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煜微微一愣,自从庄烃被封为敬肃公之后,他便再没其他皇子们说过一句话,偶尔遇上之后,庄烃看向其他皇子的眼神都让人觉得慎的慌,阴嗖嗖的让人背生寒意。他怎么这时候突然来了,难道是来踢场子的?庄煜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太子见庄煜愣了神,眉头皱了皱便又松开,他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记,微笑说道:“五弟,不管怎么样过门都是客,还是去迎一迎吧。”

庄煜敛去眼中的不悦之意,点头应了声好便向门外走去。无忧亦起身向太子和大公主等人说道:“太子哥哥,灵儿姐姐,我先回去了。”

无忌忙道:“我跟姐姐一起回去。”

无忧笑道:“你就在这里玩吧,回头姐姐还过来。”今天是煜开府的头一天,晚上这顿暖房酒是必定要吃的,太子得带着小庄晟回宫,便只有大公主夫妻陪着庄煜,到底冷清了些,所以无忧才答应晚上陪庄煜一起吃饭。若非庄烃过来,无忧便不必回去,她只是为了避开庄烃,无忌就不用跟着跑来跑去了。

无忧带着丫鬟嬷嬷从睿王府东便门出府,经过一条两丈余宽的夹道便进了忠勇郡王府的西便门。庄煜为了无忧行动方便,已经命人将夹道两头的门锁了起来,无忧往来两府之间,并不会被外人看见。

庄煜迎到中庭,便看到了庄烃空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庄煜并没有在意庄烃没有送自己贺礼,只淡笑道:“六皇弟来了?”

庄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五皇兄开府,小弟岂敢不来道贺。”

庄煜淡淡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六皇弟不也快开府了么,到时为兄也会登门道贺的。”

庄烃脸上一僵,连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住了。一想到自己将要住到广华门外,与下三品的官员混居一处,等开府那日亲贵们上门道贺,那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庄烃这会儿想的挺美,却不想他堂堂皇子却被封为敬肃公,显然是被皇上厌弃了,还会有多少亲贵登门道贺么。这官场之上从来都是跟红顶白,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碳的少,庄烃真真是想多了。

进了正厅,庄烃见太子和大公主夫妻都在,便上前躬身行礼道:“小弟拜见太子殿下,大皇姐。”

太子伸手虚扶笑道:“六皇弟起来吧,今日是为给五弟庆贺开府的,倒也不必行大礼。”庄灵亦轻轻点了点头。若是按品级行国礼,庄烃便得向太子跪下,而他刚才没有跪,所以太子才会若有似无的点了一下。

庄烃心中还愤愤着,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他只能笑着说道:“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笑笑道:“六皇弟坐吧。”

庄烃坐下后,太子淡笑问道:“六皇弟今日可是很忙?”

庄烃忙摇头道:“小弟并不忙。”

太子微微皱眉道:“既是不忙,如何此时才来,六皇弟难道不知道登门道贺应该在午时之前上门么?”

庄烃一滞,上午道贺下午道恼这是大燕旧俗,从高门大户到升头小民之家都很讲究这个,若是错了时辰便是对主人最大的不尊重,那些规矩大的世家若遇到这样不晓事的客人,完全可以拿棍子将其打走的。庄烃身为皇子,这些东西自然是学过的,只是他今天在内府气的狠了,把这一茬儿给忽略了。

又或者说在庄烃的内心深处想的就是去触庄煜的霉头,所以才会特特在下午登门,说是道贺,可他一丝一毫的贺礼都不曾送上,可见得自从被封为敬肃公之后,庄烃整个人已经彻底扭曲了。

庄烃无言以对,太子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庄煜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无忌更是怒视着庄烃,看他的架势,大有狠揍庄烃一顿的意思。

只有大公主庄灵仍然浅浅笑着,她淡淡的说道:“六皇弟的母妃被禁了足,没有人教导他,他不懂规矩也在情理之中,弟弟,煜儿,六皇弟到底年纪还小,便不要与他计较了。不懂规矩,以后慢慢教吧。好在六皇弟年纪还小,总能教好的。”

太子和庄煜立刻向庄灵低头称是,庄灵是隆兴帝与皇后的嫡长女,太子还比她小两岁,故而庄灵在弟弟们的面前是很有权威的,尊贵如太子,对庄灵所说的话也要恭敬称是。

庄烃紧紧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都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意,低头说道:“谢大皇姐。”

庄灵淡笑道:“谢什么,原就是如此。对了,六皇弟如今也被封了爵位将要出宫开府,日后逛了集市喝个茶什么的可比从前方便多了,六皇弟,我听说你很喜欢喝茶?”

