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落了地,自家的大排行下来也正行了个“二”,二爷、二奶奶、二…少爷?

白安珩踉跄了一步进了屋子,这才看见被红布包裹着的个小东西。

那么小的一团,红巴巴的小脸儿、皱巴巴的小鼻子小眼睛。轻轻拿手碰了碰,心中微颤——这孩子脸上比当初三弟、砇哥儿小时还要嫩些?

想接过来抱抱,忽想起自己似还从没抱过襁褓中的孩子呢,不由得又把手收了回去。可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儿子,现在不学,以后等他大了,再学的跟三弟似的,从小就要装个大人的样儿,自己到时岂不没的抱了?

那手,就又伸了出去。可伸了一半儿,再又想起,也不是没的可抱,自己同妻子还都年轻,再生时不就…

抱着小少爷的奶娘脸上都快笑僵了,可跟前儿的二爷的手一会儿伸、一会儿收…他到底是要抱还是不要抱?自己要不要给他啊?!

“来来,奶奶抱抱。”甘氏进去先瞧了一眼韩筃,这才转了过来,见白安珩愣着,便从中插了一脚,直接抱过小孙子。

白安珩一愣,随即回过神来,险些没哭出来——他的儿子…他正要抱呢!母亲,您都抱过我们兄弟几个了,这会儿怎么还要同我抢孙子??

韩 筃的精神还好,至少这会儿人是醒着的。刚生过孩子后小闭了一会儿眼睛,这阵听见婆婆丈夫进来,便也睁开了眼睛,就见婆婆一脸笑意的抱着一个大红包,后头跟 着一脸纠结伸着脖子往婆婆怀里直看的丈夫…对了,边上还跟着低头笑着的大嫂,外带着同样低头闷笑的奶娘、丫鬟。

这是怎么了?

韩筃眨眨眼睛,并没问出口。甘氏抱着小孙子坐到韩筃身边儿,送到她跟前儿:“瞧瞧这小子,别看这会儿红,刚生出来时越红,将来可就越白呢!这小鼻子,跟你母亲一个样儿!耳朵、眼睛倒是随你父亲呢!”

韩筃之前虽费了大力气,可这会儿见着孩子,就好像缓过来了不少似的,半坐起来,笑道:“我抱抱。”

甘氏小心递给了她,见她抱得似模似样的,这才放了心——她家中有个小妹妹、还有个才刚六岁的弟弟,估计她以前就抱过他们吧。

见 儿子从母亲怀里到了妻子怀里,白安珩回过神来,忙看向韩筃,见她脸色苍白,头发塌在头上,颇有几分狼狈脱力的模样。可身上却仿佛绕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一般, 嘴角的笑恬静而温柔,也与平时截然不同,心中不由得又有些出神——这副模样,却又与平日不同,倒显得…更美了。

“才刚生了孩 子,吃些东西,一会儿好好睡上一觉。”甘氏只让她抱了一小会儿,就又把孙子接了过来,嘱咐道,“这个月内你好好在屋里养着,千万不许出屋儿!”说着,顿了 顿,又低声宽慰道,“我知道这日子赶得巧,正遇上了最热的时候,可女人家坐月子绝不能轻心,不然若是坐下病来,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韩筃乖巧点头:“媳妇明白,母亲不必担心,家里有几位上了年岁的妈妈们陪着,不能做的事儿她们也会提点,媳妇不会糟蹋自个儿身子的。”

“这便好,你是最懂事不过的了。”甘氏放下心来,怕她精神不济,便起身带着王氏离去,走前嘱咐儿子道,“你也不许闹她,一会儿说两句话便让她好生歇着,以后有的是日子在一处说话呢。”

被母亲最后这两句说得又不由低下头去了,白安珩忙忙应着。等送走了母亲,这才又进来看韩筃。

孩子被奶娘抱到了隔间儿,白安珩这会儿就直接坐在她的床边上,拿着帕子给她轻轻擦着发髻间的汗水,柔声道:“辛苦娘子了。”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韩筃心中也是一片柔软,他是真心疼自己。眼里、身上、手中,全都带出了细心、体贴、仔细,还有丝生怕弄痛自己、累着自己的怜惜。

第79章

白安珩这时的眼神、这时的语气,她再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轻轻抬手,搭上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握住,往他怀中靠了靠,也不怕自己产头上还没彻底干下来的汗水弄湿他的衣裳:“我不怕辛苦,只要…你一直对我如此好…”

白安珩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凑到她的额上轻轻用唇碰着,一下、又一下,低声在她耳边道:“本就要对你好…从头回见你时,我心中便想着,若能娶了你,就要好好待你一辈子。”

