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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二哥没有到的时候,陈怡玢焦急的等待,可是真的坐上了车去看二哥,她反倒开始紧张了。是的,紧张。

上辈子,大哥去世的最早,在她68岁那年去世的,二哥是在她75岁那年去世的,而她自己是88岁去世的,算起来,他们这三兄妹,三个耄耋老人,二十来年没见了。她跟二哥准确来说,是13年未见了,现在要见到二哥了,她反倒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二哥和她差了7岁,后来她晚年的时候想起他,想起来的不是他青壮年或者老年时的样子,反而是他少年的时候,抱着她到处疯跑、玩闹的样子。

她还记得那小的时候,跌跌撞撞的跟在二哥屁股后面要一起玩,而二哥想跟其他男孩子疯玩,又不得不因为姆妈的话而顾着她,所以二哥就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陈怡玢想着这些小时候的事,车子很快到了二哥住的地方,她刚在门口敲门,开门的仍然是那位房东太太,房东太太热情的请她进屋,并且引领她上了二楼。

陈怡玢一抬头,就看见二哥站在楼梯口看着她,那一瞬间,陈怡玢不知道怎么的,特别想流眼泪。

她喊了一声:“二哥。”

二哥喊了她的小名:“嘉和。”

等陈怡玢上了楼梯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她眼里的眼泪含在眼眶里,对二哥而言,他们不过才一年多没有见面,甚至上一次见面是他送她上通往沙弗的邮轮的时候,可是对陈怡玢而言,他们已经13年没见了。

二哥看见她说的第二句话:“瘦了。”

陈怡玢刚刚稍微整理好的情绪瞬间就没控制住,想到二哥去世的时候她握着他的手,二哥看着她的眼神,还有小时候二哥对她种种的照顾,想到她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和对亲人的想念,陈怡玢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二哥……”眼泪一旦流出来,就像开闸了一样,一瞬间就泪流满面,甚至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那种声音很小的,眼泪就像砸出来一样的掉在她的衣襟和地板上,她就瞪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二哥。

二哥本来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问她,想说她没有处理好她跟陆云鹤的婚姻,可是看到陈怡玢这样,他的心一下就软了,甚至看到这样的妹妹也跟着难受。

陈怡玢拉着二哥的袖子又喊了一声:“二哥……”

陈嘉兴就轻轻搂着她的肩膀,陈怡玢更是控制不了,眼泪浸湿在他的衬衫上,二哥很快感受到了那湿热的泪意。

陈怡玢哽咽着说:“二哥,我的孩子,没了……”

二哥更加用力的抱住自己的妹妹,“没事,你人没事就行,孩子可以再生。”

陈怡玢又哭了一会儿,渐渐控制住了情绪,二哥掏出手帕递给她,她擦了好一会儿,眼睛还是红红的。

二哥说:“以前也不见你这样,出国一年多,反倒爱流眼泪了。”

陈怡玢:“我觉得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你,看到你就想将我这段时间的委屈哭出来一样。”

二哥的眼眶也有点红,说:“来,快进屋,别在这里丢人了,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可不让随庆看了笑话呢。”

陈怡玢这才看见,原来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站在房门口,看到他们这对兄妹在抱头痛哭,他脸上有点尴尬,仿佛是不知道是进还是退,看见陈怡玢他露出了微笑。

陈怡玢此时哭过之后,眼睛也鼻头都红红的,嗓子还有点哭过之后的喑哑,总之就是挺狼狈的样子。

二哥拉过男人对陈怡玢说:“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王绶云,他可是一位高材生,你叫他王大哥吧。”

陈怡玢看向王绶云,他个子很高,腰板很直,这种直甚至有一种军人的气质,可是看王绶云的样子又带着一些学者的气息,他身材匀称,甚至有点偏瘦,国字脸,浓眉,头发不像时下男人那样梳着背头,反而剪得很短,更显得他很利落。

二哥又跟王绶云介绍:“这是我妹妹陈怡玢,你叫她仪玢吧。”

陈怡玢虽然改变不了尴尬的形象,但是清了清嗓子,瞬间调整了一下状态,大方的冲王绶云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王大哥。”

王绶云也伸出手跟陈怡玢握了一下,算是俩人见了面。

二哥又引领陈怡玢到他们的会客室,整个二楼都被二哥和王绶云租了下来,有三间卧室,一间会客室,甚至还有一个洗手间,房东太太很爱干净,将房间收拾得很整齐。

二哥坐下后,说:“我这记性,我从家里带来了上好的铁观音,我去拿来。”说着就转身回了他的房间,屋里剩下陈怡玢和王绶云,陈怡玢用手指拢了拢头发,心想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过好在她跟他也不认识,而且他也算是二哥的朋友,丢脸就丢脸吧。

王绶云看出来她的不自在,想找话题缓和一下:“我在船上听你二哥说了你很多事。”

“说我什么?是不是说我淘气,不好哄,小时候总惹他生气这些?”

