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说,儿臣什么都说,您回来啊…”庄烃见隆兴帝毫无回头之意,不由声嘶力竭的喊叫起来。

陆柄看着扑跪在地的庄烃,轻轻摇了摇头,沉沉说了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罢,陆柄飞快点了庄烃的几处大穴,让他浑身酸麻用不上力,还点了他的哑穴不让他叫出声来。庄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柄将自己拖上一辆小小黑漆马车,往慎刑司而去。

就在隆兴帝审问庄烃之时,皇后也没闲着,她正在听孟雪回禀有关顺宁公主庄嫣近来的动静。

“娘娘,近日顺宁公主极为亲近一名叫翠喜的宫婢,奴婢悄悄查过,这翠喜原本是浣衣局的宫女,走了曹公公的路子,于三个月前调入西四宫房,很快就得到公主的器重,连吉祥如意她们四个都得退一射之地。”

“哦,有这等事?区区一个浣衣局宫女有什么本事让顺宁那般看重?可还有别的什么动静?”皇后沉声问了起来。

“回娘娘,公主常常在晚上命翠喜单独服侍,因门窗都开着,所以我们的人没办法接近偷听,只是能看到公主与翠喜时而有说有笑,时而神色凝重,总是奇怪的很。”孟雪不好意思的说道。做为皇后身边最得器重的掌事宫女,她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这让孟雪心中很是不得劲儿。

皇后“嗯”了一声,旋即问道:“可曾派人去清查翠喜的底细?”

孟雪忙回道:“回娘娘,已经派人去查了,因翠喜是小选入宫被分到浣衣局的,其家远在青州,这一来一回怕是得半个月。”

皇后点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派人去请太子妃过来陪本宫说话。”

孟雪忙下去安排,没过多久,太子妃便来到懿坤宫,她给皇后请安过后站起身来,一看左右只有几个皇后的心腹之人,太子妃便知道婆婆有要紧的话问自己。

“那日暴民冲击宫门,小太监行刺耀儿之时,顺宁可否有异状?”皇后没有绕圈子,单刀直入的问了起来。

太子妃忽然觉得心中松了口气,忙上前说道:“回禀母后,当日太子殿下遇刺,七皇妹起初并末有什么异样,只是惊呼了一声,可是当刺客被晟儿擒住,七皇妹面上便现出惊慌之色,不过片刻之后便有些夸张的欢喜掩去这惊慌之色。”

皇后立刻问道:“哦…刺客被擒顺宁很惊慌?”

太子妃忙说道:“母后,这是儿臣亲眼所见。”

皇后点了点头,叹息道:“可恨那刺客咬舌自尽,要不然就能审出其幕后主使了。难道说顺宁也与谋逆之事有关?”

太子妃其实隐约知道些真相,只不过如今她还不是皇后,不是后宫之主,所以有些事情她就算是知道,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因此太子妃只能低头不语。心里却在盘算着该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透给婆婆知道。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皇后和太子妃严密监视的翠喜这日一大早便出了西四宫房前往彩绣司,打着为公主寻颜色丝线的名头找到了彩绣司的主事嬷嬷。那主事嬷嬷听说是顺宁公主要选丝线,便让小宫女将翠喜带到储线处去寻管事赵嬷嬷。

翠喜当着小宫女的面挑选了深浅不一的五种蓝色丝线,看着翠喜拿着五种蓝色丝线,那管事赵嬷嬷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翠喜便拿上线飞快的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翠喜走后,赵嬷嬷立刻清点库房,然后便以缺了几色丝线为由,要去内库支领。赵嬷嬷领了牌子出了彩绣司,径往位于皇宫西门之外的内库而去。

赵嬷嬷出了西门并没有直接去内库,而是在西门外的一处茶寮坐下吃了一杯茶,在付钱之时,她悄悄将一只小纸条交给了茶寮的伙计,然后才匆匆赶去内府领线。

因皇后下令严密监视翠喜及一切与她有接触之人,所以这赵嬷嬷去内库领线,身后也有人暗中监视,赵嬷嬷递小纸条之时虽然动作很隐密,可是监视她的两个小太监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两个小太监一见赵嬷嬷果然有鬼,便立刻分为两路,一个继续监视赵嬷嬷,另一个则开始监视那茶寮的小伙计。看他到底要把纸条送往何处。

