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习的脸瞬间红了，慌张地看了刘长生和刘向上一眼，一个劲地往后缩，“我没事…”
“你躲什么？”徐医生没好气地拉住她，伸手在她的脚踝处摸了摸，“你自己看看，脚踝都已经红肿了，还说没事，还往后躲？十有八九是崴了，走，我带你去骨科看看。”
刘向上一脸尴尬地站在一边，手里紧紧拽着刘长生，徐医生不仅是他的师兄，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之一，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见了面总会聊上几句，而现在徐医生却对他视若无睹，拉着刘学习就走，显然是看到了刚才刘长生推人那一幕，心里恼火着呢。
刘学习的脚受了伤，徐医生也不管刘学习答不答应，直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往外走去，在公共场合这么明目张胆的公主抱，实在太过惹眼，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注目，不少医生护士都含笑看着，有几个相熟的还调皮地吹起了口哨，刘学习本来就脸嫩，被他这么一闹，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偏偏又怕摔下来，不敢乱动，只能僵在他怀里，低声恳求着，“你快放我下来！”
徐医生表面上强自镇定，实在也挺害羞的，就连耳根子都红透了，可她却在自己颈侧如小猫一般软语哀求，害得他差点腿软。
他连忙将目光从她白瓷一般的侧脸处移开，刘学习的长相只能算是清秀，但是她羞涩温柔，气质斯文婉约，完完全全就是他梦中情人的样子，所以哪怕之前他的父母不是很赞成，他也坚持要追求刘学习，和她在一起。
他心中发热，连忙轻咳两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脚崴了，把你放下来，你自己怎么走？难道你崴个脚还要叫轮椅过来？这是浪费医疗资源！”
“谁说要叫轮椅过来了？”刘学习急了，“我可以自己走。”
“你自己走伤势就会加重，到时候又得浪费医疗资源，还影响你自己的工作，也影响到下一代的茁壮成长，为了你无谓的坚持，影响到祖国的下一代，你的良心能安吗？”徐医生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
刘学习急了，“你净胡扯！”
她崴个脚怎么就和下一代茁壮成长扯上关系了？
说话间徐医生就已经把她抱到了骨科门诊，“老车，她崴了脚，快帮我看看。”
“哟，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崴脚了？小徐，你的工作没做到位啊，女朋友都没保护好，现在她受伤了，我得帮她看看，怎么是帮你看啊？”骨科的车医生是徐医生的好友，车医生一逮着机会就开徐医生玩笑。
徐医生脸皮厚，一脸无所谓地说，“我女朋友，和我分什么彼此？”
倒是刘学习又被闹了个大红脸。
刘学习十分内向羞涩，虽然彼此之间并不算陌生，但除了徐医生之外，谁都不好意思多闹她，见她一路红着脸，而且脸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车医生没敢继续刺激她，俯下身子认真地检查。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心疼
“踝关节扭伤，没什么大问题，打个石膏固定一下，多休息就好了，不用太担心。”车医生见多了这种情况，朝刘学习宽慰地笑了笑。
“还要打石膏？”刘学习吓了一跳，她常来医院，看到不少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病人，总觉得那些人就是很可怜的残疾人，想到自己也要成为其中一员，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打石膏是有点麻烦，但是扭伤了，也只能克服一下了。”车医生戏谑地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高跟凉鞋，“而且暂时不能穿这种高跟鞋了，以后穿高跟鞋的时候可要担心一点。”
脸皮极薄的刘学习被说得面红耳赤，她平时也不经常打扮自己，要不是因为今天特殊…
呜，她以后再也不穿什么高跟鞋了。
倒是徐医生大大方方地认真听着，“石膏大概要固定多久？半个月？”
车医生点点头，“半个月后来复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了，这段时间你们可得克服一下，要不要拿一副拐杖先用一段时间？”
刘学习身为一个女人，当然是爱美的，一点都不想拄着双拐做铁拐刘，但徐医生却答应得毫不犹豫，“当然要！”
