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人,侯爷和小姐有事唤一声。”临走前,又嘱咐,“老奴就歇在楼上阁楼,有事让人来唤老奴一声。”

“好。”段旻轩颔首。

孟云卿起身,将爷爷方才滑落出来的手重新放回被里,爷爷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却还是没醒。

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还有些发烧,当是伤口的缘故。

“拿着。”

回头见是段旻轩,端了杯热水给她,她接过…

漫漫长夜,孟云卿也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忠孝居的客房。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微微有些刺眼,恰好音歌推门进来。

“什么时候了?”她喃喃问。

“晌午了。”音歌应声。

“晌午?”她竟然睡到这个时候,孟云卿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音歌就在一旁说:“姑娘也睡得不久,天亮过后,侯爷将姑娘抱回来的。”

她伸手去抓衣裳,“音歌,鞋。”

又吩咐一声,音歌将一侧的拿来给她。

今日晌午,齐大人会过来复诊,她是知晓的,怎么一觉就睡到这个时候了?

急急忙忙,又怕齐大人走了。

一路从客房到主屋那里,步子都有些快。结果去的时候,许卿和也在,她倒是意外。不待她开口,许卿和就道:“进去吧,齐大人还在呢!”

这小鬼,果然知晓她的心思。

孟云卿摸了摸他的头:“让春桃给你拿碗姜汤。”

许卿和不像她和段旻轩,临时搬来忠孝居住,他要从自己苑落走来忠孝居需要些时候。还在正月里,天寒地冻,当是吹了不少风。

许卿和也难得没同她顶嘴:“知道了!”

她才收了手,入了内屋。

爷爷还在入睡,齐大人在问诊,段旻轩和福伯守在远处。

“醒了?”见她来,段旻轩轻声问。

“嗯。”她点头:“你一直没睡?”

他应道:“眯了些时候。”

那便是没睡,孟云卿也不再问了。齐大人正好看完,过来案几这边开方子,而后教给福伯,福伯马上遣人去办。

爷爷在屋内又随时会醒,段旻轩不会在内屋里询问病情。

恰好福伯出去,齐大人又要走,段旻轩便道:“你看着老爷子,我送送齐大人。”

许卿和也进来陪她,“孟云卿,放心吧,孟爷爷会没事的。”

“嗯。”孟云卿应声。

等到段旻轩回来,她才耐不住性子,嗖得从床沿边坐起身来:“齐大人怎么说?”

段旻轩平淡道:“老爷子高烧加重了些,可能是伤口愈合有些问题,再喝一日药再说。”

孟云卿怔了怔,似是先前隐在眸间的眼泪有些止不住,正好福伯拿了药回来,便起身:“我去煎药吧,你看着爷爷。”

不待段旻轩出声,她已从福伯手中接过了药,出了内屋往小厨房那端走去。

许卿和想了想,也道:“我也去。”

段旻轩没有拦她。她心中不好过,也需要有发泄的窗口。

“侯爷。”他本在出神,一旁的福伯却开口唤他。

他回头看他。

福伯垂眸:“有几句话,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段旻轩疑惑,福伯在爷爷身边服侍了几十年,同他亲人无异,向来是不会同他说这些话,“福伯说这些话就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但说无妨。”

福伯叹道:“本来是老侯爷让老奴保守秘密的,如今老侯爷病重,有些话老奴还是想当面同侯爷说。”

老爷子让保守的秘密?

段旻轩凝眸,“什么秘密?”

福伯看了看床榻上的老爷子,段旻轩又唤了春桃进屋,嘱咐她先守着,春桃应好。

交待清楚,才同福伯走到苑中清净处:“这里没有旁人,福伯说吧,什么秘密老爷子让你瞒着我。”

福伯微微笑了笑,笑容有些发涩:“本来不该告诉侯爷的,其实老侯爷并非几年前才让侯爷去寻小姐。”

段旻轩骤然怔住,似是难以置信得看着福伯。

福伯继续道:“其实老侯爷一直很关心世子,当年世子虽然离开了侯府,老侯爷一直遣人跟着,也知晓后来世子去了燕韩,珙县,娶妻生子…”

段旻轩眉头越拢越紧。

福伯的话一直潆绕在耳边。

“其实珙县水灾前一年,珙县周边就爆发了严重的疫情。而且那场疫情来得太突然,又没有好的治疗方法和药物,死了好些人。老侯爷接到消息,就从燕韩京中往珙县赶,昼夜兼程,一日都没有休息,还是没有赶上。等老侯爷到珙县的时候,人都没了。老侯爷亲自葬下的,坟前不吃不喝坐了两日…侯爷,其实老侯爷一直都是知晓的,小姐已经没了…侯爷想尽孝,老侯爷就一直将孟小姐当作亲孙女…这件事,老侯爷不让老奴给侯爷说,只是老侯爷这次大病不像往日,老侯爷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看着侯爷娶妻生子…”

