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兴帝听说无忧竟然身着男装入宫,心中也很惊讶,立刻放下手头正在披阅的折子,匆匆去了致爽斋。

“无忧给姨丈请安。”无忧一见隆兴帝便跪了下去,隆兴帝挥手道:“无忧起来,怎么是你一个人进宫?煜儿和无忌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无忧并没有起身,只简明扼要的将西市发生之事说了一遍。她讲的很客观,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说一句有倾向性的话。

隆兴帝听罢,双眉紧紧锁了起来,陆柄也是愁眉紧锁,这件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

隆兴帝当然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杀人,就算是那永王世子激怒了庄煜,庄煜都会为了圣寿节而硬是咽下这口气,要不然那永王世子庄烛绝对不会只挨了一拳一脚,还在挨打之后能正常的行走。隆兴帝知道庄煜的身手,打永王世子那样一个没用的胖子,庄煜若有心重打他,他绝对站不起来。

可是只有隆兴帝相信却是远远不够的,此事一定会闹到朝堂之上,隆兴帝若是不处置庄煜,那就是明晃晃的包庇。此时正是万邦来朝的掯节儿上,一个处理不好,大燕可就在各邦使臣面前失了脸面。而且还会让百官离心。

隆兴帝一直在思考着,却没有注意到无忧还一直跪着,还是陆柄细心,忙轻轻将无忧扶了起来。无忧垂手侍立一旁,看似平静,其实她心里很是紧张。庄煜会受些处罚这是无忧已经想到的,只是她想不到隆兴帝会怎么样处罚庄煜。若是处罚的狠了,无忧口中不敢说什么,心里还是会有怨言的。

隆兴帝在屋子里快步转了几圈,忽然抬头看向无忧问道:“这事可曾告诉你姨妈么?”

无忧忙摇头道:“还不曾。”

隆兴帝想了想便沉声道:“此事瞒不住,无忧,你去懿坤宫慢慢说与你姨妈知道,总好过她听其他人乱传些没影的事。”

无忧心中正有此意,她在策马奔向宫门之时已经想到了,永王夫妻必会来宫中告状,若是让帝后从他们夫妻口中听到消息,只怕那消息已经走形的不成样子了。还是由她这个全程都经历的当事人来说更公允一些。

隆兴帝命陆柄送无忧前往懿坤宫,毕竟无忧现在是身着男装,没有隆兴帝的旨意,一个外男擅闯内宫,无忧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陆柄引着无忧赶往懿坤宫,不想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容貌极为俊美的少年。无忧并不认识这个少年,只觉得他的眉眼儿同太后有一二分相似之处。便以为这少年是太后娘家的什么亲眷。

便是在平时,无忧也不会与外男说话,何况此时她还满腹心事,自是更加没有心思去应酬。

陆柄见了那少年,只上前淡笑微微躬身道:“吴国公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前吴王世子,如今的吴国公世子庄焰。他昨日被太后留宿宫中,庄煜虽然不情愿却也没有办法,因此只得胡乱歇了一夜。今日早上起来给太后请过安之后,庄焰便立刻坚决要求出宫。

太后明明极舍不得,却还是答应了庄焰的请求,并且让他常进宫来看望自己。庄焰心中暗觉奇怪,他对太后完全没有印象,是知道太后为何会对他这般优厚款待。太后对他慈爱的就象是老祖母一般。只是庄焰一时不能接受那样的宠爱。

苦留不住,太后又不肯逆了庄焰的心愿强留他在慈安宫,便命李嬷嬷好生送庄焰出宫,打算等过几日再接他到慈安宫。正是在出宫的路上,庄焰才与无忧走了个正对面。

李嬷嬷奉太后之命送吴国公世子庄焰,她看到陆炳引着个眉目如画的俊秀少年,又是往懿坤宫方向去了,李嬷嬷不免心中生疑,便也有意停下脚步,一双眼睛只在无忧身上扫来扫去。

李嬷嬷的举动极不合规矩,然而她是太后身边最得力之人,明面上谁也不能得罪于她,何况无忧还是女扮男装入宫的,这事到底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免得又授人以柄。

