理,音歌还要两日就可以动身。届时,正好和娉婷,沈通,付鲍他们一道回京。”

还有两日,林冕路上又行了几日。

也就是说,他们几日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孟云卿喜出望外。

林冕要回京复命,走得快。

沈通和福伯伤势才好,会慢些。

段旻轩道:“应当不出三四日就到了。”

孟云卿点头,想到音歌和娉婷要到了,心中欢喜,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段旻轩又问:“老爷子那边有消息吗?”

福伯便笑:“段岩同老侯爷一道,说是两日前就离开衢州城,往谢将军那里去了。侯爷放心,老侯爷身体安康,身边有段岩一处,有事会只会的。”

那便好。

(第二更重逢)

小茶只觉得这三四日过得极快。

听说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婢,娉婷和音歌两位姑娘要来了,她就帮着提前收拾好蕙兰阁的房间,等两位姑娘来了也不耽误。至于她,怕是要回到前厅帮忙去了吧。

这些日子,虽然小姐一直待她很好,她总感觉自己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让她做做跑腿的活计还好,留在小姐身边照顾,似是都要小姐提点得多。

就说前日里,她去寻伞,等回来的时候,听说侯爷都带小姐回府了。

她还是同徐公子一道坐马车回来的。

徐公子脸色白了一路,她也不敢开口多说话,心中就懊恼得很。当时没有寻到伞,怎么没想到早些回来,还一根筋去另一处借伞的?

她不像阿玉姐姐那样一点就通,也不像子桂和汀兰那样会梳头上妆,她唯一会的就是泡茶跑腿,偏偏小姐还自己会煮茶。小姐煮得茶,茶香四溢,比她泡得好多了。

她见过小姐煮过两次茶。

一次是同宝然小姐一处,一次是同侯爷一处,她看得有些呆。

原来煮茶也可以如此行云流水,优雅别致。

没想到的是,小姐问她想不想学,她想也不想就点头。

小姐还请福伯置了一套茶具来,有时间的时候,就在蕙兰阁的苑子里教她煮茶。

她手笨,却唯独对泡茶,煮茶这些尚有天赋。

小姐也教得耐心。

她接连学了两日,竟然已经可以煮些简单的茶水了,乐不可支。

后来又想,小姐教会了她,许是等她日后回了前厅,就会煮茶给客人喝了。

她同小姐处得日子不长,心中果真不舍。

第五日上头,小姐在苑中看书。

小姐苑中书不多,大都是从侯爷的霁风苑拿来的。

她在一侧煮茶给小姐喝。

苑中的侍婢匆匆跑来说,小姐,福伯让奴婢先来同小姐说一声,衢州城那边的人到了。

衢州城?

孟云卿欢喜放下书卷,是音歌娉婷和沈通他们到了。

随即起身,小茶也跟着起来。

刚走到蕙兰阁门口,远远就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后边那个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的,是娉婷。

走前方,同侍婢说着话,目不斜视的,是音歌。

孟云卿摇了摇画扇,就在门口等她们来。

许是宣平侯府比想象中大了实在太多,娉婷眼中的惊奇是藏都藏不住,但由得四下打量,倒是先发现蕙兰阁门口站着的几个人。

在摇着画扇,那不是姑娘吗?

“姑娘?”她扯了扯音歌的衣袖。

音歌也顺势望去,正好见到孟云卿在邀扇子,笑眯眯看着她们二人。

两人就加快了步伐,像是小跑过去的。

“慢些,别摔了。”孟云卿担心。

临到跟前,都统一福了福身,唤了身:“姑娘…”

孟云卿赶紧上前扶了起来。

在衢州城的时候,她还算见过音歌,虽然只见了一两日她就离开衢州城了,眼下,却明显发现音歌瘦了一圈不止。从前圆圆的鹅蛋脸,都隐去了不少,当是再衢州城那边照顾伤员终日忙碌的。

“瘦了,要好好补补。”她莞尔。

音歌也跟着笑起来。

至于娉婷,从端午节暴雨泥石流分开到眼下六月中下旬,主仆两人才是将近两月未见了。

娉婷是胖了些,眼眶却是红红的:“姑娘…”

她想念姑娘得很,从珙县到燕韩京中,又从燕韩京中到苍月,她哪里和小姐分开这么久过?