赵嬷嬷的动静很快被小太监报到孟雪之处,孟雪又赶紧向皇后回禀,皇后想了想果断的说道:“继续盯着,万不可打草惊蛇。”

孟雪领命而去,皇后则陷入纠结之中。她和太子妃对顺宁公主的怀疑在没有取得确凿证据之前是没法子向隆兴帝回禀的。可是现在若不向隆兴帝回禀,就不能动用暗卫来追查。但是若禀报了,万一顺宁公主没有鬼,那她这个嫡母岂不成了不容庶女的小人了么?

皇后正在纠结着,隆兴帝从外头走了进来,面色极为阴沉。站在皇后身边的常嬷嬷见皇后想事情想的出神,赶紧轻轻碰了碰皇后的手臂,低低说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一怔,抬头一看见隆兴帝已经走进房门,便赶紧站起来迎了过去,微笑问道:“皇上,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隆兴帝沉沉说道:“皇后,朕心里堵的慌,给朕沏茶。”

皇后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是前线战事不利,心中好似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可面对隆兴帝的阴郁,皇后还不能立刻就问,他只能赶紧应道:“是,妾身这便为您沏茶。”

隆兴帝坐了下来,看着皇后沏茶,在袅袅水汽升腾之时,隆兴帝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八章怒极攻心

“皇上…”皇后试探性的轻轻叫了一声,与隆兴帝做夫妻三十多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隆兴帝象现在这样沉郁无助。

“阿蘅,庄烃招了。”隆兴帝沉沉说了一句,便拿起茶盏一口喝干,吓的皇后惊呼一声:“皇上,当心烫!”

隆兴帝摆了摆手,低低道:“烫才好,朕的心里很冷。”

皇后赶紧为隆兴帝再斟上一盏茶,然后在隆兴帝身边坐下,轻 住隆兴帝的手,坚定的说道:“皇上,妾身陪您。”

隆兴帝 一只手在皇后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阿蘅,还好有你。”

皇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陪在隆兴帝的身边,为他一杯又一杯的斟茶,直到茶汤已经淡的没了颜色,隆兴帝的眉头才舒展了几分,他沉声说道:“阿蘅,庄烃就宁王之子造反的内应。当日若非诸家府兵杀出府门斩尽暴民,又及时赶到宫门,只怕京城已经易主了…”

“宁王之子?宁王一系当初不都被处决了么?”皇后不由惊呼起来。

隆兴帝摇摇头,涩声道“当日被处决的那个只是替身,朕到今日才知道,宁王密谋造反已经谋划了十六年。”

皇后更加惊愕,“已经十六年了,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露出来?”

隆兴帝冷哼一声,不无嘲讽的说道:“朕原以为自己是圣明烛照之君,今日才知道朕只是个糊涂虫,整整十六年了,朕都被蒙在鼓中。若非那日朕在煜儿府门前遇刺,孩子们顺藤摸瓜将宁王查出来,再等上几年宁王将一切准备妥当,朕这项上人头便得移地方了。”

皇后心中一阵后怕,喃喃道:“天啊,真真是万幸,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总有上天和祖宗庇佑的,上次将宁王一党揪出来,可不就是祖宗在保佑您么。”

隆兴帝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皇后其实心里也清楚祖宗庇佑这种说法不过是做官样文章,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说服力,若是祖宗有灵,当初的合德太子也不会被冤杀了。

皇后原本打算将顺宁公主有些反常之事告诉给隆兴帝,可是看到隆兴帝的情形,她到底忍住没有说出来。皇后深知隆兴帝的 ,他在战场之上杀伐果决无人能敌,可是对上自己的儿女,不论是嫡庶,他都有极深的慈父之心。要不然也不会对庄烃如此宽容。就以庄烃这些年来所犯下的过错来说,他早就该被贬为庶人甚至是赐鸩自尽了。

一个儿子的背叛对隆兴帝已经是极深的打击了,若此时再说出顺宁公主之事,皇后怕隆兴帝承受不住。而且顺宁公主之事皇后到底还没有拿到真凭实据,只凭推测臆断是不能定罪的。

隆兴帝沉思了一会儿,对皇后说道:“皇后,朕决定下旨将庄烃废为庶人,永远圈禁起来。他的孩子你安排一下吧。”

皇后忖度着隆兴帝的意思,试探的说道:“皇上,莫不是想放她们走?”