看着刘学习脸上异样的神色，徐医生很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担心不会用？没关系，我教你…”
车医生大笑，人家女孩子哪里会担心这个啊？
看着红着脸，一声都不敢吭的刘学习，徐医生恼怒地瞪了车医生一眼，刘学习的脸皮已经够薄了，他还在这里捣乱！
“来，你试着用一下，放在这里，对，这里用力，大胆地走出去…”徐医生很有耐心地扶着刘学习走出去。
一旁的护士偷偷和车医生感慨道，“徐医生这个黄金单身汉总算是解决了，上回副院长还问起他的终身大事呢，副院长不是有个女儿吗？大家都说他是想要把女儿嫁给他，没想到徐医生倒是攀上了高枝，刘市长的妹妹啊，可比副院长家的女儿强多了，他将来这前途可就不能限量喽。”
车医生微微皱眉，“副院长的女儿是有男朋友的，副院长问起小徐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关心一下而已，哪里就是要把女儿嫁给他？别在后头传这些闲话，小徐这性格也做不出来攀高枝的事情。再说你看刘市长的妹妹看上去哪里像是什么金枝玉叶，一点架子也没有，就是个普通的中学老师而已，和小徐倒是挺般配的。”
护士笑了笑，没继续说什么，但那眼神却带着意味深长的八卦，医院里那么多年轻漂亮的护士、女医生，偏偏徐医生谁都没看上，看中了其貌不扬的刘学习，依她看，徐医生的心大着呢。
“二姐，徐师兄，”刘向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盯着刘学习的脚，“二姐崴了？”
“没事，不严重。”刘学习随意地摆摆手，“阿爹呢？他在医院人生地不熟的，你把他放到哪儿去了？”
“我让他在值班休息室里坐一会儿，我想先下来看看你的脚。”刘向上一脸关切，“都打上石膏了，那你待会儿怎么回去？”
“我这不是有拐杖吗？我已经会用了，就是走得比平时慢一点而已。”刘学习在刘向上面前从来不会表现出自己娇弱的一面，仿佛永远都是那个肩能挑，手能扛的姐姐。
“我待会儿骑车送你！”
“不用了，我送学习回去就行了。”一直板着脸的徐医生生硬地说，“你还是好好照顾你父亲吧。”
虽然知道刘长生是刘学习的父亲，但徐医生对这个未来岳父始终没有办法产生一星半点的好感，倒不是因为他犯过丢人现眼的事情，坐过牢，让他觉得丢人，而是他对刘学习的态度实在让人生气。
在刘长生的眼里，刘学习别说是个人了，就连一件工具都比不上，他把刘向上当作眼珠子一样宝贝，却对刘学习视若无睹，刚才又莫名其妙地发疯推倒了刘学习，在这个老人的眼中，他看不到一丝对女儿的温情。
在医院这种地方，他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重男轻女的人更是不知道看了多少，原本早该习惯了这一切，可是当这些事发生在刘学习身上的时候，他却觉得心疼。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刘学习也从没有因为刘长生的重男轻女而抱怨，在她心里父母生养她，已经让她感激不尽了，至于爱，她并不奢望，在她的潜意识里自己是个女孩，根本不值得被爱，所以对待爱情和婚姻一直都很消极，是徐医生大胆的攻势俘获了她，但是在这段感情中，她依旧很不确定。
刘向上没有坚持，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麻烦徐师兄了。”
这些年来，徐医生对刘学习的照顾要比他这个做弟弟的多出不知道多少。
“向上，阿爹到底哪里不舒服？”刘学习执着地追问道。
“没有不舒服，我就想带阿爹看看我穿白大褂的样子。”刘向上不想连累三个姐姐，打定主意要瞒着刘学习，“二姐，你的脚崴了，快先回去休息吧。”
“你现在连姐姐都骗了？”刘学习一脸失望，“你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穿白大褂，要真是带阿爹来医院转转的，你恨不得一直穿着白大褂不脱，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你裤袋里插着的东西是什么？是不是检查报告和病历？”
刘向上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裤袋，刚才检查后，他随手就把刘长生的报告和病历插在裤袋里了，没料到刘学习心细如发，连这点细节都被她看出来了。
“我是你亲姐姐，是阿爹的亲生女儿，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刘学习伤心地问道。
刘向上的眼中有着浓浓的内疚，在他失去意识卧病在床的那几年，是姐姐们把他从死神那里拉回来的，如果没有刘学习的悉心照料，他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健康，重返校园，他的命是父母给的，第二条命却是姐姐们给的，所以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姐姐伤心。
