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然已经上了五皇子的这条船,说不得,就得全指望他了。如今看来,这回送这两个人给白安珩果然没送错!

鞭炮声声起,一岁过、一岁又至。

韩筃头年年底忙了个头晕脑胀,直到年初这会儿才抽出心思来——不抽也不行了,过年得走亲戚,有些消息想不知道都不行。

她也是走亲戚之时才得着了另一个消息——今年的雪太大,西北德县岚州等几处,全都遭了雪灾。就连白安珩马上要去的那个合县,头年听说也冻死了不少农户家的牲口,只是没德县那边那么紧张,听说那边许多民居都塌了,死伤无数。

合县就跟德县紧挨着,韩筃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只觉着…莫非皇上是让白安珩前去赈灾的?

虽不中,亦不远矣。反正等出了正月,二月初一行人启程之时,白安珩除了带着自家的车队之外,真还压着一大队的粮草等物上路了。

车队在路上一排排出好长一条,韩筃偶尔挑开帘子前后望望,一眼竟都看不见头儿的。好在,这么一大队人马出京上路,就算走得路再偏远,也没人敢打这种还带着官兵的队伍的主意。

二月虽是初春,可路上却依旧冷得很。韩筃只觉着刚出京那会儿,京城的草木还没来得急发芽抽枝,可等走了多半个多后,路上这些花草树木却还是没有点变绿的意思。

车子上头就是弄得再好再舒适,车也变不成房子。每日颠簸得让人浑身都跟要散了架子似的。一开始还有心思看看车窗外头的景色,时候久了,韩筃都恨不能干脆睡上一整日,等醒来就到了晚上歇息打尖儿的时候才好呢。

白安珩每日早上都要出去跟着车队骑上一个多时辰的马,一来是溜溜坐骑,二来也是要看看车队前后可别有什么差错。跟着同行的还有几位奉命去德县等处播发粮草的官员钦差,那几位自也要一路随行护送,以防万一。

骑过了马,白安珩便回到自己车子前面,把缰绳丢给跟车的奉墨,自己则打帘钻进了车里。

车中燃着上好的银骨炭,韩筃手中正拿着个给顺哥儿做的虎头帽,这帽子刚做了一半儿,这会儿她正往上头缝眼睛鼻子呢。见白安珩进来,忙把帽子往小几上一放,自己半跪着起来去接他脱下来的斗篷。

“这一路上都是黄土,还好这会儿还没起大风,听说要是进了三月里,就算人在车里也能吃进一肚子土去。”白安珩把斗篷解下来,坐到车门儿口把靴子再脱下来。

韩筃笑着拿着块湿巾等在一旁,见他把鞋脱了,这才递过他手中:“跑了这半天,爷可热了?”

“有点儿,倒盏温茶来。”

韩筃拿起放在一边已经小放了一会儿的温茶来,前些日子刚上路时,他骑过马回来就要喝凉茶,好容易劝住了,这些日子便每每给他预备上温的,让他一回来就能喝上。

一口气喝了三杯,白安珩这才松了口气,拉了拉领口,又怕自己身上有汗再熏着她,又怕一时又有什么事叫自己出去,反倒白折腾一气。

正犹豫间,韩筃又把拧得半干的巾子拿了过来,笑道:“好歹擦擦身上,省得粘粘的怪难受的。”

车上也有屏风,个头不大,就跟炕屏似的。二人进了屏风后头,韩筃给他身上擦去汗水,白安珩这才觉着舒坦了许多。

忍不住低声抱怨了起来:“这一赶路,连澡都不得好好洗洗,等回头到了地方,可要好好泡上一日。”

韩筃失笑起来:“若泡上一日,岂不跟家里得来的那些干货似的——都发了?”

“笑你家爷变成白胖子不成?”白安珩抬手去捏她的鼻子,二人玩笑了一会儿,便干脆把她拉到怀里抱着,让她靠着自己的胸口,“又给顺哥儿做东西了?想儿子了?”

车上晃,再动针线又费眼睛、又容易伤手。自己之前说过她两回,生怕她一时再扎着手?便不许她再给自己做衣裳什么的——等到了地方,她若无事可做,再动针线也可。可这两天她又给顺哥儿做起衣裳玩意儿来了,可见,是想儿子了。

果然,韩筃脸上惆怅了几分,轻叹一声:“他跟在母亲身旁,我知道母亲定能照料得好。身上的衣裳鞋袜自不必多说,家里的绣娘也都是手艺精细的。只这些小玩意儿,我若一时想起来了,就想给他做上一半件…”

自顺哥儿落地,就从没一日离过自己的眼。韩筃虽心里想儿子,可更知道丈夫正事要紧。且京中要什么没有?家里学堂已经弄出来了,等回头给他启蒙、跟着几位叔伯、兄弟们一起念书岂不更有进益?

