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门儿,那边早有身边儿的小厮备好了马,奉墨跑过来后凑到白安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白安珩弯弯嘴角,微微点头:“做的不错,回头去领二两银子,给你买果子吃。”

奉墨喜得嘴巴咧得老大:“下回爷还有这事儿可要想着小的。”

“仔细这事琢磨的多了,再变成长舌妇。”没好气的冲他挥了下手中的鞭子,见他故意缩着脖子装出躲闪的样子,方一笑上了马背。

今天早上,他过去请二叔一家过来时,正跟二叔说话呢,就见那边月亮门儿中有个婆子带着两个年轻女子走着。似自家大哥那样的性子,是最不喜欢这些事情,怕便是见着了这两人,也未必想得起之前见过。

可自己记人记事上倒颇有心得,虽打扮变了,可其中一个不就是那晚大皇子府上想要塞给自己的舞女?

至于另一个,猜也知道,怕就是当日要塞给大哥的那个。

若没亲眼见着,白安珩还不愿多做深想,可既然碰巧遇见了,就再没认不出来的道理。想来,这两个定是他们好生调教出来的,弃之可惜,方又转了个弯儿送到了白安珹这里。

丫鬟女眷都在内院行走,便是男主子,一般也未必能常见着,何况又是分院而住的两房呢?怕是连大皇子他们都没想到自己竟这么快就认出她们来了吧?

知道人是打哪儿来的,他就再没袖手旁观的意思,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何况他又不是泥捏的!反正那话是自家亲婶婶亲自说的,也是二房的下人们亲口传出去的,自己不过嘱咐奉墨,让他别管着他们二房的人,任他们乱说罢了。

这脏水,他倒要看看将军府的人要怎么收拾?难不成,还真把个闺女嫁给他白安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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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各色灯笼挂在白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到了傍晚时分,更有宫中赐出来的花灯送到府上,合府的人全都跪拜以谢天恩。

韩筃于诗词对联上头向来一般,若让她猜,倒还能猜出一些来,要是让她做可就不行了。

到了这日,虽不能做出什么惊天之作来,凑上一二谜语,写出来后叫人挂了,一家老小猜着玩儿倒是可以的。

叫她吃惊的并非是白安珩这位状元的才思——有状元之才自不必提,听说那日他上门求取之时,那些催妆诗全都是他当场所做,并无半公借助外人之力。

叫韩筃没想到的,是白家长子白安玙。

虽听说他在从武之前,也跟白安珩一样的读书认字,且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可毕竟他如今是个从沙场上下来的、又正在宫中皇帝身边儿当差、当的也是武职的武将。可让韩筃意外的是——他于诗词上面也是颇为大气,虽无那婉约风流之意,却有着一副恢弘大气的气势,让人看了不由得心中澎湃,脑中自会冒出那铁马铮铮来。

不光是韩筃,灯谜传到各人手中时,众人一边猜着,心中一边赞着,甘氏见大儿子的书法笔力大增、于词句上也越发的大气威武了,心中欢喜自不必提。只说那王氏,自见了白安玙做出的灯谜后,便一直在出神,细瞧时,就见她眼中闪着熠熠光辉,宛若怀春少女一般。

出了正月,外面的天气渐渐回暖,韩筃的肚子也一日日渐渐大了起来。平日里除了去甘氏那里请安,便是在自家屋子里面呆着,偶尔累了、闷了,便在小院儿跟后头的花园子里面转一转。

天气一暖,仿佛一夜之间似的,韩筃所在的小院儿中,梨花竟一夜绽放,让早起出门的白安珩都不禁愣了一愣。

转回身儿去,又进了屋中,见韩筃已经梳洗完毕,方笑拉着她的手,带她到了院子中。

那满眼的雪白芬芳,比冬日里的银白素裹不承多让,韩筃心中雀跃起来,就听白安珩在一边笑道:“当初进京时我便看中了这个院子,跟母亲磨了过来…”

