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不觉也加快了脚步,走到庄煜面前笑着招呼道:“五哥,听说无忌闹的你不能好好休息?”

庄煜一看到无忧,什么渴睡都没了,他立刻精神的如同打过鸡血一般,只精气神十足的说道:“没有没有,无忌进房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无忧,你,还是戴上帷帽再出府吧。”

庄煜见无忧虽然穿了一袭湖蓝箭袖,却难掩俏丽可人的容貌,甚至正是因为穿了男装,反而让无忧有一种说不清却极容易让人沉迷的特别美感,庄煜可不想让无忧被不相干的人看了去。

无忧笑道:“备着呢,出门前我会带上的。”

因为都着了男装,所以他们便没有坐车轿,而是选择骑马。无忧如今已经是大燕女子之中骑术最好的一个了。对她来说,骑马驭风而行实在是一件酣畅淋漓之事,就算平日少有机会出门骑马,无忧每日也要骑马在王府的演武场兜上几圈过过瘾的,隔上十天半个月,无忧还会带着无忌到京郊的庄子上围着山脚痛快跑上一大圈儿。

庄煜笑着点点头,眼神再不能从无忧身上移开,看的无忧玉面飞霞,眼神都开始躲闪了。

无忧戴好帷帽,如烟霞一般的银丝纱帘直垂到无忧的胸前,将她那娇好的容颜全都遮挡起来。因为京城地处北方,一年四季的风砂都不小,所以有许多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出门都会戴着帷帽,所以无忧此举并不会显的很突兀,不明就里的人只会认为这又是一个娇惯金贵的公子哥儿。

老孙家门外果然排起了长队,还有个身材瘦小眼睛极大的小个子在此维持秩序。那小子一见到无忌一行三人骑马过来,便立刻迎上前躬身笑道:“小的请王爷安,王爷您里头请。”说着,那小个子便扯起脖子向里头喊道:“大爷,王爷来啦…”

片刻之后,一个面色黝黑,一腿长一腿短的中年男人拖着腿飞快的跑了出来,欢喜的叫道:“王爷您来啦,快里面请。”

在老孙家门前排队的人都知道老孙家与忠勇郡王府的渊源,他们也知道那个英武俊逸的少年就是忠勇郡王,还有许多人也将庄煜认了出来,长长的队伍不免有些个骚动,毕竟京城的平头百姓们并没有什么机会一次见到两位誉满京城的少年王爷。

“老孙,不用进屋了,给我们上三碗大刀面,一碗不放香蒜,本王可饿着呢。”无忌也不客气,大声囔了起来。

庄煜笑着看向无忧,他知道无忧素来不爱吃葱蒜之类有异味的东西。无忧被庄煜看的脸上发红,好在有帷帽挡着,别人也看不见她的脸色。

老孙忙去做了三大碗份量十足,多多放汤放羊肉的大刀面,那面碗哪里是碗啊,分明就是小盆,看到堆的冒尖的一大海碗面,无忧不免有些犯愁,她又不是大胃王,只这一碗面足够她吃两天的了。老孙的特别优待总是让无忧有些无奈。她平日里教导无忌要珍惜粮食,务必要将碗中的饭吃干净,如今总不能给无忌做个坏榜样吧。

庄煜见无忧有些发愁,便笑着低声说道:“没关系,我肚饿的厉害,你吃不完的都给我。”

无忧一听这话越发羞的受不住,别说是没成亲,就算是成亲之后她也不能让庄煜吃自己的剩饭啊。

春晓有眼力劲儿,立刻去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按着无忧的饭量为她挑了些大刀面和羊肉,再浇上一勺汤,无忧轻轻点头,对庄煜低声说道:“五哥,若是不够就吃这个吧。”

庄煜笑着点了点头,便与无忧无忌一起吃了起来。这大刀面果然汤清味鲜肉嫩面劲道,味道好的不得了,庄煜风卷残云般的吃了起来。无忧吃了刚一半,庄煜便将那一大海碗面全都吃光了,又拨了小半碗吃下,才满足的说道:“真好吃,我吃的好饱。”

