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招娣从急救室出来就被送到一间安静的单人病房，为了让老人休息得好一些，病房里的大灯还被护士很贴心地关掉了，只留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
刘好好轻手轻脚地关好门，坐到程招娣的床边，她紧紧闭着眼，嘴巴也用力抿着，但刘好好却能看出来，她压根就没有睡，因为泪水正不断地从她眼睛里流出来。
“阿妈，喝点粥吧。”刘好好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
程招娣一言不发，完全没有睁眼看她的意思。
“你是不是怪我当初没有拦住天天？”刘好好知道程招娣的心结，“看到她这个样子，我也觉得愧疚，但是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会拦她的，因为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不能以为她好为名，强迫她按照我们的意愿生活，当然这样也许会让她少走很多弯路，但是那样还算是她自己的人生吗？没有人愿意一辈子被人控制，哪怕是自己最亲近最喜爱的人，因为我们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就算是小猫小狗，也都不愿意成天被人关着啊，何况是人。”
“你总是这样，大道理张嘴就来！我没读过书，我和你这个大状元比不得，什么大道理我都不会说，但我一点都不耐烦听你讲这些大道理！我只要我的孩子一辈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什么人生不人生，我听不懂，也不想听！”程招娣倏地睁开眼，愤怒地盯着刘好好。
“你是老大，你阿公疼爱你，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是最好的，就连向上都比不得你，我们待你这么好，就是希望你能帮衬三个弟妹，可是你呢？我让你拦着天天，你尽力了吗？你别急着说话，我说不过你，你满嘴都是大道理，我就是恨你，恨你眼睁睁地让天天去受苦！”程招娣被刘天天的事情给气疯了，对刘好好也同样口不择言，过去的她很轻易就被刘好好三言两语唬住了，现在她也出来工作了，也接触了一些人，比过去精明多了，也学会了质问刘好好。
刘好好的神色微冷，“我这些年帮衬家里的还不够多？如果没有我，你以为学习和向上能考上大学？天天能开工厂赚这么多钱？你生个病能惊动医院最好的医生，给你安排最好的病房治疗？”
刘好好同情过程招娣，也被她感动过，但要说对她存在着母女之间的依恋，那却是没有的，所以听到程招娣的怨怪，饶是冷静淡定如刘好好，也被程招娣这不问青红皂白的怨怪给气着了，气愤之下，竟然忘了医生的嘱咐，更忘了掩饰自己的感受，直接把程招娣给堵了个正着。
程招娣这个老实人发起脾气，说出的话也挺戳人心窝子的，就连现在的刘好好都被气成了这样，如果是原主听到，恐怕心都要被伤透了。
人在生气愤怒的时候，总是会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好说话，哪怕是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也总是把语言当成了暴力工具，互相伤害着对方。
第九百六十七章 交流
被刘好好怼到无言以对的程招娣别过头去，不甘心地默默流泪。
刘好好在窗前站了好一阵，直到心里的怒火渐渐平息下去，恢复了冷静，才重新坐到程招娣的身边，“阿妈，我也是人，身上的压力已经够重了，阿爹出了事，天天又怀着孩子离了婚，这些事我心里也不好受，越是这样难的时候，我们越要团结，你再这么怪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撑下去了。”
程招娣看着将脸埋进手掌，声音疲惫的刘好好，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刘好好闷头坐了一会儿，才抹了抹脸，重新振作起来，“阿妈，你也饿了一晚上，来，喝点儿粥吧。”
程招娣看着她，有些不确定，“你不怪我？”
“你是我阿妈，我能怪你吗？你不怪我，我就很感谢你了。”刘好好自嘲地一笑。
程招娣听了有些愧疚，但又实在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是很配合地坐起来，一勺一勺地喝粥，还时不时地偷看刘好好两眼。
她刚才的责怪完全就是无理取闹，刘长生做了丑事，是那个姑娘非要他坐牢的，关大江也是刘天天哭着喊着要嫁的，这一点她自己也清楚。
那个时候她这个做阿妈都拦不住刘天天，又何况是刘好好这个做姐姐的，能拦得住她才怪，她刚才那么闹不过是心里憋得慌，要找个人出气而已，但是她刚才说的那些话还是伤到刘好好了，不然她不会表现得这么疲惫。
“我不吃了，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程招娣吃了小半碗粥后打破了沉默。
“半夜三更的，急什么？今晚就在这儿睡一觉，明天再说。”
