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之老而为贼/她在时光外上一章:返回列表
  • 重生之老而为贼/她在时光外下一章:第 2 章

重生之老而为贼/她在时光外 作者:老衲吃素

88岁寿终正寝的老太太重新回了自己的21岁,

那年,她那个不靠谱的前夫正好要跟她离婚,

那时,她还特别贤惠的养大了他的娃,养活了他的父母,甚至看他和小三、小四哈皮。

其实真正不靠谱的不是她前夫,是她啊,她得多大的贱劲儿替他照顾了那么一大家子!

*

一个88岁带派的老太太重生到自己最窝囊的时候,重新活出她穷讲究、优雅有派头生活的故事。

*

架空-伪-民国背景,我轻松的写,你们也轻松的看。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怡玢 ┃ 配角:民国众 ┃ 其它:

第1章 楔子

陈怡玢一直认为自己这辈子活得挺值的,所以她快死的时候,躺在她曼哈顿的大豪宅里,周围子孙环绕,和她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儿子在床边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他满脸是泪水,老太太对他说:“这是好事,别哭了。”

反倒是她这句话,让儿子更加悲伤,他想到了曾经和母亲一起在平城度过的那些艰难却温馨的日子,更是觉得难过,泪如雨下。

老太太现在就是没劲儿,要有劲儿真想拍一把这熊儿子,这么大岁数了能不能绷着点,带点派头?像她一样,临死了还得把自己收拾利索了,穿着最时兴的旗袍,脖子上还带着她最喜欢的一串珍珠项链,脸上还扑着薄薄的一层粉,到啥时候,她也得是个精神的老太太。

老太太感觉自己越来越没劲儿,攒着力气又说了一句:“别把我跟陆云鹤埋一起,我就想安静的到地下。”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子对亲爹多么偏爱,她生前都说了不想进他们陆家的坟。

“妈……”

“如果……想让我死不瞑目……的话就……”后来,老太太就啥也不知道了。

再一睁开眼睛,在一个破旧狭窄的病房里醒来,下-身一阵阵的疼痛,只见她旁边站着一个头发油腻的外国大夫,也不知道他为了做造型用掉了几两油,大夫用浓重的沙弗市口音的英国跟她说:“我刚才已经成功的将你肚子里那个三个月的胎儿堕了下去,噢,这样一个小生命,愿主原谅我。”

大夫说完,竟然在陈怡玢床边做起了祷告。老太太虽然耳边听着大夫的祈祷词,但是整个人都因为那句‘把你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婴儿堕了下去’而蒙掉了。

胎儿!还三个月!

她一个80多岁的老太太哪来的三个月的胎儿!!

大夫祈祷完,仿佛上帝已经原谅了他一样,也不管发蒙中的陈怡玢,让护士接管陈怡玢,他转身走了。

陈怡玢被护士扎了一针扎回过神,问她:“这是哪?”

“这是病房里,你刚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夫人。”

“我是指这是哪个城市、街路?”

护士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的样子,见过堕胎后身体不适的,精神悲伤的,没见过堕胎后失忆的。

“这是在沙弗市,夫人。”

一听到这个地方,老太太简直是记忆如潮水般的涌来,瞬间就想起来了,当年她跨越大洋,坐一个月的轮船去找她的前夫陆云鹤,就跟他在沙弗市的乡下住了一年多。

老太太身子发虚,声音发飘,又问了护士现在的时间和年份,护士极不耐烦翻她个白眼,刺她一句:“怎么,夫人你连日子都忘了么?现在是1921年4月10日,就在刚才,你刚刚失去你的孩子。”

老太太听到这个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她来沙弗市陪读的第二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那一年,她的丈夫陆云鹤对她提出了离婚。在那个年头,整个华夏都没几个人知道“离婚”这个词汇,她老公陆云鹤特别时髦的开了一把先河,还让他们这对怨偶因为离婚而成为华夏史上第一对依法离婚的夫妻。

陆云鹤还美其名曰这是追求自由,这是突破封建的压迫,给他自私的行为套上一个特别伟大的名目,陈怡玢真是不明白,他陆云鹤怎么不说把他自己亲爹妈给突破了呢,他自己亲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封建老太太,怎么没见他来反对她。