无忧见无忌也吃完了,而那碗面还剩下一半,便让春草春晓两人分食了。春草春晓吃的肚子都涨的不行,才将那大半碗面分食干净了。

庄煜命贵喜去付帐,老孙说什么都不肯收,贵喜素知庄煜的脾气,便对老孙说道:“老孙,你若是不收钱,我们王爷下回再也不来了,你看我们王爷多爱吃你做的面啊,总不能让我们王爷失了这点子口福。你只管把钱收起来,要不得让人说我们吃白食了。”

老孙这才不得不接了钱。无忌笑嘻嘻向老孙招手道:“老孙,今儿汤煮的真好,过阵子本王还来吃。”

老孙只躬身叫道:“王爷天天来才好。”

无忌嘻嘻一笑,与庄煜和无忧一起走了。

他们走后,好些个排队之人都悄悄议论起来,众人都在猜测那个与两位王爷在一起,却还大模大样戴着帷帽的人到底是谁。有人猜是宫中的十皇子,有人猜是外邦来的客人,也有人暗自猜测是那人是睿郡王的未婚妻萱华郡主,只是没敢说出口罢了。

吃完大刀面,庄煜与无忌将无忧送往季府,因老孙家大刀面在西市上,而季将军府在东城,反正得从西市经过,无忌便缠着无忧陪他逛西市。

西市还是从前的西市,只是市面上多了许多奇装异服容貌奇特的外族之人。因为无忌只去过一次漠南,草原上的人与大燕人从相貌上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差异,所以当庄煜看到一个顶着一脑袋黄卷头发有着灰蓝色眼珠子的男人,不由指着那个外邦男人惊呼起来:“五哥,哥哥你们看…”

无忧赶紧将无忌的手抓了下来,低低斥道:“无忌,在家里是怎么说的?”

无忌赶紧陪笑道:“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可是…那人真的好奇怪啊,他和我们一点儿都不一样。”

庄煜笑着说道:“哦,那是真真国的人,我从前在礼蕃院里见过他们的使者。”

无忧抬杠道:“怎么就一定是真真国的人呢,我听说大食波斯迦南的人都是这样的。”

无忧轻道:“无忌,你看他们的衣裳,只有真真人才穿这种堆纱花边的中衣。”

无忌又向那真真人看去,只见他前襟果然堆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皱纱,从胸口直堆以下巴,看上去怪累赘的。

“真是这样啊,姐…哥哥你真厉害!连这个都知道。”无忌习惯性的要叫“姐姐”,被庄煜看了一眼才硬生生的改了口。

无忧笑道:“无忌,你不是读过《海国图志》么,怎么却都忘记了?”

无忌摸摸头嘿嘿笑道:“这不是没把书上写的和真人对起来么?”

庄煜笑道:“无忌,各邦使团都为父皇贺寿而来,他们虽然与我们相貌不同,却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也没什么好特别惊讶的,总不可失了我们天朝上邦的体统。”

无忌胡乱应了一声,街市上热闹极了,除了平日西市上就有了摊位商贩之外,还多了许多大小胡商。这让无忌看都看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思去听庄煜说什么。

庄煜笑笑便不再说什么了。只陪着无忧慢慢走着,小声同她说话。无忌则一个人走在前头,不时转着脖子东张西望,他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突然,无忌眼前一亮,他看到一个胡商摊子上有一条银色的船只模型,这条船只模型与无忌素日里见到的都不一样,分明是一条西洋船,无忌很是喜欢,便指着那条西洋船模型开口问道:“你这条船多少银子?”

那胡商用生硬的大燕话说道:“十两金子。”

无忌不由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条船就算是用金子打的也不值十两金子,五两,卖不卖?”