第一千零三十章 耽误
刘向上看着站在刘学习身边斯文儒雅的徐医生，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甜蜜的氛围，两人的年纪都不小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他怎么忍心拿这样的事情去影响他们的幸福？
“我就是带阿爹做个身体检查，他没事！”刘向上捺下伤心，镇定地说。
刘学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明摆着不相信。
刘向上最受不了被刘学习这么沉沉地看着了，这压力实在太大了，求助的目光立刻投向了徐医生，徐医生的注意力却在刘学习身上，对她温声道，“你脚受了伤，不能一直站着，有什么事坐下来说。”
刘学习没有说话，薄唇倔强地抿着。
他这才看了手足无措的刘向上一眼，“你二姐待你怎么样，你心里不会没数吧？她对你掏心掏肺，你却对她耍心眼瞒着她，对得起她吗？你要是坚持不说，那也没关系，我一间一间办公室地查，就不信找不出你阿爹看的是哪个医生。”
“我不是耍心眼瞒着她！”徐医生的话伤到了刘向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刘学习耍心眼，他只是——
“你别说什么是为了她好之类的蠢话，你连她的知情权都剥夺了，还谈什么为她好？”徐医生平时并不过多掺和他们的家事，但一旦开口，就句句正中要害。
刘向上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只得垂头丧气地带着他们去值班休息室，刘长生正蜷在一把椅子上看着窗外发呆，见他们进来被吓了一跳，立刻躲到刘向上身后，眼神像刚才一样惊慌戒备。
刘学习这才察觉了不对劲，“阿爹？阿爹你躲什么？”
刘长生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依旧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们。
刘向上一边安抚着刘长生的情绪，一边苦笑道，“前几天我补休，正好有时间回家一趟，也就一段时间没回家，家里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垃圾堆。阿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叫他也没有反应，他不会自己做饭，不会洗碗，不会洗衣服做家务，家里到处是垃圾和老鼠，饿了就去找一个地瓜生吃，到处都恶臭的味道，他刚开始连我都不认得了…”
刘学习不可思议地看着刘长生，“怎么会这样？之前还好好的！”
话刚说出口，刘学习就像被扼住喉咙，之前…
那是多久之前？
距离上次去看刘长生，应该也有半年了吧，她受不了刘长生眼中的冷漠和敌意，给自己找了种种借口不去看他，却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忽视，刘长生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不是刘向上，她们是不是要等到刘长生死在家里才会发现…
“我带他来检查了，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其实之前他就已经发病了，是我们没有察觉到而已，他的冷漠，他的暴躁易怒，其实都和这个病有一点的关系，他将来的脾气会越来越不稳定，会忘记更多的人，更多的事，最后完全丧失自理能力…”刘向上绝望地说，作为一名未来神经内科的医生，他比三个姐姐都要了解这个病。
刘学习并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病，但是从字面上就能明白刘长生将要变成个傻子…
她张口结舌，“怎么，怎么会…之前不是挺正常的吗？”
是他们把刘长生从乡下接上来的，那时候的他和以前没什么两眼，独自蜷在躺椅上，任由妻女忙来忙去，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样，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已经…
“那时候已经不正常了，只是我们觉得他原本的性格就这样，才没有多加关注。”刘向上一脸悔恨，刘学习他们是行外人，看不出来是情有可原，而他学的就是这个，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刘长生的不对劲，这是他的失察，所以他的愧疚比谁都强烈。