隆兴帝沉声叹道:“稚子无辜,将孩子远远送出京城,让她隐姓埋名,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吧。胡氏,与庄烃一起圈禁。”

皇后点点头道:“好,妾身会将她秘密安置在妾身的庄子上,总叫她衣食无缺,平平安安过一世就是了。”

隆兴帝点点头道:“就这样安排吧。”

皇后忽然想起一中,忙又说道:“皇上,还有一事,被庄烃收房的一个丫头怀了身孕,已经快五个月了,太医说是男胎。”

隆兴帝皱眉“嗯…”了一声,想了片刻方说道:“将那丫头单独安置,等孩子出世之后立刻着人远远送出京城,寻个无子的中等人家养育也就是了。”皇后忙应了下来,庄烃这事就算是交代清楚了,他就算是还活着也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隆兴帝吃了皇后沏的茶,烦躁阴郁的心情纾解了许多,这才有心情问其他的事情。“刚才朕看你双眉紧锁,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皇后心中思量片刻,方轻声说道:“日子过的快着呢,转眼就过年了,开了年等顺宁及笄之后她便要出阁,虽然皇上已经交待给内府筹备,可是妾身这个做嫡母的也不能不管不问,刚才妾身正在想这件事情。”

一听皇后提到顺宁公主,隆兴帝刚刚松开的眉头立刻又皱了起来,只沉声说道:“顺宁不配皇后费心,由内府降等筹备就行了,如今耀儿煜儿都不在京城,你还是多在咱们的孙儿孙女身上多用心思吧。总不叫耀儿煜儿有后顾之忧。”

皇后忙点头应了,她这一试便试出来庄烃的供词并没有牵连到庄嫣。所以对庄嫣的怀疑她现在真的不能说。不过虽然不能说,可是皇后心里却坚信庄嫣绝非无辜之人。只怕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都有庄嫣的影子。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严密监视的庄嫣这几日极为不安,她一日几次将翠喜叫进房中问话。这样的反常不独皇后和太子妃派往西四宫房的眼线发现了,就连一般的宫女嬷嬷都觉察出来,在私下里有了不少的议论。

“翠喜,有消息了没有?外面的情况如何?他们怎么还不提出要求?”庄嫣急切的问道。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而庄嫣想要的发展却迟迟没有出现,她越发的安捺不住了。

季绣云心中很是不耐烦,只是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低头说道:“公主别急,过几日一定会有消息的。”

庄嫣愤怒的叫道:“过几日过几日,这话你都说过多少次了!到底要过几日?”

季绣云心念急转,她想起自己妹妹曾经说起的一个主意,便压低声音说道:“公主小声些,您别急,奴婢倒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了。”

庄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季绣云的手,迫切的说道:“什么主意,你快说!”

只听季绣云低低说道:“那日奴婢所说之事您不肯做,那便只有用这个办法了,您这只要这样…”季绣云用极低的声音对庄嫣足足说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她看看庄嫣的神情,不象上次说起那事之时那样的反感,心里便清楚有门了。

庄嫣听罢季绣云的话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椅上神情木呆呆的,季绣云也不着急,只拿过针线笸箩整理丝线,过了莫约一刻钟,她听到庄嫣开口了。

“好,就这么做,只是本宫如今也出不去,怎么才能做成此事?”庄嫣沉沉的问了起来。

“公主,您虽然不能出宫,可是有心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别人总不能拦着您,只要您一日不落的去请安,总会找到机会的。奴婢听说您见过喜,这事绝对不会伤着您一丝一毫。这事一但发了,京城必乱,京城一乱,我们的大军就能直逼城下,您自然能得偿心愿。”季绣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一切,说的竟是头头是道有条理极了,听上去完全不象是她一个小宫女能说出来的。