可想就是想,哪怕少做些什么呢?不能陪在他身边儿,已是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不是了。

手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拍着,白安珩低声安慰道:“那等过些日子到了地方,消停下来,再给他生个兄弟、姐妹什么的?也让他不再孤单…嘶——轻点儿掐!”

从京中往合县的路上,除了中间有一段的路满是黄土之外,两边儿竟全都是一般的泥泞不堪。没办法,头年年底、今年年初这几场大雪,把地皮盖得厚厚的。这会儿才刚到了半消半融的时候,路上没有泥水反倒不对。

白安珩也从早先的每日跑一个时辰,到后来的只出去骑马转上一小圈儿便回——人一回来,鞋都不敢往车上踩了,进车子里头之前就要换过便鞋。人进了车里,裤子、外头的大衣裳就要换过,上头可全都是泥点子。

————————

眼见就快进城了,韩筃听前面跟车的奉墨说,外头已经能看见合县的城墙了,便悄悄打开一点帘子往外张望。

远远就是城墙,离得太远,只能看到灰白上头还盖着一层白雪——就跟这一路两边儿的荒野一般,雪还没化干净呢。

那些粮草等物,留下一部分本就是要拔给合县这边的,剩下的那些车马打尖停歇,只休息一日,明日一早还要启程继续往西北而去。

车队到了城门口儿,早有前来迎接白安珩上任的大小官员到场,一个个立在两旁,迎着白安珩的仪仗进了城。

前头、外面,自有白安珩照应,韩筃早就换过了衣裳,坐在车中等着到县衙府邸。一路上,两边道路清理得干净,这并非全是为了迎接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更因为这回奉旨赐下粮草的大军也由两位钦差大人护送而来、要在此休息一日。

来迎新县令的一省官员早就打听过了,这位白大人是这科的状元,极得皇上喜欢。这回派他前来不说,还得意让他监着粮草等物一起前来,这可以算是皇上换着法儿的给他提面子了。

皇 上喜欢的臣子,下头的官员不管心里怎么想,多少也要给几分薄面。且众多老油条都估摸着——这位大人最多也就只会在这儿呆上三年,转一圈儿就会回去了。大家 彼此你我都能过得去,你让一步、他退一步,路不就好走了?给谁面子不是给?和和气气的混上三年,彼此都好过得很呢。

第102章

从二门门口下了车子,韩筃扶着孙妈妈的手,站在门口儿看向二门院门口。

这里便是合县县令要用的府邸,年前就已腾空了,这会儿知道新知府上任,提早便有人把这里打点干净。路过前头大门门口时韩筃人在车上,没敢细看,此时从二门上看着,倒是上的新漆,一眼看进去,倒也敞亮干净。

几个婆子妇人迎了出来,哗啦啦跪了一片,人不多,也不少,这些有些是自家先派过来打点收拾的,剩下的都是本地的,这些人非是一般的家中奴仆,算是帮佣,提早过来收拾府衙宅邸的。

韩筃含笑叫众人起来,这才一手扶着孙妈妈,身后跟着夏荷、夏蝉等几个大丫鬟一并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的积雪倒是清得七七八八,连屋顶上面也半丝雪水不见,院儿里面种着一些松柏等耐寒的树木,这会儿天气还冷,这些常绿的树木看上去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宅子前头便紧挨着县衙,后面的院子也不过是处三进的。紧挨着府衙的就是书房等招待男宾的院子,后头自就是内宅了。

所幸,白安珩这支的人口并不多,又只有这小夫妻两人到此,就只这些屋子还能空出许多呢。

里外转了一圈儿,这院子虽说也不小,却不能和京中白府、韩府相比,别的不说,只这处院子——没有花园,便要小上京中两处许多了。

再有那些门窗砖瓦等物,也都不极京中细致。只一点,看着,倒似粗狂豪放了许多。

命下人把东西各自归位,又看着丫头们收拾主房中的家具摆设。直忙了多半日,东西还没全都规整完毕,只是将将收拾出了主房等几间马上要用到的屋子。

“叫厨房预备好了便先做些吃的,烧些热水过来。”晃荡了这些天,身子都要散架了,不光白安珩,韩筃自己也恨不能在热水上泡上半日再说。

大桶已经放好,厨房里也烧上了热水,不光是沐浴用的,更煲上了高汤。这一路的颠簸,只怕家里两位主子都没心思去吃那些太多的花样儿,合县这么冷,做些热热的锅子、汤品才是正经。

