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毕,声音又升回了原本的调儿:“说了没几句,就跟姜二爷套近乎,要勾肩搭背的,被赵统领从旁拦了,当时姜三爷…脸色也很有些不好看。后来吃酒时,四少爷不知是不是醉了,一个劲儿的往姜三爷身上凑,听说姜三爷险些翻了脸,席没吃完,人就离开了。再之后四爷就出府去了,小的们要跟着,被四爷给呵斥了。几个机灵的到底远远的跟着,只一个没看见,就被人拉到边儿上的小胡同里,兜头打了一顿,看见咱们的人去了这才离开。”

头疼的叹了一声,韩朴皱眉道:“可有识得的?”

“听说…”吴关键声音又低了几分,“有人见赵统领远远的站着。”

抬手在额上按了按,若是赵翰打的人,那倒不用操心了。当年姜家祖上受圣命放外任为一方为官之时,赵家先祖正是那处的兵马司都钤辖。外敌来犯之际,两边相合,一同御敌,倒是打出来的交情,这些年间也没断过。

姜哲更是同那赵翰一处长大的,这会儿为他出头,再正当也不过。且既然是出了府再打的,那赵翰便是给了韩家的面子,他又正好管着这一片的巡查,自能收拾得干净首尾。

至于那韩笵…亲戚家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说重了只怕家中老母知道,再把她老人家气个好歹。说轻了,估摸着他也是过耳就忘,这顿打能叫他一两个月出不得门,只当让他吃回教训罢了…

大皇子恭身站在一处,脸上含笑,抬眼打量着皇上的脸色。

皇上神色淡漠,仿佛没听见他之前的话似的。可自从皇上当了皇上之后,心中所想的,没哪个再能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尤其是这一二年间,皇上年岁渐长,身子骨时常有些个不大爽利…

“这事朕知道了,待朕再琢磨琢磨。”

见皇上说话时手指在自己刚刚呈上的那张单子上敲了几敲,大皇子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起身恭敬道:“儿臣全凭父皇做主。”

等大皇子退了下去,身边儿的大太监李公公轻手轻脚的上前上茶,退下去时,眼角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那张单子——数位朝中大臣的名字,及…

“哼。”眼神落到韩朴二字上头,在后面跟着的小字上扫了两眼,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不如…

先是韩筃的笄礼,后又出了韩笵被打之事,韩家一时乱忙忙的。韩筃带着两个妹妹日日一处,要么去母亲那里帮忙学着理理家务,要么三人回去或刺绣做伴,或教筌姐儿读书写字。

这日早上,三姐妹正坐在家中说话儿看书呢,夏蝉端着盘子新鲜果子走了进来,笑嘻嘻的摆到炕桌上,笑道:“今儿个可不巧,去的晚了,果子是拿回来了,点心还要等会儿呢。”

韩筃奇道:“怎么点心还要等?难不成还有人跟你抢不成?”家中人口又不多,上头主子也有限,这些东西每日都是按份例做出来的,哪会少了哪一处的?

夏蝉扬扬脑袋:“可不是么?听说前头来人了,老爷夫人正招待客人呢,就紧着前面送去了,到了咱们这儿可不就得等了?”

“什么客人,难不成还惹到了你?”韩筣在一旁笑道。

“倒是没惹到我,只怕以后呐,要惹到小姐也不一定。”说着,便拿眼睛笑看向韩筃。

那边夏荷过来,在她胳膊上拍了一拍,瞪了她一眼,转头冲韩筃笑道:“小姐大喜呢,白家夫人带着二公子来提亲了。”

韩筃愣愣的坐在原处,动也没动半下,身边两个妹妹、几个丫鬟婆子们都围上来道喜,乱喳喳的,根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韩筣见她神色有异轻推了她两下,低声道:“这是怎么了?”看着也不像太过害羞啊?

“谁、谁家?”韩筃忙回过神来,又冲夏荷问道。

外头钱妈妈笑着进来道:“都围着这里做什么?二小姐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禁得住你们打趣?”等人都散了,才笑着过来道,“小姐大喜,白家夫人带着二少爷亲来的,说是收着白家老爷的信了,过来亲自提亲。夫人已经让人把小姐的八字送到前头去了。”

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看着自己的奶娘忽然心里冒出一股酸意来。前世的种种、死后的所闻所见又冒了出来——这是总算和上辈子不同了不是吗?白家二郎没死、白家过来议亲…可白家二郎是好是坏,又到底是个什么品性?