庄嫣点了点头,沉声道:“好,本宫就依你的话去做,那东西什么时候能准备好,若是没准备好,本宫便是去懿坤宫也没用。”

季绣云以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说道:“公主放心,最迟后日奴婢就把东西准备好。”

庄嫣和季绣云两人都没有发现,就在庄嫣房间的大梁之上,潜伏着一名隆兴帝派出的暗卫。自庄烃招供之后,隆兴帝对庄嫣便心中存疑,只不过他没有将这份疑心说与任何人,只是命暗卫悄悄潜到庄嫣的房梁之上,日夜监视着庄嫣。每日庄嫣的一言一行都被暗卫看在眼中,并且一日不落的向隆兴帝禀报。

所以庄嫣和季绣云密议过后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两人的密议便抄录下来送到了隆兴帝的案头。虽然季绣云压低声音说的那一段暗卫并没有听的很真切,可隐隐约约还是听到了诸如“孩子,痘疹”之类的关键词。

隆兴帝只消将所有的内容顺上一遍,就能知道庄嫣到底存了什么样的险恶用心。看罢暗卫的报告,隆兴帝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头顶上冲来,他再三让自己稳住,可到底没有稳住,只一头扑倒在御书案上,生生被庄嫣气昏了过去。

陆柄一见隆兴帝昏死过去,惊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冲着外头大叫一声:“速宣太医…”然后便冲到隆兴帝的身边,一手按在隆兴帝的大椎穴上,一手扳开隆兴帝的手指,将内力逼成一线刺激隆兴帝的十宣穴。这个法子果然很是有效,陆柄听到隆兴帝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然后便见隆兴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陆柄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刚才隆兴帝昏倒之时,他真的快被吓死了。

驻守宫中的轮值太医飞快赶到御书房给隆兴帝诊脉。陆柄此时已经飞快的将暗卫的密报悄悄收了起来,这等隐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太医给隆兴帝诊过脉,眉头便一直皱着没有松开,隆兴帝自家知道自家事,便沉声说道:“朕的身体如何,不必有任何顾忌,只管照实说。”

第二百六十九章三件大事

太医见隆兴帝逼问的紧,冷汗不觉从额头滚了下来,今日隆兴帝的脉相很是凶险,他一个小小的普通太医可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太医赶紧跪下说道:“回皇上,臣愚钝,臣万死!为保证诊断无误,求皇上招太医院诸位供奉进宫会诊。”

隆兴帝自是知道自己身体如何的,他沉沉嗯了一声,道声;“准奏。”陆柄便立刻命小太监去宣诏太医院几位医术最好的供奉。

少时连太医院院判在内,共来了四位太医,众人上前为隆兴帝诊脉,每人的神情都不轻松,五位太医诊脉过会到外面会商隆兴帝的病情,隆兴帝看了双眉紧锁,心中突然生一种说不清楚的愤怒之意,他突然重重一拍御书案,大喝道:“在外头嘀嘀咕咕什么,都给朕滚进来当面说。”

所有的太医都将目光投向石院判,石院判只得飞快的低声嘱咐道:“皇上的脉相虽然不好,可一时半会还没有大碍,进去且往轻里说,只劝皇上静心宁神不要动怒。其他的出去再说。”

众太医点点头,忙随石院判走回隆兴帝的面前,一溜排开跪下,石院判带头说了起来:“皇上,刚才您怒极攻心才会晕倒,这种情形世人也是常有的,却也不要紧,只先用一剂宁神饮定定神便可。不过皇上您已经有了春秋,还是要制怒宁心才能延年益寿。臣等正准备为皇上拟一个安稳的宁心养身方子,稍后便请皇上龙目御览。”

隆兴帝冷哼一声,挥手道:“退下。”

众太医磕了头,其他人都退下了,只有石院判对隆兴帝说道:“皇上,敢问您今日已经在御书房多久了?”