白安珩在前头跟前来迎接自己的一众官员周旋客套着,好半天才脱了身。

众人显然对于这位没在翰林院呆够三年、极得皇上看中、跟五殿下又是连襟的这位白大人十分有兴致。

年 轻不说,这位大人可是少年中的状元,这会儿还不满二十呢。只看他生的这副模样,就足叫众位迎接的官员不由得心中暗自嫉妒——年轻不怕,往不好处想想,也就 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于官场之事似是精通油滑也不怕,毕竟他出自白家,本就是官宦子弟。可要是这人再生得一副好皮相…就不由得让众人连连叹气了。

这许多的好事都赶到他一个人的头上,岂不叫人嫉妒?再仔细连老天也妒忌他,早早的收走了…

周旋了一气,把自己的同僚认了个七七八八,白安珩送走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今天刚到合县,众人也不难为他,更把接风宴定到了三日后,让他能缓口气休息休息。

转过身来,叫了一个下人:“叫人问下二奶奶,给几位先生预备的地方可收拾出来了?”

那下人不必回去询问,忙道:“二奶奶刚叫人来说了,西边那一串三个小院儿已经叫人收拾好了,虽还有些细物没打理明白,可今日歇息却已经无妨。”

白安珩这才松了口气,含笑点头,转身又回到外头,同几个跟着他一并过来的人抱拳道:“内子已收拾出了几处院子,因在这合县初来乍到,只得先委屈几位先生了。”

那几人忙说不敢,由下人引了过去。

这 几个人,其中有两个就是将军府那日送来的,他们身上虽没什么实差,却暗中主管着查看合县军事、外带管着内宅护卫的事情。另外还有一个是五皇子送来的人,算 是自己的智囊。又有两个是自己同父亲寻来的,说是清客,其实也算是智囊门人一类。另有一个,是皇上塞来的,送到这里是要做主簿,外加给自己帮衬的。

别看这自己家一路西来,人虽不多,可里头的门道却不少。连自己应对起来都要谨慎三分,仔细十分。毕竟,一边儿是现在的皇上人,另外一边儿是将来可能坐上大位的那位的人。好在,从这一路的交际看来,这几个人倒都是好相处的,还看不出什么事来。

没一会儿,前去安排的洗笔转了回来:“回二爷的话,那六位先生分到了三个院子里面都安歇下了。”

白安珩点点头:“跟他们说一声儿,这几人都要好生伺候着,万不能轻慢。”

洗笔连忙点头应道:“奴才已经吩咐过了,他们都仔细小心着呢。”

白安珩知他做事妥帖,这回带出来的又都是一向仔细小心的人,应不会出什么大错。

正琢磨着明后日要如何同那些官宦交际,后面侍砚赶了过来,见已没外人了,忙躬身倒:“刚才夫人身边的夏蝉过来道,已经备好了热锅,给那几位跟来的先生都送去了。又问爷何时回去?厨房已经烧好了热水。”

白安珩眉头一挑,原本的疲惫被这话扫去了三分,立刻点头道:“回!”

温热的水几乎把这些日子的疲惫都要泡下去了,韩筃人在桶中,合着眼睛,几乎舒坦的都要睡着了。水里撒了些出京前韩筣特特送来的花露,听她说是用各色鲜花几蒸几制出来的,沐浴时用上一些,味道又香又能舒缓精神,比直接撒花瓣强多了。

这会儿泡在水里头,倒真觉着比平日用过的一些店铺里买回来的强上许多,在京中跟她合开的那个胭脂水粉铺子也不知怎么样了…

“奶奶、奶奶,醒醒,可别睡着了?”

耳边传来丫鬟的叫声,韩筃才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抬手去揉眼睛,却淋了自己一脸的水:“什么时辰了?二爷呢?”

“二爷已经回来了,去那边的水房了,奶奶都泡了快半个时辰了,可不能再泡了!”夏荷连忙劝着,再泡,人就真要泡发了!