“我现在就出院，好端端地住在医院做什么？浪费钱！”程招娣抱怨道，虽然现在家里富裕了，可她还是觉得去医院看病特别费钱，而且还是冤枉钱，“村里那个阿来的老婆生孩子跑到医院去生，结果老婆孩子好端端地在医院住了半个月，把钱花得精光，还到处借钱，现在人人见了他都绕道走。还有那个阿富的阿妈肚子痛送到医院，花了那么多钱，最后还是死了，那么多病医生都不会治，看了病等于白看，白花钱！”
“阿来的老婆是早产，那个孩子生下来才三四斤，要不是在医院，孩子都救不活，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还有阿富的阿妈得的是癌症，谁都治不好，医生能做的只是延长她的生命，缓解她的痛苦，也不能说看病就是白看，白花钱。”
程招娣有些意外，刘好好成天在外头忙忙碌碌，她没想到刘好好还会知道这两件事，愣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上次不是说过？”
程招娣毕竟年纪大了，一件事能翻来覆去地唠叨许多遍，刘好好虽然忙，但是只要她听过的，看过的，都会在脑子里留下印象。
程招娣却有些感动，这些话她和刘天天唠叨得多，但是那个丫头是转头就忘，从来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到了医院，就要听医生的话，他们让我们抽血，我们就抽血，他们让我们住院观察，我们就住院观察，其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刘好好不容拒绝地唠叨她，“我们几个都赚了钱，不怕你住院浪费，有病就看，别成天考虑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刘好好强硬的态度又让程招娣沉默了，这些年她和刘好好很少聊天交流，刘好好的官当得越大，她和她越说不到一块儿去。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反正她永远都是这么强势，她说的都是对的，刘长生罪有应得该坐牢，刘学习不结婚就随她去，刘天天想嫁给谁就嫁给谁，这个家已经乱成一团了，刘好好都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她这个没文化的妇女。
“向上呢？”程招娣想到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刘向上，心里又是一酸，“他怎么还不回来？”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刘向上了，虽然知道他在为了前程拼搏，可心里还是会想他。
刘好好脸色平静，“他今后是要当医生的，学业非常辛苦，但是他的老师说他学得很好，今后还要送他出国进修。”
“到京城进修还不够，还要出国进修？”程招娣大吃一惊，难掩不舍，“他都已经好几年没回来看我了。”
“他是个男人，要以事业为重，这样吧，我问问他，看看能不能抽个时间来看看你。”
程招娣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家里四个孩子，看上去风光，但没有谁活得特别容易。
她的心定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喝刘好好喂的粥，看着大女儿平静的模样，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又后悔起来。
刘好好强势归强势，但总是为了这个家着想的，要是没有刘好好，刘向上说不定还上不了大学呢。
“你才三十几就有白头发了。”程招娣看着刘好好的眼神转柔，伸手要拈着她的一根头发。
“妈，你看花眼了，不是白的。”刘好好无奈，病房里的光线很暗，床头的灯光正好洒在她的头发上，让她的那一小撮头发反射出不寻常的光泽，程招娣下意识地就觉得她白了头。
“我就说，我和你阿爹的头发都没白，你怎么这么早就白了。”程招娣呼了口气，“你阿爹快出来了吧？”
“快了，明年就能出来了。”刘好好顿了顿，“你是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难道我们还学天天离婚不成？”程招娣谈起刘长生，内心毫无波动，但想到刘天天，她的心又如刀绞一般疼痛。
她和刘长生虽然一起过了这么多年，还生了四个孩子，但是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知道他睡了别的女孩子，她的愤怒主要是来源于他丢了她和几个孩子的脸，让他们承受村里众人的议论，也担心她刘家媳妇的地位不保，今后进不了刘家的祖坟，死了以后要做孤魂野鬼。
第九百六十八章 相告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麻木了，反正刘长生也不可能娶那个什么洪爱香，等他出来了，再把他送回村里，那些人要议论也就议论他一个，反正她和几个孩子是不打算回去了，也听不见那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只要她还是刘家的媳妇，死后牌位能够享刘家的香火就行了，至于刘长生今后怎么过，对她而言，完全无所谓。