王绶云笑,“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一位淑女,而应该是一位绅士的童年状态呢?”

“我二哥难道说我像假小子吗?”

王绶云:“你二哥说你从小受了很严的淑女教育,说你们的母亲想将你教育成一个规格女郎。”

陈怡玢接话道:“结果我反倒跟她教育的正相反,成了一个失败的教育产品?”她看王绶云略尴尬,王绶云此时还年轻,虽然24岁在这时候一般年轻人都当爹了,但是王绶云去年才刚刚硕士毕业,显得面嫩的很。

陈嘉兴跟王绶云说的原意是:“虽然姆妈想把嘉和教育成一个闺阁女子,但是却没有教育她如何讨一个男人欢心,这对一个女人而言是致命的缺点。”这种话,王绶云自然不会跟陈怡玢说的。

这时二哥拿着一包茶叶进来,刚放下茶叶又跑到楼下去张罗热水泡茶,陈怡玢赶紧起身:“二哥你别忙了,让我来吧。”

王绶云起身说:“别别,还是我来吧,你们兄妹好好聊聊。”说着就起身下楼了。

二哥放下茶叶坐在陈怡玢对面,说:“我这次是来参加银行组织的跨国际会议,会议大概开半个月,我准备多呆一段时间看看你,还有志杰现在在哪呢?”

不提陆云鹤还好,一提他让陈怡玢简直不想说,可她还是说:“前一阵我的孩子流产的时候,陆志杰据说去了巴黎,后来我在沙弗打工的时候,陆志杰好像回了康顿大学,现在据说在沙弗,我一直没有见到他,所以也不太知道他具体在哪。”

二哥一看她提起陆云鹤时候的态度,反而说:“你是怎么流产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怡玢:“就像我信里写的那样,陆云鹤从我们结婚开始就不喜欢我,认为我们的婚姻是封建的束缚,他作为一个先锋青年,要突破封建的压迫,要求寻找真正的爱情,释放人类的天性,所以呢,就一直想跟我离婚。”

二哥皱眉:“胡闹,离婚怎么是儿戏!”

陈怡玢端坐起来,很认真的说:“二哥,我很认真的跟你说,他要跟我离婚,我会同意。”

二哥怒:“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我受不了了,二哥,当年订婚的时候他就嫌弃我是土包子,这些年我逆来顺受,孝敬公婆、以夫为天,可是呢,以前在砭石的时候迫于公婆的压力,陆云鹤没法对我视而不见,可是到了沙弗这里,他几乎视我为他的老妈子,我的功能只有做饭和生孩子,平常连话都不跟我说。”

说到这里,陈怡玢略低了一下头,跟自己的二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后来有一天跟我说,他要领一个女同学来家里吃饭,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二房的准备,但是当天晚上他就跟我提出了离婚,我跟他说我怀孕了,他让我堕胎,我不同意,就冷战,不理我,最后甚至将我抛弃,一走了之。二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流产的吗?每天担惊受怕、以泪洗面,吃不饱不说,也没有人照顾我,二哥,我是你的亲妹妹,是陈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女孩,我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二哥听了,陷入长久的沉默,而陈怡玢反倒冷静了,跟一进门看见二哥就哭不一样,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她反倒没有眼泪了,她不乐意重复诉说这种事,好像她是一个怨妇一样,天天逮到人就跟人诉苦,显得自己很无能的样子,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如果在我们订婚的时候,他陆云鹤不喜欢我敢对陆家和陈家提出反对,我敬他敢做;如果我们结婚之后,他明确了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就算不喜欢我,这也都无所谓,我还敬他是个男人,但是他在享受到了我陈家给他提供的种种便利之后,还这么对待我,陆家、陈家的家族责任都被他抛在脑后,我只对他深深的厌恶和鄙视。”

二哥清了清嗓子:“我会找他谈一谈。”

陈怡玢讽刺一笑:“谈吧。”忽然觉得心累,刚才看见二哥激动的感情忽然淡了。

第016章

之后俩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王绶云也正好端着热水上来,看到俩人都不怎么说话,就有点打圆场的说:“来来来,仪玢,快来尝尝你哥特意带的好茶。”

