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卿走下酒楼,上到街上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一人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099 倒霉前奏

就在云卿走下酒楼,上到街上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一人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

云卿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有停住脚步,依旧往前走去,流翠本想转身,但见云卿似乎没听到的样子,但她知道,云卿一定听到了,不过这声音陌生,又没有点名道姓名,若是冒然点头,就会如同话中的意思,便也只扶着云卿,克制了转头的才冲动。

青莲则瞟了一眼云卿的脸色,垂眸思忖了一下,和流翠一样,假装没有听见。

“小姐,在下在后方叫你,怎么不理我呢?”一个男子从后面风度蹁跹的走来,然后转过身,站在云卿的前方,对着她缓缓的一笑。

人在前方,路被挡住,云卿抬起头来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一身海蓝色的长衫,外穿一件青蓝色的纱衣,一头黑发用白玉簪绾起,腰间束着白色腰带,配戴着一块椭圆形的玉佩,轻裘缓带,神态甚是潇洒,面目俊雅,却又隐隐含着英气,看身上的服侍打扮,俨然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子弟。

到了京城后,云卿是感叹处处遇俊男,世家经过几十上百年的联姻,生出来的下一代,不说个个出类拔萃,也都是人人一表人才。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又是哪一个府上的公子呢?

她望着男子,面上并没有表情,一双极为媚美的凤眸里带着平和的光亮,朱唇轻启,“公子方才有叫我吗?”

她的表情很无辜,但是男子却从她那不慌不忙,不惊不乱的眼眸里看出,她肯定听到了他的喊声,只是不想理,随即唇角一弯,俊雅的面上有着一丝趣味的笑意,“刚才,确实是我冒犯了小姐,在下姓薛,名一楠,只是因为刚才不巧看到了一件事情,觉得太过凑巧,想来问问小姐。”

姓薛?云卿挑眉望了一眼自称薛一楠的男子,薛不算大姓,京城里姓薛的人家也不多,却是个响当当的姓氏,因为当今的皇后娘家就姓薛,她记得,薛国公并没有一个儿子叫做薛一楠的,但眼前这个男子,无论打扮还是风度,都在昭显着,他绝不是出身于普通人家。

“如果世界上凑巧的事情,公子都要过问的话,你岂不是太忙了些。”她并不打算和这个人做过多的对话,只是眼前这个男子笑起来的时候,双眸里射出来的光芒,乍看很平常,若是多看两眼,便觉得深藏不露。

被她如此拒绝,薛一楠也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十分开心的微微扬起下巴张嘴无声笑了几下,再看云卿的时候,双眸里隐约带上了一股锐利,笑意也变得有着压迫,“凑巧的事情不是桩桩都能让我遇上,只是刚才在客栈里,耿郎中被人抓一奸在房,四皇子又来的那样的巧合,而偏偏你进到这间酒楼,到如今出来,和对面事情生的时间实在太过吻合,韵宁郡君也不觉得太巧了一点吗?”

当薛一楠说出韵宁郡君四个字的时候,云卿两只凤眸瞳仁便微微的一凝,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也是将客栈事情发生过程全部收于眼底,再加上他刚才同样从这间酒楼走下来,根据酒楼包厢的位置,能看到客栈一切的,只有她所在的包厢,以及隔壁那间才可以做到。

他是碰巧,还是在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呢?

云卿表面上很平静,脑中却在分析着事情的可能性,自己这一切的安排,为了避免泄露,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全部布局好,他不可能提前知道,那么便是碰巧了。

云卿目光落到男子腰间一个大荷包上,按照荷包的轮廓,可以看出里面也有一个长筒形的东西,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看来这一位,也有‘千里眼’。

他应该是在自己进了酒楼之后,立即进来,所以知道她进来的时间,而有可能不小心看完这场好戏后出来,又遇见了自己,加上他知道她是谁,那么秋姨娘和秋水在刚才的事件里为主导,他推论出这个结论的。

这个人,心思很慎密。

然,心思慎密并不能证明什么,事情已到了这一步,按照四皇子过于冷厉刚毅的个性,就算把一切都揭开,耿佑臣也不可能受到重用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效果达到了就好了。

于是,云卿轻轻的一笑,粉嫩的唇瓣霎那开绽出一朵迷人的花苞,望着薛一楠,“按照薛公子你刚才的话,你知道我进酒楼的时间,如今又特意跟随了我出了酒楼,请问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你一个男子偷偷的跟踪着一个女子,究竟有什么企图?!”

她的声音里含着一股带着追究的犀利,双眸如剑,眉间似乎带着一股嫌厌,紧紧的盯着薛一澜。

薛一澜被她一连串的问话逼过来,挑眉否认道:“我哪里跟踪郡君你了,不过是巧…”他说到这里,眉毛微微一动,顿下了声音,随即笑容立即扩大,双眸里光芒碎碎流动,整个人更是有一种名门佳公子的神采,手掩着鼻子,然后指着云卿道:“郡君果然是好口才,在下无话可说了。”

刚才他为了说明自己不是跟踪云卿,而是巧合遇上的,而他这么一反驳,云卿也自然能说,你能巧合,我自然也是巧合了。

而且从头到尾,云卿都没有说出一句关于对面的事情,好似完全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情,只是在辩驳而已。

这等犀利的口才和敏捷的反应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实在是罕见。

“不敢称口才好,只是薛公子如今知道,这世上,太多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罢了。”云卿毫不客气的批驳了过去,并不会因为薛一楠的赞赏而放松下来,面前的这个人绝不是那样好对付的。

薛一楠双眸锁着云卿,一点儿也不介意她话里凛冽之意,“是我错了,不过郡君也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并不是口才好就可以了,做过的事情,总会有人知道的。”

对着一个刚刚见面的人打机锋,并不是云卿的风格,话说到这里,多说无益,是敌是友,她自会来接招,于是淡淡的一笑,“薛公子,你接下来,还要巧合的站在我的前方吗?”