隆兴帝倒不记得,只看向陆柄,陆柄忙说道:“皇上,您用过早膳后便来到御书房批阅折子,如今都整整三个时辰了。”

石院判立刻说道:“皇上,您坐的太久不利于血脉运行,微臣建议您最好到三友斋散散步,呼吸呼吸鲜新气息,这样对您的龙体有益。”

隆兴帝点点头,缓缓站起来说道:“陆柄,陪朕走走。”

陆柄赶紧上前伸臂让隆兴帝搭手,眼睛却瞄向石院判,石院判向陆柄微微点头,表示不会有事,只管大胆去散步。陆柄知道石院判的医术极好,心里这才略略踏实一些,赶紧服侍着隆兴帝散步去了。

隆兴帝一走,石院判立刻与其他四位太医汇集起来,低低说道:“去懿坤宫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听说太医院判率四位太医院的供奉求见,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忙说道:“快宣。”

石院判等五名太医急匆匆走进懿坤宫正殿,石院判上前说道:“请皇后娘娘屏退无关的闲杂人等,臣等有要事禀报。”

皇后端坐于珠帘之后,沉声说道:“本宫已经屏退无关之人,石院判但说无妨。”

石院判向左右看了一眼,果然殿中只有两名嬷嬷服侍,其他再没有任何外人。就连掌事女官孟雪都在殿外候命。

“臣启皇后娘娘,今日皇上突然昏倒,虽然陆总管很快将皇上救醒,可是皇上的脉相却很是不好,臣等会诊之后确定皇上患了风疾。”石院判急切的说了起来。

“什么,风疾,你们确诊是风疾?”皇后惊的都坐不住了,腾的站起来冲着珠帘外叫了起来。

“是,臣等确诊是风疾。”石院判和其他四位太医院供异口同声的说了起来。

皇后跌坐在椅上,喃喃道:“怎么会患上风疾,怎么可能?诸位大人,皇上的风疾到了何种程度?你等可有方子?”

石院判咬咬牙,沉声说道:“回娘娘,皇上患的是头风,若是病情不能得到极好的控制,一年之内,皇上会双目失明,终日头痛难当…”

“什么,是头风,竟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怎么从前你们从未提起?”皇后在震惊之后,心中的愤怒如同大潮一般汹涌澎湃。毕竟隆兴帝是每三日便要请一次平安脉的,可是之前从来不见太医禀报说隆兴帝患了风疾,这让皇后如何能不震怒!

皇后这是不懂医理,真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们无能,而是风疾这种病实在特殊,尤其是头风,在未发作之时,凭是医术多么精深的大夫都诊不出来。只有在发做过一次之后脉相上才会有所体现。而今天隆兴帝正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才会头风发作,太医又赶到的及时,这才能够确诊。

只是皇后在盛怒之中,石院判等五人又不好在这个当口儿自辩,只是能伏地不语默默请罪。还是跟在皇后身边的常嬷嬷积年有经验,在皇后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皇后脸上的怒容才稍稍缓解,沉声说道:“石院判,速速与四位大人一起拟出妥当的方子,还有,此事绝对不可外传。”

石院判等人自是知道厉害的,赶紧都应了下来。皇后又细细问了一些护理风疾患者要注意的地方,石院判等人仔细的说了,皇后一一用心记下,然后才命石院判等人离开。自此这五人便在宫中轮值,每日给隆兴帝诊脉煎药,连药僮都不敢用了。

石院判等人走后,皇后心烦意乱的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皇上现在何处?”

常嬷嬷忙上前说道:“适才老奴送五位大人出去,石院判悄悄对老奴提了一句,皇上这会子正在三友斋散步。”

皇后点了点头,立刻说道:“本宫也去三友斋。”

常嬷嬷忙劝道:“娘娘,您这会子最好不去,皇上的脉案可是瞒着的。”

皇后听了这句话刚迈出去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她着急的说道:“可是不见着皇上,本宫心里难安啊!”

主仆正说着,外面传来通报之声:“皇上驾到…”

皇后急的连整理仪容都不顾了,只是飞也似的向宫门方向疾步走去,有了年纪的常嬷嬷追的气喘吁吁,紧跑了一阵子才算追上。

“皇上,给皇上请安!”皇后几乎是冲到隆兴帝的面前,急急跪了下去,可头是仰着的,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隆兴帝的脸。

隆兴帝与皇后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对她自然是极为了解,便伸手扶起皇后,淡笑问道:“石卿他们来过了?”