韩筃连忙起身,出来穿好衣裳,让夏荷夏蝉给自己拿巾子擦头发,弄得半干了,方起身到了正屋。

屋子里面已经烧上了炭,在众人到合县之前头天晚上,便有下人过来把火炕烧了起来。毕竟这会儿这边的天还冷得很,多烧几日也是有的。

这边韩筃刚出来,那边也洗了一气澡的白安珩也走出来了。看着韩筃两腮带彩,宛若刚上过上好的胭脂一般,白安珩笑着走了过来,握着她的手,带到了已经摆好的桌儿前:“头发还没干透?一会儿用完了饭我再给你擦上一回,仔细头疼。”

韩筃嗔了他一眼,给他装上饭,持箸递到了他的手中:“可要先喝些汤?”

见她这样,心中更柔软了几分,白安珩点了点头,就见那双素白细嫩的纤手,为自己装了一小碗香气四溢的浓汤。

韩筃把碗递到他手中,便觉出他不光接过碗去,还在自己的手上故意摸了一把。抬头又要去瞪他,却见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已经把碗举到嘴边了——真是越来越会装模作样了!

二人对坐用饭,厅中一时寂静无声,就见里屋帘子缝那钻出一个白乎乎的脑袋,雪团儿从里屋走了出来,两只爪子向前伸得挺挺的,后腿儿支起,尾巴竖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儿。

韩筃一回头时正好看见它,不由得放下碗筷失笑起来:“这一路上它就是死睡,这会儿倒知道到了地方儿、能爬起来了?”

这 小东西也是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还是带着。别看它平时跟个孩子似的,可毕竟已经是只大猫了,倒也不怕路上折腾。再一个,雪团儿可是极乖巧的,平时在家中时 就从不乱行乱动。这回来时路上,专门让它住到了夏荷夏蝉的车上,又有几个小丫头一起跟着,这么多只眼睛,倒不怕它一时跑丢了。

再一个,家中婆婆也说了,这里县城府邸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但这种宅邸多是那些经年的老屋子,难保家里有个老鼠什么的。家里既然有猫,那就干脆带着,省得到时闹心,还要寻当地的土猫回来捉耗子。

就这么着,竟把这小东西就给带到了西面儿。

听见韩筃的声音,伸够了懒腰的雪团儿这才站起了身子,冲二人叫了两声儿,走到桌边儿,一个躬身儿往上一蹿,就轻巧跳到了白安珩的腿上。

白安珩笑着从碗里捞了块排骨,弄下来些肉,放到勺子上吹凉,递到雪团儿面前,就见这小东西张嘴接了,眯着眼睛舒坦的靠到白安珩的怀里一下下嚼着。

韩筃失笑道:“它都吃成什么样儿了?”

白安珩早就习惯这个惫懒的小家伙在自己怀里占便宜的事:“它也累了一路了,今儿给它吃些好的。”

“咱们吃什么它跟着吃什么?哪里会委屈了它?”摇了摇头,韩筃不再管他,只低头接着吃起自己的饭菜来。

一顿饭毕,白安珩坐在炕上,让韩筃坐在自己身前,拿着巾子帮她弄头发,一边弄,一边低声道:“今日还好,你这里没什么大事,只怕不出三日就能收着贴子了。只怕到时就不会太过清闲了。”

韩筃点点头:“这我知道,上路之前,母亲、我家母亲都嘱咐过了。我虽没经过什么,也明白小心交际的意思。”

第103章

白安珩自然十分放心韩筃:“家中这些事情交给你,我自不必担心,等过几日叫人出去查看熟了之后,看看这附近可有什么好去处?也好带你去逛逛。”

以前在京中之时,能去游玩的地方也就那么几处,剩下的就是这家的应酬、那家的交情,都是些人情往来,时常出门奔波也多只为了婚丧嫁娶生日年节。如今到了这合县,虽这地方偏远一些,但人情往来必然会少许多。若只让她自己在家中干坐忙碌,自己哪里放得下心来?

