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姜哲前脚走,后脚那边汾安的叔侄二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儿,下马入府。姜氏黑着脸叫来韩笙身边儿的小厮:“把你家二爷给我请回来!这大忙忙的日子,他又疯到哪儿去了?!”

那小厮连忙陪笑跑了出去,满京城的去抓韩家二少爷去了。

屋里韩筃知道是那位堂兄堂侄来了,心中不喜,却知今天怎么也要见上一面,只得起身道:“咱们先避到里面去吧,怕是一会儿还要见见呢。”

姜筝听说又有人来,早就叫人抱着他跟上姜氏迎了出去,韩筣韩筌跟在韩筃身边儿一起转到了隔间儿里头。

前面人一时还没迎回来,韩筣偷偷拉了拉韩筃的袖子,低声道:“刚才那…”话没说完,忽见韩筌在一边儿仰着脸看着自己二人,忙猛的止住了话头说着,眨了眨眼睛,转而问道,“今日倒热闹,只这汾安老家的,咱们以前从没见过吧。”

韩筃微微点头,耳朵竖着听着外头的动静:“往年只走四节的节礼,倒确是没见过。今儿个这位四堂兄跟咱们二哥哥一般年岁…”有些话,到底没法现下就说,只得道,“到底是外男,年节中见一下也就罢了。”

韩筣眨了眨眼睛,脑中转了几转,到底没忍住,又低声问道:“姐姐说,三表哥住在外头…可有人照料没有?”

韩筃一愣:“虽姜家老宅处下人不多,倒也是有人打理的,他既然要进京来,想必早叫人收拾出来了。”

韩筣见她没理会自己的意思,咬咬下唇,贴到韩筃耳边问了句什么,韩筃脸上忽一下子红了起来,反手去掐她的胳膊:“要作死了?!这话也是你问的?”

正玩着手串儿的韩筌见两个姐姐说小话儿,嘴巴撅了起来:“你们两个又不理我!”

二人忙去哄她,过了一小会儿,韩筃忽的一笑,没头没脑的说了句:“就是有…也是未尝可知的。”

第17章 及笄

姜氏上下打量了这两位少年一番,年岁都不大,大的那个刚刚十七,小的那个才满十五,尚在变声,这会儿不大爱说话。倒是这二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只是大的那个脚步有些轻浮,面色苍白——他可不似姜哲那通透白皙的模样。

姜哲白虽白,血气却足,任谁一看都知他这是这本来天生的肤色。可这名唤韩笵、大房家的四子,这白,看着就知不是什么好白,再加上那双眼珠子四下乱转的模样,看得叫人实难喜欢得起来。

转而又看向那大房长子韩池,这少年长得倒是文质彬彬,举止得体,学问上虽不清楚,可想想也知,应并不会辱没韩家长房长孙的名头。

心中暗暗点头,姜氏心中已改了主意,笑着向二人道:“你二人路途遥远,一路上辛苦得很,我已叫人收拾出两处小院儿,正好让你们平日读书备考之用。”说着,又笑道,“我那二儿子,来年也是要下场的,平日里可在一处读书学习,也添些进益。”

韩池恭恭敬敬的行礼谢道:“多谢叔祖母体贴安置。”

那韩笵也笑应道:“劳婶婶费心。”说着,顿了顿,“在家便听说与二堂弟同岁,正想着到京中得以做伴,也好引我们熟悉京中事物。”

姜氏含笑道:“他今日一早就去他先生处了,怕是已快回了,我这便让人先引你们下去歇息,等收拾妥当了再见不迟。”说罢,冲吴妈妈使了个眼色,叫人把这二人引了下去,低声吩咐道:“东小院儿后头的那处让池哥儿住下。”

吴妈妈心中虽是不解,却也点头应声,忙退下去安置不提。

三个女孩儿在后头等了半天,也不见叫自己三人出去相见,直到外头人都走了,姜氏才唤她们出来。

韩筝今日赶了一早上的路,刚才又疯跑了这半天,这会儿早禁不住困了,趴在奶妈怀里脑袋一点一点的已经睡着了。

姜氏低声吩咐:“把筝哥儿抱回去先睡着,晌午叫他起来,少用一点儿就好,实在吃不下就算了。”这才转头向三个女儿笑道,“这几日人多也忙乱,刚才那两个虽是你们的堂兄、堂侄,到底是外男,等你们父兄回来再见不迟。”