皇后被问的一怔,正在为难该如何回答之时,便听隆兴帝说道:“朕就知道石卿他们会过来。皇后,朕无事,走,我们到里面说话。”

皇后忙扶着隆兴帝的手臂,用眼神暗暗询问陆柄,陆柄轻轻点头,给了皇后一个“皇上还好”的眼神,皇后心里这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皇上,今日试试乌金团茶如何?”皇后笑着问了起来。刚才石院判曾说过滇西的乌金团茶对风疾有辅助治疗的作用,是以皇后便这样问了起来。

隆兴帝笑笑说道:“全由皇后做主,朕不挑的。”

皇后立刻命人取来吃乌金团茶的一整套银制茶具,当着隆兴帝的面为他烹制起来。看着皇后用小锤从那圆如满月,其黑如墨,泛着点点金星的茶饼之上取下一小块乌金团茶,用银碾仔细碾碎过筛,将茶末投入开至蟹眼泡的滚水之中,煮至两沸之后方以细罗小筛三次过滤茶汤,最后才得到一盏色赤如霞的乌金团茶。此时,清新如兰的茶香已经 了整间茶室。

皇后将那一盏六曲蕉叶银盏高举过眉奉于隆兴帝,隆兴帝双手接过,轻轻浅酌一口,顿觉满口苦涩,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皇后见状忙解释道:“皇上,乌金团茶第一口都是极苦涩的,需得再吃两口才能品到回甘之味。”

隆兴帝皱着眉头勉强又吃了两口,眉间才舒展开来,轻轻点头道:“果然如此,回味清甘柔润,的确不错。”

皇后急急道:“皇上若觉得好,妾身以后每天都为您沏这乌金团茶。”

隆兴帝将手中的六曲蕉叶银盏放下,深深的看向皇后,轻声问道:“皇后,朕到底患了何病?你明知道朕不喜欢吃团茶,今日却特特为朕沏团茶,石卿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这…皇上您别多想,今日石大人他们的确来过,说起团茶对龙体有益,妾身这才为您沏团茶。”皇后赶紧解释起来。

隆兴帝摇了摇头,握住皇后的手说道:“阿蘅,你与朕做了三十余年的夫妻,你知朕如朕知你一般,朕这一生历经九死一生之事不知凡几,可没有一次真的被打垮,这一次也不例外,朕要知道所有的实情,才能更好的应对。石卿他们不敢对朕直说,朕不怪他们,可你不一样,你不能瞒着朕。”

皇后低叹一声,抬眼看着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您说的是,从您的脉相上看,有患风疾的可能。”

隆兴帝沉沉问道:“是头风么?”

皇后一惊,愕然道:“您怎么知道?”

隆兴帝淡淡道:“你忘记皇祖父和先皇最后都是这个病么?而且这大半年以来,朕时常头疼头昏,不过时间都不长,只是是很短的片刻,朕便也没有在意。”

皇后沉默片刻,轻轻点头道:“是头风,妾身不知道您今日为何大动肝火引发此症,不过据石大人所说,这倒也不是坏事,越早发现便越有治好的可能,只是是皇上,从此以后您不能再操劳不能再动怒了,得好生静心将养才行!”

隆兴帝缓缓点了点头,喃喃道:“好,等朕处理完三件事便传位给耀儿,从此静心将养,再不过往任何政务。”皇后听了这话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能轻轻点了点头。

隆兴帝沉沉说道:“这头一件,朕要肃清内宫,第二件,便是主持朝政到煜儿得胜还朝,第三件,便是传位给耀儿。这三件事情做完,朕就能与你安享晚年了。”

后面两件事情皇后都明白,可头一件事肃清内宫,皇后心中便有些困惑了,如今内宫的情况已经是大燕开国以来少有的清明了,还要肃清什么呢?皇后还真没把顺宁公主庄嫣真正当回事。所以便没往她的身上去想。