不过陈怡玢对陆云鹤这种文人也没什么好感,反正文人一根笔杆子枪,正面反面都让他给说了,怎么说都觉得他特别有理,就好像揣着如来佛祖的尚方宝剑一样,真是觉得自己东西方都能打败了一样。

第001章

陈怡玢缓了半天,身_下的疼痛一直在提醒着她这不是一场梦,她一蹬腿,没有去见上帝,而是回到了自己的21岁。

腰上那块特有的胎记提醒着她,这不是别人的身体,甚至也不是死后的延续,这就是她自己年轻时候的身体。

陈怡玢黯然的想,在她21岁那年的话,现在打掉的孩子只能是她曾经的二儿子布拉德了,那个本应该是上辈子早夭的孩子,他出世的时候她跟陆云鹤刚离完婚,她沉浸在悲伤之中难以自拔,疏于对他的照顾,只得找了个保姆照顾他,好在左拉待他如亲子一般,将布拉德养得很活泼可爱。

到布拉德两岁的时候,陈怡玢将感情和学业都旅顺了许多,她才开始悉心照顾他,和左拉一起将布拉德疼到骨子里,可是他三岁的时候还是得了一场急病,当时她没钱支付他长期住院的费用,只得给陆家父母发电报求助,结果陆家回复没有钱,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布拉德在她的怀里慢慢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时候,她好像将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一样。

后来她老年卧病在床,无聊回忆起当年那些事儿,那时候她觉得布拉德的早夭似乎从她刚怀孕就有了预兆,因为那时候她刚把怀孕的消息告诉陆云鹤,陆云鹤就跟她说:“把孩子堕掉。”

那时候医疗技术不发达,堕*胎技术也不成熟,很容易因此终生不育,甚至有手术失败死掉的,陈怡玢将这些跟他说。

陆云鹤说了一句让她记了一辈子的话,这句话直接导致她不想进他陆家祖坟,他嗤笑一声:“还有坐火车死掉的呢,你看到谁因此不坐火车了?”

陈怡玢只觉得手脚冰凉,她一直觉得一个孩子的到来是该受到期待的事情,怎么能杀掉他?再说陆家二老也期盼找个孩子很久了啊。

她因为陆云鹤这样冰冷的回答而伤了心,而陆云鹤自从得到陈怡玢怀孕这个消息开始又变得更加暴躁和冷漠。

陈怡玢坚持不堕胎,俩人因此陷入了冷战,她怕她跟陆云鹤说话会给陆云鹤话题跟她提堕胎,而陆云鹤看到陈怡玢坚持抵抗的态度又觉得他跟这种老式愚昧女人没什么好说的。

冷战到了最后,陆云鹤干脆一走了之,搞了一个离家出走,将陈怡玢自己一个人扔在异国他乡了沙弗的乡下。

在被陆云鹤扔下之后,陈怡玢得到了大哥和四弟的帮助,终于生了下布拉德,但是因为她自己一个人总是顾不过来,日子过得也不好,再加上怀孕的时候营养没有跟上去和情绪总不太稳定,所以布拉德生下来的时候就比她的大儿子阿光瘦弱,这些也导致了布拉德经受一点疾病就没有挺过去,说来说去也都还是他们这对不靠谱的父母的错。

想到这些往事,躺在病床上的陈怡玢默默的掉下了眼泪。她以为这些六十多年前的事早就忘了,没想到还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陆云鹤说话的神态、她当时痛苦的感觉、布拉德活泼的样子都还记得……

陈怡玢躺在床上,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将上辈子布拉德短暂的一生回放出来,那些撒娇的、玩乐的画面,布拉德大笑、撒娇、哭泣的样子,都让陈怡玢悲怆不止。

直到陈怡玢慢慢从布拉德出生想到了他去世之后的事,她才渐渐收起了泪水。

布拉德去世之后,她给国内的陆家发了电报,陆家赶紧派陆云鹤过来处理布拉德的葬礼,然而这位亲爹到的时候,葬礼的一切事宜已经准备好了,只等他来最后跟布拉德进行出生之后的第二次相见,第一次是在襁褓里,第二次就是在小棺材里。