“看来郡君是嫌我挡住你的路了。”薛一楠挑眉一笑,俊美的面上带着歉意,脚步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前方,并没有如口中所说那般,有挡住她路的意识。

“哟哟,薛兄,我就让老板打包个点心,你就已经和这么漂亮的美人搭上话了哟!”一个样貌端正,双眼却带着邪气,脚步浮肿,穿着锦绣华服的男子从店里走出来,口里的话显得很轻佻,眼神也很不端正,看人的时候,好似在剥光衣服看一般。

流翠反应快,马上向前一步,将云卿侧挡住在身后,不许男子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云卿。

男子被流翠这么一挡,看不到云卿,却已经在走得近时,知道她是谁,上回状元宴上他对云卿的印象很深刻,便腆着脸靠过来,穿过流翠的肩膀,朝着云卿望去,“原来是韵宁郡君,我就说,这种光华绝艳的美人,京城可不多,我对长得漂亮的女人印象最深刻了,薛兄你手段不错啊。”

薛一楠看着流翠的反应,目光从云卿淡而无波的面上划过,似乎要看她的反应。

云卿望着走出来的那个男子,眸底凝上冷色,这个人是七公主的驸马,老牌世家黎家的嫡长子,也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浪子,当初初见七公主的时候,是死皮赖脸,穷追猛打,闹得京城人人皆知,还一改以前青楼浪子的风格,在黎老爷面前哭着说要痛改前非,若是娶不到七公主,他一辈子将会颓废不起,再也无心他事,让黎老爷深觉触动,亲自向陛下去提亲。

而他这等作为,也让七公主觉得感动,皇家女子能选择自己婚事的机会很小,黎家家世还算的上不错,明帝见此,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谁知,嫁过去的头一年,黎驸马的确是对七公主相当宠爱,可是一年过去,就故态重现,现今他娶七公主才两年半,往家中纳了三个妾,天天流连青楼彻夜不归。

七公主初时还气的流泪,去跟明帝告状,明帝还会将黎老爷叫去训斥一顿,黎老爷被皇帝说了,自然回来要骂黎驸马的,可是黎驸马是骂了之后好三天,之后又故态重发,不管怎么训斥,怎么折腾,反正当时是表现好,只要一出来,马上就老样子,黎老爷为此还被明帝给了不少小鞋穿,官位也就停在刑部侍郎,再无动静,气得两年老了十岁,对这个唯一的嫡子又不能下死手,但也毫无办法。

而黎驸马虽然游手好闲,学识浅薄,无奈是天子女婿,在朝中也占着肥水直流的职位,毫无建树,还屡次犯错。

这种沾了妻子的光,还一副理所当然,不懂感恩的人,云卿看着就觉得作呕,和他说一句话都觉得是在浪费精力,侮辱了自己,斜乜了他一眼,眼神里面是毫不掩饰的轻视。

这一眼黎驸马由于角度的关系,看的不大真切,薛一楠却是看的清清楚楚,面上便带着玩味的表情,这女子倒真是有趣,胆子也够大,就不怕这眼被黎驸马看到惹出什么祸来吗?

“黎驸马,你不是说要打包糕点给七公主吗?还在这里等着做什么,糕点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薛一楠将停在云卿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转而望着黎驸马,将话题从刚才那句话上带走,他也不喜欢黎驸马这么议论云卿,这样的女子,黎驸马没有资格去评论。

黎驸马听到薛一楠的话,提手将手上的三盒点心厌恶的看了几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黄脸婆谁想给她打包,若不是爹昨天又抓着我训了几个时辰,我才懒得买!”

他的眼底带着薄情和寡意,谁能相信这个口吐脏话的男子,曾经那样热烈的追求过七公主,感情这东西,对于男子来说,实在是过眼云烟,眨眼就罢。

云卿如谁的凤眸半抬,望着黎驸马的视线里带着深深的阴霾,里面有戾气在漂浮,在他身上,几乎可以看到耿佑臣的影子,当初耿佑臣也是那般的追求她,最后抛弃她如草芥,往日种种已随时间变成了褪色的薄纸,触手即碎。

这位七公主前世她听说过是一个极为秀丽温婉的女子,可是在婚后五年便郁郁而死,而黎驸马在七公主死后半年,又迎了新妇进门,又过上了妻妾成群的美好日子。

顿时,她脑中出现了一个想法,那想法大胆又新奇,也许她能做的有限,但是能做到的话,也是为七公主尽力。

她眸子在黎驸马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收回,唤道:“流翠,青莲,我们走。”

薛一楠和黎驸马这两人,都与她不熟悉,她无需为了这两人,再在这儿耗费时间,这条路被薛一楠挡住,难道她不会走另一条路吗?

流翠点点头,大大的眼眸看了黎驸马一眼,冷冷的收回,跟在云卿的身后。

黎驸马见云卿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就是走也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这京城谁不因为他是驸马而给他三分脸色看,顿时有些恼怒的冲上去要喊。薛一楠已经伸出手拦着黎驸马的动作,眸中带着深深玩味的笑,摇头道:“郡君乃女子,和你我一起说话自然是没意思,走,你把这糕点送回去,待会我在‘醉香苑’请你喝酒去。”

本来还满心恼怒的黎驸马听到‘醉香苑’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马上变得猥琐,眉眼里透着极为满意的神色,手在薛一楠的肩上一拍,大笑道:“好,好兄弟,你说的啊,等会‘醉香苑’里不见不散,今天,可不许你偷跑了!”