“你的老师林医生怎么说的？”徐医生见多了医院里的生老病死，对刘长生也没有太深的感情，不像刘学习和刘向上那痛苦得无法自拔，反倒能够在这个时候理性思考。
“林老师已经给阿爹确诊了，让我没事多陪陪老人，这种病没有办法治愈，只能用耐心陪着他，尽量延缓疾病的进程，让他不要活得太痛苦。”刘向上安抚似地捏了捏刘长生的手，“他会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不记得我们，不记得所有的事情，他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我们的照顾。”
“这么大的事情，你刚才还想瞒着我！”刘学习急了。
刘向上苦笑，“二姐，你和徐师兄好不容易在一起，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不想连累你。”
刘好好和刘天天的工作都很忙，指望她们照顾刘长生不现实，到了最后这个担子恐怕又要落到刘学习的身上，她为这个家付出太多了，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他实在不忍心再耽误她了，“我是家里的男子汉，这个责任应该我来背。”
刘长生一直都指望着儿子给他养老送终，所以才会这么全心全意地对待他，他得到了满满的父爱，不能在这个时候推卸逃避责任。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阿爹是我们四个的，他生了我们，养了我们，我们都得赡养他，法律就是这么定的，谁说就该让你一个人来承担责任了？”刘学习瞪了他一眼，“我们得赶紧通知阿妈、大姐和天天，大家一起来想办法。”
“二姐，你就别趟这滩浑水了，安安心心地去当新娘子吧！”刘向上有些着急。
刘学习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已经三十几了，刘好好家的未未都已经有她高了，刘天天也结过婚生过孩子了，只有刘学习被一再耽误着，她的婚事好不容易有了进展，他不能让这一切再出什么变故了。
虽然刘学习和徐医生都没怎么提起过，但他知道徐医生的父母并不是很赞同这门婚事，不是因为刘学习不好，而是因为她有刘长生这么个父亲，一个犯过法坐过牢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有个优秀的大姐，恐怕这种反对会更加强烈，更加不留余地。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面对
在徐医生的坚持下，二老好不容易松口了，刘学习也好不容易被说动了，眼看两人就要结婚了，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刘长生得了老年痴呆症，刘学习要去照顾生病的老父，他们的小家庭要背上这个沉重的包袱，恐怕他们会更加反对。
如果错过了徐医生，刘学习该怎么办？刘向上光是想象就觉得害怕，他绝对不能让刘学习的婚事出现任何变故。
“什么叫浑水？这是我阿爹？他病了，我照顾他，伺候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刘学习急了。
徐医生望着她，心里非但没有觉得半点麻烦累赘，反倒更添了几分爱慕和欣赏，现在的主流价值观宣扬的就是刘学习这样善良孝顺的女孩子。
什么为了供哥哥们读书辍学打工累至身亡的善良妹妹；放弃自己的学业前途回家照顾父母的孝顺女儿；终身不嫁养育残疾弟弟的好姐姐…这些重情义，无私奉献自己的女孩子都是各类报刊杂志上报道的重点，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人。
善良、孝顺、无私、奉献、勤劳…是她们身上的关键词，在她们的心里自己一文不值，她们生来的目的就是奉献自己的，在奉献自己的过程中，她们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男人们在择偶的时候总希望女孩儿是个“孝顺的姑娘”，当然他们期待的孝顺不仅是孝顺女方的父母，而是自己的父母，他们认为会孝敬自己父母的女孩儿，也一定会推己及人地孝顺公婆。
徐医生觉得刘学习就是这样善良女孩儿，心里对她的怜爱和敬意又蹭蹭地往上涨，他就是喜欢这样温柔坚韧的女孩子，不喜欢像刘好好、刘天天那样性格强势的人。
“徐师兄，你劝劝我二姐吧！”刘向上没有办法，只能曲线救国。
徐医生却一脸理所当然道，“你二姐说的没错，你们的父亲生了病，当然应该大家一块儿出力，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你一个人身上。”
“你们现在快结婚了啊！”刘向上没想到徐医生会这么说，急道，“你就不怕我们家连累你？！”