原本为他娶亲时准备的是另一处院子,只他相中了这个院儿里的梨树,便知初春之时定是一景,才讨了这里。

再转回头去,看看娇妻眼中那阵阵涟漪般的如水目光,他便知自己这番用心并没白费。轻捏了捏她的手:“昨夜起了东风,这会儿便吹开了这些梨花。后面园子里虽有桃花,到底有些远了,你若累、不便远走,等晌午日头正盛的时候便叫她们推开窗,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看这些,眼睛也清亮。”

二人双手交握,四目相对,口鼻中满是那清淡芬芳,一时竟叫人出了神。

那边钱妈妈忍了又忍,方不得不上前一步笑道:“二爷,时辰不早了,您该…”小夫妻感情好自然不错,可也不能因此就耽搁了朝堂上的正事啊?

白安珩这才回神,忙又冲韩筃笑笑,转身儿出了院子。

用过早饭,韩筃果被外头那满树的银白吸引,坐了一会儿便再坐不住了。虽这会儿天气还冷,可多穿一些,稍走走倒也无妨。

这处小院虽不大,那些梨树也不过碗口粗细,并不是经年的老树,可一枝枝的绽放开来,竟把这院子点缀得如诗如画。

“听说后面花园里的桃花也开了呢,咱们今儿看一回梨花,明儿再去园子里面看看别的?”梨花虽好,可却是白的。夏蝉最喜热闹,听说桃花开了便想到后面去逛逛——红的可不比白的好看?

“也好。”韩筃含笑点头,“这会儿天气正好,要是再等几个月热得再厉害些,可就叫人吃不消了。”正该趁这会儿走走,等到五六月份,怕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就该出来了吧?

忽想起,自己这胎估摸着要在五六月间出来,那月子不就要坐到夏日里去了?再想起自己的生日正是在六月,母亲那会儿岂不是极辛苦的?

第74章 绝不能生

韩筃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些想头,便忙道:“一会儿遣个人,把之前店上新打出来的点心一样儿包些给母亲送回家去,叫她试试,看看可合口味?”

夏蝉愣了愣,忙应了声“是”,心中只纳闷,怎么没头没脑的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小转了一转,方回去歇息,临近晌午便有甘氏那边打发过来的人道:“夫人看院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想在园子里办上一桌,叫两位奶奶跟二房那边的两位小姐过都去散散心,让问问二奶奶可觉着身上还好?可能去得?”

韩筃自觉身上无恙,便应了,说是一会儿就到。

这处小院里面梨花开得虽好,到底小了些,若论起景致,自然还要说园子里的更大更好些。

白家这些年都不在京中,这处院子带的花园子也并不大,比韩家的还要略小些。可里面假山流水、回廊凉亭却该有的都有,做得也极是典雅。

甘氏今年兴致不错,几个儿子都在身边儿,大的那两个进宫当差,都是天子近臣自不必多说。丈夫那里也一向的恩爱体贴,小儿子跟长孙也极争气,跟着亲家处的先生上学,听说学得也是极扎实的。

这会儿,二儿媳妇也有了身子,大儿媳妇虽还没动静,可看他们夫妻相处的样子甘氏便知,不出一年半载,说不准也能有好消息!

这些个喜事、好事一堆,虽有外头的朝堂上的一些不甚明朗之事,却也难阻她的好心情。更有二房那位这会儿大着肚子不敢乱动、也不会添乱的,这一起了兴,自要热闹热闹。

大房那边两位堂妹也到了,见了韩筃过来,都起身垂首问好。

韩筃客套了两句,便笑道:“你们两个这些日子也不大得闲,虽要做嫁妆,到底别太累了。我那院子今儿一早梨花都开了,等明天你们过去,也散散心。”

二房婶娘自打以为自己儿子能跟将军府结亲时起,便又把这两个闺女给抛到了脑后。那日想起来时,便急急催着甘氏,要给两个女儿定下婚事来。

甘氏无法,只得先应了下来。到底还是遣人过去细细打听了对方人家,知道都是那清白家身,又有孩子也是极用功上尽的,便托白安珩去打探,倒是在二月间把这两个姑娘的喜事先后都定了下来。