庄烃不明白怎么话题突然就转到这里了,只能低头应道:“小弟平日里是喜欢吃茶。”

庄灵拊掌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六皇弟果然是个风雅之人,对了,六皇弟你既然爱吃茶,便不可不去鸿兴茶楼尝尝他们的狮峰龙井,味道可是极好的。”

庄烃心中大惊,背上立时出了冷汗,当日庄灵分娩之后他就是在鸿兴茶楼的狮峰云水雅间里与那杀手见面,命他去将稳婆杀人灭口的。这事他做的极为机密,怎么大公主却好象全都知道?

太子并不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可庄煜和无忌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无忌眼珠子一转,扬起笑脸对庄灵说道:“灵儿姐姐,那鸿兴茶楼的茶果然很好喝么?”

庄灵笑道:“自然是极好的,自从小妞妞出世之后,你大姐夫便常去那里吃茶,不独茶水好,点心也不错,改日你跟你五哥也去尝尝。谨安,是也不是?”

严谨如何不知道妻子的心思,只点头笑道:“公主说的极是,鸿兴茶楼的茶水点心都是极难得的,自从咱们小妞妞出生之后,我隔几日不去喝茶便觉得身上不自在。”

庄烃脸色有些发白,难道当日之事已经暴露了,若果然如此,大公主怎么会隐忍不放,这可不是张扬肆意的大公主的性格,若说没有暴露,可为什么他听着大公主的每一句话都象是话中有话呢?

太子疑惑的看了大公主一眼,庄灵向他笑笑,却没有说什么。太子便微笑道:“哦,既有这么个好去处,那孤日后也要抽空去尝尝好茶好点心。”

庄灵笑道:“你是该去尝尝,若是赶巧了,说不定还能碰上六皇弟呢。”

庄烃几乎已经确认自己在鸿兴茶楼约见杀手之事已经被大公主知道了,他越发坐不住,立刻站起来躬身道:“大姐姐,太子殿下,小弟忽然想起一事,这便先告退了。”

庄灵立刻皱眉沉声说道:“先前父皇降旨斥责恭嫔教养无方,我还纳闷着,恭嫔素日里看着也还好,怎么就会教养无方呢?今日看来到底是父皇圣明烛照,六皇弟连最起码的做客礼仪都不懂了。哪有不向主人告辞,只向客人告辞的道理。”

庄烃臊的满脸通红,不得不向庄煜说道:“五皇兄,小弟告辞了。”

庄煜淡笑道:“六皇弟慢走。”说完便起身相送,直将庄烃送到府门前方才止步。庄烃见状心中更加郁闷,庄煜越是如此,岂不是越发证明了他在礼仪上的欠缺么。

庄烃自早上出宫之后便一直在受气,先受了两个八品小吏的气,然后又受了内府都总管何大人的气,如今又受了他的皇兄皇姐的气。这一天里受的气,足足比从前一年受的还要多。

一出睿郡王府,庄烃的脸色便阴沉的极为吓人,跟着他的小太监刚要劝说几句,庄烃便低吼道:“不许说话。”只将那小太监刚要出口的话给吓了回去。

庄烃泻愤般大步疾行,小太监忙命轿夫抬起轿子跟上。不知不觉间庄烃走到了西市大街,从鸿兴茶楼门前经过。鸿兴茶楼的小二记性好,庄烃上次出手很是大方,赏了这小二两颗金瓜子,是以小二看到他立刻跑出来招呼道:“爷,今儿有刚从江南运来的新茶,您不来尝尝?”

