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成亲,送亲和迎亲都在侯府内,坐轿和马车都用不上,只能我抱着你从蕙兰阁走到霁风苑。”他低眸看她,就像眼下一样,他抱着她,从忠孝居到霁风苑。

所以才说她轻些好。

孟云卿有些懵,倒是和她期许的差得有些远。

这个木头…

孟云卿有些恼,那就让他继续抱吧,反正他也不嫌累。

她缄口不语了,脑袋就贴在他胸前。

耳旁是她熟悉的心跳声,带着让人莫名的安心,若是成亲之后,便可以日日都听到,她又偷偷抬眸看他。他也果真再未同她说话,一直这么抱着她走回霁风苑。

他虽然外出了些日子,屋内一直有丫鬟打扫,一尘不染。

入了外阁间,他放下她。

一路被他抱得,连她的腿都稍稍有些发麻,她俯身揉了揉腿,才听身后他关上房门的声音。尚未回头,就被他一手扛了起来,往内屋走。不同于先前的抱,忽得被他扛到肩头,连看他走路都是摇晃的。

“段旻轩!”她惊呼一声。

下一刻就被他扔在床榻上。

说是扔,其实力道并不重,将好将她塞在软绵绵的被窝上,只是坠下的时候心也跟着一沉,仿佛要揽紧眼前的人才不会摔得人仰马翻。

“怎么,两月不见,就同我生疏了?”他勾了勾眼眸看她。

“段…”她再开口。

他也懒得伸手,直接用嘴吻住。

屋内碳暖烧得“哔啵”作响,暖意徜徉。

屋外,空中难得飘雪,惹得苑中收拾的丫鬟和侍从惊觉声不绝于耳。

她伸手,被他按下。

十指紧扣,就像飘雪融化在掌心一般,带着暖意流窜在四肢百骸里,便满满都是他气息。

他从不喜欢浅尝辄止,却懂点到即是。

屋中泡好了热茶,她坐在他怀中,双手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亲近过后,就不如先前拘谨。

“为什么赶在腊月二十六回来?”她娇嗔看他。

“明日不是娉婷和付鲍的婚事吗?”他应声。

他是为了娉婷和付鲍的婚事才急匆匆回来的?有人心中小小失落,又捧着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其实,能早些回来就好。思及此处,就听他在耳旁道:“娉婷出嫁,怕你舍不得。”

她指尖滞住。

转眸看他,他也看她,从她手中接过那盏抿过的茶杯,贴着唇线饮了一口:“特意赶回来陪你的。”

她才扯了扯嘴角,忽得笑了出来。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她瘦下来好看吗,也都全然不问了。

因着娉婷的事,他有心足以。

“段旻轩,京中真的下雪了…”她看了看窗外。

此时的燕韩应当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了吧。她在听雪阁里的那几株腊梅应当也开了,满园里都飘着腊梅的幽香。有白色的,红色的,像一幅锦绣年画。

“今年许是能在侯府里赏雪。”他悠悠开口。

她想起他说过的,京中过往下过一场雪,树上的绿叶未落,上面还挂着薄薄的一层雪。内湖那里不会结冰,但湖中亭的屋檐中会覆着一层白雪,很是好看。

心诚则灵,年关还有几日,她也盼着能下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

从霁风苑回到蕙兰阁是晚些时候了。

明日就是婚期,孟云卿去娉婷屋内寻她。

音歌正同娉婷一处,看明日新娘妆要用的衣裳和首饰。

姑娘心细,这些都给她准备周全了,这些衣裳和首饰都是出自意来坊的手工,京中许多大户人家都不定比得。姑娘还让子桂和汀兰明日替她上妆,叮嘱她美美出嫁。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听到身后推门和脚步声,才纷纷回神。

“姑娘?”都唤了一声。

娉婷抹了抹眼角的温润,“姑娘怎么来了?”

孟云卿笑了笑:“我来看看你。”

音歌见她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又说有话同娉婷讲,她们自幼是主仆相伴,自然少不了体己话。音歌起身:“我去看看厨房备了甜品没有?”