陈怡玢也顺了个台阶,转而说:“好呀,好久没喝了。”其实也不过是说说,跟陆云鹤在一起和后来到黄家寄住,好茶都没断过,陆云鹤的好茶是陆家给寄过来的,黄公馆里那就不用提了,无一不精。

二哥接过水壶,在外国简单的茶杯里也玩不起国内那套复杂的喝茶手艺,只简单的拿杯子泡着喝,喝得他都有点心疼,颇有点牛嚼牡丹的感觉。

“我从国内给你带来一些东西,还有姆妈让我给你带的。”二哥又从屋里拿出一大包东西,陈怡玢看到这包东西拿着那种老式的包袱皮包得整整齐齐的,二哥说:“我自己的东西都没有给你的东西多,你看看姆妈都给你带了什么吧。”

陈怡玢看到这包东西,想到家里的人,刚才涌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一点了,说:“今晚我为你们接风,去吃顿特色的。”

二哥道:“沙弗有什么好吃的?无非是炸鱼和薯条罢了。”

陈怡玢道:“知道你在平城吃得嘴都叼了,我领你这家饭店也是一个老饕餮介绍的,她在沙弗生活了十来年,她推荐的应该颇有新意的。”

二哥这时才有心思打量了一眼一年多没见的妹妹,看到陈怡玢穿着已经是入乡随俗了,完全洋派女郎的穿着,八月的沙弗还很热,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裙子上还有少量的水钻饰物,这种亮晶晶的裙装是陈嘉兴比较熟悉的,因为现在平城上流社会的洋派女郎也总爱穿这种带着一点闪亮饰物的衣服,说是从西洋流行的时髦打扮。

此刻的陈怡玢手里还拿着一顶米白色带花朵和羽毛装饰的遮阳帽,既是遮阳的工具又是一个高雅的装饰品,这是只有洋派女郎才能学得出来的打扮方式,甚至在国内因为带洋帽太夸张而显得那些女郎有些浮夸,但是在沙弗这个环境下,觉得陈怡玢的打扮既不张扬又低调的恰到好处。

二哥想着他每个月都给陈怡玢寄钱的,看来这笔钱起到了作用,这让他很欣慰,说道:“那好吧,我们一起去吃吃看。”看向王绶云,“随庆,一起吧,别拒绝啊。”

王绶云只得也一起去,其实王绶云跟陈怡玢的大哥、大哥都认识,甚至连陆云鹤他都认识,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望京大学的学生,而且都拜了当世大儒许广宏为师,所以他们也算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而且在望京的时候,他和陆云鹤因为年龄相当,王绶云在望京大学时学的是文学系,所以他们经常还办诗社写诗什么的,相当熟悉的。

在船上的时候,因为船行时间太长,俩人除了看书和聊政治时局之外,也会谈一些家里的事,陆云鹤因为是俩人共同的朋友,所以也是被谈的对象之一,而陆云鹤和陈怡玢的婚姻也是谈论的话题之一,所以王绶云对于他俩的事也是知之颇多的。

三人出了大门,门口黄家的车还停着,这年头的福特小汽车很贵,贵到可以在平城买二分之一间的小公寓了,所以一般是有钱人的奢侈品,黄家自然能消费得起这种汽车,甚至黄公馆里停了三辆以上,黄薇甜和黄老爷有惯常使用的座驾,陈怡玢这辆其实是黄薇甜早两年前的生日礼物,但是过了两年后就被新款式吸引走了黄薇甜的目光,这台就闲置了,正好借给陈怡玢使用。

但是在二哥来看,陈怡玢甚至还有一名司机,上车后二哥将疑问暂且压下,只跟王绶云提了曾经来过这里的那些风景和建筑物,俩人都曾经在沙弗有过短暂驻足经历的人,聊起来也是津津有味。

反倒是陈怡玢,去的还真不如他俩多,听着他俩的聊天,也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黄薇甜作为一个资深花钱爱好者,对于吃这种地方也是颇为熟悉的,她推荐的馆子是相当不错的,是一间很精致的法国餐馆,三人进了饭店之后,法国侍者拿着菜单上来,二哥和王绶云都会法语,俩人看了菜单之后点了菜,二哥还照顾到陈怡玢不会法语,按照推荐菜点给了陈怡玢。其实法语在上辈子她也略通一二,不过这辈子的她应该是还‘不会’,所以也就没吱声。