庄烃本就在睿郡王府中受了刺激,如今鸿兴茶楼的小二又跑上来向他招揽生意,庄烃如何能不大怒,他飞起一脚将那小二踹翻在地,跟着便猛踢数脚,踢的那小二在地上翻滚着哭爹喊娘哀叫不已,跟着庄烃的小太监见状忙扑上去死死拽住庄烃,低声叫道:“爷息怒,犯不上与这种贱民一般见识。”

鸿兴茶楼的掌柜见自家伙计被一个身着深紫团花贡缎便服,头戴金冠看上去很是高贵的少年打了,赶紧跑出来陪笑道:“少爷您息怒,这小子没眼力劲儿冲撞了贵人,小人替他向少爷陪罪了。”

庄烃喘着粗气瞪着那掌柜的,那掌柜一直在悄悄打量庄烃,他看见庄烃腰间佩了一块缀着明黄穗子的羊脂白 形玉佩,不由吓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小人眼拙不知贵人驾到,请贵人恕罪。”

这掌柜的是有见识的人,他知道除非是皇家之人,其他人是绝对不能佩龙形玉佩的,这个暴怒的少年说不得还是位皇子,是连他背后的老板也惹不起的人物。

庄烃冷哼一声,刚刚打了人,他积压一天的怒意才发散了一些,庄烃手一背便走了。那掌柜的忙跑回茶楼拿了一罐茶叶和两个小银锭子追上跟在庄烃身后的小太监,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小公公,这是小人孝敬公子的极品大红袍,您替公子收着,也算小人赔罪了。”掌柜的边说边将两只小银锭子塞到了小太监的手上。

太监爱财这是世人都知道的,这小太监自然也不例外,他将银锭子收好,对鸿兴茶楼的掌柜的笑道:“没事,你回吧,回头咱家替你美言几句就行了。”

掌柜的千恩万谢,看着那一主一仆走远了,心长长出了口气,今儿他可是真够倒霉的。回头看看勉强爬起来,靠在门旁柱子上喘粗气的小二,掌柜的便又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倒霉的,因这小二素日里很是机灵,也会招揽客人,掌柜的命叫人将他扶到后院去歇着,穷苦人家受了伤只能熬着,他们可没有请大夫吃药的钱。

庄烃又往前走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便想坐轿子回宫,他刚转身想坐入轿中之时,正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锦绣坊的门口,这辆马车装饰的很是华贵,车厢是黑酸枝木包金的,配着青金绣水红缠枝莲缎面轿衣,四角垂着铜制九转玲珑花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车厢壁板上刻着安国公府的徽记。

庄烃不用细想便知道这车子是安国公府大小姐岳珊乘坐的。若是安国公夫人,必不会用这么花俏的轿衣,这样会失了安国公夫人的庄重身份。

“安平…”庄烃低声唤了起来。

安平正是跟着庄烃的小太监的名字,他赶紧跑上前躬身道:“小人在,请爷吩咐。”

庄烃四下看看,见锦绣坊的斜对面是以做果木炭烤鸭子出名的得意坊,他便压低声音道:“你进去看看,若见到安国公府的大小姐,便请她去得意坊见爷。”

安平苦着脸说道:“爷,岳大小姐怎么会听小人的呢?”

庄烃诡异的一笑,低低在安平耳边说了一句话,安平吃了一惊,庄烃却笑道:“你只这么去说,她一定会来的。”

安平应声称是,先送庄烃进了得意坊,看着他进了哪间雅间,然后便跑到锦绣坊假装买衣裳,随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小姐一起想往楼上混。

以安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岳珊自然不会与一般的女人一起混在楼下大堂中挑选服饰,她必会到二楼甚至是三楼那些专门招呼高门千金的地方边吃茶边看锦绣坊小丫鬟呈上的当季新装。

只是安平刚刚混到楼梯口,便被两个中午妇人拦了下来,她们很客气说道:“这位小哥请止步,楼上只招待女宾,小哥不可上去冲撞了夫人小姐们。”

安平没办法,他又不能说自己是个太监,并不会冲撞着小姐们,因此只得在下面焦急的等待。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安平才看见岳珊带着两个丫鬟缓步下楼,虽然她带了缀珠面纱,可安平在宫中见过岳珊,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安平立刻上前轻轻撞了岳珊的丫鬟一下,将那丫鬟撞到了岳珊的身上。

岳珊被撞的趔趄一下,立刻被另一个丫鬟扶住了。因为落选之事心情极为不好的岳珊大怒,她本想怒斥安平,可是看到安平却向她眨了眨眼睛。岳珊想起自己似乎是在宫中见过这个小太监,难道他是宫里什么人派出来的,有话要对自己说?