韩筃心中恍然,母亲怕是觉着那位堂兄不靠谱,这会儿不乐意自己三人同他相见罢了,倒也省心。

到了晚上,韩朴回府,说起那两个汾安来的侄子、侄孙,姜氏低声道:“…我想着两个凑在一起,倒怕起了玩心,反而无心向上,不如叫他们分着住。反正挨得又近,就是学问上有什么要商讨的,不过抬脚就到。且哲哥儿又不在咱们府上住,那间院子又早收拾出来了,不如先给了池哥儿。”

韩朴听了深以为然:“一会儿我叫他们去书房,问问他们的学识。我头几日已同刘先生说了,笙儿来年下场,如今不用他教,本就预备让他今年底来年初的给筝哥儿启蒙的,自然清闲,让他偶尔帮那两个孩子看看文章倒也使得。”

姜氏疑道:“老爷不准备让他们跟笙哥儿一起去拜访那几位翰林?”

韩朴笑着摇了摇头:“那也要我先看过了他们的功课,不然若是那学问连我都看不过眼,送过去岂不丢人?”说着,又低声叹道,“大哥家的老大早日来信道,池哥儿学问尚可,只太年轻,学不扎实还需历练。汾安那边先生学问虽不错,可于仕途经济一脉上就差了许多,这回让他上京,也是让我照看引路之意。至于那韩笵…”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大哥同母亲倒是觉着这孩子极聪慧,早晚必有大出息的,他家老大…等我见过再说吧。”

一转身儿,见姜氏笑而不语,疑道:“今日你见了这两个孩子觉着如何?”

姜氏冲他笑笑:“老爷眼光可比我个妇道人家厉害多了,我只觉着这两个孩子生的都不错。”

韩朴略带疑惑的点了点头,起身到外书房去了。

韩家这几日忙得很,又是二小姐及笄礼,又是远亲上门。直到了十七正日子,又是宾客盈门,有亲来的,也有只送了礼来的,车子直把这长乐街都快挤满了。

韩筃一大清早就沐浴更衣,这会儿身着采衣坐在屋中,只恨屋里的冰盆太少、围着的人太多。

李芸一双圆眼这会儿都快眯成了一丝,歪看着动也不敢多动、正由人梳洗打理的韩筃,指着她冲身边儿几个好友笑道:“瞧瞧瞧瞧!都快僵成木头人儿了。”

韩筃端坐在原处,只眼睛向她看来:“你且等着,来年可就是你了。”

李芸摇头晃脑的只顾看着热闹:“来年事来年说~倒是你,指不定到时要有更累的事儿等着呢也说不定呢!”

水尚书家的女儿疑道:“什么更要紧的事儿?”

王御史家的二女儿正跟韩筌一处说话儿,听见人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怕是韩家二姐姐要出门子了呢!”

脸上扫的胭脂好似一时间重了五分,韩筃瞪了一眼正在一边偷笑的四妹,抿着嘴唇不理会这几个笑闹的女孩儿。

正闹着,外头姜氏并几位年长的夫人过来了,里头还有白家夫人同长媳王氏,就连长公主竟也赏光过来了。

姜氏过来按住韩筃不叫她乱动,上下打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转身接过丫鬟捧着的个盒子,从里头取了一只簪子出来。那簪子模样古朴,玉质细润,韩筃心中颤了颤,她知道,这是姜家从前朝便传下来的古簪,放到如今或许做工不如这会儿繁复华美,玉质也非最上乘的,却是久经历代的家传之物,留到今日实属不易。

上辈子,这只簪子跟着自己到了宋家,却…被打碎了…

闭了闭眼睛,这会儿母亲说的,同上一世所出无二,便是连之后出去行的初加、再加、三加之礼,都如过眼云烟一般,恍恍惚惚,宛若梦境。心中忽然一悸,若这真是场梦、自己并没回来…那可如何是好?!自己现下到底是生、是死?!