“你看你阿爹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但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他是个混账，也得把日子过下去啊，哪能像天天这么胡来啊？”程招娣面容愁苦，“离婚！我连想都不敢想，天天怎么就敢做？你让天天今后怎么做人？外头那些唾沫星子还不得把她给淹死啊？她死后怎么办？连夫家的祠堂都进不了，谁给她供奉香火？…”
“阿妈，你先别激动。”刘好好见程招娣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连忙劝道，“被唾沫星子淹死总比被关大江打死好，要真被关大江打死了，你还指望关家给她供奉香火？”
“你说什么？”程招娣倏地睁大双眼。
“我也是刚刚知道，天天嫁过去之后，经常被关大江打，就连她怀孕的时候也照打不误，天天被活活打到住院，你说关大江下手该有多重？关家人在她住院的时候，给她做了个B超，发现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儿，就逼着天天把孩子打掉，还好天天机灵找到了我在那里的朋友，他们才把她顺利救出来，如果这婚不离，恐怕天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回不了家了，天天刚回来那阵为什么不敢来见你？就是因为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怕你看了难过。”
程招娣完全呆住了，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也被刘长生打过，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而刘长生的下手还算是轻的了，也就是给她几个耳光而已，刘天天会被打到住院，可见关大江下手有多重。
她打了个寒颤，完全无法想象，刘天天那时候的遭遇，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失去这个女儿，心中的怨气全都烟消云散了。
离婚被人议论算什么？死后没有香火有什么大不了的？总比被人活活打死好吧。
“关大江这个畜生！”程招娣咬牙切齿，一脸悲愤，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把关大江给活撕了，“我要和他拼了！”
“阿妈，你放心，我已经交待了我在当地的朋友，不会放过他的，他全家都会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刘好好斩钉截铁地说。
在很多人的眼里打老婆是不犯法的，家庭暴力归根到底还是家庭内部的纠纷，就连警察也只是和稀泥，除非打死打残，否则要想定罪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刘天天是她的妹妹，也没有办法通过法律严惩关大江的家暴行为。
但她也不是就拿关大江没有办法，她在京大做了四年学生会主席，不仅和自己的同学关系很好，在校友中的影响力也是极大的，而京大的毕业生分到各地，几乎在任何单位都是核心骨干，在关大江老家那里就有几个她的学弟，她交待了他们，重点“关照”关大江。
关大江做的是倒卖生意，他是个油滑的人，对刘天天都能之前一套，之后一套，又怎么可能遵纪守法做诚信的买卖？
踩线绝对是难免的，只要他做得不是很过分，对这种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的，但是有人交待过就不一样了。
投机倒把、诈骗、偷税漏税…这些问题仔细一查，都能查出问题，再往深挖，恐怕关大江不仅做不成生意，还得去牢里待上几年。
她就是要让关大江成为过街老鼠，让人人都远着这个打女人的男人。
“我恨不得能扒了这个畜生的皮！”程招娣气得直捶床，“天天那时候是得了什么失心疯，那么多好男人她都不要，偏偏要嫁到半天远的地方，受那样的罪！我的女儿啊，怎么这么苦命…”
“阿妈，你先别激动。”刘好好密切观察着程招娣的情绪，生怕她一激动又犯病，本来是打算把这事缓几天，等她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再和她说起的，但她对刘天天离婚的事情耿耿于怀，她也只能把真相如实相告，否则她恐怕永远都接受不了刘天天离婚。
“天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很苦命，也算是一起患难过来的，关大江嫌弃那是个女孩，要打掉她，可是我们不嫌弃，这孩子能活下来很不容易，这样可怜的孩子，我们应该更疼她几分才对。不管天天今后结不结婚，带着这个孩子，也算有人陪着她，给她作伴，今后也不至于太孤独，我看这个孩子就跟着她姓刘。”