岳珊心念一动,便立刻说道:“春红,还不快叫柳嬷嬷进来把这小子带下去教训一番,连本小姐也敢冲撞,真是不知死活。”

安平被春红叫进来的嬷嬷带了出去,锦绣坊的掌柜上前正要说话,岳珊便高傲的抬手阻止道:“此事与掌柜的无关,掌柜的无需过问。”说完岳珊便走了出去。锦绣坊的掌柜轻轻摇了摇头,朱门绣户的千金他也算是见的不少,可脾气象这位国公府大小姐这么大的还真不是多见,自家主子还是堂堂郡主,都没有这么难伺候。这掌柜低叹一声便去招呼生意了。

岳珊走出锦绣坊后,一个嬷嬷便走过来在岳珊耳边说了一句话。岳珊覆于缀珠面纱之下的俏脸立时没了血色,她愣了片刻后立刻说道:“本小姐有些饿了,去得意坊用些点心再回府。”说罢,岳珊便径往得意坊走去。

得意坊二楼临街的雅间之中,庄烃透过碧青窗纱看到岳珊向得意坊走来,脸上便浮起了得意的笑容。自那日在慈安宫看到岳珊的异样神情之后,庄烃便暗暗猜测着岳珊的心思,再加上他这几日在暗中的打探,便拼凑出一个与太后计划相差无几的真相。

岳珊命跟自己出府的嬷嬷车夫们在一楼随便吃些东西,自己只带了春红一人上楼进了庄烃要下的雅间。

这间雅间是个套间,岳珊将春红留在外间,只身一人进了内室。

庄烃缓缓转过身子,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很是真诚,他微笑招呼道:“几日不见,岳大小姐仿佛清减了,可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

岳珊皱眉看着庄烃,却是一言不发。六皇子庄烃为隆兴帝所厌弃,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后珊当然不会给一个过气皇子什么好声气。

庄烃也不恼,只微笑着为岳珊斟了杯茶。这时岳珊听到外头传来咕咚一声,不由吓了一跳,惊叫道:“春红,出了什么事?”

庄烃走到岳珊近前,在她耳畔低声笑道:“岳大小姐不必惊慌,为了维护岳大小姐的名节,令婢女最好先睡上一觉。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岳珊后退几步紧 着墙壁,惊慌的颤声问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怎么着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又是一直娇养着的,何曾单独面对过这样的情景,面对着庄烃那诡异的笑,庄现怎么会不惊慌害怕。

庄烃脸上浮起玩味的笑意,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略略后退两步,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大小姐此言差矣,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岳大小姐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当什么,本皇子以为,睿郡王妃是岳大小姐最想要的身份吧,只可惜安国公府的底气不硬,岳大小姐难以得偿所愿吧。”

岳珊惊骇的无法自已,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庄烃飞快伸手摘下岳珊的缀珠面纱,看着岳珊那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眼中流露出痛快的笑意。

岳珊慌忙去抢面纱,庄烃却飞快退后,拿着面纱的手摇了摇,笑着说道:“岳大小姐不必惊慌,本皇子既然将你约来,便是有心成全于你,岳大小姐,对于可以成全你的心愿的人,你难道不应该以真容相待么?”

岳珊紧 着下唇,片刻之后才颤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庄烃笑道:“当然是真的,岳大小姐何不坐下听本皇子慢慢说呢?”

岳珊将信将疑的在距离庄烃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庄烃笑笑说道:“岳大小姐,本皇子是真心想帮你的,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你…你爱说不说,若不说,本小姐便要走了。”岳珊的大小姐脾气说来就来,庄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又不是她心仪之人,岳珊自然不会对他太客气。

庄烃见岳珊 骄横,眼中的笑意更浓,若是让这样的女子成为睿郡王妃,那睿郡王府可就有热闹瞧喽,只要一想到庄煜从此便要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庄烃便忍不住兴奋的发抖。庄煜,你敢羞辱于我,我必百倍还你。

“岳大小姐别急,本皇子会慢慢的告诉你皇子的办法。只要岳小姐一切听从本皇子的安排,本皇子保证让你心想事成。”庄烃故意做出一副一切尽在我掌握的高深莫测的想子,还真的唬住了岳珊。