不一会儿,餐前汤上了,三人就开始静静的吃饭,才喝上第一口,二哥和王绶云就对这里表达了赞扬,三人很愉快的享用了这顿饭。饭后,三人都抢着买单,陈怡玢说:“说好了这顿是我请你们接风的。”

王绶云:“我请你们兄妹,这是我第一次见仪玢,让我表示一下心意。”

二哥拿着账单只说了一句:“这里我最年长,我说了算。”另外俩人也不想因为这点事儿在外面不太好看,最后就由二哥来买单。

等吃过了饭,又乘车回了海威克路87号,王绶云以第二天还要去巴黎为由回了自己的房间,二哥换了一壶茶水,给俩人各自斟满水,脱掉了他的西装外套,将衬衫的袖子卷了几折,仍是那副严谨的模样,但是因为没有外人,他已经是相对放松了,换了一副长谈的语气:“说吧,后来都发生什么事了?”

陈怡玢:“说什么?”

二哥小怒:“说说你后来发生了什么,能让你出入有司机,坐上这种福特小汽车,我想我跟家里给你的钱不足以支付这种规模的生活。”

陈怡玢道:“是发生了一点事,我给你们写信说了陆云鹤将我抛弃消失之后,你、大哥、家里、陆家都给我寄了钱,折成英镑是300磅,然后我在沙弗找了一份工作,又在工作之余炒了股,股票挣了一点钱的时候,认识了黄思君,他对二哥你的名号很是仰慕,于是出自于对你的认可,投资了我,我拿着他的钱又赚了钱,就是这样。”

她将这小半年的经历简单的浓缩成了这些短句子,二哥显然是很不满意,道:“从小到大,你遇到什么事生气了,就喜欢将事情往简单了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这么大了你还这样,你知不知道?”

陈怡玢:“那你希望我说成什么样?”

“越详细越好!”

“好吧,我在沙弗金融城的证券交易所里找的工作是一份清洁工,我干了小半年的清洁工,糙了的手倒是回不去了,”说着,伸出了手给二哥看,二哥看她的手指上有茧子了,道:“怎么去干那个了?给你的钱不够花怎么不说呢!”

陈怡玢:“够花,但是我不能总靠你们,我得靠我自己。”

二哥嘟囔:“那也不能去干那个啊,你说要做生意的话,我再给你寄点钱,也比干个清洁工强啊,从小懒得你,这时候都找回来了!”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又跟她嘟囔:“等回头我让你二嫂给你寄点擦手的手油,她梳妆台上摆了很多。”

陈怡玢这时候才有了真正见到亲人的感觉,但是激动的劲儿过去了,她反倒冷静了,只不过是觉得俩人近了不少,说:“我干清洁工的时候天天跟着看股票指数,慢慢的也会了一点门道,就拿你们给的钱投了进去,再加上一点运气,就挣了一些,后来在那里炒股的黄思君伯伯找上了我……”

“黄思君?有点耳熟,”二哥支着下巴合计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糖王黄思君?”

陈怡玢点点头:“运气有点好过头了是吧?兴许是我那时候总连续挣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找上了我,刚开始他可能只是想找个同乡纾解一下赔钱的苦闷吧,”她耸了耸肩膀,“而且他说认识你。”

二哥点头:“确实,我跟他打过交道的,他在平城的一间洋行是在中枢银行贷的款,所以是认识的。”

陈怡玢:“他当时跟我说,他特别敬佩你,所以就给我一万英镑让我炒股,赢了四六分,输了都算他的。”

二哥怀疑的眼神看她:“你竟然敢同意?”

陈怡玢:“为什么不,我运气那么好。”

给二哥气的,有一种看到一个傻子的感觉:“这事多慎重你知不知道,你万一输了,一万英镑折成大洋是多少你知不知道,输了的话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陈怡玢无视二哥:“可是我赢了。”

二哥:“那是你运气好。”

陈怡玢点点头:“是,所以我现在一切都好了。”

二哥现在觉得以前的嘉和挺乖巧的,很听她的话的,怎么现在说话让他有一种胸闷的感觉呢?二哥深吸一口气,问了句:“你给赢了多少?”

听她一口一个运气好什么的,没合计她能赢多钱,但是想到是黄思君拿出来的这一万,她要不是有点水平的话,那么一个人物也不能就冲着他陈嘉兴就把那么多钱扔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士去炒股。

陈怡玢说:“你真的要知道么?”