“孩子是她生的，她养的，当然要跟着她姓。”程招娣对关大江的怒意更甚，“这个混账，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想要，畜生！连畜生都不如！我也一连生了你们三个女仔，都没有想过不要你们，那时候你阿爹想要把天天扔掉，还是我拼了命留下来的，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不能让你们几个没东西吃，怎么这些男人都这么狠心？丧心肝啊！”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可以因为没东西吃，只能生一个，各种各样的借口遗弃自己的孩子，女人就不行，孩子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拼了命都要护住她，天天现在的心情，就和你当初护住她时是一模一样的，你那么爱她，能不能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并好好疼爱？”刘好好诚恳地问。
“我…”程招娣一时也答不上来，她对自己的女儿只有疼爱，没有怨恨，尤其是知道她吃了那么多苦之后，心里满满的全是怜惜，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不过她心里对刘天天肚子里的还是怀有芥蒂，“那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啊，她肚子里那个是那个畜生的种，那个畜生那样对她，她怎么还要给他生孩子？”
第九百六十九章 说服
“这孩子也是天天的啊，她的身上流着是天天的血，就像你生我们这些孩子，也不是为了阿爹，而是因为我们是你的孩子。”
这句话说服了程招娣，她对四个孩子的爱，源自母亲的天性，和刘长生这个混账没有半点关系。
但话虽如此，程招娣还是心疼，“我就是舍不得她一个人，身边连个男人都没有，她还这么年轻，一个人带着孩子，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如果她真的想要这个孩子，索性就忍一忍，总不能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阿爹…”
“可是你想想，如果她为了孩子，继续忍气吞声地和关大江过日子，那日子能过吗？有个成天打自己、打孩子的男人，还不如没有男人呢。天天有本事，会赚钱，靠自己一样能给自己和孩子好生活，根本就没必要依赖男人养，再说还有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尽力帮她，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比和关大江过一辈子好多了。”
“孩子要有个头疼脑热的，她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我来给她搭把手，孩子要是看不过来，就送到我家来，秦阿姨能够帮忙看，孩子要是头疼脑热，我也会给她联系好医生，阿妈，天天和关大江已经把日子过成那样了，勉强下去更是害了她，害了孩子，离婚之后绝对会比之前过得好，你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用不着你帮她看，我能帮她看好孩子。”程招娣赌气似地说，“既然这个孩子姓刘，就是我们家的人，今后就叫我阿嬷，我来给她看这个孩子。”
她似乎是怕刘好好有想法，还不忘强调了一句，“这孩子和未未不一样，她算是我们刘家的人，所以我才帮她带的，你的未未是庄家的人。”
程招娣是个传统的人，虽然也喜欢未未，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刘好好带孩子，甚至在未未出生的时候，连个表示都没有，秦阿姨私底下对此都颇有微词，觉得这个外婆当得比外人还外人。
换个人听程招娣这么说，也许心里会不舒服，但是刘好好一向豁达，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希望，自然不会失望，所以也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阿妈，我知道的，只要你开心，怎么做都好。”
程招娣脑子里的那个肿块还不知道是什么，刘好好只希望她能平静地接受刘天天的孩子，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儿。
第二天，刘天天和刘学习一起到医院和刘好好换班，看着熬了一晚上，眼中有着红血丝的刘好好，刘天天的心里愧疚更甚了，“大姐，都是因为我…”
“这话就先别说了，还有更大的事情。”刘好好摆摆手，将她们拉到一边，低声把程招娣脑子里肿块的事情说了一遍，两人都懵了。
“肿块是什么意思？肿瘤？”刘天天抖着声音问道。