当时陆云鹤看着小布拉德,表情肃穆的对陈怡玢说着一些疼痛不关己的安慰话,然后没几天就写了一首怀念布拉德的诗文,发表在国内的报纸上,众人对陆云鹤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大为赞叹,说陆云鹤是慈父、是一位好父亲。

一想到这个事,陈怡玢就一阵恶心,陆云鹤这些破事想起来也是另类的止哭良药,因为她实在不值得为这人再浪费什么感情。

陆云鹤是在布拉德出世第三天跟她离婚的,只隔着玻璃看过布拉德,之后几年从来没有见过、问过布拉德,哪来的所谓的一片爱子之心,更没有所谓的慈父、好父亲了。

一想到陆云鹤的破事儿,陈怡玢忽然就感觉像是振作了一点似的,想到这一世布拉德不用再看到他们这对怨偶父母,他也许不想再来世上遭罪,会另外投到别人家去,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可是陈怡玢还是抓着被子哭了一会儿。

傍晚的时候护士过来端来晚饭,已经有点发凉了,陈怡玢忍着吃了进去,在沙弗乡下的时候,可不是能浪费得起食物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和陆云鹤的生活恨不得一个钱掰开两个花,真不是能糟蹋任何食物的时候。

吃过了晚饭,躺在床上,护士虽然说这个医院在沙弗市,显然不是在市中心,天才黑下来,四周就只有呼呼的风声了,听起来空旷得很。

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又开始回放着上辈子的一些片段,那些陈旧的记忆又变得出奇的清晰,陈怡玢想着也许是因为现在她是一个21岁的女人,而不是88岁的老太太,年轻人的记忆力总是那么好的。

在窗外呼呼的风声之中,陈怡玢渐渐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窗外是沙弗市难得的晴朗天气,陈怡玢情绪好了很多,毕竟是芯子是80多岁的人了。狭窄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破旧的门板挡不住走廊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和沙弗市特有厚重口音,护士偶尔来看看,也没有亲朋来看望她。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刚刚绽放新绿的树木,心情开始慢慢的变得有一丝开朗。

上辈子别人都夸她贤惠、厚道,跟前夫离婚了之后还养大了他们的儿子阿光,然后前夫再婚了,她还将他的父母接过来孝敬,一直到给他们养老送终,后来前夫早逝,她还不时的给前夫的继妻送点生活费,在平城,提起她陈怡玢,就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可是陈怡玢心里,尤其到晚年,特别不想让别人提起她这些贤惠的事,虽然儿子也娶妻生子了,她年纪也大了,都说年纪大了会看开很多事,可是她年纪大了之后哪里是看开看懂,她那是看明白了啊!她年轻的时候那是多大的贱劲儿啊!被陆云鹤那么折腾、不尊重,竟然还养他爹妈,接济他继妻,还给他收尸!

想一想,真是太不值了,她陈怡玢既不欠他陆云鹤的,又没有对不起他老陆家,相反,他陆云鹤为了所谓的真爱跟她离婚,对她和她的家族都造成了影响,在她二儿子需要钱财救治的时候,陆家还说没有钱救治,陆家可是岬石镇的首富!每个月给陆云鹤生活费寄300大洋,竟然说没有钱给布拉德救治!

她上辈子年纪越大越觉得自己对老陆家忠心耿耿,可谓鞠躬尽瘁这种事真是太太太贱得没边了。就好像是别人打了她左脸,她还凑上去打她右脸一样一样的!