心中忽的慌乱起来,眼睛不自由的向四周扫去——母亲、父亲、姐妹…那些熟悉的亲友,总觉着就如上一世般一模一样的围在四周,冲着自己笑。

心中的不安感越发重了起来,韩筃只觉着呼吸艰难、猛的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心中愈发的惶恐不安,忽然,一双清亮有神的眼睛和自己对上,那眼中含笑,还有几分惊艳欣喜之色。

韩筃心中一愣,只觉着四周那正在远离的声音又渐渐恢复清明,听着不再似梦中那般朦胧遥远,就好像那双眼睛带得这整个园子都鲜活了起来了一般。

原本飞跳起来的心,也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是呀,还有许多不同、与上一世的不同。

长公主、外祖父,甚至还有大皇子妃,他们上一世虽都没来自己的笄礼,却早就识得,可适才就是见了,却还是觉着有种真假莫变之感。唯独他…唯独上一世从没见过的那人,只有他在这儿,仿佛这所有才变得真实了起来一般。

“得见佳人,二郎莫不是看得出神了?”

听闻身边人打趣,白安珩脸上一红,忙收回眼神,拱手笑道:“五殿下说笑了。”

五皇子摇着手中折扇,向当中那已回复平静的女子看了一眼,又朝女眷那边坐着的一抹身影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何况你们两家之事,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白安珩这会儿方恢复了早先的平静,把心中的诧异按了下去——刚刚她看向自己之时,总觉着似是看到了溺水中的一只小兽一般,叫人心生怜悯惊悸之意,又一会儿,才好像那落水的小兽便爬到了岸边,变得宁静了起来。“此事还要等父亲的定夺。”

“不过是再过几日的事罢了。”五皇子笑笑。

那边几人见五皇子竟亲至了,不由得纷纷称奇,低声聊着:“怎么五皇子今日竟过来了?”

“长公主来了尚可——这两家有姻亲的,这五皇子…”

“五皇子素来同长公主亲近。”

“可也没听说同韩家亲近呐?”

“今日可是韩家二小姐笄礼!”

“你是说…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韩家二小姐早就订过亲事了?”

“那订的是哪一家?”

“这…”

“这不就是了?这会儿还没说,指不定就是幌子呢…”

“那边的不是大皇子妃?”

“果然韩家家世非常,竟能引得这两位亲至!”

韩笵人站在一边儿,眼睛却滴溜溜的在女眷中一气乱转,最后看向已换过大红礼衣、刚刚三加完毕的韩筃,颇为遗憾的撇撇嘴,一转头时,无意间撇到含笑站在一侧,正同低声人说话的姜哲,人立时就呆住了。

好半响,忙就手拉过一个正在行走倒茶的下人,指着姜哲道:“你可知那人是谁?!”

第18章 挨打

那个被拉住的下人忙朝另一边儿看去,扭过头来疑惑道:“回四爷的话,那位是我们夫人的娘家侄少爷…”一句话未说完,韩笵便丢下那下人,几步跑了过去凑近乎去了,直把那下人、并同处坐着的韩池看愣了。

转头见自己的小叔叔正舔着脸、一副巴结模样的跟那面貌堪比女子的姜家少爷说话,又见那一处的人,人人脸上都略带惊愕,诧异瞧着自家小叔叔。韩池面色微苦,恨不能拿手中的扇子把自己的脸给遮住,又或找个地方藏起来才好——这才刚来了没几日?就在亲戚家丢起了脸来,简直…真真恨不能把他塞到行礼包中送回老家去!