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只觉得心里仿佛比吃了蜜还要甜上几分。知道他这话是真心的,更知道他疼自己也是由心底疼的。似乎,重活这一世,便只为了遇见他、同他相依相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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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看见精神焕发的白安珩,皇上原本被那老学士读书的时死板毫无起伏语调弄得头晕脑涨的脑子总算是舒服了不少。

“听说你生了个儿子?”这是听白錾说的,儿子放假回去,老子总不能也因此回家放假吧?又不是他老婆生孩子。

白安珩躬身道:“托皇上的福,是个儿子,七斤二两,起了个小名儿,叫顺哥儿。”

皇上含笑点头,胸中莫名竟也有了几分成就感——要不是他放人回家看着,许还没这么好的结果…“这名字倒好,听说你家昨日洗三没大办?”

“正是,父亲说孩子年岁太小,不宜大办,不如等到满月那日,再正经的请宾客到家,好好热闹一回。”

“嗯嗯,倒也是。”皇上摸摸胡子,点头道,“你的福气也不错,一举得男,韩家的那个姑娘也是个有福的…”说着,忽然想起这位韩家的姑娘来,她不正是自家五儿媳妇的姐姐么?五儿媳妇不也要快生了?

不知上面坐着的皇上脑子已经飞到别处去了的白安珩,依旧半弯着身子,等上面皇上训话呢。

半天,皇上方回过神来,见他还行着半礼呢,忙指着边儿上的折子道:“这几日白爱卿不在,连个读折子的人都没了。”

白安珩微微抬头,见皇上一脸期待的指着边儿上的那一大堆…真是一大堆啊…一大堆的奏折!连忙又行了个礼,走了过去,拿起一份——这些,莫非都是这三日间攒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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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筃的月子做得极顺当,一个月下来,别说身子养好了,连松下来的腰身也都收了个四五成,剩下的,只要平日多动弹动弹应该就能收回去了。

因为姑娘生了儿子,姜氏也借机往白家跑了一趟,再过来时,就正是这个外孙的满月酒了。

这会儿正是六月天,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洗过头…就算再有替代的东西,韩筃也快受不了了。

满月那日,在桶里足足泡了小半个时辰,才被孙妈妈抱怨着从桶里拉了出来。看看发皱的手指头,韩筃这才觉着——似乎…确实泡得久了点儿?

外头,姜氏甘氏轮着抱孩子,其它人家的来贺喜的妇人连块儿襁褓布头儿都捞不着。

今儿个家中友人几乎全都到了,只韩筣,因为身子重了,只怕就是这两个月要生了,实在没法儿过来,傍的人家已全都到了。

韩筃梳洗完毕,这才随着丫头走了出来。过去给甘氏行了礼,这才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面。外头男宾处已经开席了,里头女宾处也动了起来。

满眼都是贺喜人的笑、满耳都是道喜声,韩筃一边得体应酬着,眼睛一边不时朝自家的儿子身边飘去——小家伙这会儿还没名字,白錾说了,岁数太小,怕他压不住,叫小夫妻先起个小名儿叫着,等过了周岁再起大名。

这小子生下来时就壮,这会儿眉眼已经都长开了,小肉胳膊小肉腿儿也极有力气,正在那边儿太太怀里挣歪着呢。就是被人逗逗、戳戳小脸儿,也并不哭闹,只瞪着两个大眼睛,晃着神儿的左看右看。

因他出生时极顺当,韩筃生他时也没受多少罪,干脆小名儿就叫他顺哥儿,也有以后一生随顺的意思。

不时,外头男宾处要抱孩子出去,韩筃忙吩咐奶娘婆子们跟好、看好。小家伙出去转了一圈儿,再回来后,后面跟着几个托着盘子回来的。

奶妈笑道:“这都是外头的爷们儿给的见面礼。”说着,不由得捂嘴笑了起来,“二少爷倒是没哭没闹,就是姜三爷抱他的时候,给姜三爷留了一衣裳的‘财’。”

婴儿尿到大人身上叫“财”,这孩子…倒真会选人呐?

众妇人听了,都是先愣了一下,随后笑得前仰后合的,一个个都夸道:“二少爷打小儿眼光就好,那姜三人是何等的人品?难怪刚才咱们抱他他都不哭不闹的,如今看来,果是极有眼光的!”