所以陆柄见李嬷嬷打量无忧,便脚下一移便技巧的将无忧掩在身后,只淡笑道:“老奴不耽误吴国公世子的时间了,您请。”

庄烛压下心中的疑惑,与李嬷嬷匆匆走开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各自登门

李嬷嬷经过无忧身边之时,还扭头看了她一眼,因为李嬷嬷素日里见无忧机会不多,而且无忧穿了男装又将眉毛着意描黑,所以李嬷嬷并没有认出无忧。所以也没有办法替解答庄焰的疑问。

陆柄引着无忧往懿坤宫而去,无忧轻声问道:“陆总管,刚才那人就是吴国公世子庄焰么?”

陆柄忙回道:“正是吴国公世子,昨儿太后留他在慈安宫,这会想是要出宫回官驿的。”

无忧轻轻嗯了一声便也罢了,此时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庄煜被人陷害之事上,庄焰于她来说只是个不相干的路人。

进了懿坤宫,皇后听人回禀,说是陆大总管奉旨送一个少年过来。皇后不由有些吃惊,这事很是不合规矩啊。隆兴帝怎么能让少年男子到后宫来呢。难道是那少年的身份很特殊,有必来晋见自己的理由。

想了一回,皇后只留几个心腹服侍,将其他人都遣了下去,然后才命人传少年及陆柄进殿。

无忧一进殿,皇后便皱起了眉头,这少年看上去极为眼熟,倒与无忧有七八分相象。无忧见皇后左右都是心腹之人,忙快走几步跪下说道:“无忧给姨妈请安。”

“无忧,你真的是无忧?”皇后惊呼一声立刻起身离座,快步走到阶前将无忧拉了起来。面容只有七八分相象,这声音却实打实的是无忧的声音。

“你这孩子怎么穿成这样就进宫了?”皇后拉着无忧的手轻嗔了起来。

无忧略有些无奈的笑道:“时间紧,无忧来不及回府换衣裳。”

皇后皱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无忧,有人为难你么?”无忧扶着皇后的手臂轻声说道:“姨妈,倒没有人为难我,只是今日五哥无忌和无忧去西市上,遇上些麻烦事,五哥与无忌急着去了刑部与五城兵马司,无忧赶进宫来向姨丈和姨妈回禀,免得让人污告了五哥。”

皇后一听事涉庄煜,神色立刻凝重起来,她对无忧说道:“无忧,坐下来仔细说。”

无忧细细的将西市发生的一切又说了一遍,皇后听罢怒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东西这般阴谋陷害煜儿?陆总管,皇上怎么说?”

陆柄忙躬身回道:“回娘娘,皇上与娘娘一样,根本不相信睿王爷是杀人凶手,已经命人去暗查了。”

皇后想了一会儿,对无忧说道:“无忧,你立刻去诚亲王府告诉老王妃此事,听听老王妃的意思。”

无忧点点头,立刻向皇后行礼道:“姨妈,无忧告退。”

皇后点点头,勉强笑道:“无忧,姨妈不会让煜儿有事的。”

无忧看向皇后,轻声说道:“姨妈,虽然此事与五哥无关同,不过五哥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五哥说他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姨丈姨妈为难。”

皇后听了不由叹道:“这个傻孩子!他父皇与我怎么舍得让他背黑锅,这案子一定要彻查到底,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无忧再次行礼退下,匆匆出宫前往诚亲王府。她一路打马如飞,不多时便到了诚亲王府门前。有忠勇郡王府帖子,无忧很快便被接进诚亲王府。

诚亲王爷刚被宫中来人接走,因此出来迎客的是诚亲王爷的嫡长孙庄烙。他还以来的是忠勇郡王季无忌,人还没走入前厅便朗声叫了起来:“无忌,你怎么有空来了?咦,你怎么也学人家带了个帷帽?”庄烙见到站在厅中的无忧,不由惊讶的叫了起来。

“烙大哥,我是无忌的姐姐,请问老王妃可在府中?”无忧向庄烙微微躬身行礼,急急问了起来。

庄烙先是一愣,继而很快回过神来,赶紧深深还礼说道:“不知郡主驾临,庄烙失礼了。祖母正在后宅,庄烙这便送郡主过去。”