“医生也不确定，建议我们带她到城里的医院再查一下，我刚才联系了省立医院的朱院长，他给我们安排了咱们省在这方面最权威的专家，我们要尽快去H市，不论如何，还是应该先去专家那里看看再说。”刘好好顿了顿，“另外，医生说一定要让阿妈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不能再刺激她了，所以她的病情还是先瞒着她。”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气她，她也不会…”刘天天一脸自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好好正色道，“医生说了，她昨天晕倒是因为血压高，和肿块的关系不大，现在最重要是她的脑子里的肿块怎么处理。另外，她需要保持心情的愉快，你成天愁眉苦脸地自责，她的心情也好不起来。”
“她看到我心情本来就好不起来，我看我还是先躲一段吧。”刘天天一脸愧疚。
“我和她谈过了，我看她现在的态度已经松动了，还说今后要帮你带孩子，你待会儿进去后，和她撒撒娇，多说几句软话，装装可怜，她一定会心疼你，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和她顶，她的性格你也知道，耳根子软，性格更软，哪里舍得真的和你闹下去？”
刘天天佩服地看着刘好好，“大姐，你太了不起了，就阿妈昨天对我那态度，我还担心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你才和她待了一晚上，就把她劝好了，怎么做到的？”
“我和她说你差点被关大江打死了。”
“啊？”刘天天一脸紧张，“不是说怕刺激到她，先瞒着她吗？”
“不说的话，她都气成那样了，一直唠唠叨叨，耿耿于怀怎么办？和失去你的痛苦相比，她当然更愿意接受你离婚，要不这么说，她哪有那么轻易原谅你？”刘好好没好气地说，“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话还是不懂得注意方式方法？和阿妈说话也是要有策略的，别这么一根筋。”
“那时候在气头上嘛，也是被猪油蒙了心，说的话也不过脑子，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刘天天也是一脸后悔。
“我就怕阿妈不肯接受检查和治疗。”刘学习一脸担心。
“她是挺抗拒的，一直说太浪费钱，我和她说过了，这是医生让检查的，钱的事不用她操心，我看她虽然暂时也没说什么，但心里恐怕是不情愿继续去医院检查的。待会儿我们进去之后还是以安抚为主，劝说她去检查，天天就撒撒娇，她最吃你那一套，实在不行，就强迫她去检查，脑子里长个肿块这种事，不是什么小事，不能拖下去了。”
“向上那里，要不要告诉他一声？”刘学习有些犹豫。
刘向上经过长达两年多的康复训练，已经基本康复了，甚至在下个月就可以重新回到学校里继续学习了，不过他虽然表面上看与常人无异，但是右手已经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不能再操作一些精密的仪器了，甚至连写字都虚浮无力，还有双脚也有些轻微的不方便，不能再参加激烈的体育锻炼了。
第九百七十章 不计较
但是刘向上能在短短的两年多内就基本康复，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如果不是请了最好的专家帮忙诊治，刘学习和护工阿姨的精心护理，还有陈守玉的针灸和中药，缺少了一个，刘向上都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好。
劫后余生，刘向上对自己能够重新恢复已经无比庆幸了，人也比过去豁达得多，以前还有一些小别扭小情绪，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很多事都看开了，有什么事能比活着还重要？
活着，好好活着，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他这条命是姐姐们倾尽全力捡回来的，这份恩情就如同再造父母，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和她们闹别扭生气？
现在的他，只想要孝顺好父母，尽力为姐姐们分忧，就算帮不上忙，也不能连累她们，所以在后头的复健过程中，他比谁都要努力，人也变得越来越坚强乐观了。
刘好好他们本来还担心他会因为没有办法再拿起手术刀而沮丧失望，谁知道他竟然异常平静地笑道，“能捡回一条命都是赚来的，没有办法做外科医生，那就转去学内科好了，说不定老天爷就是要我去吃这碗饭。”
他的懂事让三个姐姐心疼不已，因此心思细腻的刘学习也格外照顾他的情绪，生怕他刚刚恢复，经不起这个打击。
“告诉他吧，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成熟，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今后也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不能再像过去事事帮他做主了，应该让他学着自己做决定，而且是为我们这个家做决定了。”
经过刘向上之前的事后，刘好好也大彻大悟了，刘向上过去就是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了，所以骨子里还残存着少年人的意气和天真，凡事都照着自己的性子来，完全不考虑大局和后果，身为一个男人，太过天真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他才刚刚恢复，会不会…”