“赡养父母难道叫连累吗？我们结婚后，我也会和你二姐一样担起照顾你父母的责任，我的父母也会老，也会病，到时候也需要我们的照顾，责任就是责任，谁都不应该推卸。我喜欢你二姐，也喜欢她的孝顺和这股轴劲儿。”徐医生难掩爱慕地看着刘学习，他看刘学习就像加了一层恋人滤镜，看她哪里都那么顺眼，无论她怎么做都觉得无比正确。
“那你的父母吗？能够忍受我二姐有一个得了老年痴呆的父亲？”刘向上激道。
“向上，亏你还是学医的，老年痴呆是一种很常见的病，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老的时候不得这种病，你父亲得这种病，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做出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我告诉你，是人都有可能得病，作为家人在心里去嫌弃、忍受得病的亲人，那有什么亲情可言？再说了，娶你二姐的是我，又不是我的父母，我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做主，你不用事事都扯上他们。”姜还是老的辣，刘向上完全不是徐医生的对手，尤其是他火力全开的时候，句句都打在刘向上的要害上。
刘向上无言以对，“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你们都有家有口的，我是男人，又只有一个人，我能担得起这份责任。”
“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担不起这个责任，大姐昨天正好来H市开会，今天应该还没回去，我这就去找陈彤。”刘学习不给他纠结的机会，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徐医生连忙跟上去，“你慢点…”
刘学习低着头，没有理他，只是埋头走路。
“你慢点啊，刚学会主拐杖就逞强？”见她一个踉跄就要摔下去，徐医生连忙一把搂住她。
刘学习的眼眶微红，“你放开我吧。”
察觉到她的抗拒，徐医生一愣，“你怎么了？我们都快结婚了，有什么事共同面对。”
他觉得自己刚才做的并没有不妥，而且一直都站在她那一边，不该激怒她才对。
刘学习倔强地转过头不看他，“我去打个电话，我阿爹出了事，接下来恐怕有很多事，你那里也忙，这段时间…咱们…先别联系了吧。”
徐医生眉头紧皱，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刘学习的性格，别看她羞涩害羞，但要是犟起来比头驴还要犟，偏偏嘴还特别严实，谁也别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来。
刘学习也不给他挽留的机会，拄着拐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陈彤接到刘学习的电话，也不敢怠慢，但是刘好好正在会见几个客商，她也不能轻易地打断，只能站在门口等着，听着会议室里传来刘好好自信的笑声，她突然觉得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工作本来就已经够忙的了，结果这些年家里这件事那件事的，就没怎么消停过，成天都在给她添堵。
看着和客商相谈甚欢的刘好好出来，陈彤连忙跟了上去，刘好好脸上热情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散去，格外和蔼地问道，“怎么了？”
陈彤把刘学习来电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刘好好一怔，愧疚的感觉几乎要把她淹没了，刘长生毕竟是她的父亲。
自从刘长生从牢里出来之后，她就没怎么关心过他，她只求他安安分分的，不再继续添乱就行了。
刘长生一个人住在刘天天买的单元房里，在别人看来是享福，对他来说则无疑是软禁，周围的人全是陌生人，讲的话不是普通话就是H市的官话，他和他们几乎没有办法交流。
而且他和妻女的关系不好，她们只保证让他吃饱穿暖，没有人会愿意去和一个厌恶她们的人进行情感交流，长期在这种孤独的氛围中生活，刘长生才会这么早就得了老年痴呆。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决心
不管刘长生再怎么样不喜欢女儿，但还是都把她们养大成人了，没有杀了她们，没有卖了她们，甚至没有逼着她们辍学，逼着她们嫁人…
因为刘好好的前世有一个如明灯一样的完美父亲，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对刘长生的重男轻女很不以为然，不仅对他没有感情，还一直在提防着他，却没有考虑到在这个时代的农村，一个父亲对自己并不喜欢的三个女儿，能够做到刘长生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她们能有今天这样安稳的生活，除了是她拼出来的之外，也应该感激刘长生没有太为难她们。