无忧轻轻点头和声道:“多谢烙大哥。”

庄烙与无忧保持着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距离,陪她去了二门。又命小厮飞跑去报信。无忧刚到二门之时,庄烙的母亲和他的新婚妻子便迎了出来。

“伯母好,嫂嫂好,无忧唐突造访,实在是失礼了。”无忧看到诚亲王世子妃和庄烙的夫人迎出来,忙躬身赔情儿。

诚亲王世子妃华氏听到声音的确是无忧的,这才一把拉住无忧笑道:“你这孩子又说外道话,快和伯母还有你嫂嫂去见我们老王妃,你还真真不经念叨,我们老王妃正说有日子没见到你了,你这就来了。”

庄烙的新婚妻子与无忧也是旧识,她是安南将军戴自远的嫡女戴佩蓉,刚满十五岁就嫁进诚亲王府,成亲才刚一个多月。若是别的客人上门,戴佩蓉还有些个抹不开面儿,她到底是新媳妇,不过无忧来却不要紧,未出阁之前,戴佩蓉与无忧便结成了金兰之交。

“无忧,你今儿怎么扮成小子了,这却不象你。”戴佩蓉拉着无忧的手亲热的笑了起来。

无忧浅笑道:“这不是有急事么。”

世子妃见无忧神色不同以往,便也不再多问,立刻将她引到老王妃的院子。

老王妃一见无忧自是欢喜的很,亲自起身扶起行礼的无忧,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摩娑着无忧的手佯怒道:“你这丫头真真没有良心,都这么久没来看我了。”

无忧赶紧告罪,耐着性子陪老王妃说了几句闲话,老王妃这才话风一转沉声问道:“无忧,出了什么事?”

无忧忙将西市之事细细说了一回,老王妃人老成精,哪是还能不明白无忧过来的目的,便立刻说道:“我知道了,永王媳妇若是敢乱攀乱咬,我绝轻饶不了她。”

无忧暗暗松了口气,诚亲王老王妃在皇室女眷之中辈份是最高的,她平时并不怎么发话,可一旦发话,就绝对有份量,便是太后对上诚亲王老妃都得客气些。诚亲王爷任着宗令府的宗正,老王妃就相当于皇族的宗妇,有监察约束族中女眷之职。

世子妃皱眉叹道:“只怕永王一家子都被人当枪使了。”

老王妃看着无忧点了点头,无忧自然是明白的,只轻声道:“这事情的确蹊跷的很,刚才我进宫向姨丈和姨妈禀报,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姨丈说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既不能让五哥蒙受不白之冤,也不能让永王世子无辜惨死。”

老王妃点点头道:“这样才对,无忧啊,你也奔波了大半日,就在我们府里歇一歇,回头陪老身用个便饭。”

老王妃开口,无忧不能不从。她忙起身道谢。老王妃笑咪咪的拉着无忧正要说话之时,一个干练利落的大丫鬟快步走进来,躬身回禀道:“回老王妃,永王妃过府拜望您。”

老王妃皱了一下眉头,很快便松开了,淡淡说了一句:“她来的真快!”

世子妃立刻对无忧说道:“母妃,让烙儿媳妇先陪郡主去换身衣服?”

老王妃点点头道:“也好。”

戴佩蓉上前行礼告退,拉着无忧去了她的院子。反正庄烙白日里是不会回话的,所以戴佩蓉带无忧回自己的院子倒也不碍着什么。

出了老王妃的苍松园,戴佩蓉才对无忧说道:“无忧,当时吓着你没有?睿王爷也真是的,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只让你到处奔波,也不想想你是个娇 弱的女儿家,怎么禁的住,真真是他们男人就是粗心。”

无忧摇头浅笑道:“又不曾血肉横飞,有什么好怕的呢,不是五哥不顾惜我,实在是情况紧急忙不过来。”

戴佩蓉只摇头笑道:“好好,我不说了,你这还没嫁呢,就护的巴巴儿的,等嫁了,若听人说一句睿郡王不好,你还不得把人把成烂狗头啊!”