“只要六殿下真的能让本小姐达成心中所愿,我自然会一切都听从六殿下的安排。”这是岳珊自进入雅间之后第一次称呼庄烃为六殿下。庄烃笑了笑,岳珊越是功利对他来说便越好,只要他的谋划能够成功,这岳珊便能让庄煜头疼一辈子。

庄烃挑眉一笑,便与岳珊低低说了起来。随着庄烃不断往下说,岳珊的脸色时青时白时红,倒象是开了颜料铺子一般。庄烃说了一刻钟方停下来,他看向岳珊笑着说道:“岳大小姐,你以为本皇子的计策如何?”

岳珊皱眉看着庄烃,忽然开口冷声道:“六殿下如此为本小姐如此谋划,所图为何?”

庄烃笑道:“我所图的自然是萱华郡主,岳大小姐不知道,本皇子与萱华郡主早就暗生情愫,可五皇兄却横刀夺爱,这口气我如何能咽下去。若是岳大小姐成功当上睿郡王正妃,萱华郡主便不可能再嫁给五皇兄,到时本皇子便可向父皇求恩典,与郡主缔结鸳盟。”

岳珊眼神闪了闪,笑道:“原来如此。六殿下,可否让我回去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与您合作?”

庄烃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岳大小姐最好快些,此事最好速战速决,拖的越久对岳大小姐越是不利。”

岳珊沉声道:“这个我自然清楚,三日之内必会给六殿下回话,只是…我该怎么找到六殿下?”

庄烃笑道:“岳大小姐想清楚之后可派一心腹之人到恒舒当铺当一样刻着安国公府印记的首饰,之后本皇子自会与大小姐联系。”

岳珊皱眉道:“六殿下如何联系我?”

庄烃微微一笑,故做高深的说道:“若本皇子连点子手段都没有,岳大小姐又怎么会相信本皇子能让岳大小姐心想事成呢。”

岳珊立刻点头道:“好,我记下了。”说完便起身要往外走。

庄烃笑道:“岳大小姐不不必着急,本皇子已经点了几只烤鸭子,大小姐正该带上两只回府方不会引人怀疑。”

少时门外传来得意坊店小二的声音:“爷,您点的鸭子已经烤好了。”

庄烃向外头说道:“安平,去把鸭子拿进来。”

在外间的安平应了一声,开门将一只双层细竹编大食盒拎进房中。庄烃将一只内画小玉瓶递给岳珊,笑着说道:“岳大小姐将此瓶之药给令婢女闻上一闻,她便会醒来。”说完,庄烃便带着安平快步走到屏风后头掩去行迹。

岳珊拿着小瓶到外间将春红救醒,然后飞快藏着小瓶,板着脸对春红说道:“尽会躲懒,还不快进去拿上食盒回府。”

春红大惑不解,她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睡着了,要说她也不困啊。只是现在春红没工夫细细想这些,只惶恐的应了一声,跑到里间拎起大食盒,随岳珊走出了雅间。

第二天,岳珊便命自己的心腹柳嬷嬷去恒舒当铺当了一件刻着安国公府印记的玉玦。

这恒舒当铺是锦乡侯府的产业,庄烃白得一份干股,铺上的二柜正是庄烃的亲信,他见到刻着安国公府印记的玉玦,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向主子庄烃禀报。

庄烃把玩着那方玉玦,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入了那样诱人的一个饵,就由不得那岳珊不上钩。

庄烃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只是他还没有实行他的大计划,便听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极为不妙的消息。

原来自那日李月璃在庄煜面前上演了失足落水的戏码之后,大公主庄灵便立刻进宫与皇后细细分说起来。

“母后,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自选秀之后才过了几日,煜儿便遭了好几次算计,是煜儿运气好,回回都躲了过去,可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难道要煜儿一直这么躲着?”

皇后皱眉道:“灵儿,母后也在想这件事,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庄灵道:“母后,女儿有两个主意。”

皇后闻言笑道:“哦,那快说来听听。”

“第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煜儿和无忧立刻成亲,不过不圆房,等无忧及笄之后再圆房。这样一来无忧便是名正言顺的睿郡王府,那些个不知自爱的东西自有无忧去收拾。”庄灵立刻说了起来。

皇后闻言秀眉蹙起,微微摇头道:“这个法子不好。”

庄灵点点头道:“母后说的是,这个法子的确不是很好。女儿便又想了第二个主意,那就是让煜儿出京。”

皇后惊道:“出京,让煜儿去哪里?煜儿打落生便没离开过母后,你要让他到什么地方去?”