见皇后眼中有疑惑之色,隆兴帝便将暗卫的密报拿出来递给皇后,沉沉道:“皇后,你看看吧。”

皇后打开密报飞快的看了一遍,只是气的脸色发白双手直颤,眼睛都气红了。她死死攥着密报,硬是从牙缝中挤也一句:“皇上,顺宁用心何其恶毒,妾身…妾身…”

隆兴帝拍拍皇后的手,安抚的说道:“阿蘅,你的心思朕懂,朕与你是一样的。这便是朕说的第一件事。你放心,朕说什么也不会让耀儿煜儿的孩子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皇后听了这话,冰冷的身子才算是恢复了一些温度,她向前趋身急切的问道:“皇上,您打算怎么做?”

隆兴帝握住皇后的手,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皇后点点头,她知道必要拿到铁证才能从重定庄嫣的罪。一想到庄嫣要害她最珍视的孙子孙女儿,皇后便恨的牙根直痒,恨不得将庄嫣剥皮拆骨寝皮食肉。

“皇后,朕会安排妥当,你等朕的消息。”隆兴帝见皇后的情绪比刚才平复了一些,方才沉声说了起来。

皇后赶紧点头道:“是,妾身明白,皇上,可一定要确保万全啊,孩子们都还小,特别是旭儿曦儿宝儿他们三个,若有一点点闪失,咱们可怎么见煜儿啊!”

隆兴帝拍拍皇后的手,坚定的沉声说道:“放心,朕不会让他们面临一丝一毫的危险。”

皇后想想心中还是不安,忍不住说道:“要不算了吧,反正您已经知道顺宁的险恶用心,直接定她的罪,别让孩子们冒险了。”

隆兴帝道:“阿蘅,朕不会让孩子们冒险的,朕已经计划好了。朕必要亲自拿住顺宁,要她死的心服口服。”

皇后见隆兴帝如此坚决,便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喃喃道:“要一定要确保万全啊…”

隆兴帝知道皇后忧心孙儿们的安全,便对她说道:“放心吧,朕会安排妥当的。”

第二百七十章将计就计

十一月初一是太子妃的生辰,今年又是太子妃三十岁整寿,虽然在战时不宜大办,可是在帝后的暗中示意之下,皇族宗亲的女眷们还是要进宫向太子妃道贺的。

庄灵无忧素来与太子妃很是亲近,所以这是一早庄灵和无忧便带着孩子们进宫了。她们先去懿坤宫中请安,正好此时太子妃正在懿坤宫给皇后请安,于是在请安过后,庄灵和无忧带着五个孩子便将太子妃围了起来,笑闹着给太子妃拜寿送寿礼讨寿面吃。

太子妃忙将庄灵的一双儿女扶起来,然后从无忧手中接过宝儿亲了一下,笑着说道:“大姐姐,无忧,芳儿玉书快起来。谢谢你们啦,我那里已经备下银丝寿面,回头一定要多用一些。”

皇后笑着说道:“灵儿,无忧,你们也有日子没进宫了,今儿就在宫里高乐一日,回头咱们娘儿几个要好好说说话儿。”

太子妃和庄灵无忧赶紧躬身称是,又陪皇后说了一阵子话,太子妃才与庄灵无忧一起告辞。皇后看着女儿媳妇带着孩子们往外走,犹豫了几回,到底将差点儿冲出口的“无忧,把旭儿曦儿宝儿留在母后这里”给咽了回去,免得破坏了隆兴帝的计划。

东宫之中,前来拜寿的皇族宗亲的命妇往来不绝,东宫一时热闹非凡。太子妃正在招呼客人,一名宫女突然小跑过来在太子妃耳畔说道:“太子妃娘娘,顺宁公主来给您拜寿了。”

太子妃脸上的笑容未减,心中却时充满了警惕,她笑着扬声说道:“快请。”