“行了,你赶紧去吧,太晚去,剩下的可没你喜欢的了!”薛一楠脸上带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厌恶,眸光掠过黎驸马拍他肩膀的手时,有着一股深深的杀意,在黎驸马带着小厮走远的时候,抬起手,在肩膀上使劲的拍了拍,“阿金,这衣服,让人重新照着再给我裁一套。”

开始跟在黎驸马身后的一个小厮,已经走到了薛一楠的身后,点头应道:“好的,公子。”公子的洁癖,他最清楚了,刚才那黎驸马还拍公子的肩膀,这衣服不会要是正常的。

他说完这句后,抬头望了一下云卿走远的背影,眉头有些皱起。

薛一楠余光瞥见他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你也觉得她很美?”

“不是,我觉得那个小姐很面善,似乎见过。”阿金想了想,抬起头时,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公子,你记得我在码头跟你说过,那个被我那大箱子压到脚,结果一点都没生气,也没骂我的那个小姐吗?就是她。”

难怪他一看到就觉得面善,原来是在码头遇见过。

阿金这么一说,薛一楠似乎也有点印象,当初刚到京城时,在港口的时候,阿金确实提过有这么一位善良大度的小姐,没想到竟然是沈云卿,这段时间,关于她的事情,他可是听了好几桩。

薛一楠远眺着看着云卿的背影,嘴角的笑隐隐带着一股不明的意味,这一趟京城之旅,来的倒是别有收获。

他泯然的一笑,笑意里透着一股与其他公子不同的韵味,悠然转身,衣袍随风拂动如波,“阿金,走,去‘醉香苑’等黎驸马去。”

**

韦凝紫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差点摔到地上,粉蓝手疾眼快的扶着她,关心道:“夫人,小心点,等会到了院子里,奴婢先给你上药,屉子里有上好的…”

韦凝紫横了她一眼,满心怒火,道:“现在知道喊小心,刚才为什么不过去帮我?”

若不是粉蓝粉玉两个人被秋姨娘拖着,她也不至于这么惨,两个人怎么会弄不赢一个人的,分明就是故意要整她,让她被秋水那个小贱人打。

粉蓝满心的冤屈,她们哪里是特意帮着秋姨娘的,只是秋姨娘太过厉害,早就有了准备,手里藏着针,谁来拖她,就戳谁,若不是两个人,哪里能阻止秋姨娘上去帮秋水,她开口辩驳道:“夫人,奴婢没有…”

韦凝紫哪里有心思听她说没有,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到粉蓝的脸上,“你还狡辩,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应该扶着我去老太君那让她看看我被那小贱人欺辱的样子,去凃药膏,好了之后,我还怎么给老太君看,你是要帮那小贱人遮盖罪行吗?”

粉蓝本来想提醒她一句的,现下去李老太君那绝不是好主意,可是脸颊上传来的剧痛,让她闭上了嘴,垂下眼眸再不说话,扶着韦凝紫一拐一拐的往老太君的‘华延堂’走去。

100 白花失势

夜色深深,李老太君等不到耿佑臣和韦凝紫来,心底已经有了些许的怒意,正准备歇息,却听外面有人传话,韦凝紫过来了。

便停了下来,由丫鬟扶着重新坐到了罗汉床上,吩咐人让韦凝紫进来。

韦凝紫一进来,便掩着脸,跪在李老太君的面前,呜呜的哭诉了起来,“母亲,你一定要为儿媳做主啊…”

等了大半夜没有等到他们夫妻两人,结果韦凝紫一来,便是用哭开场,李老太君眉头微皱,严肃道:“有什么话先说清楚,一进来就哭这是做什么!”

韦凝紫得了这句话,才抬起头来,望着李老太君,“母亲,夫君要纳妾,还让那妾室将儿媳打成这样,儿媳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才会在这时请母亲做主的。”

那斑驳着紫肿红印的脸落入了李老太君的眼中,李老太君的面色便更肃了一分,耿佑臣要纳妾的事,她之前都没听说过,怎么一晚上就弄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这韦凝紫的脸上又是怎么回事。

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沉淀下声音,问道:“佑臣要纳妾,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好好的怎么会打成这样?”

韦凝紫未曾想到自己这般模样给李老太君看,李老太君却没有问她半句,反而是先问事情的经过,心内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到底自己作为新妇,未满三月丈夫便要纳妾,于情于理,那都是耿佑臣错在先,今日他在客栈没有给自己留颜面,那她也不必一直对他太好了,想到这里,韦凝紫手指握了握,却没有再哭,而是收起眼泪,以一种很大度,但是面上的青肿和那委屈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哀怜的模样,将客栈里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当然,她不会说一开始便知道了秋水的事,而是将那一巴掌说成正室看到丈夫在外面私纳小妾的气愤,接下来便是如实说了秋水的跋扈,以及耿佑臣护着秋水的情形。

随着她的讲述,李老太君的眉头是越皱越紧,头上唯一插着的一支鸾鸟步摇微微摇动,好似李老太君努力克制的心情,当听到客栈里掌柜伙计围观的时候,皮肤干瘪的手掌猛的一下子拍在了桌上,对着韦凝紫厉声喝斥,“你都做了些什么?!”