庄灵赶紧笑着说道:“母后,女儿知道您疼煜儿,女儿也疼他,可煜儿终归是要长大的,他平生的大志向就是做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做大将军,可不就得到军中历练,总不能做个圈在京城里的大将军吧。”

皇后缓缓点头道:“灵儿你是说让煜儿去镇所为将?”

庄灵点点头道:“母后圣明,女儿正有此意,一来这是煜儿一直的心愿,二来,也能避开那些算计煜儿之人。让煜儿出去历练三年,然后直接回京成亲。”

皇后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回头本宫和你父皇商议商议。”

庄灵笑着点了点头。皇后突然又问道:“灵儿,你府上那个表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灵淡淡一笑,并不以为意的说道:“母后不用理会那种东西,不过是想借公主府之势嫁入高门罢了。驸马的庶姑姑原想让她给驸马做妾,谨安持身极下,那李月璃没有机会下手,便也息了心思老实了几个月,如今又想把主意打到煜儿身上,女儿自不会容她,她落水之后,女儿便将事情告诉给婆婆,婆婆立刻命人叫过驸马的庶姑姑,令她在一月之内给女儿说亲事,否则便要将她赶出卫国公府。”

皇后点点头道:“这也就罢了,你那婆婆这样做才对。哪有把嫁出门的姑奶奶收留在府中那么久的,她又不是没了夫婿婆家。”

庄灵笑道:“母后有所不知,那位庶姑姑极会扮可怜,女儿的婆婆又是个心软的,这才收留了她们。不过李月璃算计煜儿之事让婆婆极为震怒,煜儿可是公公的得意弟子,婆婆也极看重煜儿,女儿的婆婆最是护短,见有人算计煜儿,婆婆自是再不能容下庶姑姑母女。昨儿便已经将李月璃接过去了,听说圈在后园的小山房里,等议定了亲事便直接打发她们回家。”

皇后听罢笑道:“如此最好不过的。灵儿,你如今和卫国公夫人的关系好了许多,母后真为你高兴。”

庄灵笑道:“母后,婆婆头几年只不过是没别过心里的那口气,如今想通了自然便好了。现在婆婆对女儿很好,和亲生女儿一般的看待。”

皇后笑道:“这便好,灵儿,你婆婆对你好,你也该对她更好才是,一家里婆媳和睦是最最要紧的。”

庄灵笑道:“是,女儿明白,所以母后给弟弟选妃总把心性放在品貌之上,为的可就是婆媳相得吧!”

皇后轻拍了庄灵一记,笑骂道:“臭丫头连母后都敢消遣。母后从小便教导你妻贤夫祸少,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一家之中,女人持身正心性好,便是兴家之兆,灵儿,你可得牢牢记住了!”

庄灵赶紧站起来躬身道:“女儿恭领母后训诫,未敢有一日或忘。”

皇后听了这话方才舒心的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自食恶果

自从开府之后,庄煜便过上了每日上朝,每旬休沐一日的极有规律的生活。通常在退朝之后,庄煜先去兵部处理公务,午饭不是进宫陪皇后一起吃,便是去陈国公主府或是忠勇郡王府蹭上一顿,再不然就是偶尔做东请同僚下馆子吃饭。反正中午他是不回睿郡王府用饭的。

大家想着睿郡王不爱回王府吃饭,有些人便打起了小算盘,想在晚上请庄煜去那些风花雪月之地连晚饭和晚饭后的消遣一并解决了。可凭那些前来请客之人如何说的天花乱坠,庄煜都不会答应。渐渐的,庄煜的同僚们发现睿亲王从来不接受晚上的邀约吃请,下午离开兵部之后,他一定第一时间回睿郡王府,这让兵部的同僚们很是不解。

这一日刚交午时,庄煜眼睛看着手中的册子,心里却正盘算是着进宫陪母后用膳还是去忠勇郡王府蹭一顿,便听门外响起了贵喜的声音:“小的请公爷安。”