“别小看他，我们不给他机会，他怎么成长起来？”刘好好拍了拍她们的肩膀，“你们先进去看看阿妈吧，我上午要去市里开会，待会儿我让救护车直接把阿妈送到省立医院，到时候我们在医院碰头。”
市里的这场会是临时召开的，陈开进正式升任南省高官，赵兰舟也亲自参加了，这件事虽然是临时宣布的，但是之前已经经过了一系列程序，所以大家并不意外，只是一个劲地恭喜陈开进。
年轻的高官陈开进意气风发，喜形于色，他和赵兰舟一样都对刘好好青睐有加，会上和赵兰舟一唱一和地开刘好好的玩笑。
陈开进去了省里，H市现在的市长又正好在今年退休，H市的主官一下子空了两个位子出来，大家都有些眼热。
结合前一阵子的传言，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两个位子中，有一个必然会落入刘好好的囊中，他们不和刘好好争，但是另一个位子却是可以再争取一下的。
刘好好这个人从来就不甘平凡，走到哪里都要折腾出一堆大动静，她身上的政绩显著，于情于理也该更进一步了，而且风声也传了很久，领导现在的意图，大家同样不感到意外，有几个对进步特别热切的，甚至已经开始恭喜刘好好，想要提前和她搞好关系。
刘好好心里压着程招娣的事，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和平时一样言笑晏晏，该捧场的时候捧场，该开玩笑的时候开玩笑，只顾着恭喜陈开进，对自己的事情绝口不谈，对那些人的奉承都四两拨千斤地轻轻带过。
赵兰舟临走前，特地把陈开进和刘好好叫住，“组织部的同志过一段时间会来考察你了，你政绩显著，洁身自好，也没什么经不起查的地方，等程序走完，你还是先在市长的位子上锻炼一下。”
似乎是怕刘好好有想法，他紧接着解释道，“以你的能力和水平，直接接开进同志的班也没有问题，但是我们商量了一下，你还年轻，毕竟资历尚浅，还是先在市长的位子上踏踏实实干几年，我们找一个年长一些，有经验，又和气的老同志和你一块儿搭班子，这样对你的成长更有帮助。”
“谢谢兰舟书记，我一切服从组织安排。”刘好好毫不犹豫地表态，一句都没有多问，这么多年，无论领导给她安排的是哪个岗位，她都只有这一句话，从来不挑肥拣瘦，这也是陈开进之前最赏识她的一点。
陈开进笑道，“你就不问问那个老同志是谁？”
“无论新任书记是谁，我都会竭尽全力和他配合好，共同把我们H市的工作做好。”大概受庄立军的影响，刘好好在表态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气场，让赵兰舟和陈开进相视大笑。
一般能力强的人都有一点恃才傲物的脾气，刘好好倒是个异数，在工作上她会据理力争，寸步不让，但是在个人利益上，她反倒不那么计较。
陈开进对刘好好这个人了解得并不深不透，只觉得大概是庄家教养得好，毕竟是名门的媳妇儿，说话做事很有大家之风，不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刘好好和赵兰舟却是识于微时，赵兰舟对她算得上是非常了解了，他知道这个小姑娘胸有沟壑，她是真心想要做点对这个社会有利的事，对一些人看得极重的权势财富，她倒是格外淡泊洒脱。
大概是受了李际远的影响吧，赵兰舟当年在大目村调研的时候也常和李际远在一起喝酒，那也是个真正高尚的人，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却放弃在国外的优渥生活，回到国内将生命之火燃到了极致，甚至连遗体都捐给了科学研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好好和他相交莫逆，自然不会是那种汲汲营营，看重功名利禄的人，所以他才会不顾庄见明三番四次的交待，固执地将她留在了长福县，因为他很清楚，她是真的不会计较这些利益得失的。
第九百七十一章 方案
“你刘好好说话还真是滴水不漏。”陈开进笑道，只觉得刘好好是过度谨慎，“不过你有这样的态度，我们就放心了，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我就和你交待两句话：H市是我们南省的省会，是我们整个省的名片，你要努力把H市搞好，起码得搞得比我好，别给我们南省丢脸。第二句话，你也一定要记在心里，市里的工作和县里不一样，你的站位要再高一些，视野也再拓宽一些，大家都知道你对长福有感情，但是市里不是只有长福这么一小块地方的，你要把整个市都纳入你考虑的范畴之内，要有一盘棋意识，将全市的工作统筹安排起来，千万不要像过去一样，成天为长福要政策，不然其他县区可是会骂你偏心的。”
刘好好笑了，陈开进这是被她闹怕了，长福市说话倒是能有今天的成就和刘好好的脸皮厚是分不开的，一天到晚跟在领导后面要政策，向市里要、向省里要，向再上头要，还经常拉着陈开进和她一块儿上去要，她这边没完没了的要，那边其他县的领导就有意见了，陈开进为了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刘好好在做长福市高官的时候，说话倒是底气很足，一口一个先让长福富起来，再带动全市各县区一块儿富，可是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谁愿意落后？今后刘好好处理这方面的问题，就有她头疼的了。