不过这种反省,也是在她上辈子中年之后从大富豪变成了贫穷的收租婆子才感悟到的。那时候陆云鹤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她已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女,在富贵的时候没有再婚,在贫穷的时候反倒遇到了能共度下半生的项大夫。

和项大夫的相遇和再婚没有才子佳人话本那种轰轰烈烈,他们是很平淡的在一起,当时他的孩子需要照顾,而她也需要在陌生的异地找一个人互相照应,他们慢慢熟悉了,渐渐的也就在一起了,很自然,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就是在和项大夫平淡的材米油盐的生活之中,她才体会到了普通夫妻之间的感觉,体会到了那种平等对待,互相尊重的感觉,有别于陆云鹤对她永远都是高人一等的鄙视感。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陆云鹤对她鄙视的眼神和神态蕴含的都是怎么样的感觉,才明白陆云鹤多么的让她感觉到厌恶,才觉得,自己在离婚之后还给他父母养老,给他守寡一样的生活是多么的傻。

所以她才越来越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做过的事,也许别人会给她陈怡玢赞一个大拇指,说她真是一个好女人,好儿媳妇,谁家娶了她真是烧高香,陆云鹤真是狗屎糊了眼,怎么能跟这么好的女人离婚呢,真是太可惜了!

可是这些这些,不过是别人的看法,别人的可惜,背地里不还是嘲笑她这么好还是被陆云鹤给抛弃了,所谓的离婚,不过就是休弃的同义词罢了。

就连她的亲人们,她的族人们,在她七十多岁来到曼哈顿和他们相聚,那些族姐弟、侄女甥们也还是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跟他们的孩子们说:“你那位祖姨婆啊,离过婚啊,在年轻的时候就跟那位著名的诗人陆云鹤离婚了,在我们那个年代啊……”

她陈怡玢一辈子都带个派头,她出身响当当的陈家,她的父兄都是在华夏历史上留下一笔的人物,她自己也是当时在平城的女人中人人称道的也一位,竟然还被别人说那个,就因为一个陆云鹤!

她不甘心啊!她有时候也恨和后悔,后悔自己年轻的时候太天真,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要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女戒、妇德!那些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可是就是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到大都被灌输进骨子里的。她的家族里,父亲负责管教男孩子,他们的两个哥哥早早就在前朝中了秀才,到后来革命人推翻了前朝,建立了华夏的时候,两个哥哥也是第一批出国留学的人才,回国后各自在相关的领域里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哪一个说出来都是让人称道的人物。

可是他们家的女孩,是由姆妈(=母亲)负责管教的。姆妈认为女孩子就应该贞静娴淑,她在家要学女红,四岁的时候要缠脚,如果那时候不是哭得太狠让大哥心疼,大哥挺身站出来阻止姆妈,她肯定是要被裹脚的,就像她的大姐一样,有一双小脚,姆妈说,只有一双小脚才能找到换一个好婆家。

也许因为她没有一双小脚,姆妈下意识认为只要能有差不多的人家娶她就阿弥陀佛烧高香了,所以把她加入陆家之后,离婚对姆妈而言简直是接受不了的打击,直到后来社会上离婚的女人渐渐多了起来,姆妈才开始给她好脸色,可是后来也总嘟囔说这是她大哥当初不让她裹脚造成的恶果,如果有一双金莲一样的小脚,肯定能找到比陆家更好的人家。

有时候她姆妈又说是她自己没有能耐,笼络不住男人,陆云鹤的心没在她身上,所以才被休弃的,否则以他们陈家的家世,陆家又只是一个商贾人家,怎么能敢休弃她陈家的女儿啊!

离婚后的陈怡玢接受着各种闲言闲语,包括家人的不理解和埋怨,其中伤害她最深的就是来自父母,尤其姆妈。有时候她真的是很伤心,有时候也在想,如果当初父亲再多关注一下他们女孩,把她们多教育一点洋文化,是不是事情会有不同?

可是这些不过是想想罢了,在那个社会、那个陈家,在姆妈的眼里,女孩总是不值钱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人了,不许对公婆说一个不字,要顺着丈夫,这是姆妈教她的,她也是这么执行的,可还是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到头来连姆妈也埋怨她。

刚跟陆云鹤离婚那两年,陈怡玢就特别想不开,状态特别不好,如果当时不是在读书上课,天天学习着曾经让她梦寐以求的知识,还挂记着布拉德,她甚至想自杀算了,面对众人的指责也活不下去,后来时间久了,再有布拉德的陪伴,她自己也渐渐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渐渐的对那些事也不那么在乎了。

可是不在乎不代表不伤心,后来她回到了国内,面对各方的质疑和指责渐渐也就麻木了,然后习惯、淡定了,到老年的时候看开看懂了,却为自己太不值了!