回头叫下面的小厮仆人出去打听打听转上一转,看可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儿、又或不错的风景,好带她出去转转。

小夫妻用过了晚饭,便起身回了里屋。这一路的奔波,让人躺上就不想动弹了。韩筃合上眼睛,脑中混混沌沌的,正欲睡着之时,忽觉身边那人靠到了自己身边。

温热的气息扑到脸颊,吹得人心痒痒的,刚张开眼睛,就隐约看到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口 鼻中的气息是最熟悉的那个人的,让人心里发软、发烫。一面回应着他,一面抬起手臂来,从他背后环住了他——虽然有些累了,可自从上了路之后,多是在车上过 夜,二人都有些面嫩,哪好意思在车上行那些事?再加上之前正月里忙碌,本就没有几回,这一路的奔波,倒是难为他一直忍着了…

——————

不必等上三日之后,次日便有许多人登门拜访、或是下贴子,或是什么人亲来。白安珩在前面一边忙碌着交接政务,一面应酬往来的下属、同僚。而韩筃在后头也不得闲,这边刚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接着收拾存放东西的屋子,那边就来人来报,说是哪家哪家有女眷前来拜访。

知道了白安珩要来合县走马上任,韩筃便从他那里拿着一份这处的乡绅、氏族、大户的名单。白韩两家都是经年的官宦世家,在朝中各部、大贺之中远近姻亲甚多,就这合县之中,还有那么两家能跟二人家里牵扯上一二的呢。

今日来拜访韩筃的,便正是这两家人。

忙吩咐下人们请人进来,这里又匆匆换过衣裳出去应酬,一折腾就是数日不得闲。

有道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韩筃跟来访的冯夫人、杨夫人聊了几回,才得知合县这边因离着边疆较近,所以风俗相对开化,就是女人出门儿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不光能光明正大的只带着几个人就能出门儿,连马也是骑得的。

那位同韩家有些绕着弯儿亲戚的杨夫人,还笑着相邀韩筃呢:“若是白夫人有兴致,我那里还有几匹温顺的小马,都是极乖巧听话的,哪日咱们相会一并出去,我虽没什么才华,可好歹还是善骑的,保管把你给教会了!”

韩筃含笑点头,京中也不是没有会骑射的女子,武将家出身的女儿们,若是得宠,还是能有自己的马骑的,韩筃自己因向来好静,这才不管是哪背子都没摸过半根马毛。

——————

白安珩先招待了两日来客,第三天起,便出去应酬了。

这日给他接风的,乃是同僚、并当地士绅。合县这边虽挨着德县,却没德县情势那么紧张。不光有当地的士绅,有一些还是从祖辈都在德县那边的迁过来的。

席上,众人纷纷敬酒说笑,心中自也暗中打量彼此,心中分析得失利弊。

等一席过后,各自离去,便有三五成群的小聚在一处,私下说着话儿。

一处私宅之中,几人聚在一处,皱眉低声的商量道:“这位白大人…列位怎么看?”

众人都沉吟了一会儿,没谁先开口说话,当先那个似脾气稍稍急些:“几日前就接到大皇子那边的消息,这人跟五皇子那边亲近…当日咱们不好商量出个结果,可这会儿人都见了…”说着,看向其中一人,“李兄,你说呢?”

被点之人依旧先沉吟了一会儿,方抬起头来:“这人年纪虽轻,却善交际,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只怕倒是难办。”

另一个姓刘的道:“虽说如此,到底年轻,听说…好像才到刚二十呢吧?”

头一个说话的连连挥手:“管他多大呢?大皇子叫咱们盯着他,能拉拢最好拉拢上,便是不能拉拢,也不能叫他坏了咱们的事儿…你们说,可怎么办才好?”

那个姓李的有几分犹豫,抬手捻着自己的胡子,低声沉吟道:“听说白家极重家规,在京中有人想同他套干系,送礼、送人,他好像都没收过…”

“只 怕那是因为他家老子就在跟前儿吧?”姓刘的那个转了转眼珠,“你们也知道,那些读书人不比咱们直白性情,什么事儿都最爱拿着个架子,也不必弄什么女人往他 府里塞,多请他出来几回,找几个会做诗又会唱的清高姐儿,慢慢勾着,时候久了,这事儿就是不用咱们催他也能自己上套…”

头一个说话的人连连点头,拍手叫好:“可不是么?谁能受得了家中只一个婆娘?我就不信他家带来那些丫头都是摆设!”

“刘 兄弟、吴兄弟莫要着急,这事还要从长计议。”姓李的又捻了捻胡子,摇头晃脑道,“刘兄弟所说之事倒是能做着看,不必多,一年二年的,只要有一个半个能让他 动了弄回家的意思,咱们就算是在大殿下那里立了一功。就是送不成也不必急,只一件,老胡那的事儿可要千万小心,不能让他看出马脚来,只要管好这三年,三年 一出,无论那事如何,大皇子必会派自己亲信过来接手合县!”