上辈子和宋裕慈过了十来年她都没能看清这个人,这辈子,不过和那人见了这么两面,她哪能真真看得清楚?若再遇上一个城府深的、算计足的,她后半辈子可要怎么过?!

“小姐?小姐?”钱妈妈见韩筃神色不对,连眼圈儿都红了,忙上前两步,就见她扑到了自己怀里,只好抬手轻拍着她的背,徐徐安慰着。

第20章 细语

韩筣见韩筃情绪不大对头,知道自己不好劝,连忙带着韩筌出了门儿。

韩筌浑然不解,抬头看着三姐问道:“二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要嫁人,是好事么?”

韩筣笑着低头看向她:“二姐姐这是有些个担心呢,你想啊?这就要离开家了,以后要跟之前不大认识的人过上一辈子,二姐姐不过是有些害怕,让钱妈妈劝劝就好了。”

韩筌依旧不懂,她只觉着嫁人就跟去外祖父家里头、去哪家亲戚家住上几日似的,并不会害怕啊?不是比在家里更得别人照看?韩筣又答了几句,这才转回头去,看着已经走远了的韩筃院子的花墙轻叹了一声——自己只比她小几个月,姜氏近日也常带着自己出门儿见亲戚,只等韩筃的婚事正经定下,想必自己离这日也不远了吧?

送了韩筌回了她的小院儿,韩筣转身带着几个丫鬟要回自己的居所,走了几步,见几只蝴蝶正在花木中间飞舞,一时兴起,笑着对秋菊道:“这会儿回去也没事做,不如走走?”

秋菊只老实点头应了声“是”,便扶着韩筣顺着小道溜达着,走了没几步,远远的见前头有人正在凉亭那边争执。韩筣一愣,疑道:“那是谁?”

秋菊细看了一眼侧对着这边的丫鬟,又看了看旁边坐着背冲着二人的那个女子:“怕是李姨娘,我看着那丫鬟像是小兰。”

韩筣一愣:“她的病好了?”不是说不让她出门么?且…她不是“失忆”了?

“没听说。”秋菊眉头一皱,转身儿冲后头跟着的小丫头道:“去请姜妈妈过来,说李姨娘在园子里。”

那小丫头机灵得一点头,转身儿就朝前面儿跑去。

韩筣心底犹豫了一番:“我们绕…”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那李姨娘“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那个叫小兰的道:“这大好的春光,你就知道叫我在那屋子里头闷着!是要我长了白毛儿等你来择?!”

那小兰已经哭了起来,拿手抹着眼睛:“姨娘也可怜可怜我?张妈妈她们回去要是见您没了踪影,非打死我不可!”

“你死你活干我何事?主子要做的事你推三阻四的,你这种奴才要来也没用!”说着,一甩袖子扭头便走。出了凉亭,一眼看见韩筣主仆,李姨娘愣了愣,嘴巴动了几动,不知要说什么,还是后头的小兰赶了过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冲二人弯膝道:“见过三小姐。”说罢,见李姨娘还愣着,忙又冲二人解释道,“李姨娘她不大记得事了…”

韩筣抿着嘴唇勉强弯弯嘴角,见李姨娘还愣愣的看着自己二人,那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不知又要说些什么,忙拉着秋菊欲向另一处走过去:“那你便应好好照料着,园子里头太阳大,莫要再晒坏了。”说罢,冲二人一点头,转向另一处去了。

二人刚转过去时还听后头那李姨娘愣愣的问:“刚才那人是谁?”