现在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倒要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伤害她、中伤她的人看看,她是活得何等潇洒快活!

第002章

陈怡玢本来就是个想得开的人,睡了两宿整理好了情绪,二两油大夫认为她基本没什么问题,不需要在医院继续住下去,就将她放出了院。

陈怡玢惯是会保养的人,堕胎后应该好好养着坐个小月子的,忽然被大夫赶出来,四月的沙弗市的风带着一点春天气息的寒冷,她裹紧自己那件土气的棉袄和一条厚大的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搭上一辆回家的破旧小公车,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了曾经的那个小房子。

陆云鹤为了省钱,跟华夏的几个留学生一起在康顿大学附近租了几个偏僻的房子,偏僻到了附近除了他们这几户之外就是农田了,好在这是在康顿大学附近,民生淳朴,治安相比沙弗市里要好很多。

打开那间几十年前记忆里的小房子,曾经的一些记忆扑面而来,陈怡玢到现在还记得当年她离开这里去巴黎找她大哥的时候,因为拿不走国内寄过来的那个大冬瓜而遗憾的心情,那个时候在沙弗市吃到冬瓜特别难得,国内的陆家老太太给飘扬过海的寄过来几个,希望能让陆云鹤吃到。

那时候陆家每个月给陆云鹤寄过来300大洋的生活费,够陆云鹤的学费和俩人的生活费的,可是陆云鹤每次收到钱的时候只给她留一点点生活费,其余都拿去花了,导致她每个月都节衣缩食,因为到月底的时候生活费总是不够,而陆云鹤也早就将钱花光了,那时候他们就总吃土豆南瓜,吃得特别寡淡,后来在给国内的信里就提到想吃一些国内的瓜果蔬菜,于是有钱的陆家人就给寄来一些好储存的食物了。

陆云鹤那时候特别喜欢每周去理发店去理发,价格还不菲,陈怡玢那时候特别想劝他别那么浪费钱了,一个月理一次或者在家理也行,可是她终究还是没说,因为陆云鹤不会听她的,与其说了吵架,不如干脆不说,反正月底吃土豆南瓜这些东西也不就是她自己吃,陆云鹤也跟着遭罪。

离婚后的几年,陈怡玢才知道陆云鹤每周去理发店不只为了理发,他每天早早的出去,就是为了天天去收寄到了理发店的情书,顾思浓的情书。

顾思浓这个后来有名的才女,因为她的才情和美丽并存,所以她得以在历史上成为这个年代美丽的一笔记录。可是这个才女在十六岁的时候却是跟陆云鹤这个有妇之夫搞过一场恋爱的。

陆云鹤这时候这么着急离婚,就是为了想跟顾思浓求婚。

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见顾思浓,是在顾思浓死之前,因为顾思浓死之前想看一看陆云鹤的前妻和儿子,那时候她虽说是出于尊敬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去了,其实也不过是想看看这一位有名的才女最后去世时候的样子,也含了一种隐隐的炫耀之情。

那时候的她,儿子孝顺,多年高居权贵之位造就出她的气质,此时她优雅带派的样子跟以前被陆云鹤嫌弃的时候相比那是天上地下的差距,而顾思浓枯黄的样子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得皮贴着骨一样,每一次呼吸对她而言都特别困难,陈怡玢本来抱着的那种解解气的目的去的,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一个将死之人,活成这样,有什么意思?说到底,顾思浓也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那时她对顾思浓的先生寒暄几句,就跟儿子一起离开了。离开之后她跟儿子说:“当年你父亲执意要跟我离婚,就是因为她。”儿子阿光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顾思浓在世的时候不承认是她要求陆云鹤离婚才跟他结婚的,她对陆云鹤的朋友说她没有给陆云鹤任何这方面的承诺,请相信她的人格。听到这段话的时候,陈怡玢特别不屑,因为陆云鹤是一个善于逃避且优柔寡断的人,他连选个电影都会受到别人影响的这么一个人,在离婚这件大事上怎么会轻易就决定?