无忧与戴佩蓉极熟,只不依的瞪了她一眼,嗔道:“有人说烙大哥不好,我看你急不急?”

戴佩蓉水杏眼一瞪,佯怒道:“谁敢!也不怕我堂堂将门虎女打上他们家的门!”

一言未毕,戴佩蓉和无忧都笑了起来。戴佩蓉看着无忧笑道:“可算是会笑了,瞧你刚才那皱着眉头要笑不笑的小模样儿,真是别扭死了!”

说话间两人拐上通往戴佩蓉的清芳院的小路,无忧与戴佩蓉刚刚走过,便有人引着永郡王妃往苍松园走去。

永郡王妃被引入上房,她看到诚亲王老王妃正坐在上首,忙上前福身见礼道:“侄媳给四王伯母请安,请四王伯母为妾身那可怜的儿子做主!”

老王妃眼皮微抬扫了永郡王妃一眼,根本不接永郡王妃的话茬儿,只淡淡问道:“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永郡王妃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老王妃这是挑理了。按说他们一到京城,第一要紧的是进宫觐见太后帝后,其次便应该到诚亲王府拜望。诚亲王爷现在是皇族之中辈份最高之人,永郡王得叫他一声四伯。

可永郡王一惯怕老婆怕的紧,永郡王妃在出宫之后便径自带着丈夫儿子回了娘家,还住在了娘家的别院之中。这一住便是三四日,若非独子庄烛出事,永郡王妃还想不到来求老王妃做主。

永郡王妃暗暗咬牙,一提裙子便跪了下来。口称:“没有早些来给四王伯与四王伯母请安,是妾身的过错,妾身向四王伯母请罪。”

老王妃可不吃这一套,只淡淡说道:“请什么罪啊,我竟不知道你有罪过。”

永郡王妃不得不伏首于地,哭着说道:“四王伯母,都是妾身不好,没早些来给四王伯和四王伯母请安,四王伯母便是打杀了妾身妾身也无话可说,只求四王伯母为妾身冤死的儿子主持公道…”

永郡王妃在马车上哭了一路,进诚亲王府之后是硬忍着不哭的,如今一说到伤心之处,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又呜呜哭了起来。

见永郡王妃那霸王似的人哭的如此之惨,老王妃与世子妃都皱起眉头,心中有些不忍。永郡王妃只有庄烛一个独子,还是她们夫妻求神拜佛请医问药,不知耗费了多少心思才在婚后十二年得到的儿子。用眼珠子心尖子都不足以形容永郡王夫妻对独子庄烛的疼爱。好不容易养到十三岁就这么没了,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

老王妃是有了年纪的人,心越发的慈善,便缓声说道:“罢了,你起来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来。”

世子妃赶紧上前扶了永郡王妃一把,永郡王妃站起来,用帕子胡乱擦了眼泪,世子妃见她眼睛鼻子都是又红又肿的,看上去好不可怜,心中越发可怜她中年丧子,便扭头看向老王妃,老王妃轻轻点头,世子妃便立刻命人设座,让永郡王妃坐下说话。

“四王伯母,弟妹,我那不争气的烛儿今日去西市上逛,千不该万不该,他这不争气的混帐东西不该去抢着买忠勇郡王看好的东西,还与忠勇郡王口角了几句,睿郡王见了便上前揪着烛儿打,直把他…把他活活打死了…”

永郡王妃说到此处,只伏到椅子扶手上放声号淘大哭,哭声极为凄惨。

老王妃双眉紧皱,永郡王妃所说与无忧所说并不一致,她自是相信无忧多过相信永郡王妃。因此便沉声问道:“竟有此事,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永郡王妃忙抬头道:“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说完,她又伏身哭了起来。

老王妃是有了年纪的人,心里很忌讳别人在自己面前哭,因此便沉声喝道:“哭什么哭,有话只管说话,若哭有用,你还来找老身做甚!”

永郡王妃被老王妃噎的硬生生将哭声给咽了回去,直起身子胡乱抹了泪,一抽一抽的对老王妃说道:“四王伯母,您德高望众,说话最有份量,侄媳求您一定要为您无辜惨死的侄孙子做主啊!”