“贵喜,五皇兄可在里面?”庄烃的声音随即也响了起来。

庄烃如今被分派到礼部学着办差,而礼部是基本上与兵部不会发生直接关系的不相干部门。故而自开府那日之后,庄煜除了在朝堂上见过庄烃之外,便再没和他说过什么话。

“回公爷,我们王爷还在房中,小的这便为您通报。启禀王爷,敬肃公爷来访…”贵喜飞快的说了一句便抻着脖子向房中通禀起来,庄烃皱了皱眉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知道了,请敬肃公进来吧。”庄煜淡淡说了一句,便将面前的卷宗合了起来。他正在看今科中举的武举子名册,准备将他们分派到军中任职。

庄烃压下心中恨意,每一次他听到自己被人称为敬肃公爷,庄烃都有种想杀人的冲动。“该用午饭了,怎么五皇兄还在忙么?”庄烃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边说边大步走进房中。

庄煜抬头笑笑道:“这会子倒也不饿,怎么六皇弟今儿倒是清闲,有空到兵部来走走?”

庄烃笑道:“小弟可不是闲着没事,而是专程来请五皇兄吃饭的。”

庄煜微微挑眉,淡笑道:“是么,竟有此事,本王却不知道,贵喜进来…”

贵喜赶紧跑进房中躬身道:“请王爷吩咐。”

“贵喜,如何敬肃公送了帖子你也不来向本王回禀?真是越发大胆没有规矩了,回府后自去管家处领罚。”庄煜皱眉斥道。

贵喜涨红了脸,委屈的看了庄烃一眼,跪下说道:“回王爷,小人并不曾收到敬肃公爷派人送给王爷的帖子。”

庄煜闻言抬眼看向庄烃,双眉皱的更紧了。正经请客的规矩是请客之人至少要提前半天来送贴子,然后被邀请之人再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去还是不去,不论去与不去都要送回帖,若没有这一来一去的帖子,便不是正经请客的路数。

庄烃被庄煜主仆一席地话说的脸上一阵阵发烫,他赶紧上前躬身说道:“原是小弟疏忽了,并不曾给五皇兄下帖子,还望五皇兄恕罪。”

庄煜听了这话眉头方才松开,对贵喜道:“原来是本王委屈你了,不必回府领罚,你先下去吧。”贵喜忙退了下去,他是庄煜身边头一等得力的小太监,自然知道刚才不过是做戏给敬肃公庄烃看的,所以刚才的脸红委屈之情都是他硬憋出来的。

“六皇弟今日怎么想起来请我吃饭了?”庄煜淡笑问道。自从北巡归来之后,庄烃除非必要便不再与庄煜说话,所以今日他突然提出要请庄煜吃饭,庄煜心中自然生出戒备之意。

庄烃突然撩袍跪倒在庄煜的面前,唬的庄煜赶紧站起来避到一旁,他可不想平白无顾就被人强加一个威逼弟弟的恶名。“六皇弟有话便说,何必行如此大礼?”

庄烃跪在地上不起来,极为诚恳的说道:“五皇兄,小弟知道错了,请五皇兄原谅小弟吧。”

庄煜双眉紧锁,沉声道:“六皇弟此言本王听不懂,若然六皇弟觉得自己有错,也该去父皇面前认错,如何反到我这里来说,你如今也是堂堂公侯,怎么能说跪就跪,有话起来再说。”

庄烃这才站了起来,对庄煜说道:“五皇兄,小弟一直嫉妒你养在母后的跟前,受尽父皇母后的宠爱,所以才会一时糊涂,在漠南关之后做下种种错事,五皇兄大人有大量,请原谅小弟这一回吧。”

庄煜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儿,随扈北巡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怎么庄烃这会才突然如此诚恳的道歉,这个道歉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庄烃见庄煜并不说话,心中很是着急,追到庄煜面前又跪了下来,急急说道:“五皇兄若是还怪罪小弟,小弟便不起来了。”今日的庄烃与平日极为不同,腿上仿佛没了骨头一般,动辄便跪下来,让庄煜极为不适应。

庄煜皱眉道:“父皇已经为漠南关之事罚了六皇弟,六皇弟并不需要向本王道歉,六皇弟你还是起来吧。”

庄烃立刻抬头道:“这么说五皇兄并不怪罪小弟了?”