一个,便是之前说的那位王翰林,另一个则是位举子,要等二年再下场的,人品模样倒也可以,以这两位姑娘的家世来说,倒也算得上是良配。

听韩筃的话,两个姑娘都红着脸谢过。她们自是清楚自家父母到底是怎么个性子。自己的婚事,还是多亏了大伯母张罗才能有个好结果。她们也不求什么名门不名门,只求人品好,别跟自家父亲、兄弟似的就是极好的了。

听说定下的都是读书人,又是肯上进的老实人,心中自愿意得很。心中更是对大伯一家亲近十分,平时有事没事,也更愿意过来这边——那边院子里头,白安珹自那两个丫头之后,又或明或暗的,由人“送”进了不少丫头之流。

再加上原本他身边儿伺候的那些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成日家拌嘴吵架,声音大得都能传进自己的闺房去了,让人想躲都没处躲。

韩筃不敢吃酒,便只陪着甘氏说话儿。王氏带着两个妹妹一处说些针线上的事情。不远处便是一大片桃花,或粉或红,正是艳丽非常的时候。

一并跟着过来的周悦然斜靠在亭柱边儿上,看着那片如艳霞一般的桃花,口中不禁默默念着几句诗句。

翠柳端着一盏温热的茶来低声道:“小姐,天气到底还有些个冷,用些茶吧。”

把那些句子咽下,周悦然接过那盏茶来,却并不吃,只拿在手中,眼睛不由自主的朝亭子里头转了过去。

看着跟两位表姐坐在一起的王氏,心中一下子冒出了一阵苦涩。

她是家中嫡女,父母尚在不说,且嫁了个丈夫又是文武双全的。虽远去多年,可身边却有幼子相伴,如今回来团聚,将来的日子自是无忧一世。

自己则自幼父母双亡,到了姑姑家,原本姑姑想要自己做儿媳妇也就罢了,可如今那边府里天天说着什么将军府的小姐,自己这个表姑娘哪里还有一寸的立足之地?

想到悲处,身上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刚到京中时,见过白安珩,只觉得他文雅风度,便比那半大孩子似的白安珹强了不知几倍。后再于正月十五那日见识过那文武双全的白安玙后,心中,便时不时的总会冒出那人的影子来。

她知道,这事不应该想,也清楚白家的规矩,可这事哪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何况,想与不想,自己未来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

见小姐眼中又冒出了雾气,素心心中一紧,忙低声劝道:“小姐,我知淡妆去了您心里难受,可怎么说今儿也是大太太高兴的好日子,您可不能在这儿落泪啊!”

周悦然心中又是一悲…是呀,连伴着自己多年的淡妆,因年节之时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生怕连累了自己的名声,竟偷偷的吊死了…

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劝,她的眼泪反到掉下来了!素心一边心急,一边悄悄给她挡着,心中又不由得想起去了的淡妆,她知道,淡妆是怕她要是不死,珹少爷万一再打着她的旗号去小姐那儿呢?那小姐将来可要怎么做人!这才一死了之…好在,小姐心里也是记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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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处小院儿,从外头看是白墙灰瓦,倒不是太起眼的模样,里头建得却是雕梁画栋极是精巧。

这是一处偏院,也不知是京中什么人家在这里建的。平时不见什么人使唤,可却专门拿出来招待那些在京里玩腻了的、出京寻乐子的纨绔少爷们。

里头除了打点庄院的人外,还有几个清秀俏丽的丫头,更有二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从南边儿高价寻回来的姑娘,专门在这里伺候。

地方清雅,价格自然也不低,包上一日、一人就要花销五十两银子。

这会儿阁楼里头众人或歪或斜着五六个十五六岁的男子,当中一个眯着眼睛,躺在一个女子的腿上,张着嘴巴叫她往自己口中喂酒菜。

另一个人则左手搂着一个、右手抱着一,转头看看躺在女子腿上的,笑道:“我说白大爷这是怎么了?难得出京一回,怎么累成这样?”