少时,身着滚镶白色风毛银红贡缎一斗珠及膝皮褙子配杏红凤尾罗裙,捧着莫约一尺见方雕漆盒子的庄嫣轻快的走了进来。

庄嫣走到太子妃面前立刻屈膝拜上,举着那只雕漆盒子笑着说道:“顺宁给太子妃嫂嫂拜寿,祝嫂嫂芳华永茂,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太子妃亲手接过那只雕漆盒子,转手交给身边的大宫女,然后亲自扶起庄嫣,端庄的笑道:“多谢七皇妹,快快请起吧。”

庄嫣起身后又去给庄灵和无忧问好,庄灵无忧并没有让庄嫣行全礼,在她行至半礼之时便已经将她扶住,不让庄嫣拜下去。

这般亲热和睦的景像让不知情的外人瞧见了,必得说她们姑娘姐妹情深,可知道内情的人心里是绝不会这么想的。庄嫣如今的身份极为尴尬,又有一个被贬为庶人终生圈禁的亲生哥哥,她怎么可能与皇后一系的姐姐嫂子们那么和睦,心里还不定在想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呢。

厮见已毕,庄嫣便笑着说道:“五王嫂,不知道侄儿侄女们可否也进宫了?”

无忧微笑说道:“他们都来了,只是刚才玩的累极了,这会子都睡着了。”

庄嫣立刻说道:“真的么,小妹很久没见到旭儿曦儿宝儿了,不知可否去看看他们?”

无忧心中立时起疑,庄嫣突然对她的三个孩子这般关心,这很不正常。可是庄嫣是当着所有的命妇提出这个要求的,她若是拒绝,必定会落人口实。可若是答应了,只怕孩子们会有危险,正在无忧纠结之时,外面传来一声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满堂宾客都大吃一惊,毕竟从来没有儿媳妇做生日,做婆婆的亲自到场的规矩。皇后给太子妃做脸,真真是做到家了。

皇后来到满是宾客的东宫银安殿,众人忙上前见礼,皇后叫起之后便对庄嫣招手笑道:“顺宁也来了,怎么瞧着清减了些,过来让本宫瞧瞧。”

庄嫣心中本就有鬼,皇后突然这么一叫,更是惊的她心里咯噔一声,有心不上前,可是当着这满堂宾客,她背不起这不遵嫡母之命的名声。可若是上前,会不会就…庄嫣暗暗攥了攥藏在袖中的那只特制香囊,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偷偷给自己打气道:“庄嫣,香囊藏的极好,她不会发现的。”

做好心理建设,庄嫣才笑着走到皇后身边,跪下说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笑着将左手伸到下方自下而上的拉住庄嫣的手腕处,亲切的说道:“快起来。”庄嫣被皇后一把拉住右手手腕处的衣袖,她的身体不由的一僵,要知道那只特殊的香囊可就藏在她右手边的袖袋之中,皇后现在正握着的地方。

就在庄嫣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之时,皇后却突然放了手,笑着说道:“顺宁如今越发温柔娴静了,今儿若不是你太子妃嫂嫂的好日子,你必是又不出门的。”

庄嫣一颗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总算退了回去,她忙垂眸做羞涩状,轻声细语的说道:“母后夸奖,儿臣不敢当。”

皇后笑笑,对太子妃说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母后是来给你助兴的,可不是给你扫兴的,大家只管高乐起来,对了,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太子妃立刻笑着说道:“回母后,才七皇妹给五弟妹见礼,说是要去看看旭儿他们。”

皇后听罢笑道:“嗯,这也是应该的。来人,送顺宁公主去看看睿郡王府的世子和小郡主。”

无忧素来聪慧,她看到在皇后扶起庄嫣之时,庄嫣有一瞬间的紧张,心中便存了疑,于是便笑着上前说道:“母后,便由儿臣带七皇妹过去吧。”

皇后却摇头道:“无忧你又想躲清闲,今儿你不好好帮衬着你太子妃嫂嫂,母后再是不依的。哪里还要你亲自送你七皇妹过去,不拘让那个管事嬷嬷送她也就是了。”

庄嫣听了这话心中立时一松,以她的身份,想打发个把嬷嬷还是容易的,可若是想摆脱五王嫂季无忧,却是要很费一番心思了。

无忧听话听音,便知道了今日必有些特别的安排,于是便柔顺的笑道:“是,儿臣谨遵母后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