要说没受顾思浓的蛊惑,陈怡玢是怎么也不信的。

陈怡玢进了家门,发现房间里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了,门口放着的鞋子也一直摆放在那里,显而易见的,陆云鹤一直没有回来。他的老婆消失这些天,陆云鹤竟然连找都不找。

老太太觉得她一直是一位优雅到骨子里的老太太,在这个时候,她抿着唇角,然后嗤笑两声。当年她和陆云鹤因为堕胎的问题冷战之后,陆云鹤就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整个人消失在她的生活里了。

陆云鹤那时候是忽然消失的,也许是为了不让她察觉,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甚至他的书桌上连他的书都还打开到他看的页上,钢笔都没有盖上,好像主人会随时回来继续看书做笔记的样子。

当然了,也就连钱都没有留下,陆云鹤忽然消失的时候,陈怡玢手里只有一点买菜钱,之后一直靠变卖自己从国内带来的首饰为生,最近的堕胎钱还是用自己的纯金手镯跟隔壁邻居换的钱,纯金手镯比之前的小东西值钱,手术之后还剩了一些。

当陈怡玢在门口的架子上看到一封被退回来的写给大哥的信的时候,就明白她这辈子为什么会堕胎的理由了,大哥不在巴黎,也没有其他亲人在附近,自己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原来的她连英语都说不好,基本没有求生能力,担惊受怕的心情和营养不良的现状导致孩子出现了滑胎现象,最后实在没辙,这辈子的陈怡玢才去堕胎的。

她打开那封写给大哥的信,发现信纸上泪迹斑斑,不禁黯然。

进屋先将暖炉生起来,然后给自己烧了点开水,换了一身柔软舒适的家居装,抱着水杯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阵之后,给自己煮了一点稀粥,吃了一顿重生以来最饱的饭,爬上床先睡了一觉。

老太太雷打不动的午觉十分重要,也许是太累,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陈怡玢虽然生气,但还是客气询问到:“是哪位?”

对方道:“我是黄穆德。”

陈怡玢从几十年前的记忆里扒拉出来这个人,当时是有那么一个人,她是奉公婆之命来英国和陆云鹤过二人世界的,当时陆家父母觉得只有阿光一个孩子有点少,陆云鹤又长期不回家,后来在她二哥的游说之下,陆家父母才下定决心放她去英国陪陆云鹤,否则依陆老太太的性格,儿媳妇当然得在家伺候那才叫儿媳妇。

结果她来英国跟陆云鹤才住了几天,陆云鹤就领来了这位黄穆德来家里住,陆云鹤说是他是老乡,他们都孤身在外求学应该多照应一点,但是其实他们都隐隐的明白,陆云鹤不过是不希望过所谓的二人世界,有个外人在,也许陆云鹤和她都能更自在的一点。事实证明,确实是那样,后来她跟陆云鹤说话的总和都没有跟这位黄穆德多。

陆云鹤对她的鄙视和瞧不起从他们婚前下小定礼开始就有,婚后这么多年不减反增,而陈怡玢以为随着年纪增大,一切都会好,可是事实不是那样。

陈怡玢开了门,门外站着的黄穆德还是记忆里年轻的样子,她和陆云鹤离婚后那么多年就再也没有见过黄穆德了,听说黄穆德后来去了美国,她老年在曼哈顿定居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他,想来,他们其实都六十多年没有见过了。

当年虽然跟陆云鹤相处得很一般,但是跟黄穆德相处得还是不错的,起码黄穆德给于了她一分正常交流的尊重。那年代女权刚兴起,英国这边女性已经可以有权利参加选举官员了,黄穆德在英国待的时间更久,更带着一丝绅士味道,当年如果不是十分没办法,他也不会住人家新婚夫妇的房子来当个电灯泡。

陆云鹤消失不见之后,没几天黄穆德也跟着搬出去了,因为在没有陆云鹤在的情况下,黄穆德自己住在这里就十分不合适了,搬走的时候还跟陈怡玢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去康顿大学找他。”

可是陈怡玢这人最不爱张嘴求别人帮忙了,所以也一直没有求黄穆德,包括她要去堕-胎这件事。

现在黄穆德出现在她家门口,陈怡玢赶紧热情的将他请进屋。黄穆德有点意外,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崩溃的女人,此时的陈怡玢仍旧穿着她略带土气的衣服,给他倒了一杯温水,客气的跟他说:“现在家里没茶了,喝点温水暖暖吧。”