一整日,人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别人摆到哪里,韩筃就杵到哪里,直僵了一整日,等客人纷纷离去,这才松快了下来。

今日之事,虽与前世相似,可这些大礼仪处若是不像才不对了呢。

行礼之时,长公主赐了个字,名曰“纹慧”,还笑道:“你的手越发巧了,上回拿去的那个荷包上头的花儿都叫你绣活了呢,这两字放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

这一事,同上一世又有不同,只因韩筃上一世的字为“谨贤”…

卸去了大衣裳,梳洗过后,夏荷方扶着韩筃到了母亲房中,陪着她一并看那些礼品单子——这些单子有早几日就送过来的,也有今日当天送过来的。

让韩筃坐到自己身边儿,姜氏先叹了口气:“本想慢慢教你的,却好似一转眼儿的功夫你就长的这么大了,又觉着时候不大够用了呢!”

韩筃心中恍然,合着母亲叫自己过来,是叫自己学习打理家事的,笑着凑到母亲怀里:“既这么着,不如叫三妹、四妹一起过来?省得母亲到时又说晚了。”

姜氏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戳:“已叫人去叫你三妹妹过来了,你两个一般大,这些她也应该学着些。四丫头就算了,她来了还不够她裹乱的呢!”

果然,一语未闭,外面就传来人声,有丫鬟道:“三小姐来了。”

二人凑在炕桌上面,就着灯火一起读着礼品单子,自有下人一样样呈过来给三人细看。

一时读罢了长公主府的,后头一个却是五皇子府上的——几位年长的皇子虽已出宫,但皇上却没给哪怕大皇子在内的皇子们加封头衔。

下头有臣子暗中琢磨,觉着这是皇上还没打定主意要立哪个当储君?又或是已打好了主意,怕其它兄弟坐大,反而让储君难做,这才按着不动。

二人读罢,姜氏又把那贴子接了过去,自己细看了一回,声中也略有疑惑:“这礼…却有些厚了?”

吴妈妈在下面笑道:“老奴听说,今儿个五殿下是同白家二爷一并过来的。”

姜氏这才恍然,冲二女笑道:“白家大爷是五殿下自幼的伴读,说是一处长大的也不为过。这只怕是看着白家的面子呢。”

这话说得韩筃不得不低头下去,不能接声。

姜氏又叹了一声:“五殿下的王妃几年前去了,一直没续房,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家家的,还要打点这些事情。”

两女皆不好接话,等着姜氏说完。

把五皇子府上的礼单放下,又指着下一张道:“这是哪家的?”

韩筣忙取了起来看了一眼:“是敬王府上的。”

姜氏点了一点头,向二女嘱咐道:“咱们家虽同敬王家寻常,平时如今天这般的大日子,却也要走礼的。只不必非要人亲至就是了。”说罢,又细细嘱咐着,“下个月就是和怡县主的好日子,你们虽不亲近,平日里却也有些交际。到那一日,你们父亲虽不必过去,你们二哥哥倒要带着咱们过去一回,以示尊敬。”说罢,又看了韩筃一眼。

要是那日之前,同白家之事就已定了下来,筃儿说不准那日就不必过去了。

“这一份…”姜氏眉头微皱,看着后头的另一礼单,心中颇有些古怪。

韩筣把头伸了过去,也疑惑道:“这是大皇子府上的,母亲,咱家不是…怎么今日连大皇子妃都亲至了?”

大皇子妃今日不单来了,且说话时还颇为客套熟落,叫几个跟韩家向来交好的夫人心中都纳罕不已。且她又就着自己家的二女儿夸了又夸,今日这礼送得虽比不上五皇子的,却也比平时送来的要更重了二分,怎能不叫人心中纳罕?

见两个都仰脸等着自己,姜氏忙收了心中疑虑,笑道:“许是大皇子妃起了出来游玩的心思吧。”说着,便把那张单子放到了一旁,预备晚上等老爷回到后头来时再细细同他商议。

又说了一会儿话,喝茶的个功夫,外面有人匆匆进了院子,急急忙忙的跑到正房门口儿。

姜氏皱了皱眉头,扬声问:“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外面回话的小厮在门外磕头道:“回夫人的话,二少爷刚才叫人进来吩咐,说堂四少爷在外头叫人给打了!”

姜氏闻讯人愣了一愣,忙站了起来:“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那小厮这才被人引到外间屋子,隔着珠帘、屏风,站在外头回道:“说是吃多了酒,人在西面儿的小道儿上叫人盖着麻袋蒙头打了一顿…”

屋子里外一时寂静无声,人人面上表情古怪,想笑,又不好笑出声来,想怒,可打到底没多亲近,哪能真怒得起来?