老王妃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只问道:“当时你可在场?”

永郡王妃想也不想便摇头道:“侄媳不在,若侄媳在场,怎么也不能让烛儿…”说着说着,她又要哭起来。

老王妃双眼陡然一瞪,永郡王妃吓的心中一颤,硬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既然你不在场,又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再者,堂堂世子出门难道会不带着随从?你们王府养的侍卫都是死人么?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主子被人打死?”

永郡王妃强辩道:“烛儿虽然带了随从,可动手之人是睿郡王,哪个随从敢拦着他啊!”

“胡说!纵不敢拦着,至少也能用身子挡住,护着庄烛跑到一旁躲起来。他们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主子被打死。我来问你,你说庄烛被睿郡王打死,有人证物证么,你看到你儿子的尸身没有?”

永郡王妃被老王妃问的一愣,她一听说儿子被睿郡王打死,便觉得天塌地陷,完全没有脑子去想其他的。永郡王妃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小横行惯了,与人抢东西这种事情他常干,若真是冲撞了睿郡王,睿郡王盛怒之下失手打死庄烛是完全有可能的。

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永郡王妃便立逼着丈夫去宫中求隆兴帝为庄烛做主,她自己则来求诚亲王老王妃,因为永郡王妃知道皇后对庄煜这个非亲生的儿子有多么的疼爱重视,若求皇后做主,永郡王妃只怕皇后会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庄烛的仇可就没有办法报了。

“这…烛儿已经被带到刑部,不许人去看。”永郡王妃低低说了一句。来报信那人可不就是这么说的。

“胡说,你们是苦主,岂有不许见的,你不去刑部见儿子最后一面,却跑到我这里哭闹,真真是糊涂到家了。”老王妃毫不留情的斥道。

依着无忧刚才所说,老王妃知道庄烛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若是永郡王妃见到庄烛的样子,只怕便不会那样说话了。那么明显的假话一戳就破的,她没有必要去说。

永郡王妃怔了一会儿,没敢哭出声来,只抽泣道:“求四王伯母陪侄媳去一趟刑部吧。”

老王妃沉声道:“这倒不必,刚才皇上已经命人请我们王爷进宫,怕就是为了此事。估计这会儿我们王爷已经在刑部了。先看清楚你儿子的样子,才仔细想想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还查清楚就哭天喊地的,没有一丝皇家风范!”

永郡王妃心中暗恨,老王妃这么一说,她便能猜出必是有人抢在她头里对老王妃说了什么,老王妃才会这般斥责于她。只是此时她什么都不能分辩,只能喏喏称是,还得躬领老王妃的教导,然后才退了下去。

出了诚亲王府,永郡王妃果然坐车直奔刑部,刚到刑部就看到外头停了好几抬大轿,有亲王大轿郡王大轿,永郡王妃隔着车帘一看,知道诚亲王爷与她的丈夫永郡王爷都已经到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离奇真相

命跟车的嬷嬷到刑部门前说了一回,守门的衙役对嬷嬷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跑进去回禀。少时,一个刑名师爷模样的中年男人与永郡王爷的长随快步走出来迎接永郡王妃。

永郡王妃命丫鬟给自己戴上黑色素纱遮面,这才下了车,一言不发的由那刑名师爷接进了刑部衙门。

庄烛被停入在殓房之中,永郡王妃被直接引到殓房,看到直挺挺躺在床板上的儿子,永郡王妃惨叫一声“烛儿…”便扑上去大哭起来。

永郡王爷看到妻子来了,身子略略瑟缩了一下,淳亲王爷一看永郡王那没出息的样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永郡王也是庄氏皇族的血脉,怎么能这样没有出息,怕老婆都怕到外头来了。