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诉讼换来李老太君的这当头厉喝,韦凝紫惊愕的抬起脸来,便望见李老太君皱纹遍布的脸上有一种蓬勃的怒意,随时似要冲出脸皮,“你身为佑臣的媳妇,应该要懂得什么叫做恭孝顺悌,什么是以夫为天,什么是心胸宽广,做一个贤惠大度的正室,今日佑臣虽然是做过了一些,但是男人三妻四妾,这都是正常的事情。你在知道夫君在客栈被人围观,出现困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怎么将此事偃旗息鼓,而是冲上去,直接给那女子一巴掌,你这一巴掌正好为那女子正名,而且你还和她在客栈那种地方扭打,这是一个大家妇所为吗?这事情传了出去,不仅是你没脸见人,就连我和亲家母,以后都没法再见人了!”

作为一家之主的李老太君,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不是你一个媳妇丢脸不丢脸,挨打不挨打的问题,而是一个家族的脸面和荣誉。

本来韦凝紫这个媳妇就是因为在宫中发生丑事而不得不娶回来的,看着威武将军府的颜面,再加上佑臣失利,也需要娶个有利的儿媳也挽回一些,谁知道竟是这么靠谱的,为了小妾还做出这等丢人脸面的事情。

在李老太君看来,做妻子的就得有大海和天空一样宽广的心胸,去包容丈夫,多个小妾算什么,耿佑臣还是老永毅侯屋中众多姨娘中的一个生下来的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韦凝紫本来就是满心委屈,带着下嫁的心情嫁给耿佑臣的,哪知道官级低也就算了,还马上纳妾,这让内心一直骄傲的韦凝紫怎么接受得了。

如今再被李老太君这么一训,韦凝紫眼底露出的神情便复杂了许多,睁大了如水的双眸,声音里满是不甘,“母亲,他和儿媳才成婚两个月余,就在外面客栈和人私通苟且,就如母亲所言,儿媳虽然嫁给了他,但是并不代表儿媳不要脸面,任人取笑,任人欺辱!”

“你若是一开始就将此事遮掩过去,好好的将那女子带回来,再处理,谁会知道,那又谁会取笑你,欺辱你!女人的体面都是靠丈夫挣来的,你今日这所做的一切会带来什么后果,你就得承受着!”李老太君说了那么多,韦凝紫半句没听进去,还跟她顶嘴,作为至高无上的老太君,掌握府中事务这么多年,岂能容得了一个新媳妇如此作为,话语里便带着不客气的数落,冷哼道:“看来我体谅你刚为新妇,不让你立规矩是错误的,从明天开始,早中晚都要来我,免得人家说我永毅侯府没规矩!”

粉蓝低垂着头站在靠门的地方,只看着自己的脚尖,韦凝紫在李老太君这里讨不得好,她早就知道了,要知道,老爷可是永毅侯府如今的希望,被四皇子那样责问,前途堪忧,李老太君心内定当要发泄一番,只是那时候未免再说一句又被扇个耳光,她干脆不说,反正被打的也不是她。

说完,李老太君的目光从韦凝紫诧异难受的面上移开,便听到外面有小丫鬟传话,说是佑臣少爷回来了。

耿佑臣一进屋内,便看到韦凝紫带着满脸青肿的跪在地上,眼底一抹煞气便流淌了出来,收回目光对着李老太君行了一礼后,便自行请罪。

韦凝紫被一顿训斥堵在胸口,只觉得千言万语都想咆哮的喊出来,对着李老太君却什么都不能说,李老太君怎么训斥她,那都是可以的,可她若是出言不逊,立即就会被一个‘孝’字压得半死。

耳边听到李老太君带着冷漠的嗓音,对着耿佑臣道:“今日这事情,我不想再听你重复第二遍,既然已经发生了,明日早点向抚安伯府提亲,事情闹大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着,李老太君的目光还在韦凝紫的身上绕了一圈,里面的意思很明显,你这夫人要管教下了。

耿佑臣当然能体会到李老太君目光里的意味,恭顺的点头应是,李老太君微微一顿后,望着耿佑臣的目光里闪过一抹精明的光芒,缓缓的开口道:“如今四皇子对你心有芥蒂,家中几个兄弟一直才华平平无建树,你一人也太辛苦,如今你侄子已经回来,听说陛下曾问过两次他现今的情况,对他是甚为关注,我思来想去,让他认祖归宗,在朝堂上你也有人可以互相帮助。”

初听李老太君的话,耿佑臣一口气就直接卡在喉咙里,好似被噎住了一样,满脸涨红,李老太君的话哪里是让韦沉渊回来帮助他,而是看到他如今公然做下这等事,又让四皇子再次失望,只怕前途难勘,为了不让永毅侯府就这么萧条下去,打算认回韦沉渊,以免到时候他一败落,整个永毅侯府便真正的变成了空有骨架的侯爵府了。

他顺了几口气,才出声,声音干涩,“母亲,韦翰林是大哥之子,认回是必然的,但是其母乃一罪臣之女,若是公然成为大哥的继室,只怕陛下会怪罪…”

闻言,李老太君精明的眸子淡睨了耿佑臣一眼,看到他略微发白的面色,知道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内容,真正的还是不想韦沉渊和他争夺爵位,声音淡淡的,“若是陛下要怪罪,早在状元宴上便会发话了,陛下一直都没指责他,便是心底对他会入永毅侯府已经无声批准了,这点,你不要再担心。”

“母亲…”耿佑臣还要开口,李老太君已经伸出手,丫鬟赶紧扶着她站起来,李老太君再乜了还跪在地上的韦凝紫一眼,语气冷漠道:“天色不早了,我困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去抚安伯府下礼。”

这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接韦沉渊母子入府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耿佑臣飘忽的出了‘华延堂’,坐定到屋中,双手紧握,满面颓色,待看到粉蓝粉玉扶着韦凝紫走进来,她那一身狼狈的模样,想起刚才她跪在李老太君面前所说的话,怒火再也没办法控制的爆发出来,一下冲到了韦凝紫的面前,双眼凸出,惊吼道:“你这幅样子去老太君那作甚,是嫌今天的事情闹的还不够,我还不够倒霉吗!”