二哥:“怎么,还不能说了?没事,黄老爷那里我去解释。”

陈怡玢慢慢的竖起手指头,二根。

二哥:“二万?不错,你从小在术数上就有天分,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嫁给志杰的话,读完了女中,你的成绩可以到银行去找份工作了。”他其实还是有点欣慰的。

陈怡玢说:“后来黄伯伯又给我追加了七万。”

二哥惊讶极了,瞪大了眼睛,这在他而言已经是难得多的表情了,他提高了声音:“七万?英镑?”

陈怡玢点了点头:“啊,是啊。”

二哥:“后来呢?”他有点不能接受,消化不能,怎么就坐了个越洋的邮轮来到了沙弗市,世界都好像变了呢?

“后来我赢了,”她又伸出两根手指,“不是两万,是二十万,二哥。”

第017章

二哥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多少?”

“二十万,英镑。”

又问一句:“你挣的?”

陈怡玢:“不错,是我挣的。”

二哥脑子这时候还在飞快换算:“一百二十多万大洋?”

陈怡玢:“差不多吧,应该比这个数字再多一些。”

二哥只合计着一百二多万大洋的事,“你知不知道在国内,我们平城的有名的士绅合资开纱棉厂,他们集资也不过才一百万大洋,这样一个工厂就是整个东南五省最大的纱棉厂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我为黄伯伯挣了钱,所以我现在可以出入坐小汽车,住进黄公馆里,可以叫他‘黄伯伯’,甚至,我九月份就要进入康顿大学读书了,学习经济学,二哥,这些就是我被陆云鹤抛弃的这几个月里做的事情。”

二哥显然都不能消化忽然被砸来的这些消息,呆了半晌,抬头问她:“康顿大学,真的?”

陈怡玢:“真的,黄伯伯亲自为我操办的这件事。”

二哥在落实了这一切之后,情绪慢慢变得激动起来了,“二十万英镑,康顿大学,你跟我说你只是运气好?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陈怡玢:“没有任何隐瞒,我进了交易所里看着那些指数,好像有预感一样,买了一些总是挣,利滚利挣钱。”

二哥真的是接受不了这么简单的解释,他是搞银行的,炒股票挣钱怎么可能是陈怡玢说的那么简单的事,多少多少牛逼人士都栽倒在这个上头了,可是他是了解她的,她的经历一直简单清白,国内只读过一个女中,还中途辍学嫁人了,出国以来这一年多也听说只是在家里呆着,没有听说去哪里学习了,二哥想不明白,但是他也不是一个什么事都非得弄明白的人,现在有这样的结果也可以了。

二哥说:“我得消化消化,这事儿像做梦一样。”

陈怡玢点点头,心想可不是就像做梦一样嘛,她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蹬腿没有死,又重新活一回,看到了年轻时的亲人们,做了自己喜欢的事,这难道不是很好么?

二哥说:“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陈怡玢:“你想听我说实话么?”

二哥怒:“难道你还要跟我撒谎么?”

陈怡玢:“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跟陆云鹤离婚。”

二哥一噎,道:“怎么就总提这个事呢?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女人,所谓的‘离婚’在外人眼里就是被休弃,一个被休弃的女人还哪里有她容身的地方?陆志杰虽然不能一心一意待你,但是陆家也是你的容身之所,待你百年之后,也有人为你处理身后事啊。”

又说:“再说,我跟你大哥、四弟,我们虽然可以养你,但是终究都会因为老死和生病而离开你,届时你要怎么办?嘉和,这个社会对被休弃的女人是什么样,你又不是没看见过那些被休弃的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怎么能见你走上那条道?志杰虽然不是你心中良配,但是在我看来,他起码还不是那种能把事情做绝、做狠的那种男人,他心软,你如果能放下身段去应对他,未必不会俩人琴瑟和鸣啊?”

二哥是从这个年代的男人角度考虑问题,他的担心是出于实际问题的,所以他才一直劝她不要跟陆云鹤离婚。

二哥:“再说陆志杰也是青年才俊,文章和才华都十分了得,将来一定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这样的人总是博爱的,你作为正房,你的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我们陈家也不能任他胡闹,你这个时候更不应该跟他拧着来,应该顺着安抚他才是。”

二哥说起应对男人的方法还颇有点不自在,不过在他看来,他真的事为了陈怡玢苦口婆心的操碎了心。

可是那不是陈怡玢想要的生活,她说:“二哥,社会在变迁,女人的地位在提高,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大哥最新的文章,二哥在研究沙弗的女权运动,沙弗这边女人都可以当官参政了,这是世界的大潮流,我们华夏也会为之一变的,女人可以出来经商、也可以选择离开丈夫自己生活,只要活得好,嫁人还是自己过不都很好么?再说,我用这些天的事实向你证明,我离开了陆云鹤会过得更好。”