永郡王被淳亲王爷瞪的一缩脖子,淳亲王爷见状双眼瞪的更圆,若非他看在永郡王刚死了儿子的份上,早就一脚踹到永郡王屁股上了。

永郡王忙上前扶着妻子低声说道:“王妃先别哭了,好好看看烛儿吧…”永郡王的声音颤的极为厉害,独子死了,他便绝了香烟后代,永郡王心中的痛绝不比永郡王妃少一丝一毫。

庄烛的遗容并不可怕,他双眼紧闭象是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一点点伤痕,身上的衣裳也是他出门之时所穿那件,只是沾了些灰尘,其他再没有什么破损之处。

永郡王妃看着儿子的遗容,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二十九岁才生下庄烛,生庄烛之时难产彻底伤了身子,就算是不伤身子,她今年都四十二岁了,也不可能再生出儿子。庄烛一死,简直是活活摘了她的心肝,永郡王妃的眼神渐渐狂乱,她突然抓住永郡王爷的前襟,厉声嚎道:“睿郡王在哪里!”

永郡王素来怕老婆,又被永郡王妃这么一嚎吓的彻底乱了方寸,事实上自从他得到独子的死讯,永郡王爷便处于一种精神极度不正常的状态,他表面看上去还算是平静,可眼神却极不对劲。

“睿郡王就在刑部!”不等淳亲王爷出声阻止,永郡王便一口说了出来。

永郡王妃腾的蹿了起来,身手敏捷的让行伍出身的淳亲王爷都叹为观止。只是眨眼工夫,永郡王妃便蹿出了殓房,她随手拽住一个小吏尖声喝问:“睿郡王在哪里?”

那小吏也不知道是吓傻了不是有意的,他乖乖儿指着刑部花厅的方向说道:“睿郡王那里…”

永郡王妃拔足向花厅奔去,等淳亲王爷等人追出来想要喝止之时,永郡王妃已经跑的没影了。

淳亲王爷狠狠瞪了那名小吏一眼,吓的那个小吏脸色发白 直颤,马尚书看了那小吏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淳亲王爷说道:“王爷,下官不便过去,就在此亲自守着殓房吧。”

淳亲王爷点点头,立刻快步往花厅走去。那个小吏见尚书大人居然要亲守殓房,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旋即便深深低下头擦边儿站着了。

永郡王妃疯了一般的冲到花厅,猛的一把推开花厅虚掩着的两扇朱漆大门,直向听到动静猛然站起来的庄煜。

庄煜并不认识永郡王妃,他看见一个头面红肿五官不分明的妇人冲进花厅,立刻紧紧皱起了眉头。庄煜正要唤仆役进来,就听永郡王妃咬着牙森森问道:“你就是睿郡王?”

庄煜沉声道:“正是本王。”

永郡王妃立刻如疯狗一般扑向庄煜,边扑边尖叫道:“还我烛儿命来…”

庄煜见那疯妇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那染成艳红色的尖长指甲直指他的面门,立刻闪身避过永郡王妃的疯扑,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这个象疯子一样的妇人是谁,除了永郡王妃还能有谁。

“本王没杀庄烛。”庄煜断喝一声闪到一旁避过永郡王妃的猛扑,永郡王妃自是不听,调个方向继续向庄煜扑过去。

此时淳亲王与永郡王都赶了过来,淳亲王大喝道:“庄镗,还不快拉住你媳妇。”

永郡王干脆的应了一声,人却从另一边扑向庄煜,死死拽住他的一只胳膊叫道:“王妃,快来给烛儿报仇…”

淳亲王爷大怒,他见庄煜不好运功震开永郡王,又见永郡王妃那尖利的指甲就要挖上庄煜的面门,淳亲王爷情急之下只能飞步上前一记手刀劈上永郡王妃的后颈,这才算是解了庄煜之围。

永郡王妃身子一软便瘫倒在地上。永郡王一见妻子被淳亲王劈昏,便立刻放了庄煜的手臂扑上去将妻子抱到怀中,大叫道:“爱妃醒醒爱爱妃醒醒…”

淳亲王爷那一记手刀劈的并不重,所以永郡王爷叫了几声,永郡王妃便悠悠醒转过来。她一醒来就扯着永郡王爷的袖子哭道:“王爷,烛儿死的怨啊,你一定要为烛儿报仇!”