如果她当初能够把他的老年生活安排得更好一些，直接对大目村的人施压，不允许他们欺负刘长生，让他们哄着他供着他，也许他能够心情愉快地在村里安度晚年，不至于这么早痴呆。
程招娣脑子里的肿瘤是天意，非人力可为，刘长生的事情却是本来有很大几率能够避免的，这也让刘好好格外内疚，可惜她的愧疚来得太迟了一些，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不止是她，刘学习和刘天天也都有这种感觉，无论怎么说，刘长生都是她们的父亲，就算他们之间的感情再淡漠，在刘长生得病之后，她们还是会觉得难过。
全家人坐在刘天天之前给刘长生和程招娣买的单元房里，经过刘向上的收拾，房子里勉强能落脚，但还是很乱，不过现在没有人去在意这一点小事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刘长生的身上。
刘向上蜷在角落，对妻女摆出了戒备的姿势，这么多双眼盯着他，即使他的神智有些不清楚了，有的时候对外界依旧很敏感。
程招娣抱着外孙女笑笑，面无表情地看着刘长生，眼神淡漠，就像他看着她一样，没有一丝感情，只剩下戒备。
这么多年夫妻，彼此之间依旧陌生提防，虽然他们的婚姻关系还在，但是心在就不在一起了，就连他们的子女都没把他们俩往一块儿想。
“你们不用操心，我会搬回去照顾他，笑笑现在也大了，先送去托儿所，天天早上把她送去，我下午去接到我这儿，等天天晚上回来的时候再把笑笑接走。”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反倒是一向最沉默最没有主意的程招娣开口了。
四个孩子齐刷刷地看着她。
“阿妈！”
“奶奶！我不要离开你！我要跟着你！”笑笑是程招娣带大的，她把外孙女当孙女养，对她十分疼爱，笑笑也和她最亲，一听要被送去托儿所，吓得搂紧了她的脖颈。
“笑笑乖，你长大了，要去托儿所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奶奶每天都去接你，你还是能跟着奶奶啊。”程招娣爱死这个漂亮柔软的小姑娘了，抱着她温言细语。
谁都知道程招娣和刘长生不和，当初他们把她从乡下接出来，就是担心她在家里被刘长生虐待欺负，夫妻俩的关系紧张到了这个地步，两人该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没想到在刘长生得了病之后，却是程招娣主动站了出来。
“阿妈，照顾阿爹的事情太累了，你还是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刘好好第一个不赞同。
“是啊，阿妈，阿爹现在这个样子太累人了，我看还是请个保姆来照顾他吧，有专门照顾病人的保姆，人家有经验，照顾得比我们都好。”刘天天也附和道，刘向上受伤的时候也是请了一个护工，人家照顾得比他们专业多了，刘向上能恢复得这么快，她也功不可没。
“请什么保姆，我这个老婆子还在，请保姆做什么？”程招娣连连摇头，“这要传出去，我都没脸做人了。”
“请保姆有什么好丢人的，阿爹这个样子，我看脾气比过去还坏，你看二姐的腿都被他打折了，你去照顾他，我们怎么放心得了？”
“天天！”刘学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是不小心摔倒扭了脚，不是被阿爹打折的，你别胡说。”
“我知道，都一样，”刘天天挥挥手，虽然她也为刘长生的病难过，但在她心里显然是程招娣更重要一些，“阿爹现在不认人，除了向上之外，我们都是他的仇人，你也这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要是他再发作伤了你，你让我们这些做子女的能安心吗？咱们只管过自己的日子，至于别人怎么议论，管他们呢！”
“我嫁进刘家的门就是要来伺候他的，之前我躲懒，现在报应来了，害他得了这样的病，以后到了地底下，你们阿公问起来，我都没脸说。”程招娣坚持道。
程招娣虽然和刘长生感情一般，但对刘大力这个公爹却是十分敬重的，如果不是刘大力挑中了她做儿媳妇，她说不定早就饿死了，哪里有命来享儿孙福，就算是看在刘大力的面子上，她也要照顾好刘长生。
她同四个子女一样，对刘长生的病也觉得愧疚，所以她是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刘长生到底，直到他们两个之中一个人先走为止。
“阿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要你帮忙看笑笑的。”