那胡商一愣,刚才无忌走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无忌今日穿了一袭雨过天青色绣五彩祥云滚边团花贡缎,那胡商知道能穿的起这种料子的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这样的料子一尺便要十两金子。做这样一身衣服,怕不得用上百十两黄金。当然,这胡商是按他们国家的绸缎价格来计算的,在大燕,无忌身上的衣料虽然是极好的贡缎,却也没有没有那么昂贵,无忌身上的衣服按市价算可值一百两银子,折合黄金为十两。

能穿的起这么华贵衣裳的人必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怎么还会讲价呢,胡商显然没有碰到过无忌这样的富贵人家的子弟,不由愣了神。

无忌还想多逛一会儿,自然不肯在这胡商的摊子上多浪费时间,只催道:“五两,你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可就走了啊。”

那胡商当然不会放无忌,忙说道:“卖,五两就五两。”

无忌身上是不会带钱的,他回身叫道:“飞星付钱。”

飞星忙跑过来付账,只是他的银子还没的掏出来,那只放在无忌面前的西洋船便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拿走了。

“五两是吧,阿富给银子。”一个声音在无忌旁边响起,紧接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将五两银子丢到了胡商的摊子上。

胡商见是银锭子,急忙伸手去抢西洋船,这条西洋船的模型他花了二十两银子采买到的,自然不肯赔本卖出去。

无忌脸色阴沉下来,他在京城里买东西被人半路横插一杠子,这可是头一回。

“喂,这是本王先看中的东西,你也敢抢,还不快与本王放下。”无忌冲着抢西洋船的那个又高又壮的少年叫了起来。

“你先看中的,你给钱了么,本世子先给了钱,这东西就是本世子的。你个小屁孩子滚一边去。”

那既高且壮的少年竟是满脸戾气,他一手拿着西洋船,一手去推无忌。无忌眸色转深,他不闪不避,等那高胖少年的手刚刚触到自己的前襟之时,无忌右手如闪电一般擒住高胖少年的手腕,左手如迅雷一般夺过了西洋船。

众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高胖少年便不知道怎么的就跪倒在无忌的面前,他的右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无力的吊在肩头,只在眨眼之间,这高胖少年的右臂便被无忌卸了下来,只疼的那高胖少年如杀猪一般的嚎叫起来。

庄煜和无忧更漫步说话,忽听到前方有异动,两人对视一回,立刻跑了过去。庄煜见无忌满脸煞气,一手紧紧护着艘西洋船模型,一手攥起了拳头。

庄煜赶到之时,那高胖少年已经被他的随从扶了起来,只扶着胳膊冲着无忌叫道:“你是什么人,连本世子也敢打,本世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小的们,给我上,重重揍这小王八蛋!”

庄煜大怒,凭那高胖少年是什么身份,他都不该这么辱骂无忌。无忌更是气的脸都青了。举拳便要打向那个高胖少年。

庄煜忙上前拉住无忌的手,低低说道:“让五哥来。”无忌愤愤点头,算是给了庄煜面子。

庄煜走到那高胖少年的面前,冷声喝道:“你是谁家的世子?”

庄煜气势逼人,吓的那高胖少年一身肥膘直颤,他还没说出自己是谁,庄煜便伸手扼住那高胖少年的脖颈,将他硬生生从平地上拔了起来。高胖少年的脸立刻紫涨起来,双腿不住的乱蹬,却怎么都够不到地面。

旁边跟着高胖少年的随从们可吓坏了,他们忙将庄煜无忌无忧团团围住,做出准备群殴的架势,色利内荏的叫道:“你…你快把我们世子爷放下来,我们世子爷可是当今皇上的侄子,永王世子。”

庄煜不等那随从说完,一拳已经打上了高胖少年的肚子,因为肚子上的肥膘实在是太厚,庄煜这一拳打下去,只觉得象是打到了棉花里一般。

庄煜觉得不过瘾,可那高胖少年却受不了了,他几曾受过这样的罪,只疼的双腿乱踢。庄煜突然松开手,那高胖少年摔了个屁墩儿。他立刻尖叫哭嚎起来。口中夹缠不清的骂着些不入耳的脏话。