一句话,听得连秋菊这个平日里最老实不嚼舌头的都皱起了眉头:“这哪是忘了?倒像是疯…”

疯了…可不,这话就同疯了也没两样了。

韩筣轻叹一声,微微摇头,打另一处绕道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那边跑去小人的小丫头还没到太太正房门口儿,就先遇着发现李姨娘不见了的李妈妈,见李姨娘不见了,李妈妈吓得脸色惨白,正慌慌张张的出来问人呢,一听说她竟跑到园子里去了?这边一抡袖子,立马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连忙冲了进去,恨不能一时就把人拿回去看好。

韩筃扑在钱妈妈怀里哭了一小会儿,人才缓了过来,忙叫人递帕子净面,心中泛起阵阵愧意——这没头没脑的就哭了起来,叫不知道的人看了,还当自己多不愿意嫁去白家呢。

白家…

轻叹一声,上一世里,十六岁嫁人、二十六岁被人害死…她是真的怕了。要是能够,她宁可不嫁,可又知道要想不嫁人,那白家二郎怕就真的必死无疑,却又忍不下这个心来。如今,她更没任何道理反对这门婚事。

钱妈妈坐在韩筃的侧面儿,见她净了脸面,这才笑搂着她低声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小姐有什么心事、为难事,只管同老婆子说,虽没什么学问,到底多活了几年。”

韩筃抬头看了看钱妈妈,心里那话堵在的胸口,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在她背上轻拍了两下,钱妈妈低声道:“小姐可是怕?”说着,又忽的笑了起来,心疼的抬手把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抿到了后头,“当年我那女儿出嫁前,也哭的泪人儿似的。”说着,又细盯着她的脸看着,轻叹一声,“小姐莫怕,老奴是必要跟着小姐一处过去的,就是有了什么、遇了什么,老奴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为小姐打算。”

见她心绪略定了下来,这才拉着她的手细细说道:“要说这白家,倒真真是一等一的人家。他们家这些年不在京中,故外面的人知道的不多。咱们且不必说那家世渊源——夫人和老爷亲选的,定是家世比肩的。只说那白家家风…”说着,便凑到韩筃的耳边低声道,“他家是不兴纳妾的。”

韩筃一愣,她的心思倒从没往这头上转过。男人么,管他是个什么人,哪有不喜欢这些的?当年宋裕慈后院儿里头良妾贱妾,放到一处排一排,走出去都能晃花了人的眼睛!

心里不是没有怨过、更不是没有酸过。可夫就是天,为相公纳妾那是贤良大度,更不用提上头的那位婆婆,要是自己敢不主动为夫纳妾,她就能做出四处张罗散风声败坏自己名声的事来!

白家同是钟鼎之家,这类人家虽必不会如宋家当初穷人炸富的模样,可有一二通房、自己过门后再有几房小妾也是正当的。韩筃不求别的,那妾要是能同自己家中父亲后院中的差不多,她就能省了好大的心事——至少不必再被小妾害死一回了。

眼中略带诧异,不解的看着钱妈妈:“这是怎么话说?怎会有这种规矩?”

钱妈妈见她肯出声问话了,知道她是过了刚才的那个劲儿,忙笑道:“那有什么不能的?”说着,歪头想了想,道,“这是从哪个年月传下来的老奴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往上数个四五代就是这样的。听说他们白家除了前两代的一处堂族中有过嫡妻实在无出、这才纳了个好生养的回来——也是等得了孩子,便把那小妾打发了。

“到了如今,就是同夫人自幼交好的这位甘家姑奶奶也是一般,过了门儿后后院里面干干净净的!她也是个福大命好的,同咱们夫人相仿,已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呢!”

说罢,又低声道:“就是少年人不稳重、一时失度也不怕,看看咱们家?夫人性子好,手底下管的也松,可如今后头不也只那两位姨娘么?苏姨娘就不必说了,得了三小姐,给她个姨娘份例也是应该。李姨娘那是不好处置,就在那放着罢了。

“其实这男人呐,就是新鲜一二,等过了那个劲儿了,他再不放在心上了,不就是随主母处置?到时打发出去就是了。像咱们家老爷,官坐到如今从二品,日日朝上的事还忙不过来呢!又加上有些年岁…主母不提,他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后头去!”