姜氏脸上扭了几扭,到底没能做出一副气怒之色,只皱眉道:“老爷可知道了?”

“二少爷已叫人去请老爷了,小的是过来同夫人回话的。二少爷说了,看夫人要不要叫人送些药过去?二少爷已经去叫大夫了。”

都去请大夫了,哪用的着到自己这里来讨药?

姜氏缓了缓神色:“知道了,叫人好生照料,若用什么药,一时不得买的,叫人到后面取来。”

那小厮应声退下,姜氏这才转头看向吴妈妈:“叫人过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罢,眉头又皱了起来,“今日这宴是摆在家中的,他们住的也并不偏远,人怎么就出了府去了?!”

出府了不说,还叫人蒙头打了一顿,这可算得什么?!要是叫汾安老家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想自己夫妻呢!

吴妈妈忙转身出去叫人打听去了不提。

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里面母女三人也不好再看礼单,叫人把东西、单子都拿了下去,回头得了空再慢慢看来。

东边儿头一间院儿中灯火通明,韩池垂着头,向韩朴恭敬道:“四叔在姑姑的大礼上起先还同孙儿在一处的,后来人便不在了。孙儿见叔叔同几位叔伯们说话儿,便没跟着打扰,后头席上也并不在同一桌,不知他何时出的府…”说罢,抬头自责道,“都是孙儿的不是,没看住叔叔,父亲当日还说要我同叔叔一处看顾着些,没成想…”

韩朴哪会为难个小孩子?在他肩上拍拍:“这事并不怪你,许是他吃多了酒,一时走差了遇上歹人也不一定。你先回去歇息吧,你叔叔并无大事,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

韩池点点头,老实跟在下人身后出了院子,直到出了院子后,心中方松了一口气——被打了?呵呵…这下能安生几日了。

叫人带着韩池去后头歇息,韩朴这才黑着张脸孔进了韩笵的屋子。

原本在床上大喊大叫只嚷嚷着疼的韩笵,一眼看见了韩朴,声音立时就低了下去。

韩笙正忙前忙后,手里亲拿着个药瓶子,一脸兴奋的围着床铺直打转,眼见着就要上手去给他抹药,嘴里还道:“堂兄快些躺好,下人们不知轻重,还是我来才稳妥!”说着,满手的油就冲着韩笵脸上的乌青抓了过去,让韩笵立时就抽了口冷气——刚才叫唤是有几分故意的,疼是有些,可更多的还是心里有火,不叫出声来实是出不了一口气啊。

可现在这是真疼!什么下人不知轻重?!自己这位表弟手更重!

韩朴眼见着儿子是哪疼就往堂侄的哪里抓,要说那打人的手也真黑,别人打人,都是往身上打、哪儿疼打哪儿。可打韩笵的却不是,专打脸面!却又不往脑袋、脖子这等不耐打的地方招呼,显是要给他个教训。

原本听说韩笵被打,还当是有人要下自家的面子,就算韩笵是自己不知好歹撞上去的,可怎么说也不能轻易放过。

可亲见了他这伤,韩朴原本恼着的气倒消下去了些,心中也冷静了几分。琢磨此事的功夫,眼见着自家儿子都快把他堂兄给折腾的背过气去了,这才冷声道:“老二罢手!你哪会做这些事?叫下人们来弄!”说罢,没好气的瞪了韩笙一眼,“下去洗手!书房里等我。”又向着韩笵道,“可疼的厉害?已叫人按着大夫的方子熬药了,若是哪里不适只管告诉二叔。”

宽慰了他半晌,又问起他被打之事,见他吱吱呜呜一脸躲闪的模样,只叫着自己给他报仇,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韩朴心中有了数,知道这定是不知惹了什么人,又不敢直说,才叫人暗中下了黑手。

第19章 提亲

韩朴沉着脸,出了韩笵的屋子。他们叔侄二人入京才多长的功夫?这几日家中忙碌,连韩笙都不得功夫出门,根本没人带他们二人出去游玩,哪里就能惹得到什么人?想必必是今日人在家中之时,酒席上他不知轻重的招惹到什么人了!