孟云卿牵了牵她的手,温和道:“别哭。”

娉婷更忍不住,就牵起衣袖一角,擦了擦眼睛。

孟云卿见才问,“沈通和付鲍呢?”

音歌应道:“他们同福伯一处呢。”

也是,才回府中,福伯应当有别的安排,孟云卿就道:“先进屋再说。”

两人都点头。

蕙兰阁内不小,若是领她们看,一时半刻也看不完。

索性在外阁间和内屋简单看了看,才又回到外阁间里说会子话。

苑中的婢女都知晓她们主仆三人许久未见,有知心话要说,就都退了出屋,不作打搅,只留了小茶在身边伺候。

自然是孟云卿先问起她们的近况来。

音歌先说了衢州城那头的。

他们离开衢州城后不久,衢州城那边的赈灾也越来越顺利,很快,灾情就稳定了。关大人就去了受灾的地方四处巡视,便留了林大人在衙门里主持大局。后来要处理的事务越来越少,衙门里的人就慢慢撤走了。当初在大厅的主事的文书官和绣娘们也都离开了。离开前,都让她给姑娘带好,说日后虽然不一定能再见到姑娘了,但对姑娘的印象很深,祝姑娘日后万事福顺。

听到此处,孟云卿恰好抿了口茶。

唇畔便牵了牵,笑意含在眸间。

音歌又道,老侯爷身子骨也好,还是日日上午往衙门里去,帮两位大人出谋划策,拿定主意,一日都没有耽误。等衙门里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撤走的时候,段岩也来了,老侯爷就带了段岩离开,说是找谢将军下棋去了。还让我给姑娘带话,说他记得姑娘九月里生辰,会赶在之前回来的,还问姑娘有没有想要的礼物,让人去趟将军府同他说,或是,直接同侯爷说也一样。

爷爷…孟云卿摇了摇头。

音歌还道,老侯爷说从前下不过谢将军,是运势使然。这次他特意让段岩将姑娘送的那副棋子带来,一道去将军府,说就拿姑娘送的白玉棋子和谢将军下,他不信下不过。

孟云卿忍俊不禁,这才是爷爷的性子。

也不知谢将军会如何作想。

总归,爷爷身子骨健朗,还有精力做自己喜欢事情,泡泡茶,下下棋,也是极好的。

音歌这头说完,便是娉婷了。

娉婷刚开口,音歌就开始掩袖偷笑。

娉婷便倏然脸红,还红到了耳根子,好似连口中说话都不大灵光了。

孟云卿就也跟着笑起来。

“姑娘…”娉婷有些恼,低下头去,脸上却还是有羞涩笑意的。

娉婷平素反应就慢些,也更老实些,自然难为情。

孟云卿端起茶盏,道:“音歌,我们都别笑了,让娉婷自己好好说说。”

好赖音歌不笑了,娉婷才肯开口。

孟云卿就问起端午节当日的情况,他们明明在她和段旻轩身后,当时泥石流又涌了下来,将他们隔断开来,他们应当是困在了泥石流里,是如何逃生的?