在黄穆德眼里,起码陈怡玢还是淡定自若的,虽然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但是被陆云鹤扔下这么多天,能做到这份淡定自若已是十分不易了,黄穆德忽然想起她的身份,名门陈家出身,大哥陈嘉国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国内内阁里的一位人物了,二哥陈嘉邦听说现在是南方五省里银行界的能人,都是两个为人所称赞的人物。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养出孬人。

黄穆德将杯子沾沾唇,道:“这些天,怎么样?”

陈怡玢:“不太好,孩子流掉了。”按她以前的性格,一定会掩饰真相,说一些粉饰太平的话,但是现在她不打算这样了,她不会再委屈自己帮陆云鹤隐瞒。

黄穆德整个人都愣了,没合计才不到半个月的日子里竟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他道:“怎么回事?”

陈怡玢很自然道:“志杰(陆云鹤字志杰)走的时候没有给我留下生存的钱,我靠变卖首饰为生,语言不通,又没有生存能力,担惊受怕,孩子就没保住。”

黄穆德听了,沉默了半晌,安慰陈怡玢的话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对,在他看来以他目前的立场,说什么都不太对,他身为陆云鹤的朋友不能在陈怡玢的面前说他的不是。

这个年代,在国内对才子推崇得病态,就算才子已经结婚了,那些洋派的女郎跟才子谈起恋爱来根本都不把家里那位旧式太太当回事,社会上也普遍认为休了家里的旧式太太跟洋派女郎结婚很正常,甚至没有对旧式女人的同情,基本都认为抛弃旧式女人就是抛弃旧式婚姻,突破封建的压迫。这种想法,尤其是在年轻人心里很是普遍。

所以黄穆德之前对于陆云鹤要跟陈怡玢离婚这件事没有太大反应,因为他看来离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看到了陈怡玢因为陆云鹤忽然的离开造成的后果让黄穆德忽然挺过意不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陆云鹤交给他的任务。

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口,陈怡玢就问道:“对了,来找我什么事啊?”

黄穆德赶紧道:“志杰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做陆家的太太,而不做陆云鹤的太太?”

第003章

陈怡玢对这句话记忆犹新,因为上辈子黄穆德也是做了传话人这个角色,甚至连陆云鹤问的这句话都一模一样。

做陆家的太太,而不做陆云鹤的太太。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就这么理所应当的问了出来,陆云鹤兴许还觉得那是施恩于她了,她就应该跪舔在他脚下感谢他么?

记得上辈子黄穆德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表现是当场崩溃大哭,搞得黄穆德特别尴尬的扔下话就逃跑了。

这辈子的陈怡玢听了只想笑,陆家太太和陆云鹤的太太有什么区别?她这些年照顾公婆、生育长孙,难道陆云鹤就当她是他的太太了么?在他心里她不是一直是陆家的太太么?

她不过是陆云鹤迫于压力必须不得不娶的一个女人罢了,是陆家的老爷太太娶来的儿媳妇,不是他陆云鹤的媳妇。

这么多年的冷暴力对待,她难道不知道他的心思么?只不过当年的她以为她没有任何错,没有犯所谓的七出,所以陆云鹤不能无故休弃她,可惜她守着规矩忘了人心。

陈怡玢借着端杯喝水的姿势整理好了情绪,柔声的道:“跟志杰说,我在陆家一天,他那位刘小姐就不要想着被人称为陆太太了,让他死了那份心吧,孩子都被他给逼死了,我现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此刻她嘴里说的刘小姐是之前陆云鹤领回家里吃饭那位,穿着洋呢大衣却有一双三寸金莲的刘小姐,而不是陆云鹤最爱的那位顾思浓,因为这个时候,顾思浓还没有出现在她和陆云鹤的生活之中。她不知道陆云鹤和这位三寸金莲刘小姐真实关系是什么,反正陆云鹤跟顾思浓爱得痴缠的时候也没忘了这些莺莺燕燕。