赵兰舟也笑了，“开进同志说的对，你今后也该悠着点儿了，别一天到晚向我们要H市的政策了，H市是省会，省里已经够向这里倾斜的，你要再和过去一样闹腾，咱们可就难办了。”
“还是得向您要政策，H市可是省里的门面，咱们首先得发展省会城市，再带动各地市共同发展啊。”
“又来这套！存心不让我们好过啊！”赵兰舟指着她笑骂道。
三人都笑了起来。
赵兰舟望着远处，突然语带向往，“好好啊，我还真的挺期待你能再给我们一个大惊喜，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十年后H市会发展成什么样了。”
刘好好目光坚定，“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十年后我也七十几了，恐怕早就退了，正好有的是时间，到时候啊，我就自己开车环游南省，哈哈哈哈…”赵兰舟豪情万丈地说。
“到时候咱们南省的高速公路都修好了，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有宽敞的高速公路，您到哪儿都可以一天来回。”陈开进笑着附和道。
“兰舟书记，”刘好好看着他，难掩关心，“您到时候要开车环游南省，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我看您的脸挺红的，是不是血压又高了？”
赵兰舟最不爱听这话，微恼道，“你别跟着史红瞎起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不是，我…”昨晚程招娣血压骤高晕倒的事情吓到了刘好好，连带着觉得赵兰舟的脸色也有些不对劲。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走了。”赵兰舟最烦别人在身边念叨自己的身体，搞得他好像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病人一样，不耐烦地冲刘好好挥了挥手，就转身上了车。
“我看兰舟书记脸色挺好的啊。”陈开进奇怪地看了刘好好一眼，她平时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好端端地去惹赵兰舟不痛快。
刘好好有些无奈，“我妈也是高血压，血压高起来的时候，脸色就和兰舟书记刚才一样，我看到他刚才红光满面的样子就有些担心。”
陈开进只有四十多岁，对高血压这个病并不了解，“老人家的身体还好吧？”
“昨晚晕倒了一次，把我们给吓坏了。”刘好好苦笑。
陈开进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容易啊。”
成人的世界从来没有“容易”两个字，哪怕是在别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刘好好，也有不为人知的心酸和烦恼，她甚至不能把自己的苦痛表现出来，不能被私人的情绪所影响。
朱院长一脸严肃地看着片子，“我们初步判断这个肿块是脑部肿瘤，但究竟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目前暂时还无法判断，建议老人家立即入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察，之后暂时先保守治疗，密切观察跟踪这个肿块的变化。”
朱院长顿了顿，望着刘好好，“或者可以直接带老人家去京城找余杰院士，京城的医疗仪器比我们精密，他又是这方面的专家，应该会有更准确的判断，而且京城的治疗条件也会比我们南省好。”
如果是寻常的病人，他不会给出这样的建议，但是他知道刘好好有这个实力。就给出了最优的治疗方案。
“朱院长，谢谢您，那就先麻烦您给她做全面的身体检查，我立刻联系京城那里，争取尽早接触到余杰院士。”刘好好毫不犹豫地说。
一听说是“肿瘤”，刘学习和刘天天的脸色都变了，这个陌生而遥远的词给人的印象十分恐怖，几乎已经与死亡划上了等号。
“大姐，怎么办？”怀孕的刘天天不似之前那么坚强，变得特别多愁善感，一边抚着肚子，一边流眼泪。
“别哭了！你想想孩子！”刘学习的脸色虽然难看，倒是出人意料地镇定，“事情已经发生了，哭有什么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安抚好阿妈的情绪，暂时不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要不然以她的性格，十有八九就不想治了。”
“学习说的对，医院那边我来联系，学习你负责安抚好阿妈，天天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天过操劳伤心，这段时间先住到我家去，和未未作伴，秦阿姨也能照顾到你。”
“我不去，阿妈她——”刘天天还想争辩。