“做人得又良心，我得对得起天地祖宗，要不然菩萨都不会放过我。”程招娣决心已下，无论别人怎么劝都毫不动摇，“你们放心，阿妈还能干得动，在家伺候人的活可比在地里伺候庄稼轻松多了，我能把你们阿爹伺候好，笑笑我也能带的动。”
“阿妈，我看家里还是再请个人帮忙，阿爹以后要是走动不方便，换衣服洗澡什么的，都得有人帮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我能扛起两百斤的大米，难道还扛不动你们阿爹？”程招娣是干农活出来的，身体素质远胜四个孩子，“行了，你们别争了，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好好回Q市把工作做好，学习快些把婚给结了，天天把笑笑带好，向上争取当个好医生，家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有空回来看看就行了，别在这件事上费什么精神。”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进步
程招娣是个很没有主见的人，一辈子都在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任人摆布，难得有这样有决断力的时候，让四个儿女都刮目相看，一向单纯糊涂的她，竟然在这个关头，有魄力将家里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程招娣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都去忙自己的事情，别杵在这里当木头，这里也没什么地方是你们能帮得上的。”
刘向上苦笑地看了一眼一脸依赖地看着他的刘长生，“阿妈，我能帮得上忙。”
刘长生现在有的时候清醒，有的时候糊涂，唯一不变的是对刘向上的疼爱，对程招娣她们，他就算是在清醒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感情。
“回医院去，你的工作最重要，”程招娣看了刘长生一眼，“别管他，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他要是清醒的话，也不希望你耽误工作。”
“阿妈，向上是学医的，学的又正好是神经内科，虽然他现在还不是什么大医生，但是帮着家里跟踪观察阿爹的病情，还是可以的，他有空的话，你就让他回来多陪陪阿爹，对阿爹的病也有好处。”
“是啊，阿妈，我平时学校也没什么事，放学后，我也回这里看看。”刘学习也附和道。
“行行行，你们愿意当孝子，难道我还能拦着你们？”程招娣嘴上说着不想耽误他们，其实心里也希望能够每天见到孩子们，一是作为母亲和孩子们之间的情感联结，二则是她也实在不想一天到晚对着对她有深刻敌意的刘长生。
“既然定下来了，我们就一起把家里收拾一下，让阿妈过来也住得舒服一点。”刘好好实在不忍心把所有的担子都压在程招娣一个人身上。
这套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单元房，当时就给刘长生和程招娣一人留了一间房，但即便是分房睡，程招娣也不愿意和他住在一块儿，所以程招娣之前的房间也被刘长生给糟蹋得不像样，甚至还在程招娣的床上发现了干硬的粪便，把刘天天给恶心得不行。
“你们过去就不会干活，现在还能做什么？”程招娣嘲笑道，姐弟四人里就属刘学习最能干，其他三个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刘向上是个大男人，不懂得做家务那是自不必说了，刘好好家里有保姆，刘天天则有她这个老妈子，让他们耍耍嘴皮子倒是行，要他们撸起袖子干家务活，那就难以想象了。
“阿妈，你可别瞧不起我们。”姐弟四个不服气了，拖地板，洗床褥窗帘，擦窗户家具，几个人一起动手，总算把屋子收拾得像模像样了。
程招娣唇角微翘，“你们平时要也一直这么勤快就好了，收拾得和过年一样，晚上都留下来一起吃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行，我叫人炒几个菜送上来。”刘天天就是用砸钱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做什么浪费钱！我出门买几个菜，回来炒炒就行了，你们都给我打下手。”程招娣难得霸气地说。
她听话了一辈子，今天突然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四个优秀的孩子对她言听计从的，这感觉还真是不赖。
刘长生窝在躺椅上，眼睛盯着电视，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们对刘长生现在的做派也见怪不怪了，闹哄哄地在厨房和客厅来回忙碌着，夹杂着笑笑稚嫩的笑声，还真闹出了几分过年的热闹。