说到当日,娉婷脸上的笑意才敛了去。

她也以为当日肯定逃不出去了,当时姑娘和侯爷在前方,她和沈通,付鲍跟在身后,好几次都远远甩开了,好在有沈通和付鲍在,几次又都追上。当时本以为就要撵上姑娘和侯爷了,却突然遭遇滑坡,她是亲眼见到侯爷和姑娘滚落下去,吓呆了。而他们面前也突然滑坡,还好付鲍眼疾手快,两人当即携了她跳马。也就是这一瞬间,前方的滑坡将路堵死,马匹也摔倒了山崖下面,他们三人跳马后,摔倒了岩石凸起处,正好遮挡了山上落下来的滚石。泥石流又在远处,才在岩石下捡回一条命。

只是付鲍和沈通都伤得很重,走不动,也离不开。

没有吃食,好在下雨,可以喝些雨水。

等天稍稍放晴些,沈通和付鲍就取了结实木棍作成拐杖,拄着带她走。当时的艰辛,她眼下描绘不出来,沈通和付鲍两人都伤得很重,还要带着她,一路走得很慢。遇到下雨,还要避雨,没有药,两人伤口还在发炎。幸而付鲍熟悉地形,说离茶庄子那头更近,若是往反方向走应当更快有人来救,否则单凭他们三人是走不出去的。

也是由得如此,几日后,他们靠着野果子和菜根充饥,同时往茶庄子走,才被老侯爷派来的人寻到。胡大夫说,他二人的伤口都感染了,若是再晚些寻到,怕是胳膊和腿都不能再要了。

孟云卿唏嘘,这也是万幸。

如今想来,她和段旻轩还好些,都伤得不重,只是困在山洞里,幸亏离开得及时。

娉婷又道,后来在茶庄子,有胡大夫照顾。内服和外敷的药都在用,也打上了石膏。沈通伤得重些,需要卧床的时间更久,付鲍伤得轻些,好得更快,胡大夫就让他有空多去后山走走,有利于恢复。她那时伤得轻,就时常在沈通和付鲍身边照顾,尤其是陪同付鲍去后山练脚力,才日日熟络起来的。

日日熟络起来,那便是默认了。

“那你觉得付鲍人如何?”孟云卿问。

娉婷支吾道:“付…付鲍…他人很好…”

音歌也笑起来。

孟云卿就朝音歌道:“那明日得寻付鲍来问一问,是不是对我们娉婷也有意思?”

音歌应好。

娉婷却慌张起来:“姑娘…”

她脸色忽得涨红,像个熟透了的粉红桃子一般,除了脸红就只有扯衣袖了。

孟云卿便也不多逗她了。

她们两人同沈通,付鲍从衢州城过来,路上少不了颠簸,人都到了,往后叙旧的时间多得是,也不急于一时了。

“小茶。”孟云卿唤了声。

身后的小茶就乖巧上前,“你带音歌和娉婷去房间吧。”

小茶笑着应好:“两位姐姐,请随我来。”

两人才福了福身同她辞别。

临出屋,孟云卿还能听到三人在一处说话,譬如,小茶多大,那我长你些,我同你一般大,你是几月的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既是她的贴身侍婢,夜里是要来屋内伺候的,房间不会离得太远。

小茶带她二人去房间看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孟云卿就拿起书卷,随意看了看。

不多时,门口有丫鬟来报,说姑娘在衢州城那端的箱子已经拿到了蕙兰阁了,还有音歌和娉婷两位姑娘的随身物品。方才没有找到小茶,向问问要不要先拿到外阁间来。

孟云卿听过便点头。

她从燕韩来时带的行李等等,当时都留在茶庄子那头了。

后来她到衢州城和京中,都是段旻轩和福伯单独备好的,所以她的东西才会随着娉婷和音歌从衢州城那端送来。

她的行李不多,只有些贴身的衣裳和女儿家的首饰用品的,还有她用惯的煮茶用的器具,最重要的,是魏老先生给她的书籍也都在这些箱子里。

眼下,都到了京中,便没什么或缺的了。

恰好小茶领了娉婷和音歌回来,孟云卿就让她们三人商量着,如何将这些东西安置下来。等这些东西都安置好,屋里伺候的人也多起来,这蕙兰阁的主屋也慢慢像个样子了。

(第三更入宫)

音歌和娉婷在身旁,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也似乎过得更快了些。

起初,小茶还以为会让她回前厅伺候茶水,却被音歌一句话点透了:“小姐身边伺候的人本就不多,我和娉婷对府中还不熟,日后还要小茶多担待些。”

她愣愣点头。

后来,见着她煮茶给孟云卿,娉婷也道:“呀,姑娘偏心,都没教过音歌和我煮茶呢,就教小茶了。”

小茶受宠若惊。

孟云卿就笑:“谁让你俩手笨?”