庄煜大怒,飞起一脚踢向那高胖少年,刚才他已经试出来了,这高胖少年就是一堆肥肉,他身上一点儿工夫都没有,所以庄煜便是再生气,脚上都只用了一分的力气。圣寿节在即,他并不想闹出人命。所以庄煜这一脚只踢到了高胖少年的小腿上,疼是挺疼的,可是连断骨头的程度都不到,更不要说是伤了这高胖少年的性命了。

无忧听到家丁说这高胖少年是永王世子,不由双眉紧蹙低低道:“五哥,别打了。”

庄煜就势停手,无忌命飞星付了五两黄金给那个已经吓的面如土色浑身发抖的胡商,然后对那高胖少年喝道:“这东西是我先看中谈好价的,是五两黄金,不是五两银子,哼!”

说罢无忌便抱着西洋船走开了。

那高胖少年连滚带爬的躲到家丁身后,便又有了本事,只叫道:“你们别走,有种留个名号!打了本世子还想白打么?”

庄煜本已经打算走了,听到高胖少年叫嚣,立刻回头喝道:“放肆,在本王与忠勇郡王面前,你这小小世子也敢如此猖狂!”

高胖少年再笨此时也知道了庄煜的身份,朝中的少年王爷只有两位,一位是四岁封王的忠勇郡王季无忌,另一位便是被封为睿郡王的五皇子,这二位可都是帝后面前的红人。这口气永王世子不管怎么样都得忍下来了。

这永王世子是隆兴帝堂兄弟庄镕唯一的儿子,庄镕生性怯懦,是个妻管严,被永王妃管的死死的。基本上处于长期被忽视的地位。永王妃极为宠溺纵容儿子庄烛,也就是与无忌抢东西的这个高胖少年。

永王被封在胶州,胶州是个很小的地方,永王又不是有野心的人,所以对隆兴帝对永王还算宽厚,并没有为难于他,此番永王携王妃与世子进京贺寿,隆兴帝对他还是比较热情的。这却让永王妃误会自己的丈夫很得隆兴帝的心意,因此在纵容儿子的道路上也就越走越远了。

“你是庄煜堂兄?我是你堂弟永王世子庄烛啊!”永王世子庄烛也不傻,立刻攀起了亲戚。

庄煜冷冷扫了庄烛一眼,他才不想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堂弟。庄烛却屁颠屁颠跑过来叫道:“堂兄,相请不如偶遇,小弟请堂兄去翠色楼吃酒。”

翠色楼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庄煜虽然没有去过却也是听说过的。他大怒道:“滚开,休提那等腌拶之地污了本王的耳朵。”

庄烛一愣,那翠色楼是多好的去处啊,怎么这位睿王堂兄却这么不识情趣?

无忧无忌却不知道那翠色楼是什么地方,还以为就是个寻常的酒楼。无忧在看到庄煜勃然大怒后才有些明白,可无忌却不知道。庄煜走到他的身边,沉声道:“我们走。”

无忌还傻傻的问道:“五哥,翠色楼是很有名的酒楼了,要不我们去尝尝?”

庄煜厉声道:“无忌,不许胡说,翠色楼是不干净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连说都不能说。”

无忌从来没见庄煜这么严厉的和自己说话,不免有些吃惊,他只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可心中对翠色楼的好奇却更加重了。

无忧见了心中暗自着急,这怎么能行呢,若是激起了无忌的好奇心,他一定会偷溜去翠色楼一探究竟的。只有有些话她也不好说,无忧想了一回,决定去找大公主庄灵,请她让大姐夫严谨安给无忌解释清楚翠色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永王世子庄烛回过神来,庄煜无忌一行人已经走远了。随从们赶紧帮庄烛接好胳膊,那钻心的疼痛让庄烛狠狠骂了一通脏话,然后冲着庄煜等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才扬长而去。

庄烛走后,两个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悄悄跟了上去。并且越来越接近他,庄烛只走了几十步,忽然扑通一声向前摔倒在地,众随从只当是世子摔倒了,忙上去搀扶他,谁曾想庄烛却是脸色紫肿双眼鼓起,随从吓的魂飞天外,颤抖着双手往庄煜鼻下一探,便嗷的一声大叫起来:“不得了了,我们世子被人害死啦…”