庄煜沉声道:“如果六皇弟一定要这么说,本王便算是不怪罪了吧。”庄煜也看出来了,若他不松口,庄烃还真的能一直跪下去。这样庄烃固然失了脸面,可对他的影响也不好。不管内里如何,庄煜还是得维持兄友弟恭的表象,免得落人口实。

庄烃也不是真心来请原谅的,因此便站了起来,苦笑道:“五皇兄心里还是怪罪小弟的。不管五皇兄相不相信,小弟今天是真心诚意来向五皇兄道歉的,为了表示小弟的诚意,小弟特意在京华楼定下酒席给五皇兄赔罪,请五皇兄务必赏光。”

京华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一桌寻常的席面也要六十两银子,最上等的席面一桌更是高达五百两纹银,便是达官贵人想吃上一回都不是很轻松的事情。五百两纹银都能买到一个三四十亩地的小庄子了。

庄煜挑眉笑道:“六皇弟何必如此破费?”

庄烃忙说道:“小弟诚心诚意向五皇兄赔罪的,自然要在最好的酒楼摆最好的席面,还请五皇兄务必赏光。”

庄煜笑笑道:“六皇弟胜意拳拳,本王便却之不恭了。”

庄烃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五皇兄请。”

庄煜与庄烃走出兵部,各自上轿前往京华楼。京华楼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离王公大臣府第与六部衙门的距离都不远,坐着轿子从兵部出发,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也就走到了。

下轿之后,庄煜抬眼看了看眼前极气派的三层楼房,微微笑了一下。庄烃上前笑道:“五皇兄里面请。”

庄煜迈步走到京华楼的大门,立刻有两个面容清秀衣着干净利落的小厮迎上前来,躬身道:“欢迎两位爷光临鄙店。”然后直起身子向店中亮开嗓子喊道:“两位贵客到…”

庄煜微微一笑,心是暗道:“这京华楼果然有些特别之处。”

进入京华楼,又有两个身着青色细布夏衫,肩上搭着雪白帕子的小厮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两位贵客可否预定了房间?”

庄烃立刻说道:“已经订了大江东去,前头引路。”

两个小厮立刻伸手笑道:“请两位爷这边走。”

庄煜和庄烃进了门上写着大江东去四字的房间,小二先沏上一壶吓煞人香,然后便退下传菜。庄煜闻到那浓郁的茶香,唇角勾起淡淡一笑。

庄煜扫了房间一眼,见这间屋子竟是个三进的小小套间,每进以垂幔雕花鸟草虫月洞门相隔,第一进是下人服侍之所,酒席摆于第二进的大厅之中,第三进想来是酒后小憩之所,因第三进的雕花月洞门是闭着的,门后又垂着数层纱幔遮住视线,所以庄煜并没有看到第三进月洞门都有些什么。

看是看不见的,可是庄煜的耳力很灵敏,他似乎听到第三进垂纱雕花月洞门内有细细的呼吸之声。这些日子庄煜连番遭遇女色算计,所以他此时便有些猜出庄烃为何突然要请自己吃饭了。

庄煜知道自己只要保持灵台清明,庄烃凭怎么样都算计不了自己的,所以他并不着急,倒要看看庄烃接下来还有些什么花招。

酒菜齐备,庄烃命所有在一旁服侍的人都退下,亲自执起错金银暗刻海兽纹执壶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只递给庄煜,笑着说道:“请五皇兄满饮此杯。”

庄煜笑着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就喝。庄烃见状立刻举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亮给庄煜验看。庄煜笑笑也举杯将酒喝了。庄烃见他喝了这杯酒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酒自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杯子上却早被庄烃做了手脚,那杯子事先后大量的烈性 之药足足浸了三天三夜,不论这用杯子喝什么东西,都会中了那 之药,做出种种不堪之事。

庄烃不错眼珠子的看着庄煜喝酒,却还是没有看到庄煜的 连一滴酒都没有沾,那杯酒全都被庄煜倒在了衣袖之中。庄煜虽然知道自己不怕那些 之药,可是这酒里下的若然不是 之药而是蒙汗药,那他就会中招的,为了始终保持灵台清明,最稳妥的办法是一滴酒都不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