孟云卿点了点头。

音歌掩门出去,孟云卿才牵了娉婷的手,拉她在一侧坐下。

这里是平日里娉婷和音歌住的地方,明日迎娶,这里就当作娉婷的闺房,上妆,穿衣,迎亲都在这里。屋内都布置好了,一派喜气洋洋,孟云卿看了又看,嘴角挂着笑意:“我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没想到就是送你。”

这里是丫鬟房,她早前没有来过。

娉婷起身给她倒水,孟云卿也接过,又唤她坐下。

娉婷照做,孟云卿也翻开水杯,给她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姑娘?”娉婷惊异,姑娘给她斟茶,哪里使得?

孟云卿就笑:“这杯茶,你一定要喝。”

她说得笃定,娉婷半推半就端起,半晌才喝了一口。

孟云卿笑了笑,又将方才捧在怀中的盒子拿出,递于她面前:“明日就出嫁了,除了早前备好的那些,将这些拿去做嫁妆。”

娉婷没有打开锦盒,也知道里面价值连城,索性起身,赶紧推脱:“姑娘已经给娉婷准备了好些,这些不能再要了。”

孟云卿又牵了她的手,让她坐下,语气里是少见的平淡,温和,却带着暖意。

“娉婷,我早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在珙县的时候将你弄丢了。你那时候还很小,人又有憨厚老实,我鬼迷心窍,才信了旁人的话…”相信刘氏将她送给了好人家收养。

她有些哽咽。

想起她在金洲遇到娉婷,沦/落烟花柳巷之地,浑浊不堪。

“孟云卿,我为何不该恨你!”“我宁肯你当初撵我走!!”她认出她来,彼时眼中的戏谑,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栗…

“姑娘…梦是反的。”她反过来安慰她,“姑娘待我这么好,姑娘赶我走我都不走。”

她上前,鲜有的抱住孟云卿。

孟云卿怔了怔,就也拥了拥她。

这一拥,就仿佛隔了两世一般,她眼中涌起的氤氲不让她看见。

耳畔,一个温暖的声音道:“姑娘,即便明日娉婷嫁人了,也要伺候姑娘。”

“好…”她敛眸。

(第三更年关)

翌日,良辰吉日。

孟云卿也起了大早,小茶来伺候,音歌和苑中的丫鬟们都去娉婷那端帮忙去了。

自然不需要这么多人帮忙,多半都是去看热闹的。

“那赶紧扶我洗漱。”要说看热闹,孟云卿也不想落在后面。天都见亮了,怕是妆都花了些时候了,她要赶紧去看看。新娘子的妆,是一生中最好看的。

譬如那个时候的沈琳,简直美得惊若天人。

娉婷的大喜日子,她不想错过许多。

小茶手脚也利索,今日的主角是娉婷,她简单梳洗就往娉婷房间那头去。

屋外,堆了一堆丫头片子,孟云卿觉得这府中的丫鬟们怕是都来了。

“小姐。”一人发现了她,便都通通让开位置来。

各个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应是方才都围在屋外,透过窗户缝往里面看。

孟云卿笑了笑,推门进去。

唉,这屋里还有一堆。

一人手中拿着一些器皿,说是来帮忙的,其实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

“姑娘…”娉婷见了她,想起身见礼。

孟云卿连忙喝住:“不用了,子桂和汀兰还在上妆呢。”

子桂和汀兰才笑着松了口气,有人一直不好意思,左顾右盼得,妆都花了许久,还没有成型,自己还在四下里看。

大红的嫁衣倒是好好穿上了,喜庆得很。

她少有穿这样鲜艳的颜色,衬得肌肤娇艳,很是好看。

孟云卿笑了笑,音歌端开凳子,让她坐。

她也不推辞,就托腮看着镜子里的娉婷,同旁人一道加入“评头论足”。

譬如,娉婷平日里木木的,你看子桂上了眼妆后,都有神了。

那可不是,这胭脂的颜色真好看,日后我若嫁人了,也要用这个颜色的胭脂。

人家娉婷是脸瘦,你的脸圆圆的,用这个颜色显得脸大。

你才脸大呢,你看那对耳坠子多好看。

那是人家娉婷生得好看。

总归,屋内屋外七嘴八舌的,又都不小声,怕是通通被镜子前的人听了去。

才会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她一扭捏,子桂和汀兰就不好做了,便让音歌去关窗户。

音歌去关窗户,窗外就一哄而散。

隔了不久,窗缝又被推开了,又塞了一堆脑袋进来,热闹得很。

子桂和汀兰恼得很。

孟云卿却觉得有意思得紧。

子桂和汀兰都快哭了,再闹下去,赶不上吉时了。

孟云卿才认真了起来。

“嘘,都不许再乱子了。”她转身朝身后道,屋内屋外才都安静了。

娉婷也才坐得端正了。

又了良久,这边进展良好,屋外不知谁喊了声,“该放鞭炮了!”