那两个极为普通的男人听了这话,相视而笑之后立刻隐入了人群之中,不多时便再没以踪影。

庄煜和无忧无忌并没有走的太远,永王府家丁的嚎叫自然传入了他们的耳中,庄煜与无忧无忌俱是心中一沉。庄煜看了无忧无忌一眼,低低说道:“无忌,快送姐姐回府。这里有五哥处置。”

无忧无忌坚决摇头,无忧沉声说道:“不行,五哥,这里头绝对有问题,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无忌亦道:“五哥,我们陪着你,就算是做人证也是好的。”

无忧在说完话之后立刻向周围看过去。今日西市之上格外的热闹,四周全都是人,众人在听到永王府家丁喊叫之后,都纷纷循声跑了过去。这在很大程度上扰乱了无忧的视线。

无忧心中着急,忙低声道:“无忌,你眼睛好,快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并不去看热闹,反而急的离开的。”

庄煜立刻明白过来,他忙命身边的小厮散入人群之中仔细观察,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绝对不可打草惊蛇,只悄悄的跟上去顺藤摸瓜。

“无忌,你保护好姐姐。我去前头看看。”庄煜沉着冷静的说了一句,便要往前赶去。无忧一把拉住他,低声而坚定的说道;“我们一起去。”

庄煜与无忧对视片刻,方点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

庄煜与无忧无忌匆匆赶往庄烛出事的地方,此时五城兵马司驻守西市的官兵也立刻赶了过来.庄烛的随从一看到五城兵马司与睿郡王等人都来了,便立刻指着庄煜大叫道:“官爷,就是他杀了我们世子!”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穆国公监任的,而穆国公又是无忧无忌的表舅舅,自然五城兵马司的人对庄煜无忌等人都挺熟悉,他们只是刚刚赶过来,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便见几个随从打扮的人指责睿郡王杀人,不免个个黑沉了脸,只喝道:“大胆狂徒休得放肆胡言!”

随从中有个衣着略好些,看上去象个小头目的男子赶紧上前说道:“官爷,刚才睿王爷打了我们家世子,我们世子没走两步路就摔倒断气,不是他打死我们世子还能有谁?”

庄煜怒极,他平生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冤枉,这时一个清凌凌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管事,请问你是大夫么?”

这声音正是无忧的,庄煜听到无忧的声音,脸色才略缓和了些。

那个管事之人愣了一下,继而摇头道:“不是。”

无忧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她沉声喝问道:“既然你不是大夫,如何敢口口声声说你家世子已经身故,而不是立刻去请大夫来救治于他,却只想着攀污睿王爷以求脱身自保,似你这等不忠不义的恶仆,才是最有嫌疑谋害你家世子之人。”

那管事都吓傻了,他纵有再大的脑袋也顶不住这样一顶大帽子。这话若传到王爷和王妃耳中,就算他不是他干的,爱子如命的王爷王妃也得活活剥了他的皮。

能在五城兵马司做头目的都得是八面玲珑之人,他只一听那清脆的声音,又见带着帷帽出言之人被睿郡王和忠勇郡王护卫在中间,便能猜出这人必是萱华郡主季无忧。这三位可是当今最得宠的三位主子,可着大燕都找不出任何一人能比他们在帝后太子三人面前都那么有体面。

郡主发问,五城兵马司的人自然要帮腔,他立刻瞪着永王府的那名管事喝问道:“对啊,你家世子摔倒,如何不立刻请大夫,只叫喊你家世子死了,莫非就是你对世子下的杀手,才这能笃定世子已经死了,来啊,将这杀人嫌犯锁上带回五城兵马司。”

两名士兵立刻冲上前,将管事双手反剪到背后锁了起来。那管事的直叫冤枉,叫的人心烦的很,一个士兵立刻将管事的嘴堵了起来。

此时西市医馆里的大夫被传了过来,他给永王世子一检查,立刻站起来摇头道:“死了。”

庄煜无忧无忌还有五城兵马司之人心中俱是一沉,圣寿节在即,竟然出了这样的人命官司,死的人还是永王独子庄烛,这下麻烦可大了。

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想到麻烦大了,却没有往深里想,可庄煜和无忧都立刻想到了这必是一场阴谋,一场专门针对庄煜的阴谋。只怕刚才永王世子去抢买无忌看好的西洋船就是阴谋中的一环。

永王世子的其他随从们一听大夫宣布世子死了,都在第一时间指着庄煜叫道:“就是他杀了我们世子!”