白安珩守在门外,见姜哲换过衣裳出来,连忙再次欠然道:“实是孩子太小,让表哥受累了。”

姜哲一脸的淡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无妨,他母亲小时候就在我身上留过一回财了,儿子随娘么。”说着,又拍了两下,迈着八字步朝前头走去了。

白安珩愣了下,暗中算了算,韩筃今年十七,姜哲二十七…还是二十八来着?二人差了十岁,倒也有可能他小时候抱过她…等等,不对,太小的孩子不会叫个才十岁的孩子抱吧?要是大些的话,姜哲一个男孩儿,也不能让他去抱个小丫头吧?

再者说,大一些的孩子也不会轻易在人抱着的时候尿吧?等等…他不会是成心这么说,好来气自己??

猛的回过头去,却见那丢下个天雷的人已经不见了。想想他平时欺负韩笙时的模样,白安珩觉着…那人定是在拿自己逗着玩儿呢!

人到了席上,见姜哲正跟几个同是御史的同僚不知聊些什么。白安珩想了想,便没敢再去招惹他,转眼看见了韩笙,方凑了过去:“听说你家的也有了?”

韩笙这些日子人瘦了,看着倒比之前要精神一些,听他说,也笑了起来:“才刚两个来月,且得等呢。”

“你在那部里境况如何?”二人虽仍有见面,却因为两边都忙得很,少有能在一处舒心说话聊天喝酒的功夫了。这会儿白安珩已把该敬的酒都敬了一圈儿,儿子也叫众人看过了,方得出了点儿空来。

韩笙轻叹一声,挑挑眉毛:“都是些老油条啊,哪个是好说话的?一句话,非要绕八个圈儿来说。也就是我,厚着脸皮跟他们扯,这才勉强好些。”

韩笙的性子中,颇有些惫懒之处,叫他去兵部那个两块铁皮凑一处挤着的地方倒也算是物尽其用。以他那死皮赖脸的架势,寻常人还真架不住。刚到时他先去查看往来的文书,反正刚进去时也没人搭理他、更没人会把要紧的活儿派给他来做。

往那藏着文书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十几日,该查的、该找的全都摸着了个遍,见要知道的都看到了,韩笙就收拾收拾,厚着脸皮贴了出去,别说,这一贴倒还真被他贴出了点儿门道。

白安珩歪头看了看他,见他脸上笑得颇有些自得,便知他也是心里有数的,心中安慰,忽想起什么,低声凑到他耳边道:“对了,有个事,一直没找着机会同你讲。”

“什么?”

“上一回,我家二婶早产的事儿,你知道吧?”

韩笙忙点点头:“不是说滑了一脚么?”

这事白家管的严,并没往外流出去,对外只说是周氏不小心,滑了一下,就早产了。

白安珩左右看了一眼,见左近没人,方低声道:“她是被白安珹推的。”

韩笙一惊,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转头愕然的看着白安珩,见他缓缓点头,咽了咽口水:“这、这还了得?”

白安珩拍拍他的肩,低声道:“这事父亲给压下来了,怎么说那也算是他们房中独一个儿了。且事后他悔的什么似的,才没往外说。”

韩笙摸摸下巴,眯着眼睛道:“怪道之后没见他再出来呢。”

“这 事,中间有人挑唆。”把白安珹那事简略说了几句方道,“听说当日一同吃酒的人里,还有你家那个堂兄。”说着,看了他一眼,“这事你心里有个数就好,本以为 一群纨绔在一处,不过是吃酒寻乐,可这会儿闹出这事来却有些过了。我是怕,以后再有什么不好收场的,你们也好提早打商量。”

韩笙心里一惊,忙看向白安珩,见他眼中正色,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缓缓点头:“这事…我知道了。”

看来,是得想个法子了,不然这群小子好的学不坏,要是成天挑唆这个、挑唆那个,早晚得叫他们给惹出大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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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满月酒刚刚办完,还没等入秋呢,宫中就传出了一个消息——皇上今年要去东露山围猎!

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好事儿了?!

自打六七年前,皇上身子不大好后,便再没有过此事。再加上这些年来虽西北战事不断,可到底还算天下太平,京中子弟少有能显显身手的时候。

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尤其如此,有几个能安下心来读书写字的?又有几个敢跟白安玙似的跑到西北军中从军的?