韦凝紫脑子里一直想着李老太君说去下礼的事儿,心里琢磨秋水进门后,十有八九是贵妾的身份,自个儿要怎么做才能让秋水翻身不能,陡然间一阵高吼到了耳边,甚至那唾沫都喷到面上,抬眼便看到耿佑臣因为过分暴怒而显得狰狞的面容,刚才一直忍着的郁闷也爆发了出来,反唇相讥道:“到底是谁在闹,你去客栈与人偷情被人家姐姐抓一奸在床,闹的人尽皆知,如今被母亲责怪,要将那韦沉渊认祖,便将一腔怒意发泄在我身上吗?!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怒火燃烧的男人最不能火上浇油,耿佑臣凸出的双眸被这含着浓浓讽刺的话语激得一片血红,一手将韦凝紫拖过来,对着她就是一掌打了下去,“你这贱妇,你现在是觉得我没出息了,所以今天在客栈里才不将我放在眼底吗?”

他一个庶子,一直努力表现,渴求上进,也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能袭爵,让人忘记他庶出的身份,韦凝紫的话,让他想起了自己最不甘心的一面,他当然会被激怒。

他一个男人,又是练过武的,手劲和秋水相比,大了不止两三个级别,一巴掌下去,韦凝紫左脸连带左眼直接被打得充血,嘴角流血,牙根都隐隐松动,嘴唇都有些麻木。

耿佑臣的怒火显然并没有这一巴掌而停下来,而是接着道:“若不是你故意带着这样的伤去母亲面前哭诉,母亲如何会知道客栈里面这件事,当初以为你在皇宫里是被人逼的,如今看来,你就是个不识大体的!难怪抚安伯府容不得你!”

说韦凝紫其他的,韦凝紫还多少能容忍,只要提起抚安伯府,她就好似听到了杀父仇人的名字,目光阴森冷毒的望着耿佑臣,扯开痛麻的唇,吼道:“耿佑臣,你被四皇子抛弃,被母亲放弃,最后就只有本事打妻子了,还要将那些罪名往我身上放!你若不去招惹那个小贱人,会有这么多事情吗?!抚安伯府怎么了,你是早就想巴结了是吧,现在你要娶人家姨娘的妹妹了,娶不到沈云卿,也算是有个念想了啊!”

耿佑臣每次看到沈云卿,目光里露出来的兴趣都没有韦凝紫都没有错过,若不是娶不到沈云卿,他只怕怎么也不会娶她的!

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奇怪,虽然韦凝紫对耿佑臣没什么感觉,但是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对沈云卿有兴趣,韦凝紫扭曲的心灵是怒上加妒,口不择言!

“你!”耿佑臣隐藏的心思被这么说开,手一扬又要打下去,粉玉粉蓝被眼前的情景吓到,看到韦凝紫那模样,明明打得人都不成人形,还要争执,真害怕她会被打死,赶紧上前扯住耿佑臣的手,低声求着,“老爷,别打了,再打夫人的身子就要受不住了!”

这一喊终于将耿佑臣的理智拉回了两分,愤愤的甩了一下手,将韦凝紫甩到了地上,冷哼了一声,“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想清楚以后再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转头走出房门。

韦凝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眼前的一切都看的模模糊糊,几乎是无法分辨,脸颊肿起将她眼睛挤小,视线也受到了阻拦,可这一切比不过她心里的恨,耿佑臣这个贱男人,竟然动手打她,还骂她不知廉耻,不识大体,他也不想想,遇到难题的时候,哪次不是她出的主意帮助他,如今却得到他这样的报答。

嗯,至于她出的主意,每次起得是啥‘惊人’的效果,已经不在韦凝紫的思考范围内了。

本来她被李老太君偏袒的态度就不喜,如今再被耿佑臣一打,心内更是怨忿,声音如含了冰渣一般,“你们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回威武将军府。”

粉玉粉蓝一听这话,相互对望了一眼,明天还要去抚安伯下礼抬妾的,夫人这一走,是不打算让秋水进来了吗?而且晚上李老太君刚训斥了夫人,夫人就收拾回娘家,落在别人的眼底,便是心狭气窄,反逆婆母,这说出去可是大罪的。

“夫人…”两人扶着韦凝紫站起来,坐在软塌上,面色犹豫的开口。

“喊什么,还不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韦凝紫冷吸了一口气,嘴角有些裂开,大声说话便疼痛不已,她伸手摸着伤处,这身上痛得,也不知道明日能走得了吗?若是不走,就会让耿佑臣觉得她是想打就能打的,她才不想成为男人的出气包。