只有一口咬死是睿郡王杀了世子爷,这些随从们或许才有可能逃过一劫,否则永王和永王妃绝对会将他们全都活活打死。

五城兵马司的小头目向庄煜躬身问道:“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您明示。”

庄煜并没有杀庄烛,所以他心里一点儿都不虚,只坦坦荡荡的说道:“适才永王世子强抢东西,又出言辱及当朝郡王,本王才打了他小腹一拳踢了他的小腿一脚,本王知道庄烛乃是永王世子,是以并未下重手,只是小惩大诫一番。永王世子还能大喊大叫自己走路,这便说明本王根本没有重伤于他。此事刚才围观之人都曾看到,你一查问便知。”

庄煜说完,周围好些个看热闹的人都纷纷点头应和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我们都看到的。”

庄煜向周围百姓抱拳微笑道:“多谢诸位街坊为本王做证。”

众百姓见睿郡王如此平易近人,一时之间为他做证的声音便一浪高过一浪,形势明显向庄煜这边倒了过来。

此时,就听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声极不和谐的声音:“谁知道王爷是不是用的暗力伤了永王世子的脏腑,这可说不清楚…”

第一百六十一章分析案情

无忌听到人群之中有人冷言冷语的说闲话,立时勃然大怒,他耳力好眼睛尖,立刻发现了那说话之人所在的位置,无忌正在去将那人揪出来,无忧却拉住他,低声道:“无忌休要中计。”

无忌气道:“就让他那么污蔑五哥?”

无忧低低道:“清者自清,五哥没有做过,凭是谁也别想把污水泼到五哥身上。无忌,立刻命五城兵马司将尸首带回去。”

庄煜是混过刑部的,自然对审案子的流程再清楚不过的,立刻对那五城兵马司的巡街吏说道:“你们速速将永王世子的尸首送至刑部交于刑部马大人,请他立刻安排仵作验尸,将永王世子的随从全都带回去,再将在场之人的姓名住址记下以备将来做证。”

那巡城吏听睿郡王安排的头头是道,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心中也越发确定这桩命案不会与睿都王有关,若真是睿郡王下的手,他遮掩都来不及,如何会主动近排缮后之事呢。

在场的百姓都基本上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多是在西市摆摊做小生意的寻常百姓。将素来和气有礼,从不强取毫夺的睿郡王与初到京城就仗着权势压价强买东西的永王世子比起来,那些百姓们自然会站在睿郡王这一方。

于是百姓们纷纷主动报上自己的身份住址等信息,以备将来官府好传他们做人证。

在临街的茶楼之中,两个男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座茶楼只有两层,因为离街面上极近,所以底下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听到。见庄煜很快就扭转了境况,其中一个身材圆胖的男人皱眉低低说道:“都说这睿郡王是个莽夫,今日看来不尽其然,王爷,他一定会是个麻烦。”

另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最大的特点就是普通的男子双眉微皱,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那个圆胖男人的话。

见庄煜一行已经走开,只剩下些百姓围成一圈登记身份信息,那个圆胖男子便将临街的窗子关了起来,对那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说道:“王爷,只怕这一回整不死睿郡王。”

中年男子淡淡道:“这一次当然整不死他,本王也没有打算一次就整死他,不过是给隆兴添点儿彩头罢了。”

圆胖男子点点头,低声道:“要不让人在刑部里动动手脚?若这么去察,只怕睿郡五很容易就能脱身了。”