老爷子一直都是知晓的。

人已经没了。

老侯爷这次大病不像往日,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看侯爷娶妻生子…

不知不觉间,已踱步到小厨房门口,煎药的味道从小厨房里溢了出来。

许卿和在说:“好了,再煎就过时候了。”

而后是起壶,倒入碗中的声音。

两人的脚步声响起,打开门,就见到他站在门口。

“段旻轩\\\"孟云卿手中的托盘乘着药碗,热气从药碗里不断涌了上来,“出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美的剧本也会end,xrnshu的地雷,么么哒~

抱歉,今天晚了,明天争取回到八点档

第163章冲喜

她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端着药碗, 神色慌张得看着他, 仿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身后的许卿和也目不转睛看他。

段旻轩迟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淡淡道:“没事, 我来看看老爷子的药煎好了吗?”

孟云卿才松了一口气。

捏紧托盘的手也才慢慢缓了下来,轻声道:“刚煎好, 正准备给爷爷送过去。”

“烫手,我来吧。”他顺势接过,孟云卿没有推辞。

他转身走在前方, 许卿和也跟了上去, 回头看她, 见她愣在远处, 就回头唤她:“孟云卿, 你愣着作什么?不去看孟爷爷吗?”

孟云卿才回过神来:“去。”

她认识段旻轩并非一两日, 他方才,当是有话同她说的。

许卿和在,她没来得及问他, 他已踱步进了外阁间。

到内屋的时候,老爷子已经醒了,仿佛精神也好了些,还能坐起来同福伯说话。他们到,他便停下来,转眸看他们, 仿佛先前一直在等候一般。

孟云卿心中一紧。

病得这么重,哪能精神这般好?

娘亲过世前也是如此,忽然一日来了精神,拉着她去苑子里看腊梅。她当真以为是娘亲的病快好了,欢喜得同娘亲摘腊梅,结果没过两日娘亲就去了。

她那时小,不懂,隐约听到后来大夫口中的回光返照一个字。

分明是前一世的事情,此刻想起却犹若钝器一般,狠狠划过心间,生生作疼。

爷爷…

而段旻轩却端了药碗,径直往老爷子的床榻那端去,寻了近处坐下:“老爷子,云卿煎了许久的药,都站得有些乏了,我来代劳。”

孟云卿转眸看他。

他却似无事一般,拿着汤匙在药碗中调了调,又吹了吹。

“也好。”老爷子应声。

记忆中,段旻轩从未在老爷子身边近身侍奉过,即便前两日也都小心翼翼,怕老爷子生疑,而今日…

孟云卿微微敛眸,将疑虑隐在心间。

许是先前同福伯说了会子的话,有些累了,老爷子没有开口,段旻轩也不说话,祖孙二人这般无话,却又将碗中的药饮尽。福伯上前接过药碗,段旻轩便没有起身,罕见得拿手帕替老爷子擦嘴。

“我有手。”老爷子终于张嘴。

孟云卿也看向段旻轩。

段旻轩轻声道:“让我尽孝有这么难?”

老爷子怔住,孟云卿也怔住。

许卿和也在身后噤声。

“躺下。”沉寂里,才见段旻轩起身,扶着先前坐起的老爷子重新躺回床榻里。

“我不累,还想坐会。”老爷子抗议,声音却鲜有的没有底气。

“不累就躺下养神,等好了,你想坐多久就坐多久。”他哪里理会。

老爷子只得作罢,见孟云卿和许卿和都在,就又笑眯眯道:“躺下就躺下,卿和呀,来来来…来孟爷爷这里…”手又伸出被子,招呼他上前。

许卿和犹疑看了看段旻轩和孟云卿,见他二人没有反对,才快步上前。

“孟爷爷…”

老爷子笑道:“考试考得如何了?”

孟云卿心中微顿,才想起那日是从段岩将她从白芷书院接回来的,那时许卿和还在白芷书院考试。这两日她的心思都在爷爷的病上,全然忘记了许卿和这头,连问都忘了问起过…

尚在思忖,就听许卿和道:“还行。”

许卿和若说还行,便是把握不小。

老爷子就伸手,笑呵呵摸了摸他的头:“当真同旻轩小时候一样。”

孟云卿手中一紧,缓缓看向段旻轩,耳旁全是前日夜间,他的一袭话。而爷爷这一句,此刻听在他心中,又当作何滋味?