粉玉粉蓝见她决心已下,也不再开口,只是想着回到威武将军府上,要怎么跟韦夫人说,免得惹火上身。

第二日,天色微明,曦光浅照。

李老太君昨夜睡不踏实,早已起身,听院子里妈妈说昨晚八少爷回去之后,院子里闹了好一阵子,是八少爷动手打了夫人。

虽然李老太君心内偏袒庶子,但耿佑臣动手打人这等行径还是过了,想到昨晚见到韦凝紫时那一身青紫,李老太君略微沉吟,便让丫鬟拿了两盒药膏,又端了自己的燕窝粥,差了身边的管事嬷嬷一起带过去,让她伤未好之前,请安就免了。

结果管事嬷嬷去了后,又提着东西原路返回,对李老太君回禀道:“门房说今儿个天还没亮,八少夫人便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打包回了威武将军府。”

李老太君一听,顺手将手中的茶盏往地上一掷,冷笑道:“好啊,她倒是有底气啊,昨晚我训了她几句,就让人打包回了娘家,丝毫没将我这个婆母放在眼底,还较上劲来了吗?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威武将军府舒舒服服的住着。”

管事嬷嬷低垂了头,这八少夫人的举止确实是冲动鲁莽了,不过她一个做下人的,自然不会去评论主子的事,而是说起另外一桩事:“八少夫人如今不在府里,那今日去抚安伯府下礼的事情,该如何去做?”

李老太君气得喘着粗气,丫鬟在后头给她轻轻抚背,她才好了点,沉着双眸道:“我去。”

管事嬷嬷微微一惊,这府里还有其他的少夫人,随便差一个去都可以帮着下礼了,老太君这要自己去,分明是要抬举抚安伯府那个妾室啊,看来八少夫人的确惹怒了老太君了,一个贵妾进门,对主母,还真算不了好事。

李老太君亲登抚安伯府,以贵妾之礼,将秋水抬入门,因为事发之时,见者甚多,未免多出事端,准备了三日,便用小轿从偏门抬入,给她这婆母敬茶,算是正式为妾了。

秋水自然是喜得拢不上嘴,威武将军府那边,却是一片愁云。

韦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韦凝紫满脸青紫的淤痕还未消完,叹了口气道:“你回来了,李老太君自己做主去抬了那个秋水回去,她如今除了背后有个抚安伯姨娘的姐姐做靠山外,又多了个李老太君。”

韦凝紫靠在床头,自回到威武将军府后,脸色的哀怨就半分未减过,没想到李老太君竟然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直接就将秋水抬进了门,而这三天,耿佑臣也没有过来派人看看她,就是李老太君也不曾命人来劝她回去,这是打算让她就回娘家住一辈子吗?

她抬起还有些肿的脸,恰到其份的将自己最重的伤展现在韦夫人面前,“义母,你看看女儿的脸,再看这一身的伤,当时在客栈里,耿佑臣不出手帮我也就罢了,他还帮着那女人说话,回来后,还对我如此毒打,婆母却半点都不关心,这口气,就算是凝紫吞的下去,可我是从威武将军府出嫁的,人家看我,不仅看的是一个女子,还有威武将军府,女儿不愿意就这样平白无故的被人打,才收拾回来的。”

其实这些韦夫人都知道,她内心也觉得耿佑臣做的不对,但是耿佑臣不对是不对,李老太君的做法,出于她的身份来说,的确是情有可原的,“你这次回府,李老太君心里肯定是不高兴的,否则也不会做主抬了那个妾室,出嫁的女子要回娘家,必须得到夫家的允许,你这样前晚刚被她训斥几句,隔天一早就走,谁都觉得是在甩她脸子看,本来耿佑臣动手打你,是错在他,如今纳妾,更是一错,可你这么一走,这些错误再说也没用,别人只会说,你不孝不悌,错的全部在你身上。”

新媳妇进门,哪里一下就能得了婆母喜欢,韦夫人自己是有儿子的人,特别能理解这种心情,做母亲的当然是偏袒自家的儿子的,再说韦凝紫在客栈里的举动,虽然情有可原,可确实也冲动了。

正因为这些综合的原因,韦夫人并未在韦凝紫回来之后,就去永毅侯府讨伐他们的行为,而是先让韦凝紫养好脸上的伤,等永毅侯府派人来接时,再让她回去。

“对婆母的态度,我的确是冲动了些,可是耿佑臣呢,他把女儿放在心上了吗?”韦凝紫从韦夫人的话里听出的她的意思,便不再说李老太君,而是改为指责耿佑臣,在这一方面,她是的确占了上风的。

“这些已经没办法再追究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那个妾室已经进门,你和耿佑臣新婚也不久,若是这段时间你不回府,等那个妾室收了耿佑臣的心去,又讨好了李老太君,以后你在永毅侯府,妯娌之间必然是寸步难行。”到底是为人妇已久,韦夫人看的更长更远,义女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了,总不能让她这个义母操心一辈子。

而且,她还无意中从别人那听到,当初韵宁郡君上了秀女的名册,是自己这个义女去派人挑唆的,这几天,她特意找来粉玉粉蓝询问,韦凝紫似乎是派了人去传信,所以她觉得,这个义女,并不将她之前的话放在心上,再加上她新婚过后,虽说正是甜蜜,却一直都未曾问过亲生母亲谢素玲的情况,韦夫人觉得,这个义女,也许不像表面看的那样情深意重,反而是以利为上。

韦夫人的一番话,韦凝紫还是在意的,她到了威武将军府后等了三日没等到永毅侯府派人来接她,就有些着急,再听到秋水被抬进了府,心底有些后悔,此时便借着韦夫人的话,脸上带着既恼又急的神色,求道:“义母,可是如今又没人来接我,我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人取笑,以后更让人看不起了。”