中年男子立刻摇头道:“不必,动的多破绽就多,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在各处安排的人都有大用处,不可为此等小事轻举妄动。”

圆胖男人躬身称是,又说道:“王爷,吴王被贬为国公,您前头可没有遮挡了。”

中年男人淡笑道:“不要紧,本王一向安分守己从不惹事生非,隆兴又知道本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他不会象提防吴王那样提防本王的。说起来这吴王真是笨到家了,他在蜀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打量隆兴真的会不知道?本王都没想到隆兴会容他到现在才动手。”

圆胖男人点头道:“王爷说的极是,不过也正亏了吴王蠢笨做了幌子,王爷才更安全。”

中年男人笑道:“说的也是,看来本王还要去探望安慰感谢吴国公了。”

圆胖男子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因为出了永王世子之事,所以庄煜无忧无忌都没有了继续游玩的兴致,无忧也不去将军府了,只对庄煜说道:“五哥,我们去前头找个地方坐下来商议商议?”

庄煜点头道:“也好。”

无忌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点石轩说道:“就去点石轩吧。”

无忧点点头,为防隔墙有耳,的确是去点石轩比较安全。一行三人并没有走点石轩的正门,而是绕到后街上,从点石轩后院的院门进入了点石轩。

点石轩的总柜听说睿王爷和小王爷来了,赶紧放下手中的帐本急匆匆迎了出来。无忌一见到点石轩的总柜便说道:“杨老管事,快安排一间净室,只送一壶茶,不要人服侍。”

杨老管事见睿郡王与自家小王爷脸上都没有笑容,心中不由暗自纳闷,这二位平日可都是挺爱笑的。他不敢多问,立刻按无忌的要求准备净室,又飞快传话到内宅,让他的妻子带着女儿亲手沏茶做点心,小王爷说不要点心,可他哪里就能让主子空口吃茶。

庄煜命贵喜等人守在外头,将净室的房门关好,无忧立刻拿下帷帽,先仔细的看看庄睿的神色,见庄煜虽然板着脸,不过却没有什么愤怒之意,神情还算是镇定。无忧忙又看向无忌,无忌虽然气鼓鼓的,却也没有什么失去理智的表现。

无忧暗暗松了口气,轻声道:“五哥,是什么人设局害你?”

庄煜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任何头绪。他从落生到现在,就没认真结下什么仇人,纵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也是转眼就过的,绝不至于到杀无辜之人来陷害他的地步。

庄煜摇摇头,皱眉说道:“我想不到,无忧你知道我并不曾与什么人结过仇的。”

无忧轻轻点头,庄煜是皇子,又被封为睿郡王,将来少不得一个亲王之封,身份自是极为贵重的,素日里只有别人来讨好他,生怕得罪他的,他又怎么可能得罪人呢。可若是没有得罪人,那陷害庄煜之人到底是谁呢,他图的是什么?

无忧在路上已经想清楚了,庄煜目前虽然会被当成杀人嫌犯,可是他有充足的证据为自己洗清嫌疑,若要那幕后黑手真要置庄煜于死地,不应该用这种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能就看明白的招数。

由此可以推断出,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并不是致庄煜于死地,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仅仅是给帝后心中添堵,让皇家脸上无光么?无忧想不明白。

无忧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她想的很多,却独独想漏了长年远在胶州,她并不了解的永王夫妻。世子庄烛是永王夫妻唯一的儿子,他这一死,永王夫妻就此绝后,永王夫妻特别是爱子如命的永王妃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失去独生爱子的母亲会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举动,是这没有办法猜测的。

无忌见庄煜与无忧都不说话,不由急道:“五哥,姐姐,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庄煜沉沉道:“无忌,我没有杀永王世子,可是在他临死之前,最后一个对他动手的是我,这个嫌疑纵然是能洗干净,却还是会让父皇十分为难。估计不出几日,睿郡王怒杀永王世子的风声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无忌急道:“怎么会这样,人明明不是五哥杀的,对了,刚才我还卸了那个永王世子的胳膊呢,这么说我也有嫌疑。”

庄煜勉强笑道:“你又不是最后一个与永王世子动手之人,何况你还是个小孩子呢,怎么都不会把你牵涉进来的。”

无忌小脸一沉立刻炸毛了,他愤愤大叫道:“什么叫我还是小孩子?五哥,我都十一岁了,论武功兵法,我哪一点不比你强,姨丈和师父都常常夸我的。刚才是我卸下那永王世子的胳膊,这可是大家都看到的,凭什么你一个人把嫌疑都揽了去?”