多是那些学文不成便只以为会骑个马、拿个弓,就以为老子天下第一、只恨没仗可打,才屈了才的纨绔子弟。这会儿听说有围猎可去,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恨不能立时跳过盛夏,直达深秋

第80章

窗边儿吊着个篮子,韩筃坐在炕上,身上的衣裳虽还不少,可比起之前月子中已经是轻薄了许多。手中拿着个布制的大红金线鲤鱼,正坐在摇篮边儿上逗着儿子。

那对像极了白家的人的眼睛,这会儿正瞪得圆圆的、大大的,正目不转睛的死盯着那只半大的鱼,口中哇哇呜呜的不知叫些什么呢。

珠帘轻响,白安珩从外归来,见韩筃这副模样,笑着上前,弯腰看向篮子里的儿子,见他小拳头要挥不挥的正在乱动,忍不住低头下去,抓起那只小拳头送到口边,轻咬了咬。

“好嫩。”

韩筃“嗤”的一声笑出来,斜了他一眼,把那布鱼递给夏蝉,自己则起身下床,推着白安珩到了边上去洗脸:“才回来,可要先洗个澡去?”

“等晚上的,不然一会儿又是一身汗。”

洗了把脸,换过衣裳,白安珩才又坐到炕边儿上,手上端着夏荷上上来的冰碗儿,一边吃着、一边瞧着吊篮里的儿子、一边同韩筃道:“皇上下了明旨了,等八月十五过了,便要去西露山围猎。”

“相公可是要伴驾随行?”

听韩筃问,白安珩眼中颇带了几分不舍之意看向她:“可惜不能带着你过去。”

别说他还没给韩筃挣回这份体面,就是挣回来了,她才刚生了儿子,也不方便马上就出行,家里孩太小,当母亲的不在身边儿,这夫妻两个都放不下心来。

“这又有什么?”韩筃笑笑,“这回出去,不过二三个月的功夫,想想大嫂那里…兄长一去多年,回来难不成就不是夫妻了?”

白安珩不由失笑起来,把勺子放在碗儿中,抬手去捏她的鼻尖儿:“真像大哥似的一去这许多年,我哪里舍得?”

夫妻二人在这里调笑说话儿,两个丫头都老实低头,装成没听见的。吊篮里的胖小子忽“啊”的一声,伸起手来,也不知要抓些什么,把两人的眼睛又忙引过去了。

“可要吃这个?”拿着勺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白安珩眼睛笑得都弯了起来,“顺哥儿乖,叫声父亲就给你…”

韩筃拿团扇挡着半边儿脸,笑个不停,只看着这个新当了爹的在儿子面前发傻。

前头甘氏叫人送了几盘子菜来,又有王氏那边送来的。摆碗放著后,韩筃方坐下,夫妻俩对坐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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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珩、白安玙这哥儿俩,等八月节一过,就要跟着圣驾一同去西露山了。现在时候虽早,有些东西却也要提前预备起来。

韩筃之前没准备过这些,少不得要跟婆婆、嫂子打听着,要预备些什么给他带着。这回出门儿时候虽短、离京也近,可怎么说也算是离家了。

正跟甘氏、王氏一处坐着说话时,甘氏这里去二房那边看顾的人回来了。进门道:“二太太身子好些了,今儿还下地走了一圈儿,说多谢大太太送过去的药。”

“你看她脸色可好些了?”

那仆妇忙道:“看着还是有些发黄,人也瘦,可精神倒还好。”精神好,还有力气骂人呢…

两个媳妇在身边,甘氏虽看出那仆妇似有话还要说,却也没再深问。

韩筃王氏极有眼色,看出那仆妇有未尽之语,又陪着甘氏说笑了几句,便起身离去,相约到了王氏那里。

甘氏这才招手叫过那个妇人道:“到底怎么样?”

那仆妇干笑了两声儿,抬眼看看甘氏,低声道:“奴婢到的时候,二太太正骂人呢…”

“她又骂什么?”自己前几天去看过她一回,可周氏是个什么性子?甘氏这个当嫂子的可没有巴巴送上门儿去让人倒苦水儿的意思,躲还来不急呢,要不是为了两个侄女的婚事、她又实在下不得床,她哪里轻易会去二房的院子?

那仆妇又干笑了一声儿,才低声道:“二太太她…说将军府上的都没个好东西,早早说好的亲事,这会儿又不算了…”

“谁跟她说过什么亲事?!这是哪日碰头发的白日梦,现在竟当成是真的了?!”甘氏气得笑了起来,本来还说为了他家二丫头的事儿明日再过去跟周氏商量一下呢,现在可倒好,自己若去,她必又拉着自己说这回事儿!

那仆妇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二太太的话可不止这一句,别的…她可不敢学了。

想了想,甘氏问道:“他家大爷呢?”

“听说在自家院子里读书呢。”

读书未必,但肯定没出院子祸害去。

对于白安珹,白錾若还有一二份再看看的意思,甘氏这里,就只盼着他别出去祸害就成了,至于其他,她也懒得理会。

既然那小子没再捉妖,别的倒还好说。

“他家四丫头呢?”