白安珹眼皮不动,冷哼了一声:“能怎么?我在家里就是个受气的!老子跟我母亲成日家说教。”

那人笑道:“谁家不是这样?”说着,忽想起什么,冲另外一个怀里正抱着个丫头上下其手的人道,“倒是韩四爷最是清闲,只自己人在京中,便是亲叔叔也管他不着。”

韩笵听有人说他,这才从那娇笑着的女子胸口抬起头来,挑眉道:“我这哪儿就舒坦了?再等二年,又得下一回场!要是再考不上,只怕我那二叔又要拿这来说事儿!”

“咱们这样的人家,谁还指望着那个?”白安珹一脸的不屑,一时想起自家,又恨恨道,“我家母亲也不知怎么了?原本最是疼我的,可上回我不过说多买回去两个丫头的事儿她就死不松口!”

韩笵笑着打趣道:“谁叫你娘又怀上了?”说着,往他这边凑了凑,“我跟你说,你母亲这胎若是个女儿也就罢了,要是儿子…呵呵,只怕以后更没你的好日子过!”

白安珹一愣,忙从身后女人的腿上爬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韩笵冲他翻翻眼皮,没好气的道:“一看你就不知道,谁叫你家里就你一个儿子呢?我家里,我是老幺,别看是个姨娘生的,可我娘是我祖母的侄孙女儿,自然偏痛一些…便是正经嫡子,家里母亲、老太太也都只爱小的。

“听说我娘还没生我时,老太太也是极疼我三哥的,可自打有了我,老太太跟前儿就再没三哥那个人了。”

说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白安珹笑道:“你最好回头去庙里拜拜,求菩萨千万别让你母亲再给你生个弟弟最好。”

众人听了,都拍手大笑,又有道“我家也是这样。”“我家母亲也是有了弟弟就管我极严。”之语。

白安珹脸色立时就变了,韩笵他们这话虽是打趣说笑,可凡事都经不起琢磨。他细想想,可不就是从周氏有了身子起,父母才对自己一日严似一日?以前要什么没有?别说不过一两个丫头,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们也能变着法儿的给自己弄来,何况其它?!

又想起,自己只要去见母亲,她便唠叨起要自己上进之语,还一直念叨着要给自己添个兄弟…

心中紧了起来,随即怒气又愈发的浓重起来。深吸了几口气,几步到了韩笵身边儿,一把拉过他的胳膊:“你可知有什么法子能叫人掉了胎?”

“啪嚓”那边一个人手中拿着筷子掉到了桌上,张大了嘴巴看向白安珹。他却浑然不觉,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绝不能让她再给自己添个兄弟!

第75章 尽人事听天命

李芸三月间就要远嫁了,韩筃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虽不敢亲至道喜,到底让人送了份厚礼过去给她添妆。

这边送礼的人刚出去,那边就有姜氏派来的韩家人过来看望自己。韩筃忙把人请进来,细问了父亲母亲的身子,又问了兄弟姑嫂们的好儿,说罢了自己这边儿的事儿后,就听那人笑道:“今天刚得着的消息,说是小姐舅家的老三也当了官儿呢,做了什么御史?”

韩筃一愣,声音微微发颤:“是姜三表哥?!”姜哲?入朝?当官?还是御史?!

那仆妇连连点头:“是老爷晌午回来时说的,只怕等晚上姑爷回来的二小姐就知道了!”

姜哲当了御史?这事又是前世从没听说过的啊…

韩筃只觉着脑中有些迷糊,可自从回来后许多事多少都有些了不同,遇上的多了,便也习惯了。现在细想一想,上一世里姜哲似乎根本没去过五皇子身边儿当过什么幕僚啊!