今日登门来的可都是韩家的亲友,若不是真惹恼了人家,知道他是自家堂侄,哪个会同他真计较这些?

想着,人便到了书房,见韩笙脸上坏笑不止的立在那里,气得韩朴抄起一本书来兜头就往他脸上摔去:“这事可是你闹的鬼?!”

韩笙忙神情一肃,举手发誓道:“这可不关儿子的事!儿子哪里知知道他惹了什么人?”

“哦?惹了什么人?”韩朴一挑眉毛,这会儿倒是一副好整以暇模样,缓步走到太师椅旁撩起下摆,坐了下来,“他才来几日?你怎么就知他惹了人?”

韩笙立时哑然,张了张嘴,半晌才笑着凑了过去:“父亲明见,这位四堂兄…”说着,偷眼看了韩朴一眼,见他神色莫变,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才有些泄气的老实说道,“他从头一日在父亲书房里见了儿子,才一出院门口就拉着我问东问西,说,京中可有…可有好玩儿的地方…”

“好玩儿的地方?”韩朴就手端起一杯茶来,眉眼不抬的边饮边问。

韩笙撇了撇嘴:“儿子不解,也去问表哥,结果他说的是…青楼楚馆、相公堂子、赌场之流…”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韩朴那里一把摔了手中茶碗,惊得韩笙一下跪倒,忙道:“儿子从没去过那些所在!”

韩朴喘了几回大气,才止住胸中怒火,见二儿子一脸惊恐的跪在地上,抬手道:“起来,不是冲你。”跟在儿子、女儿身边儿的下人都是家中老仆后人,他们知道韩家家风,更知道自己脾性,万不敢勾引坏了主子们。

韩笙年纪尚轻,性子跳脱,自己尤其担心,他身边的人也是自己细心安排的,有无此事,韩朴自然清楚。

可他气的是韩笵其人!

早就听说老家的老太太早把这个小孙子捧在手心儿里,生怕有个好歹,家里从小就丫鬟婆子的一大堆,他屋里的丫鬟个顶个儿的都非是寻常颜色。

大哥自己立身本就不正,哪会好好教养幼子?这小儿子往母亲院子里一丢,就再不管了。至于大嫂就更不用提了,这么个从小妾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她哪里会放在眼前管教?

其生母无甚见识,只知以色侍人,其父寻常不予理会,又有老太太溺爱,这孩子又哪里教养得好?当年走礼时下人们就常听说这位韩家四爷的纨绔名声。

这回这叔侄二人到了自己亲见后方知,大哥家老大家的这个哥儿倒是个能调教的,人知上进,也肯用功读书,且岁数尚小,细心教导终能教出来。可这个老四却面色虚白,脚步轻浮,一看就是被酒色迷住了的。

几句话下来就知学问不过尔尔,书读的怕是连自家的三个女儿都不及,莫说来年科考,就是自己出题让他们叔侄二人应答,都能急出他一头汗来!

至于今日…

想罢,又瞪了一眼低头立在边儿上的二儿子:“今日他招惹过谁,你真能不知道?”

韩笙张了张嘴,这才不情愿的道:“他在二妹妹笄礼上就凑到姜妖…姜慧通身边儿说话去了。之后的事儿子倒不知道了。”

韩朴叹了一声,无奈摇头道:“那是你二表哥!哪有这么称呼人家的?”想了想,他到底没敢当着自己的面儿叫出“妖人”二字来,还算知道几分规矩,挥手命他下去,“行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韩笙如临大赦,忙一低头溜了出去。

韩朴这才叫吴管家进来,吴管家同吴妈妈早就问过席上伺候的丫头小厮,这会儿已打听出了七八分来。

吴管家忙道:“听说是四爷凑过去的…”说着,抬眼看了韩朴一眼,复道,“当时姜三爷正同几个姜府较好的说话…”说着,顿了顿,轻声道,“有几位是武官,还有几位清流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