“阿妈，我和人打过招呼了，以后煤气要是用完了，打这个电话，他们就会把煤气送上门。”刘好好把一页纸用胶带贴在电话边上，“每天都会有人送牛奶上门，你早晨的时候到门口拿奶就好了，喝完后把空瓶放在门口，他们会收走，你和阿爹一人一瓶，千万不要太节省，身体最重要，这个时候你们俩的身体可不能垮…”
刘好好细细叮嘱着，她能为二老做得不多，只能托人每天为他们俩准备新鲜的鱼肉蛋菜送上门，免去程招娣每天买菜之苦。
现在电话还没有普及，在她和刘天天的努力下，刘长生和程招娣的房子也很新潮地装上了电话，程招娣不认字，只认识几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她就在电话号码边画了几张图示意，让她知道遇到事情该找谁。
而刘天天则从厂里调来了一批男装，刘长生很有可能失禁，所以她准备了许多裤子和床单以备不时之需，刘学习则用塑料袋给刘长生拼拼缝缝了一张很大的隔尿垫，防止他弄脏被褥。
刘向上陪着刘长生看他最喜欢的戏曲节目，一边还时不时地和他聊几句，越是有老年痴呆症，就越需要陪伴和锻炼。
“阿妈，晚上记得把门反锁好，有阿爹这个毛病的人，经常懵懵地自己开门离家出走，就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刘向上低声对程招娣说道。
程招娣很认真地点头几下，要不是刘向上交待，她还真不知道这个病这么可怕，每天要看住刘长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还有，这么总看电视对他也不好，记忆会很快衰退下去，最好还是要多陪他聊聊天，出去走一走。”刘向上看了程招娣一眼，觉得让程招娣陪刘长生聊天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这几年关系又极差，会说到一块儿去才怪，“你放心，我每天都回来陪陪阿爹。”
“你要是忙就别回来了，你们都安心工作，别总记挂着家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陪你们阿爹说话，带他下楼的，你就放心吧。”刘长生一傻，程招娣的腰杆子反而直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家的主心骨，变成了刘长生不得不依赖的对象的，这么多年，她一直都追求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程招娣这几年的变化是最明显的，自从她跟着刘天天出去之后，她的眼界开阔了，见识也广了，虽然多年的性格没有那么轻易改变，但已经比过去进步了不少，渐渐变得有主见有决断了，才能在这个时候这么坚决地站出来。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承担
程招娣主动出来承担了照顾刘长生的主要责任，让姐弟四人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人到中年最担心的就是父母的身体出问题，哪怕他们有姐弟四人，但是遇到父母生病的事情，还是会一筹莫展，尤其是这种慢性病，十分考验人。
“阿尔茨海默症是很棘手的病，我们将来还有一场很长的仗要打。”刘向上的神色萧瑟，他是四人中对这种病了解最深的人，知道这其实是个很残忍的过程，要看着刘长生一点点忘记他们，失去自理能力，变成一个活死人。
越是知道得清楚，就越觉得难受，而他什么也做不了，所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地延缓这个时间的到来，提高刘长生的生活质量。
“我们都要学着去适应。”刘好好拍了拍刘向上的肩膀，“你们辛苦了。”
她的工作最忙，而且又在Q市，家里的事情基本上都落到三个弟妹身上，她对他们三个又感激又内疚。
“我们也没做什么，辛苦的是阿妈。”刘天天最心疼的就是程招娣，程招娣这辈子一天福没享过，净伺候别人了，“幸亏我离婚了，一想到我老了之后要去伺候一个痴呆的糟老头子，我就觉得可怕。”
离了婚之后才发现海阔天空，比结婚的时候自由得多。
“别这么偏激，夫妻双方就是应该互相扶持，同舟共济的，只不过是因为阿爹阿妈没什么感情基础，你才会觉得可怕。你害怕的不是伺候糟老头子，而是伺候一个你并不爱的糟老头子。”刘好好有些担心地看了刘天天一眼。
她年纪轻轻就遭受婚变，尝尽了所有的失望与苦涩，对爱情和婚姻十分抵触，观点也变得十分偏激。
她不希望她被这种片面的观点影响一生，她的人生还很长，以后还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也有可能会遇到真正合适她的男人，不能因为过去一时的错误就把自己给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