庄煜真是哭笑不得,只皱眉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争个什么?”

无忌小声嘟囔道:“要是好事我就不和你争了。”

庄煜心中一暖,拍拍无忌的肩膀说道:“无忌,你的心意五哥领了。你不用担心,五哥没有杀人,绝对不会有事的。父皇便是做样子罚一罚五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无忌却是不答应,只梗着脖子说道:“五哥又没有犯错,凭什么受罚?”

无忧低叹一声道:“无忌,虽然五哥没有杀永王世子,可他却是最后一个对永王世子动手的人,姨丈相信五哥,可他并不能让满朝文武全都一样相信五哥,为了稳定大局,姨丈怕是不得不让五哥受些委屈。”

无忌素来最听无忧的话,他听姐姐都这么说了,看来五哥这冤枉委屈是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只愤愤坐到椅上,气鼓鼓的转过身去。

此时不是安抚无忌情绪的时候,无忧蹙眉对庄煜说道:“五哥,你打算怎么办?”

庄煜平静的说道:“我要先进宫向父皇回禀,让父皇心中有所准备,然后去刑部盯着仵作验尸,免得有人再做什么手脚。”

无忧想了想说道:“五哥,你去刑部吧,我替你进宫向姨丈回禀。无忌,你去五城兵马司,看紧了那些永王世子的随从,不可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无忌立刻跳起来说道:“我现在就去。”

庄煜略有些个犹豫,毕竟去禀报这种事情不是什么好差使,纵然他的父皇看在无忧是世侄女儿兼未来儿媳妇的份上不会对她怎么样,可到底会心生芥蒂。

庄煜不必说什么,无忧都能懂他在想什么,只轻笑道:“五哥,有人算计你也不是你的过错,姨丈最是开明,他不会生你我之气的。”

庄煜又想了一回,方点头道:“也好。”

杨老掌柜夫人刚把茶点做好命小厮送来,却见庄煜一行走出净室,匆匆离开了点石轩。无忧心细,见小厮从后宅方向走来送点心,便知道这是杨 奶亲手做的,杨 奶做的一手好点心,无忧是早就听说过去。于是无忧命飞星去接过食盒,将点心打包带走。

杨老掌柜已经猜出戴着帷帽之人是郡主,不过无忧没有亮明身份,他也就假装不知道。见郡主给足自己的面子,杨老掌柜顿觉脸上有光,走起路来都比平时快了许多。

出了西市,庄煜无忧无忌三人在三岔路口分开,庄煜与无忌分别去了刑部和五城兵马司,无忌则直奔皇宫而去。因为时间紧,她都来不及回王府换衣裳。

无忧有随意进出宫门的腰牌,所以她很顺利的便进了宫门。不多时,得到宫门小太监禀报的陆柄匆匆迎了出来,他见无忧身着男装进宫,不由暗自惊讶。以萱华郡主的规矩,她是不应该犯这么低级错误的。

“您…急着进宫可是有要紧之事向皇上回禀?”陆柄略一迟疑,立刻将对无忧的称呼掩去,只以含糊的“您”来称呼,并低声问了起来。

无忧轻声道:“陆总管,我有要紧之事求见皇上,烦您通报。”

陆柄略想了一下,便说道:“您先去致爽斋候着可好?”

无忧知道避讳,便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致爽斋,陆总管,事情紧急,还请快一些。”

陆柄点头表示明白,他立刻命小太监引无忧去距离御书房不远的致爽斋,自己则快步疾走回御书房向隆兴帝回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