“三姐，你就听大姐的吧，阿妈这里有我，你尽管放心。”刘向上慢慢地走了过来。
“向上！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从病房走过来的？腿疼吗？”
“你穿得太少了，我去给你拿件外套过来。”
“你的手太凉了，手也要注意保暖。”
第九百七十二章 磨练
刘向上一出现，刘好好三姐妹就关切地围上去嘘寒问暖。
刘向上的腿也受了伤，虽然现在看不大出来，但是他没有办法走得太快，平时只能慢慢地踱步走，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少年老成，连走路都四平八稳地端着架子。
他有些无奈地面对三个姐姐的关心，哭笑不得地说，“我真的没事，你们别这么紧张，不信你们问徐医生。”
不远处的徐医生，突然被三双怀疑的目光牢牢锁住，连忙举手投降，“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个路过的。”
刘学习第一个笑了出来，徐医生看着她的笑颜，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刘好好和刘天天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刘向上却压根就没注意到，所有的心思都在程招娣身上，急急忙忙地往程招娣的病房里闯。
程招娣住在一个单人病房，觉得这个地方虽然窗明几净，但是白墙白床单白枕套，到处都是白的，太过干净了，反倒让她有些瘆得慌，尤其是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消毒水味道，让她很不舒服，可是又不敢擅自乱动，只能很不自在地僵躺在床上。
“阿妈！”刘向上的眼圈有些泛红，从小他就是刘长生和程招娣最疼爱的孩子，他和父母的感情也最深，几年没见到程招娣，见她脸上又添了许多皱纹，想到这几年自己的遭遇，心里不由得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了。
“向上！”程招娣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向上，“你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正好要来省立医院学习，所以就回来了。”刘向上早就和刘好好她们串好了词，保证不能露馅，“阿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向上握住程招娣的手，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程招娣紧紧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程招娣的声音哽咽，“是不是学习太忙，把自己给累瘦了？”
刘向上有些慌张，程招娣再这么看下去，他可要露馅了，连忙岔开话题，“阿妈，你感觉怎么样？我看你也瘦了许多。”
“我的身体好得很，根本就没什么事，是你大姐她们瞎紧张，我看我现在就能出院了，这个地方瘆得慌，再在这里呆下去，没病都要被弄出病来了。”程招娣埋怨道，“你不是医生吗？你给我看看，开几副药吃就行了。”
“阿妈，就是因为我也是医生才要劝你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不然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你就当安我们几个的心吧。”
“我不要！我这一两天已经被她们折腾来折腾去，从县医院一路折腾到这个什么省里的医院，没病都要被她们折腾出病来，我要让我们家向上给我看病。”程招娣热切地看着刘向上。
“我还没毕业呢，没把功夫学到家，怎么敢随便给人看病？不是她们要折腾你，这也是医生的意思，阿妈，我也是将来的医生，我特别希望我的病人都能够配合我治疗，给你看病的医生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你就支持支持他们，他们都是我的老师和师兄，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和他们搞好关系，好不好？”刘向上温柔地说。
程招娣爱刘向上的心并不比刘长生少，又这么久没见他了，心里爱得和什么似的，别说做检查了，只要他开口，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肯的。
刘好好她们知道让刘向上来劝程招娣有用，但不知道程招娣会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要知道之前让程招娣来省立医院看病，她们三个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最后是连哄带骗，软磨硬泡才把她送进来。
“啧啧，果然儿子才是宝，女儿都是草啊。”刘天天酸溜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