二哥欲言又止,可是陈怡玢没有让他说话,她继续说:“二哥,你知道我的性格的,我的性格又拧又轴,我认定的事是拉也拉不回来的,我宁可撞到南墙头破血流,然后再向事实低头,那我认,但是现在这样,任陆云鹤这么糟蹋我,我不认,我陈怡玢不是生来让他陆云鹤糟蹋我的,我不能说自己多优秀,但是我认为,我会做出比陆云鹤只动嘴皮子耍耍笔杆子更能造福我们国家的事,我不求青史留名,但求为心无愧!”

二哥看到眼前的陈怡玢,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隐隐有着泪光,可是她的目光是那么坚定,他想起小时候她跟在自己身后时眼睛闪闪的看着他时的样子,他们差七岁,他启蒙早,带她玩的时间不多,等他懂事了,她还是个小娃娃,他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看她的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看孩子的感觉,可是这个孩子好像在他印象里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她靠着自己走出了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条路是什么样没有人知道,可是也不会太坏。

二哥目光闪闪,也被陈怡玢的一番话感动了:“嘉和,你别怨二哥,这世道,对女人总是更苛刻、更艰难的。”

陈怡玢:“我知道,二哥。”

二哥:“我还想再见一见志杰。”他此时再说的见陆云鹤,却已经是态度软化了那种,陈怡玢点点头:“见见也好,把一切都说明白了。”

俩人说通了这件事,气氛就融洽多了,二哥开始向她询问究竟怎么炒股的细节什么的,这个让陈怡玢觉得打怵,总不能说自己重活了一回,记得历史啊。只能一脸深沉严肃的跟他拽一些专业名词和沙弗这边的股票指数什么的,二哥虽然是个银行家,对金融这方面熟悉得很,但是沙弗证券交易所的一些细节他还是不那么懂的,可是他听陈怡玢讲起这些事来是头头是道,也渐渐的有点相信了这些是陈怡玢的挣的。

一直呆到天黑,陈怡玢必须赶回去黄公馆了,二哥虽然想留她在这里住下,但是这里还有王绶云一起住,毕竟还是不太方便,陈怡玢就回了黄公馆。

正好赶上黄老爷刚从外面的莎士比亚公园散步消食回来,向她询问起二哥来沙弗的事,陈怡玢回复二哥刚到、刚安顿好,黄老爷说:“哪天请你二哥来家里吃饭吧,我也很久没有见你二哥了。”他说话特别亲切,提到请二哥来黄公馆吃饭跟陈怡玢说的是“家里”,显然是没把她当外人。

陈怡玢一口应下,提到:“二哥说来这边开银行的会议,明天他散会我就去问问。”

黄老爷:“不着急不着急,家宴,不用紧张。”

陈怡玢又说:“伯伯,我想问问,能不能帮我看看,陆云鹤在哪里?”

黄老爷看她:“怎么,想通了?”

陈怡玢:“嗯,好不容易我二哥来了,得让我二哥做主。”

黄老爷大笑,“做主这种事不用找你二哥,找我也行。”

陈怡玢:“恩,我也不会跟您客气的,需要您出头个给我镇场子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黄老爷笑眯眯的,“我又不是混帮派的头子,提什么镇场子啊,你这孩子。”自从黄老爷这两天通过在沙弗开多国银行界会议这件事得知到沙弗政府可能对亚德里安码头有新的举措之后,他对陈怡玢更是和颜悦色了。

第二天晚上,二哥就随着陈怡玢来到黄公馆做客,黄老爷说是家宴就果然是家宴,菜不太多,但是件件精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又不太铺张浪费,二哥和黄老爷吃完饭就到二楼的书房去关上门不知道在聊什么,俩人聊了很久,出来的时候都挺开心的样子。

黄老爷拉着二哥进书房,黄薇甜就拉着陈怡玢说:“你二哥看起还挺年轻的。”

陈怡玢:“我二哥今年是28岁。”

黄薇甜:“28岁的银行家,中枢银行的副总裁,青年才俊啊。”

陈怡玢谦虚一下;“运气好、运气好,要是在和平年代,这职位怎么着也得熬个三十年才能坐上,战乱年代到处都是战争,同时也都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