去,也就是偶尔松快松快,拿那些个小老婆当个乐子,只这话不好这会儿就同小姐提。

愣愣的坐在床边儿,这些话…钱妈妈上一世时也同自己说过,只没这么早罢了。想必当年自己心里眼里都是那宋裕慈,钱妈妈不好给自己泼凉水,直到过了门,老夫人把四个颜色正艳的丫头送了过来…她才同自己的说了这些——倒没说过白家如何。

可到底,上头有个蛮不讲理的婆婆压着,她送过来的丫头自己哪能轻易处置?只好就这么供着了。

白家上门提亲,韩家小姐的八字已经送过去的消息,一下子阖府皆知,人人脸上带着喜气,遇上二小姐身边的人,都笑着过来道贺。

姜氏等白家人去了,也忙把韩筃接了过去,拉着自己的闺女瞧了又瞧,叹了声:“等合过八字,就该下定了…咱们两边早就相看过了,自是中意。”说着,又低声道,“听说你哭过了?”

韩筃脸上一红,那哭…她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是怕、怕再遇上与上一世相同之事。那些年真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就是心里有苦有难,也不敢回家同父母兄弟们说。

“不怕,那白安珩要是真敢欺负我闺女,我叫你三个兄弟上门揍他去!”姜氏忽一瞪眼,倒把韩筃吓了一大跳,就见姜氏眼圈儿一红,把韩筃一把拉进了怀里,叹道,“母亲想多留你两年,只白家二郎也到了下场的年岁,来年春围过了,怕是就要出仕的。家里没个主母照应,到底不够周到…”

母亲抱着自己一哭,倒让韩筃一时手足无措,只得反搂着母亲,想要安慰一二。

第21章 赐婚

“这是怎么了?”韩朴进了门儿,就见这母女抱在一处竟哭成了个泪人,一时闹得哭笑不得起来。

姜氏忙松了手,接过丫鬟们早预备好的帕子净面,这才嗔了他一眼:“悄没声的就进门儿了,也不怕吓着人!”

韩朴摇了摇头,这女人不讲起理来,那就真是不讲理了。忙看向女儿——还好,虽也掉了几粒金豆子,到底不像她母亲似的哭得不成样子。

“你这几日…”一句话没说毕,外头忽有人过来,见韩朴人在里头,被丫头暂时一拦。

女儿毕竟不比儿子,有些个话也不是父亲该当面说的,转头看向门口,皱眉道:“什么事?”

那人忙报道:“西跨院儿的李妈妈叫人来报一声儿,说李姨娘已被带回去了。”

“李姨娘?”韩朴眉头一皱,“她又闹什么事?什么带回不带回去的?”他知道那李姨娘疯了,似是脑子有些个不大着调,这才叫人看着,怕她出来再惊着什么人。

姜氏听了忙起身道:“刚才招待白夫人时得着的信儿,说是李姨娘趁着看着她的人去方便,跑到后花园子里头去了,还跟小丫头大吵了一气,险些惊着了筣姐儿,我叫李妈妈她们看管好她。”说着,就把人叫了进来。

那人学了一气园子中的事儿,抬眼偷看了韩朴一眼,见他黑沉着个脸站在一边儿,吓得又把头低了下去。

“真是越发的不省事了!”韩朴脸色一黑,立时就想发落。

姜氏忙拦了下来:“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不过一时病了——张大夫不也说了?她身上没事,只是脑子一时蒙了,叫人引着她想起平日里的旧事怕就能好?”那大夫还说,请个道姑尼姑的过来驱驱也好,这事怕是有点子邪呢。

“那也没个为了她,再搅的家宅不宁的道理!”

见韩朴肃着张脸,把对着下官们的脸子摆了出来,姜氏“扑哧”一笑,走到他身边儿给他整衣裳,低声道:“又不是个没名没姓的——外头知道的人多着呢。这要是忽一打发,知道的是她真病了,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不容人呢。”

韩朴脸上略一尴尬,见女儿还在一边低头装做没听见二人说些什么的模样,抬手放到口边咳嗽了一声,转身边走边说道:“由你吧。”人就出门儿去前院儿了。

姜氏笑着送走了韩朴,转头低声嘱咐了那过来报信儿的婆子几句,这才又转身回去跟女儿细细说话。

同韩家的婚事一事,白家人自然也急,两边都不是什么寻常人家,这事一日没定下来,就一日不能彻底安心——盯着两家儿女的人家可也不少呢。

白家次日就叫人把八字拿出去测算了,结果回来,自是再合适不过。白家夫人心中高兴,便叫人去韩家报信,送信的人没多会儿便回了白家,向主子回话。

“进宫了?!”白夫人一愣。

下人点头道:“正是,听说一早就去了。”

“是宫里哪位贵人宣的?”白夫人忙问道。

“是太后娘娘。”

白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微沉了沉:“可是只韩夫人过去了?几位小姐呢?”