音歌和娉婷原本也是玩笑话,就随着一道笑起来。

小茶心中的石头也慢慢放了下来,小姐身边的音歌和娉婷都是好相处的人。

到了六月二十六,意来坊和碧芙苑的掌柜来了。

当日量身定做的入宫礼服和配饰都做好了,一道先拿来给孟云卿试试,若是不合身或是不喜欢,还有几日可以来得及调整。入宫不比旁的,细节处谨慎才显得对宫中的尊重,越是地位尊贵的世家,越是讲究。

蕙兰阁里有子桂和汀兰伺候穿衣,音歌和娉婷,小茶三人就在一侧打打下手,递些东西等等。

“这里需要改一改。”子桂捏起衣角,有一处长了些,显得拖沓。

掌柜身旁的伙计就记下来。

汀兰这头也看了些不妥的,一一说给掌柜听,伙计也都一一记下。

音歌和娉婷就在一旁感叹,果真比她二人细致多了,早前在定安侯府,也就老夫人,侯夫人,世子夫人和二小姐进宫的礼服会如此隆重。

可转念一想,姑娘七月里也要入宫,细致些是好的。

便在一侧,笑嘻嘻看着,都替自家姑娘高兴。

等到首饰拿来,子桂和汀兰又简单的梳妆搭配了,流苏的长度,钗子的色泽,都很讲究。

总之,礼服有几套,配饰也有好几套,全部看完,竟然足足花去了一日的功夫。好在都是些小毛病要改,大的地方都没有错,改起来也就三两日功夫,还能赶在七月前再试一次。

临末了,孟云卿问起谢宝然的衣裳来。

掌柜们就道,也做好了,明日就要去将军夫人试。

孟云卿点头。本来还想着明日去将军府的,眼下看来有的谢宝然忙了,便也作罢,日后再寻个时间就是,反正平日里走动也多。

六月里,她去将军府玩过好几次了,自然也见过了将军夫人。

谢宝然的性子就像是将军夫人复刻版一般,她母女两人在一处,叽叽喳喳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有时亲昵得很,有时又会拌嘴闹别扭,找孟云卿评理,母女二人都喜形于色,少有遮掩的。

孟云卿看了其实羡慕。

看了将军夫人和谢宝然,她也会想起过世的娘亲,若是娘亲还在…

所以,她也愿意去将军府玩。

她去将军府,段旻轩也不拦。

虽然定安侯府同将军府隔得远,段旻轩晨间又要去早朝,孟云卿需得自己去将军府。但晌午过后,他从朝中回来,就会去将军府,同将军夫人和谢宝然一道说说话,然后接她回府。

入宫日子在即,到宫中拜谒有好些规矩,府里有子桂和汀兰提点孟云卿,这也是他当初向容觐要两个人到府中的缘由。

容觐给他的子桂和汀兰两个丫鬟,都是太子妃调/教过的,深谙宫中礼仪喜好,不会有错。

再等入了宫,虽然宫宴时候孟云卿会同他一处落座,但宫宴前,女眷们都会先到后宫请安,宣平侯府没有旁的女眷,只有孟云卿一人。他正好将孟云卿托付给将军夫人和谢宝然照顾。

将军夫人自然应承下来。

有将军夫人在,段旻轩便不多担心了。

入宫的日子日渐临近,孟云卿的礼节也学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