淳亲王爷心里这个气啊,就别提了。这永郡王两口子象是烧坏了脑子似的,做起毫无章法可言,还没有查清真相就喊打喊杀的。淳亲王爷都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才好了。

庄煜脱身后立刻高声说道:“永郡王叔,王婶,本王绝对没有杀死庄烛,你们不要中了奸人之计。”

淳亲王爷亦板着脸说道:“事情尚未查清,你们如何便一口咬定是睿郡王杀了庄烛?难道当时你们全都在场看的清清楚楚么?”

永郡王夫妻答不上来,淳亲王爷又说道:“你们说不上来,本王这里却有一个名单,上面所列之人俱是当时在场亲眼目睹之人,皆是人证。你们必然不肯相信睿郡王之言,那就由本王传证人当面说与你们听。”

永郡王爷还没说话,永郡王妃先尖声叫道:“那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证人。”

淳亲王爷怒道:“庄镗媳妇你待如何?”

永郡王妃只叫道:“我只要听烛儿随从的证辞。”

淳亲王爷冷道:“好,依你,来人,与本王随去五城兵马司,着冯至忠亲自把永郡王世子的一干随从押到刑部听审。”冯至忠不是别人,正是淳亲王爷的女婿,他爵封穆国公,兼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所以淳亲王爷这道口令下的是分外有气势。

没过多久,穆国公与无忌押着庄烛的随从们来到刑部。看到无忌也来了,淳亲王爷摸了摸无忌的头,对他笑笑说道:“无忌也来了,就跟在爷爷身边看着。”无忌乖巧的点点头,侍立在淳亲王爷的身边。有淳亲王爷在,无忌知道庄煜吃不了什么亏。

冯至忠将庄烛的随从交给马尚书,然后来到淳亲王爷面前说道:“回禀岳父大人,永郡王世子的随从都带到了,自他们被带往五城兵马司,便一直分开单独关押。”

淳亲王爷点点头道:“甚好。”分开关押便没了串供的可能,只要分开去审,然后再一对口供便能辩别真伪了。

永郡王爷见了这个阵仗,又见睿郡王完全没有一丝怯意,心中不免犯了猜疑,难道真不是睿郡王杀害了他的儿子?

永郡王妃却不管这些,只大叫道:“快带李福上来。”

李福正是跟在庄烛身边的管事,也就是那个率先污蔑庄煜杀死庄烛的人。

诚亲王爷点点头,立刻有人下去将李福单独带了上来。李福一看到自家王爷王妃都在场,便立刻长了胆子,扑跪到永郡王夫妻面前,声泪俱下的哭道:“王爷,王妃,您们要为世子爷做主啊,睿郡王打死了世子。”

永郡王妃又要发狂,这时穆国公冯至忠上前说道:“岳父大人,可否让小婿问上几句?”

淳亲王爷知道自己的女婿对审案断狱之事极有兴趣,也常与马尚书交流心得经验,便点点头说道:“好。”

穆国公走到李福的面前,很平淡的说道:“李福,你将当时的情形仔细说一遍,记住,要将每个细节都说清楚,有一点说的不清楚,今年送往黑山石场的犯人就要多一个了。”

黑山石场远在朔方,最是苦寒不毛之地,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石头,各种品相极佳的上等玉石,黑山石场是皇家采石场,每年要往京城运送数万斤的璞玉。据说所有发往黑山石场的犯人从来没有活着回来的。黑山石场是每一个做奸犯科之人的恶梦。

李福吓的脸色发白,与被送往黑山石场比起来,他情愿自己被一刀杀了,至少还能落个痛快,不至于在黑山石场受尽煎熬折磨才凄惨死去。

见李福脸色大变,穆国公才又说道:“若是你如实回禀,自然能平平安安的待在京中。”

李福抬头看看永郡王夫妻,又看了看淳亲王爷和睿郡王爷,当他看到忠勇郡王之时,无忌立刻用凶狠的眼神瞪着李福,大有李福敢撒谎就活撕了他的架势。

李福在心中权衡再三,对被发往黑山石场的恐惧到底占了上风,他跪在地上,垂下头如实说了起来。李福从庄烛看中了忠勇郡王正在谈价的西洋船说起,将庄烛怎么强买西洋船,怎么与忠勇郡王发生冲突,又说了些什么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这才惹怒了睿郡王,睿郡王又如何打了世子一拳踢了他一脚,分别打在什么地方,如此种种全都细细说了出来。末了,李福说道:“世子爷带着我们走了,走出十数步忽然摔倒在地,小人想去扶世子爷起来,可是世子爷已经没了气息。”

永郡王妃腾的跳起来指着庄煜的鼻子叫道:“睿郡王,你还不承认是你杀了烛儿?”