“听说是韩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入了宫。”

“…下去吧。”

刘妈妈忙上来低声疑道:“夫人?”

白夫人皱眉摇了摇头:“这事不好说…我只是怕…”宫中大皇子听说似要纳侧妃,三皇子本就是个风流的,家中美色不少,倒是不像。可五皇子的正妃早亡,这几年也没见皇上定夺正妃之事…

韩家的家世、家风、教养都不必说,女儿也是一等一的,这非年非节忽然冷不丁的叫她们一家人进宫去…

白夫人只觉着胸口有些发闷,这京中贵女不少,但能似韩筃那般叫自己看着顺眼、叫儿子看着也舒心,又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的,怕也不好找。心中不由得有些个埋怨那路上送信的——要是早送上几天,怕定礼都已经过了!那会儿就是皇上亲来,也没道理抢走自己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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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车子到了宫门口,三人便下车步行,向里头走去。

韩筃韩筣一边一个,左右扶着姜氏,下人们只能等在外头,不能跟到后宫之中。

宫中的路极长、极宽,两边就是有侍卫、太监站着、立着,也半丝声响不闻。

韩筃只觉得自己已久没进过皇宫了。出嫁之前,跟着父母还有能进宫的机会,一年间总有那么一两回。等进了宋家,宋裕慈品级不够,连他自己轻易都见不着皇上的面,何况自己?

入宫是件体面事,但这会儿,韩家母女三人都不知为何冷不丁的、太后怎么就召见自己三人入宫了?原本那份体面早就变成担心忐忑,让人心中着实难安。

左走、右走,一路垂眼敛气的跟在引路的宫人身后,好半天,才总算是到了太后的宫所。

入了正殿,三人跪下行礼,韩筃拿眼角看去,就见长公主也侧坐在列,心才略安了安。

姜氏起身,太后笑着赐坐,又叫人把韩筃韩筣引了上去,长公主在边上笑道:“我说的如何?”

太后戴着玳瑁镜子,细看了看韩家姊妹二人长相模样,冲长公主道:“自然是极好的,这些年间我也不得细看你家的孩子,寻常怎么也不带着她们进来玩玩儿?”后头这话自然是同韩姜氏说的了。

姜氏起身笑应道:“她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规矩,只怕倒让太后笑话呢。”姜氏看得分明,这里坐的只有太后、长公主,并几位无所出、平日陪着太后说话的太妃在,并没哪位妃子,原本提着的心,这会儿才稍稍安了一些。

“你家的规矩,我自是信得过的。”太后说着,又冲二人道,“日后只管来玩儿,我整日家闲着,就喜欢看这些年颜色鲜艳的小姑娘,多舒心呐。”说罢又拉着二女只问道,“多大了?几月的生日?”

见问到这里,姜氏就预备着一会趁机说了韩筃的婚事——虽还没彻底下定,到底白家已经提过亲事了。

可还没等说到,外面忽报:“皇上到——”

韩筃和韩筣忙跪到一边,头不敢抬头,姜氏也是一般模样,长公主站了起来,太后还坐在原处笑道:“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前头完忙事了?”

韩筃只见一双厚底绣着金银双线的云龙纹靴子从面前走过,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处响起:“过来看看太后——不想太后这里有客。”

说罢,转过头来向姜氏看来:“这便是韩素实的夫人吧?”说着,点头道,“你持家有道,哺育有功,是个有福气的。”

长公主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人家家里现在三子三女,都是极好的呢。”

皇上命几人起身,眼睛在两个女孩儿身上扫过,笑道:“大多了?在家中读些什么书?”

韩筃定了定,垂首应了,皇上又提了几句书上的典故叫两个女孩子各自应答,直问得二人冷汗津津,方含笑点头。长公主在一旁笑道:“又不是要考状元?这会儿竟问起女儿家的诗书来了,莫不是朝中真要考女状元了?要我说啊,就是考也要考她们的绣工才是!”