黄穆德只觉得自己真是接了一个苦差事,他面上还维持一贯的严肃形象,可是心里却颇过意不去,毕竟他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吃了那么久陈怡玢做的饭菜,在异国他乡吃到一份家乡的热乎饭菜是那么的难得,再加上他跟陈怡玢的相处也不是那么冰冷古板,俩人甚至可以称之为是朋友。此刻他来帮陆云鹤传话,颇为让他左右为难。

他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陈怡玢道:“在手术台上被医生拿掉了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也跟着孩子死了,陆志杰如果有良心怎么会逼死自己的胎儿,又要将我无故抛弃,既然他狠心,我又为什么要成全他所谓的爱情呢?”

她不禁翘起唇角,连嘲讽的表情都让她做出了矜持的味道,“再说,他难道就一个爱情么?现在谈着一个,也不忘撩拨其他,倒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呢。”

说得黄穆德脸通红,再多说什么,陆云鹤在道义和礼仪上都站不住脚,本来休弃旧式太太这事是大家心里明镜的事儿,可是像陆云鹤做出这么撕破脸地步的,着实不多。

黄穆德赶紧拎起揣来的书包跟陈怡玢道了声告辞,说:“我改日再来。”陈怡玢这才真心实意的点点头:“我现在身体虚着呢,整日在家,正需要朋友陪伴,你我虽然相识时间短,但是熟悉时间真的不短,希望我跟志杰的关系没有让我跟你的友情有变动。”

黄穆德道:“我有空就来看你,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带一些?”

陈怡玢毫不客气的要黄穆德帮带食物,随后又给了他一些钱。拜陆云鹤所赐,本来她来英国想着也跟着学点知识,结果为了徐云鹤不得不每天奔波到很远的地方买菜做饭,又得打扫家务,反倒比在国内做少奶奶的时候忙上了千百倍,所以她这陆家的奶妈子在六十多年后回到这里,都还记得当时菜钱。

第二天,黄穆德送来了陈怡玢要的那些食物,有蔬菜有肉,黄穆德还很细心的为她买来一只老母鸡,陈怡玢看到这只鸡倒真的是意外,因为她的钱也不多,买只老母鸡还是相对贵一点的,黄穆德腼腆的说:“我看有卖的,就买了一只给你。”他在国内还没有娶妻,提到小月子的事还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陈怡玢笑着多谢他,并邀请他第二天来吃炖鸡。

黄穆德推辞了,他俩都知道,在没有陆云鹤在的情况下黄穆德经常过来是不太好的,可是陈怡玢反倒说:“在我心里你亦是我的朋友,我诚心请你来吃饭。”

黄穆德一听,觉得自己反倒拘泥于国内那些礼节,便同意了。

晚上陈怡玢泡过脚之后,时间还早,又没什么娱乐活动,就在书架那翻找陆云鹤留下的书籍,发现书架上好多济慈、雪莱的诗集,陈怡玢翻两下便觉得发困,后来在书架下面找到了陆云鹤以前学经济学的时候的书籍。

看到这些书籍,陈怡玢才想起来陆云鹤以前是学经济的,因为陆家有大片产业等着他这个独子回去继承,谁想到陆云鹤学了三年经济,马上要毕业了,却忽然转学了文学,得到这个消息给陆老爷气的,写信给陆云鹤一顿骂,但是陆云鹤从小被陆太太宠惯了,根本不那么怕陆老爷。

后来她二哥趁着这个机会跟陆家老爷太太提议让她来英国管着陆云鹤,陆家二老有点心动,又考虑到二哥当时在平城的实力,就点头答应了。

而陆云鹤之所以会转学文学,据她对他的了解,去年他转学文学那会儿,他不是正好跟顾思浓谈情说爱呢么?陆云鹤天天给顾思浓写情书谈情,哪有什么时间学习,后来干脆听了顾思浓的劝,学习了文学,以后给顾思浓写情书就当是练笔了。

陆云鹤留洋学了三年的经济学,回国后他的生活跟他这三年的努力一丝也挂不上边,反倒是被他说是土包子、村妇的陈怡玢,后来回国后当了惠安银行的副总裁,并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二十来年,想想命运真是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