窗台上围着的那群就争先恐后放鞭炮去了,音歌笑了笑:“还就是还有半个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新郎官就要来迎亲了。

娉婷深吸了一口气。

小茶算了算,“新郎官的家在七条街开外,眼下过来真好,应当是现在出门了。”

如此一说,聘婷更紧张了。

孟云卿就笑:“紧张做什么,当是新郎官紧张才是。”

音歌也应声:“那可不是,不看咱们的新娘子有多美,一会儿没准丢了魂去。”

娉婷就差羞死了。

“哎呀,低头做什么,快抬头。”子桂拍了拍她肩膀,她才又正襟危坐。汀兰看了又看,又调整了发髻的位置,才满意笑了笑:“起身看看。”

看看衣裳和首饰搭配得好不好。

娉婷照做,又按子桂说的轻轻转了两圈。

子桂也扫过:“这便好了,快去那边坐好。”

那边指的是床榻。

衣裳和妆束都弄好,再给她盖上红盖头,就坐在床榻上等着迎亲的队伍了。

娉婷似是有些闷,想伸手去揭。

子桂赶紧止住,“这可不能揭,要等新郎官接的。”

屋内就跟着笑起来。

孟云卿早前就问过要不要被娉婷备些吃食,怕她饿着,子桂说不用。平常人家成亲,都是中午家的酒席,不必等到晚上就可以揭盖头了。

孟云卿便也作罢。

“姑娘…”娉婷心中还是忐忑的,就唤她。

孟云卿便在她身侧坐下:“都要嫁人,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

音歌和子桂,汀兰笑作一片。

再隔稍许,有小厮来了屋外:“小姐,侯爷让来问一声,这边好了吗?新郎官要到了。”

“好了好了。”音歌应的。

小厮就跑去回段旻轩话了。

等到吉时前两炷香时间,苑内都能听到唢呐开奏的声音,有些吵,却喜庆得很。一声一响,都仿佛在倒计时,娉婷攥紧了膝盖上的裙衫,隐隐有些抽泣。

“哎哟,姑奶奶!”子桂反应过来,“这时候可不能哭。”

马上就到吉时了,再哭没法补妆了。

娉婷却忽然哭得更凶。

子桂和汀兰赶紧揭开盖头,这脸上都哭得花花一团,音歌哭笑不得。

此时门外的鞭炮声又起,有人吆喝一声,新郎官来了!

“祖宗!”子桂都急了。

娉婷就哭得更凶。

孟云卿扶了扶额,新郎官就在门外,这里面还在补妆。

——这怕是她见过最恼人的婚礼了。

腊月二十七日,“鸡飞狗跳”将娉婷嫁了出去。

晌午时,孟云卿和段旻轩跟去了付鲍家,也吃了酒水,许多都是付鲍的兄弟和亲戚,她同段旻轩在,旁人热闹不开。简单吃了些酒,同付鲍娘亲说了几句,两人就离开了。

音歌和几个丫鬟,倒是留到了很晚才回府。

留了马车给她们,孟云卿也不着急。

等音歌几人回来,还同她眉飞色舞说起闹洞房的事情来,有趣得很。

孟云卿捂着肚子笑了许久。

她早前就同娉婷说过了,马上是年节,她嫁过去后不着急回来,等正月初五后再说。段旻轩也是这个意思,付鲍跟了他许久,新婚之喜,他想多给他些假期,也当陪陪付鲍娘亲了。

两人一拍即合。

只是腊月二十七一过,年关就真的不远了。

先前府中各处还只是张灯结彩,腊月二十八开始就开始陆续将灯笼都点燃,沿着侯府花苑内走一遭,都是灯火通明,年关的气氛更浓。

福伯带着下人们准备各处的年货,各个脸上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