这个道理,韦夫人自然懂的,她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微微一笑,“这个你放心好了,义母自然会帮你处理好的。”

得到韦凝紫的话,韦夫人隔日便上门求见李老太君,李老太君让人请了进来,冲茶上来。

“不知韦夫人上门可有何事?”李老太君端起水纹茶盅,吹开上面的茶末,抿了一口后,方开口问道。

她这般姿势,便显得作态十足,韦夫人虽然比她小上一辈,但如今两家结亲,也算的上是一辈人了,不过这次上门是为了求和,而不是吵架,所以韦夫人只是微微一笑,细小的眼睛带着笑意,“李老太君,听说义女女婿昨日纳妾,这事我听别人说时并不相信,凝紫嫁到永毅侯府来,三个月不到,姑爷就纳妾,所以特地来求证一下的。”

她说的客气,其实属于先发制人,先指出你们府上的错误,到时候说起韦凝紫来,李老太君也显得气势弱了,但是,李老太君闻言却是很直接的点头,“八儿媳不是跑回府上去了,难道这事没和韦夫人你说吗?她在客栈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而对方又是抚安伯府上的人,我也是为了避免佑臣的未来受到更大的影响,这才做主抬进来的。本以为她会跟你说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字都说,这也难怪,毕竟若不是她闹的天翻地覆的,也不用弄的如今这个田地。”

李老太君的反击迅速又直接,将纳妾一事的主要责任全部推卸到韦凝紫身上,还指她不顾礼仪,擅自跑回娘家,在义母前搬弄是非,隐瞒真相,玩弄了韦夫人。

韦夫人这几天在家陪着韦凝紫,倒真没留意外头的消息,不知道原来这妾室是韦凝紫闹大了才抬回来的,开始打算先声夺人的气势便弱了些,“即便如此,姑爷他若没做这等事情,凝紫也不会闹,而且事后姑爷竟还动手打人,凝紫她才为新妇不久,在家也是娇惯了的,一时气怒,便不顾规矩,到府上跟我哭诉,若不是那声音还听得出原样,单看那张脸,根本就认不出是凝紫。”

韦夫人这话是一半硬,一半软,里头说了耿佑臣的不是,也说了韦凝紫的不是,还透出另外一层意思,便是韦夫人今日上门,那就是要她们接韦凝紫回来的意思。

李老太君老眼微垂,嘴角淡淡的一笑,嗓音里倒是有几分暗藏的犀利,“这事我也说了佑臣,你知道,他才被降职,如今又因妾室一室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上上下下对他的评论都极为不利,他一时冲动打了一下是有的,可多的,还是当初和那妾室动手的时候,弄上的伤。”

李老太君话是没错,可秋水打的那些伤,看起来严重,远不如耿佑臣给的伤害重,但是韦夫人也听出李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并不是为难。

这些夫人一起,对话语里的意思领悟是别有一番体会,知道李老太君会接韦凝紫回来,“那伤如今养得也差不多了,她是絮叨着要回来看李老太君呢。”

看她?若真这么敬重她,还会拔腿就跑吗?李老太君暗里一笑,对这话不作回应。

韦夫人知道这天来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在这里耽误太久时间,回到府上,她并没有先去找韦凝紫,而是找了人问清楚,当日发生事情的枝末细节,才知道,原来韦凝紫曾不顾大体,在众人面前出手打那妾室,落耿佑臣的面子,才引发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韦夫人手指紧紧交握在一起,心是彻底凉了,这一次韦凝紫又说一半留一半,好在李老太君不是那等刻薄到死的人,否则她这趟前去,还真讨不了好。

人的感情就像是一个气球,你往里面充气,她就是饱满的,可若是在上面戳了一个洞后,它就会开始漏,每戳多一个,气就漏的越快,到后来,就算你再不断的充气,它始终都不会再是圆满的那个了。

韦夫人对韦凝紫的感情,如今就像被戳了几下的气球,她喜欢这个义女,是因为夫君喜欢,并不是对韦凝紫有多深的感情,这样的感情算不得牢靠,一旦毁了,就再难建立起来。

韦凝紫太过自私,没有想到这点,她只知道利用身边的一切去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当韦夫人没有亲自过去,只派身边丫鬟告诉她,永毅侯府不出三日就会来接她回府时,韦凝紫还在想:果然还是义母出马靠得住,这样永毅侯府以后更不敢看轻她了。

如韦夫人所料,次日李老太君就派了她身边得脸的嬷嬷到威武将军府上去将韦凝紫接了回来。

虽然韦凝紫是有错,但是耿佑臣这般纳妾,打妻也是有错的,李老太君不能不给威武将军府面子,既然韦夫人都上门来了,她也顺着台阶下来。

韦凝紫出府的时候,没有看到耿佑臣的影子,心里就憋了气,便让粉蓝去问一个随行的丫鬟,“八少爷怎么今天没来?”

那丫鬟瞥了一眼韦凝紫,低垂着头没敢说话,这样子让韦凝紫眼眸微眯,两道冰冷的视线射在丫鬟身上,“说,八少爷怎么没来?”