孟云卿只觉心中缀了沉石一般,隐隐有些透不过气来。

***

翌日晌午,齐大人例行复诊。

今日来的并非齐大人一人,还有太医院的其余几位大夫。

按太医院早前的说法,老爷子的病就看这两日是否好转,于是几位大夫一道来侯府复诊。

老爷子神色不如昨日好,齐大人又询问了福伯具体的情形,便收了药箱,同太医院的几位大夫到外阁间碰头商讨去了。

屋内一时很安静。

几位大夫就在外阁间,内屋隐约能听到几人交流的声音,却听不真切。稍许,才有其中一人掀起帘栊进屋,唤了声:“侯爷。”

当是有了商议的结论。

段旻轩同徐大统领掀起帘栊去了外阁间,孟云卿却不敢跟去,只留在老爷子身边守着,心猿意马。

“云卿啊…想家吗?”病榻上的老爷子忽然问。

孟云卿回过神来。

家?

老爷子当是问的燕韩,孟云卿莞尔:“这里就是家啊,爷爷说的是外祖母那里吧。”

当是糊涂了,平日里都是这般说的。

老爷子便又笑了起来:“都一样,都一样,让你终日留在苍月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你外祖母和舅舅那头肯定挂念你得很,寻个时候,让旻轩带你回去一趟。”

“爷爷…”不知为何,孟云卿心中的酸楚就似再忍不住,倾囊而出,眼泪跟着簌簌落了下来。

“小姐。”福伯也不知当如何劝。

“云卿哪…”老爷子刚要开口,她便扑到老爷子怀中哭了起来:“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爷爷…爷爷,你快点好起来…”

外阁间也,也隐约能听到孟云卿的哭声和孟老爷子的宽慰声。

段旻轩不由停下来,望了望内屋方向。

孟云卿性子内敛,除去山洪暴发的那次,段旻轩没有见过她哭。

几位太医院的大夫也纷纷噤声,继而告退,还是齐大人留了下来:“方才同侯爷所说,以老侯爷的病情,侯爷还是及早作打算…”

“…知晓了,多谢齐大人。”良久,他才应声。

齐大人要走,他要送,齐大人推辞:“侯爷多陪陪老侯爷吧,下官自行离府就是。”

段旻轩暗淡垂眸。

“侯爷,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临行,齐大人扶了扶药箱,眉间犹疑之色。

“齐大人请说。”

齐大人果真叹口气,沉声道:“下官身为太医院之首,本不应当说后面这番话,但医者仁心也时常有束手无策之时,在民间,也有旁的法子可试。”

“什么法子?”段旻轩开门见山。

“侯爷可曾听说过,民间有一说法,冲喜。”

冲喜?

段旻轩只是看他,却不置可否。

齐大人又道:“冲喜二字听来像是无稽之谈,但也有说法,冲喜冲得是气运,气运扭转,则有转机。说巧合也罢,但民间确实有不少冲喜后病情好转的例子。眼下老侯爷病重,侯爷和孟小姐又有陛下的赐婚,当可一试。”

齐大人顿了顿,又道:“再者,不管冲喜这方法是否可行,但侯爷向来孝顺,若是说老侯爷还有何心愿未了,只怕也是侯爷同孟小姐的婚事。下官也听说孟小姐的娘亲去世不到三年,尚在守孝,此时成亲,于情于理不合。但情理之外,凡是都有例外,能了老侯爷一桩心愿,又何乐不为呢?侯爷不妨考虑,下官告辞了。”

冲喜?

即便不可行,此时成亲也算了老爷子一桩心愿。

福伯前日里的话也浮上心头:其实老侯爷一直都是知晓的,小姐已经没了。侯爷想尽孝,老侯爷就一直将孟小姐当作亲孙女。老侯爷最大的心愿莫过于看着侯爷娶妻生子…

段旻轩何时离开的外阁间,就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东宫昱亭外,容觐快步而来:“老爷子还病着,父皇特意准了你的假,你来我东宫做什么?”

容觐言外之意,你不是应当守着老爷子吗?

段旻轩缓缓转身:“若是请东宫帮忙准备一场婚事,要多久?”

婚事?

容觐皱眉,却见他脸色不像心血来潮随意胡闹,更况且老爷子还在病中?

“你是说…”容觐又忽得猜到几分。

今日太医院才复诊完,他便到了东宫提及婚事,容觐心中不好预感,“段旻轩…”

他也应声开口:“越隆重越好,老爷子好颜面。”

容觐低眉:“好,婚事交给我。”

***

入夜,福伯换了孟云卿,在内屋守着。

孟云卿回了客房处,音歌打水给她洗漱:“姑娘熬了这几日,先歇着吧。”

姑娘今日在内屋哭了好些时候,连老侯爷都劝不住。好容易才肯听福伯的话先回客房,回来了却还是在床榻坐着出神,她拧了毛巾递到她手中:“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