庄煜冷声道:“永郡王婶,你认为庄烛所为是必死之过么?”

永郡王妃厉声道:“当然不是,我烛儿不过想买个小玩意儿,他有什么错!”

庄煜冷声道:“既然王婶认为他没有必死之错,本王又有什么理由非要至庄烛于死地呢。父皇圣寿在即,难道本王会为睚眦小事而妄动杀机么?”

永郡王妃惯会胡纠蛮缠,她只叫道:“谁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讨好你的小舅子而下毒手!”

无忌一听这话气的满脸通红,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红檀惊堂木,手中暗运内力一握,然后在永郡王妃面前伸开手掌,只见那方红檀惊堂木两头掉落在地,无忌的手心里还握着许多红檀木粉末。一阵风吹过,将无忌手心中的红檀木粉末吹落一地,无忌冷冷说道:“永郡王妃,你儿子的骨头会比这惊堂木硬么?我若真要教训他,何须五哥亲自动手,只轻轻一捏,他的骨头就会象这惊堂木一样。”

永郡王妃都吓傻了,她如何能想到一个不到十二岁的孩子有如此神力。她的独子庄烛今年十三岁,养了一身肥膘肉,却是个吃饭都嫌碗沉的人。

永郡王爷有些打颤的说道:“我知道了,是你用暗力害了烛儿。”见识到无忌的神力之后,永郡王爷便有了新的指证对象。

无忌冷声道:“你们一会儿说五哥杀了庄烛,一会儿又说是本王杀的,本王倒想问问,庄烛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永郡王夫妻哑口无言,还是坐在上首的淳亲王爷沉声说道:“庄烛体表只有轻微瘀伤,并不致命,内里,永郡王不同意验尸,仵作无法查验。”

庄煜看向永郡王夫妻冷声道:“你们污陷本王杀死庄烛,却又不肯让仵作查清死因,难道就是想让本王不明不白的背黑锅么?”

永郡王夫妻两人对视一回,查清儿子的真实死因与保存儿子全尸之心激烈斗争起来。最后,永郡王妃说道:“验。”

永郡王这才说道:“本王同意验尸。”永郡王妃听到“验尸”二字,眼泪哗哗的涌了出来。她们连油皮儿都不曾擦破过的儿子啊,这就要被人开膛破肚了。

淳亲王爷立刻命人去告诉马尚书,让他安排刑部最有经验的老仵作给永郡王世子验尸。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永郡王妃又指着远远跪在堂下的随从们哭道:“叫他们上来一个一个的说。”此时永郡王妃连李福都不相信,她不相信那睿郡王和忠勇郡王只打了庄烛那两下。

一时各个随从依次被带上来,起初都是躲躲闪闪的指证睿郡王庄煜是杀人凶手。因为在西市之时李福已经这么叫出声的,所以众侍卫便没有去指认忠勇郡王季无忌。在这些侍卫的眼中,那忠勇郡王不过就是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本事杀人。反而睿郡王是领兵之人,对他来说杀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不过同是指证睿郡王庄煜,可是每个侍卫的说辞都不太一样,堂上之人一听便能听出这里面有问题,此时不必淳亲王等人多说什么,永郡王夫妻也觉出事情不对劲儿了,难道他们独子的死真的别有隐情,与睿郡王忠勇郡王真的不相干?

等穆国公一说要把那些随从送到黑山石场,随从们便都吓的实话实说了。果然与李福所言一字不差。至此,永郡王夫妻心中便有数了,他们儿子的死只怕是真的与睿郡王和忠勇郡王无关,其中必然另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