声音里的冷意让丫鬟头越发的低,声音细小如蚊子,却足够韦凝紫听个清楚。

“八少爷和秋姨娘去游山了。”这里的秋姨娘,指的是秋水。

韦凝紫顿时气得心肝脾肺都要炸掉,他都没带她出去玩过,一个刚进门的贱人他便要宠上天了,若不是刚上了马车,实在是不能再转身跳下马车,只能忍着这口怒气,在心底咒骂着秋水,贱人,你有本事就和耿佑臣一直游山玩水的别回来,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而被韦凝紫在内心诅咒的耿佑臣此时也并未像韦凝紫觉得那样开心,他带着秋水去了天越旁边的光明顶,不是因为他对秋水特别宠爱,而是这三天在户部,那种被众人无视坐冷板凳的感觉,让素来被人追捧的耿佑臣心里落差太大。

他年纪轻轻就坐上户部侍郎一位,因为是四皇子的心腹,所以朝中大臣都给他几分面子,而今一朝落草,便体会了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了的那种情感落差,这让他很难接受,干脆请假,到外面散散心。

“八少爷,你看,那边也有人在赏景呢!”秋水小鸟依人般的偎在耿佑臣的怀里,指着一处娇声道。

耿佑臣眼底哪里有什么风景,只觉得一片萧条,这夏初的绿茵落在心底,也是没意思,不过还是赏脸给新宠面子,顺着秋水所指的方向看去。

但见左侧一个亭子里,有五六人正坐在一起,把酒调笑,仅仅这么一眼,耿佑臣眼底就射出了亮光,顿时觉得万丈光明就在眼前。

101 冤家路窄

耿佑臣看到那边的时候,亭子里的人也看到了他,为首一个面黄眼浮的男子先是一笑,然后高声招呼:“哟,这不是耿大人吗?怎么这时间有空来登山,没有在户部处理事情啊?”

他的话听起来热情,实则含着浓浓的讽刺,眉梢高挑,里面都是恶意的打趣。

耿佑臣的眼中划过一抹厌恶,秋水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在用力收紧,带着一股强烈的怒意,脸上却不得不带上笑容,亲切道:“是啊,原来黎驸马,方小侯爷,瑾王世子也在这里啊,真是好巧。”

说话的男子正是黎驸马,而坐在他对面的两个男子,就是御凤檀和方小侯爷了,远远的朝着耿佑臣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黎驸马喝了一口酒,又抬头望着耿佑臣,继续羞辱道:“耿大人啊,既然有空,那就过来坐坐呗,刚好我也带了女人,一起呗,一起呗!”

黎驸马身边坐着胸口袒露,一脸艳媚的女子,瞧举止神情,就知道是青楼女子,耿佑臣眼底的厌恶带上了憎恨,他虽然带着秋水,可到底是以礼娶进来的贵妾,将他的妾比作青楼女子,这不是赤果果打他的脸嘛!

这个黎驸马,若不是看在他是驸马的份上,他现在就想去踩他两脚了,一事无成,世无寸用,看到他失势就来踩他!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三位的雅兴了!”心情不好,耿佑臣的口气尽量温和,也掩饰不住里面的恼意,说完之后,便带了秋水转身往另外一条道上走去。

黎驸马这人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看到耿佑臣气得转身而走的样子,更是摇手大喊,“耿大人,别走撒,来喝酒啊…”

御凤檀狭长的眸子望着耿佑臣身旁小巧的秋水,想到某人狡黠的凤眸,朱唇抿了抿,莹然跃上一股笑意,美玉一般的容颜如一缕春风挂上,顿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修长如玉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白玉杯,甘醇的酒液随着动作轻轻晃起一圈圈淡淡的涟漪,酒光杯影里,双眸如霞如虹。

方小侯爷侧睨御凤檀,用手肘戳了他一下,目光转落到秋水的背影上,打趣道:“檀檀,你该不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吧,啧啧,你这口味得多重啊,竟然看上别人的小妾…”

御凤檀斜乜方小侯爷那贱兮兮的笑,无视他那腻歪的让人受不了的称呼,抓住他的手肘一拍,宽大的长袖在山间清风中荡漾,宛若一抹雪色云彩随风飘逸,他站起来,“这风吹的头晕,我下山了。”

“诶,诶,怎么就下山了啊,不是你说要来这喝酒的吗?”黎驸马意犹未尽,看御凤檀要走,赶紧留道。

“开始想,但现在不了。”御凤檀狭眸微眯,微微歪着头,身姿秀挺,面上的表情无赖又带着一种‘我就不喝了,怎么办’的意思,让人颇觉无措。

他要走,方小侯爷自然也站了起来,跟上御凤檀的脚步,一边走,一边转身对黎驸马挥手,“下次,下次再喝啊!”

而耿佑臣上山之前廖落的心情此时变得更加差,脑子里想的都是黎驸马刚才那充满讽刺和嘲笑的语调,脸上满满都是愤意。

秋水被他带在怀中,却不得不配合他又快又大的脚步,一时脚酸不已,暗里看了看耿佑臣的脸色,试探般的问道:“八少爷,你怎么了?”

被秋水这么一问,耿佑臣内心里对黎驸马的愤意便有了出口,遥望着前方下山的路,哼道:“那个黎志他凭什么取笑我,他才华平平,智慧平平,根本就是个庸才,仗着七公主的势,才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讽刺我!”

秋水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不甘,顺着话意讨好道:“那当然,虽然婢妾也是第一次看到那个黎驸马,但是从他的外表,言谈来看,连八少爷你一半都比不上,他若不是攀了七公主这门亲事,只怕现在还只是京城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哪能像八少爷你,一切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争取到的。”

一番娇言软语,让耿佑臣的心情稍许好了些,眉头却更紧了些。

黎驸马自身才华寥寥,德行皆缺,却坐在肥缺上,每日里花天酒地,在青楼留下他的虚浮的身影,更不提家中美妾数人,这一切因为尚了七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