心中轻叹一声,便又跟来人说起其它的事来,过了会儿来人告辞,自己方歪在榻上,只等晚上白安珩回来再细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正等着人,忽听外头有人忙忙的跑了进来,到门口儿不知跟夏荷低声嘱咐了些什么,没一会儿就叫夏荷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走了进来:“二奶奶,夫人说今儿晚上就不必过去用饭了,让二奶奶只管好生养着身子。”

“怎么了?可出了什么事?”

夏荷看了她两眼,方低声道:“二太太…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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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錾今日回来的早,比起自家那两个但凡当差、就要在皇上身边儿耗上一整天的儿子,这个当老子的可就轻松自在得多了。

只是人回了家,身边儿却又一如既往的围上了一只苍蝇、且这只苍蝇的个儿头还有些大…不,哪里是‘有些’?也就比头猪小些有限!

斜了那个一脸焦急神色的弟弟,白錾悠然无比的端起了一盏茶来,用盖子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抿呐、抿呐、抿的,直把白鋆的火都快抿出来了,方一脸诧异无辜的道:“这事,上回正月里时你不是说不必我费事了么?”

白鋆脸上一红,肥厚的下巴颤了几颤,他当时还以为自家儿子本事大,攀扯上了人家将军府呢。既然自己大哥没本事把自己给弄回官场,那找人家将军府还不行?

可没想到,这两个月的功夫,自己不知往将军府上送了多少好东西、递了多少贴子,却全都如石沉大海一般——他直到这会儿才隐隐想明白,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不是自己之前想的那么一回事?

那人家又为什么白送自己家两个丫头呢?

可时到如今,既然人家将军府不理自己,自己便只好厚着脸皮再来磨自己哥哥了。

正欲张口再说,忽听外头杂乱一片,就见个小厮一头汗的跑了进来,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就道:“老爷,咱们太太、太太早产了!”

二人都是一愣,这小厮说的急,也没叫到底是几老爷,可说到早产,那就只有白鋆家的那位了?

白錾一愣,随即脸上一沉:“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刚六七个月的身子,怎么会早产?她不是天天在家里“修养”么?

白鋆也是一惊,忙忙道:“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那小厮也不知是真傻假傻,哭丧着张脸道:“刚才少爷扶着太太在院子里面溜达,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少爷就推了一把,太太摔到地上,就、就要生了…”

白鋆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肥肉不住的抖啊抖的,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声来:“逆子啊、逆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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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珹人坐在屋中,脸上一片的阴晴不定。什么下药、用香的问了一大串儿,他懒得费事、又没那个耐心法儿,想直接拿着堕胎药给自己老娘灌吧,又有些说不过去。

今儿个本只是想打着套近乎,好叫老娘不起疑的吃下自己送的加过料的点心的意思,可没想到,才几句话不到,她就又唠叨起了叫自己好好上进,以后也好让自家兄弟拿着自己当榜样的话来。

谁要上进?谁要当那不知打哪儿来的混账孩子的榜样?又不是我儿子,我管的着么?!

心里一气,就把人朝边儿上的楼梯推了过去。

他本想着,不过是摔上一下子,最多是碰了胳膊腿儿的,顶天是摔折了哪儿?最好把孩子也一齐摔掉。可哪成想,她倒下去了,下头那血也就跟着流下来了…

那一大片的鲜血,仿佛染了半个院子似的,把他吓傻在当场。

后头又听着丫鬟们尖叫、请大夫产婆,直到听说是小产要生,他才缓回来些气——小产?怎么还要生?不是流个孩子吗?那刚才那血是怎么回事?不会孩子没事儿,反倒折了自己的老娘吧?!

他虽不喜那个“弟弟”,可却真没想过要害自己的母亲!

自己房里的丫头们,有了过身子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不都是被母亲一碗惯下去就没事了?前二年时,他刚能人道,有那么一两个丫头多少还上过些心。等她们被灌了药,送回各自家中后,自己也偷偷见过她们一两回。

除了人瘦了点儿、脸上颜色发黄些、显是病了一场,也并没别的。怎么到了母亲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心中正琢磨着,就见父亲脚下带风的冲了进来,两眼通红,一见自己就兜头给了一巴掌:“你这个逆子!”