上头至尊三人正在说话,下面姜氏心肝颤个不停,今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让人一时拿不准主意,可恨的是,家中丈夫竟也提前不知道半丝消息,不然他早就会同自己说了!

这档子事,上辈子可从没生出来过,韩筃只觉着一头雾水,心中惴惴难安。莫非自己不想嫁给宋裕慈后,还能莫名引出这么一档子事来?!进不进宋家门儿,跟皇上有何干系?!

正说着,皇上忽的转头向姜氏问道:“听说你家二姑娘正同白家议亲呢?”

姜氏一愣,忙跪地应道:“确有此事。”

皇上点了点头,眼睛在二女身上看了看,转头冲太后笑道:“太后看着如何?”

“白家也是有眼光的。听老五说,如瑾他那个兄弟也是很有才学的,来年就要下场了呢。”

皇上抚掌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太后也做一回红娘如何?”

太后笑着看向姜氏:“倒也是一桩美谈。我在宫中闲着也是闲着,就乐意看这些晚辈们的喜事,心里头高兴!”

下面三人都是一愣,莫名其妙进了一回宫,怎么就讨了个赐婚的旨意?!

接着又听太后叹道:“别说这个丫头,另一个也是极好的,听说你一直养在身边儿?”

长公主笑着接口:“可不是呢?哪回出门都是两个一般模样一般打扮的带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生子呢!要细看过才知晓。”

姜氏先是一愣,心中光过了一丝明悟,忙笑道:“可不是一般的?她们姐妹二人自幼一同长大,都是养在妾的身边,与妾自己所出无二。”

第22章 失心疯

不多会儿,天使带着两道旨意赐到了白、韩两家。之前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着了太后宣韩家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入宫的消息,还当不是皇上要选、就是给哪位皇子相看的,如今旨意一下,众人心中皆恍然——白大人乃是一方大员,皇上极为看重。想必今年年底回京述职,皇上必有高位以待,如今指婚,便是皇上先予其的好处了吧?

“把她过继到你名下?”韩家正房之中,韩朴刚接着妻女回家,听姜氏说的话后就是一愣,颇有些不解的看着姜氏。

姜氏点了点头,长吐出一口气来,皱眉低声道:“老爷不是说,白家进京后,他家二公子似从没得召陛下亲见?虽同五皇子交好,可到底要预备科考之事,并没如何走动,哪里就有那贤名叫陛下闻听?今日在宫里,太后跟长公主那话…我总觉着有这么个意思。”

韩朴沉思着,先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就算是有,可要不是…只怕委屈了你…”

姜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斜着眼睛看着韩朴:“她是个女儿,本就自幼养在我身边,哪里就能委屈着了?这孩子又素来听话懂事,就算没那个意思,过到我名下,日后给她说起亲事来也好听…只是…万一要真是…可真是委屈她了,我倒有些不舍…”

韩朴轻叹一声,在她肩上拍了拍:“若上头真有此意,就是再委屈也是不成的。这也是她的命。”忽又想到上头那几位,若妻子所焦之事为真,天知道是要入哪一家的门?

——————

大皇子府上,大皇子妃愣愣的听着下人所报之事,半晌没出声。

“主子?”宫女在一边低声提醒了一句,大皇子妃才匆匆回神,“哦”了一声,冲那报信的人道:“下去吧。”

待人走后,眉头便紧锁了起来,不住的拿手去扯着手中衣角。

宫女在一边垂头,只用眼儿扫着,见那袖子没一会儿就毛了边儿,心中轻叹一声——又毁了一件,再不能穿了。

直等到了傍晚,大皇子办差完毕,回到府中。皇子妃在屋中转着磨,好容易等大皇子进来了,才强笑着迎了这去:“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谁知道今天圣上就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大皇子神色顿了一顿,略带不悦道:“听说那白家同韩家早年间就已经议亲了,不过是怕两边孩子太小才没放到明处。父皇今日叫我进去,说这事他也是问过姑母才知道的…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又不是什么绝色天仙,只可惜了韩家…”

听到“绝色天仙”四字,大皇子妃脸上难看了二分,忙接过扇子等物,递给边儿上的宫女:“韩家还有一个三女儿,跟那个二女儿是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