——————

各处熟悉交接过后,白安珩到府衙走马上任。

上任头一件紧要之事,便是把带过来的那些粮食种子等物依次分发下去。

合县只是合州中的主县城,下面还有大小乡镇数十个,这里的田地不比南面,能一年两熟。只能种一回不说,头年年底还遭了灾,更死了不少牲口家畜,下面乡里的日子十分难过。

在府里跟几位带过来的师爷相商了一下——除了吴将军送来的那两个,那两位不通这些经济——便一边分头派人下去,查探各处实情,一边查过各乡送来报灾文书,一一核对之后,发放粮食。

这两件事虽是一同办的,却不能等人先回来核实再行发放。一来眼见开春,这几日土地解冻,正要破土播种,那些农民实在是等米下锅、等种子下地。二来则是众人虽是紧赶慢赶,可到这儿还是时候太过紧张,根本来不急提前查探,只能先依着他们报上来的消息发放。

白安珩先后派了两波人出去,一波是提前出去打探的,另一波则是出去运送粮食种子的。他手底下人看似不多,明着的只有第二波跟着出去送粮食人——还是一处乡镇只一二人跟着。可提前出去的那一波的人,却是五殿下暗中派到合县来的人。

其实不光是合县,连德县那边也有一些“自己人”,这些是姜哲出的主意,这会儿实到了合县这边,白安珩才方觉着人手不足使唤起来实不方便,心中自是感慨某人的算计,竟能提前先到这些?

——————

府邸之中全都收拾出来了,不光是白安珩使唤的书房和二人住着的正房,连那些边角的房间不管住不住人的,也全都收拾干净,该装东西的装东西,该住人的住人。

韩筃这会儿坐在炕上,就着窗外的光,正查着这几日走过礼的一些人家。

夏蝉上好了茶水,笑着跟夏荷道:“本来还怕这回出来辛苦,住没住的地儿、睡没睡的地儿。没想到这地方倒敞亮?只咱一家住这个院子不说,房子也富裕,咱们两个竟能落得一人一间呢!”

夏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那是哪个这几天非要跑到我屋里跟我一同睡的?”

“两人一起睡不是暖和么?”夏蝉冲她挤挤眼睛,提着空了的壶几步出了屋子,留下夏荷一时哭笑不得。

韩筃含笑听了一耳朵,提笔在另一个空白册子上细细记着,还不时琢磨一二。

刚刚出去的夏蝉又几步跑了回来,一脸的喜意:“小姐,京城的家书到了!”

忙放下笔,接过那些书信,厚厚的好几封,有公公写给自己相公的,这个便放到了一边,自己不便拆阅。也有姜哲送来的,上头写得也是给自家相公的。有婆婆的、也有自己母亲的,还有一封,是韩筣送过来的。

韩筃挑捡了一下,把公公、姜哲、白安玙的书信放到一起,这些怕都是正事,自己不便看,给白安珩留下就好。剩下的由小叔白安珣代笔、替婆婆写的,想必应是家书,这个留着晚上同他一起拆看才好。

自己母亲的那封,自己可以先看,晚上同他说一声便好。最后就是韩筣的——一样,也是自己先瞧,有要紧事再同他提。

想了想,先取了姜氏的信拆看起来,上面不过说些家常,问问平安,满满的慈母关怀,倒叫韩筃又不由得想起了母亲来了。

反复看了两回,才放到了一边,再取了韩筣的信来拆看。前头先是说过平问,中间又提起了二人合股的那几间铺子的生意,最后则说到…

看着、看着,韩筃不由得诧异挑眉——这事…真的假的?!

第104章

在京城、翰林院、皇帝身边办差时,白安珩需要的只是小心谨慎,外加勤勉用心。只要能应付的了皇上偶尔的提问,外带着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忙完就好。平日无论做人时、又或做事时,都需要仔细小心再小心,就算人笨些,可唯有谨慎二字是要恪守在脑中的,官就丢不了。

可到了地方上,光小心谨慎可不够用。合县这地方,不是京里,父亲就算已经当了宰相,那也是天高皇帝远——连皇帝都远了,何况父亲?

若平时什么都不敢动,只一味的小心处事,只怕自己将来这官也就当到顶了,可若行动太快进得太多,万一有个什么,自己能不能守得周全还是两说。

因此,这两日虽应付那些人时面上显得游刃有余,可白安珩走得脑子、担得心,可要比之前都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