白安珹被打蒙了,心里原本的悔意被打下去了一半儿,红着眼睛就要冲父亲叫嚷,就听他又道:“你这是要害死你妈啊?!”

嘴巴张张,白安珹心中一片茫然:他怎么就要害死自己的母亲了?他不过是不想那个东西生出来罢了。现在不是在生?

虽听说过女人生孩子凶险,可怎么个凶险法儿他哪知道?自他之后,他母亲再没怀过孩子。就是身边有女人怀孕,也不能让他去产房外头听着啊?

至于那些丫头们就更不用提了,灌了药后全都丢到不知哪儿的柴房一流的地方,他更不知道所谓的灌药,于那女子到底是怎么一番情形。

母亲生了四个都没事,大伯母的孩子也不比自家的少,她们不都没事么?

白鋆心中恨不能干脆这个逆子打死了事,正要转身儿要家法过来,就见自己大哥黑着脸也走了进来:“先去弟妹那里看看去,要教训儿子什么时候不行?非得这会儿!”

他妻子在床上躺着,能不能生出来还是两知呢,他还有功夫打儿子?真打死了,这唯一的儿子死了,看他到时不后悔?

白鋆傻了似的连连点头,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后房处。这边白錾才看向这个二房的侄子。

老实说,这孩子生成这样,一半儿是他自己的性子折腾的,一半是遇着那对不着调的爹娘。自己当年也想干脆把他放在自己身边儿,让他跟着白安珩一处学习。奈何,弟妹溺爱的不成话,死活不肯,自己兄弟又一向懒得管这些事,只说到时给他捐个官也就罢了。

不成想,他们一家去别处放了几年的外任,丢了官不说,连带着这孩子就再管教不回来了。

想着,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到底是自己父母走的早,不然,若把家学办起来,在京中找稳妥的人关照着,怎能让他到如今这番地步?

“你可知你母亲怎么了?”

听见大伯的声音带冷,白安珹不由得把头再低了低:“在…在生兄弟。”

白錾缓缓摇头道:“她在鬼门关前面站着。”说罢,顿了顿,高声道,“来人。”

外头应命进来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白錾也不看她,指着白安珹道:“带你家大爷到夫人院儿中,什么时候你们夫人生了,什么时候他才能走!”

白錾的话,无论在白家哪一房中都是说一不二的,就是此时白安珹心中不愿,也不得不跟着那丫头到了后面院中。

才进了院子,周氏的声音就一声一声的传了出来,那声里带着疼、含着痛,一声声的,叫得白安珹头皮都发麻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听着跟被人打了一顿…不对,连被人打了一顿也不会这么叫啊?!

白鋆背着手,一圈圈儿的在产房门口直转悠,急得满头是汗,那里头的是他的正妻,肚子里的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孩子了。虽跟妻子一吵吵了一辈子、骂了一辈子,虽她没见识,可他也没想过让她这么死在自己的跟前啊?

又转了两圈儿,这才看见站在一边儿的白安珹,看他脸惨白,嘴唇发颤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去找东西打他,再转了两圈儿,忽听里头周氏连叫声都没了,人吓了一大跳,颤着身子尖声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老爷、夫人晕过去了!”产婆匆匆跑了出来,“得、得请大夫…”

费了半天的力气,才勉强请大夫进去,看了一会儿,扎了两针,那位大夫才出来擦汗道:“尊夫人年岁大了,且这一胎坐的本就不大稳当…这会儿用不得什么药,老夫只能给她扎上两针…”

“那、那孩子呢?她人可还好?”白鋆哆哆嗦嗦的问道。

那大夫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

第76章

二房那边一折腾就是一日一夜,甘氏跟白錾都没睡好,连白安玙和王氏也没睡踏实,至于白安珩院里,情形也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