“奶娘带着…”

“没在她跟前儿?”

见那仆妇摇头,甘氏便知这是周氏那老毛病又犯了。

她早产生下那女儿后,再正经醒过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儿了。先骂自己儿子忤逆,之后才得知又生了个丫头。哭天喊地的骂了半日,才又想起儿子的好。

白安珹似是真吓怕了,原本那天不怕地不怕、看谁都梗着个脖子、一脸不副气的模样,这会儿竟像是吓破了胆似的。

到了周氏面前便只是哭,哭得这个当娘的一开始还拍了他两下儿,后来干脆娘儿俩抱在一起哭。

等哭完了,白安珹倒是老实回自己院子里面蹲着去了,周氏便又气了起来,横看竖看自己刚生的四丫头不顺眼——自从怀了她,周氏自觉吃了无数的苦,生她时又受了那么大的罪结果却又是个丫头?!

这会儿她也不觉着儿子推自己是不教了,心中只疑是不是被这个四丫头克的?克的自己坏了身子,克的白安珹一时糊涂做下糊涂事来?竟生出想要把那丫头扔出去的心思!

别的事尤可,这事白家哪能依她?

甘氏一听就火了,自己派了两个奶娘、两个人丫头过去,把那四丫头看了起来。

现在倒好,她竟连那丫头看都不乐意再看一眼,干脆哄到别的屋去了。

“这个当娘的,真是让她给当出花儿来了。”甘氏冷笑起来,气得眼皮直跳,遇上这么个妯娌,她上辈子也不知造过什么孽?

“这事不许传出去!”

周围的丫头婆子全都低头应是,可不是么,二太太莫非真失心疯了?连将军府都骂了起来?她不怕咱们还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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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有个将军府,是当朝定远将军的府邸。这位将军姓吴,如今年已五旬,二十年前便在军中,为大贺朝立下赫赫战功,打退西域来犯之敌,被当今封定远将军号,赐大将军府邸。

今日,刚刚得了密报的定远大将军,只气得脸色发黑,在家里连摔了十二个一套的十二月花卉官窑五彩杯。

“蠢妇,怎么就…怎么就也!”听着屋子里头那位老将军声带杀气的怒骂声,外头守着的下人个个都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上半声。

半晌过去,方听里面高声道:“来人!”

一人进去,不时又出了屋子,拿着个贴子出府,直奔大皇子府上。

等到了傍晚,一顶不起眼儿的小轿到了将军府的侧门儿,一个男子下轿,匆匆从侧门走了进去。

正在用晚饭的完远将军得了消息,匆匆起身,朝小书房处走去,进了屋子,便见一人正冲自己拱手行礼:“平善见过大将军。”

“哼。”冷冷扫了宋裕慈一眼,吴奇然几步走到桌边坐下,这才略一抬手:“倒是辛苦你走一趟。”虽他瞧不起这些只知舞文弄墨之人,奈何,虽自家同大皇子处算是有些姻亲,可平时却也不宜走动的太过频繁——到底是侧妃。

这宋裕慈身份虽低,人却聪明,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这几个月倒混成了大皇子的心腹。他过来带话,也是算勉强够看。

宋裕慈一笑,身子躬得更低了二分:“这是平善的本份。”说罢,才贴着椅边坐下,抬首冲吴奇然笑道,“不知今日大将军说的急事是指…”

吴奇然脸上又冷了两分,抬头高声道:“来人!把张安叫来!”

一男仆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听上头主子开口吩咐道:“把和儿乐儿今儿个递出来的话再同这位宋大人说一回。”

张安忙道:“是。今日小的接着白家二房那儿送出来的消息,说是听见他们家二房太太如此说道…”

把周氏那话从头到尾学了一回,屋子里面一时安静无比。

吴将军是第二回听这些浑话了,之前京中盛传这些话时,以他原本的脾气,只怕就要立时打上白家门儿去,可却被大皇子那边给劝住了——劝的人也不并不是大皇子自己,而是大皇子身边的几个幕僚,再就是如宋裕慈这样依附过去的。

现在宋裕慈在此,这气他就直冲宋裕慈发出来了。

挥退下人,吴将军冷笑道:“宋大人,那蠢妇竟愚昧至此,如今可还要劝我那些话?!”说着,拿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我吴家好歹也算是功勋人家,哪里受过这等闲气?!定要找他白錾讨个说法!”

宋裕慈自听了那话后脸上就僵了僵,心中只转着一个念头——之前也听过几句这个蠢妇说过的话,倒跟自家母亲如同一个师傅教导出来的似的,莫非二人间还有什么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