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面,先把每日要办的差事办妥了,等事情稍解,忙叫了几个师爷到后头,细细商议此事。

六 个师爷大眼瞪小眼,心中忍不住直打着转儿。这合县小小一处地方,怎么就能有这么许多的烦心事儿呢?先是与岚州相交处发现的那只人马,再有本地的那些错综复 杂的势力便不必提了,才刚把要紧的事儿转到皇上那里去——这边虽也要打打下手,却不必跟前一阵儿似的那么胆战心惊的了。

可现在倒好,怎么匈奴也跑过来凑热闹了?

要盯人、外带看紧了那些人,最好还能不动声色的再活捉几个回来审讯审讯,这事儿自然要交给方德隆和王安启来办。两人连忙领命出去,找着头天晚上盯着那些人的人,两边一接头,便定下主意,匆匆出城,去堵那几个出城而去的匈奴乞丐去了。

剩下的四位自然要帮着白安珩处置城中事物,还没等天擦黑呢,那二位便压着那些人回来了。

韩茵在后面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正要再派小丫头去前头打听打听呢,就见白安珩已经回来了。

“今日怎么这么晚?”随口一问,不过是关心的意思,她也没指望白安珩会把前头的事情跟她一一说清楚。

哪想到,自己不过顺口问问,白安珩就轻叹了一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冲她苦笑道:“真真是,都是些想不到的事情。”

“到底怎么了?”他这模样,定是遇到了什么,韩筃不由得好奇问道。

正想同她说什么呢,看到她一脸疑惑的样子,白安珩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愣愣的看着她,好半天,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且越止不住的样子。

把奶娘带着的顺哥儿、丫头抱着的慧姐儿都给笑愣了。

直到不明所已的慧姐儿被他笑到吓得哭了起来,白安珩似这才回魂儿,一面身上笑得一抽一抽的,一面上气不接下气的想去抱慧姐儿:“不、不哭啊…”见他这么一过来,女儿哭得声儿更响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这人竟越大越不成话了,这会儿都成什么样子了?!

韩筃连忙让丫鬟把慧姐儿抱到侧屋去,又吩咐道:“给哥儿洗洗手,让他先吃着。”就看白安珩笑成这个模样,怕是一时半会儿他也吃不下去东西,就不委屈孩子等他了。

白安珩也不气恼,在炕上坐了好半天才缓回了气来,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看着韩茵道:“你可饿了?若还不饿,先过来同我说说话儿。”

就是饿,这会儿她也没心思吃了。让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自己这才到了坑边儿上,就被他拉到身边,一面被搂上了肩膀,一面等他说话。

白安珩又缓了缓:“本是想说昨天那个事儿,刚才忽又想起早先你同我说过的话来了,这才没忍住笑。”

“什么事儿?又是什么话?”这没头没脑的,韩茵哪里听得懂?

白安珩深深吸了口气,侧过脸来,看着近在眼前、毫无半点瑕疵的粉面,忍不住轻轻在上面啜了一口:“倒是我家的娇妻,竟是个前知后知五百载的。”

“什么后知五百载?”

“又或是一语成谶?”

这话说得人更不明白了,韩筃忍不住再嗔了他一眼,好好的饭不吃,他这又是想起了什么?

轻叹一声:“你们昨儿出去时看到城里多了些乞丐?”

韩茵一愣,忙点头道:“正是,怎么?可是有什么事么?”

白安珩轻轻点头:“这二年咱们这里没天灾又没什么人祸的,哪会一下子跑来这许多的乞丐?我心里起疑,就叫人去盯着他们了,打听回来的消息说,竟是那些人竟似是突厥人。”

韩筃心里一突,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看了。她哪会不记得?从听说要来合县之后,她心里就一直悬着那件事。要不是记得上一回突厥来犯之事是几年之后,她怕是根本不敢让白安珩来这里当官!

白安珩人贴在韩筃背后,下巴又搭在她的肩上,自没能看见她此时的脸色,只轻叹了一声:“不知你可还记得?早先那会儿,你似是说过一些担心突厥绕过德县那边再来到合县的事儿?没想到这会儿竟成真了。”

“突厥人真的打过来了?!”

听到她声中发颤,白安珩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莫怕,还没过来。”说罢,低声同她讲道,“那些乞丐就是突厥人,我本是让人盯着西面那几个小镇的…他们的人马也并没打进来。只是听说咱们这边儿这一半年的粮食丰产,想趁着秋忙之时,绕过德县过来趁火打劫罢了。”

德县那边,为立军功,连乡镇附近的地都不许种了,就是种,也都种在东南一代,还严防死守的生怕叫那些突厥人抢了过去。一旦狼烟燃起,便要举火焚粮——头一年就是因此,才没能让突厥人抢走什么粮食。

这年开春儿之后,突厥人饿绿了眼睛,又打了几回,却全都是无功而返,这才把主意打到周边几处城池。

合县便赶得不巧了,离得德县那边近不说,且自从白安珩到了这儿之后,便是带着皇上圣命,把那新带来的、能种到贫瘠土地上的玉米播种了下去。

去年秋收时,除了原本的那些粮食外,还有丰产的玉米,只这一下子,合县粮食富足的消息可不就传出去了?连周遭的那些城池听说了后,有心人都觉着眼红,只恨皇上还要再试一年才能把这行子的种子送过去,更何况那些突厥人?

几次三番的打秋风,虽没打到半点儿粮食,可俘虏奴隶倒是没少抓,这等消息自是瞒不住的。眼见今年秋收在即,突厥人再忍不住,连忙派了些人扮成难民混入大贺,一路颠簸到了合县,好巧不巧的就正叫韩筃给遇上了。

第122章

白安珩简单解释了几句,韩筃听得直抬手掩口,半晌回不过神儿来。她哪想得到,事情竟有如此巧的?比书上说的还奇呢!她不过是记着上辈子的些个事儿,又路上偶尔看见了几个乞丐发发善心才有此事,竟不想能让白安珩顺藤摸瓜的查出此事来。

手在韩茵肩上拍了几下,拍她回了魂儿,白安珩才似笑非笑的对她道:“难怪之前去庙里头时,那些和尚道士的都说我运到好,娶了个有旺夫运的娘子呢。”

韩茵撑不住失笑了起来,抬手在他胸口拍了两下,二人笑了一回,方缓了缓气,问道:“那这事…可要怎么办?”她哪里懂得军事?又事干敌国,若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她还能出出馊主意,到这等事上,她可不敢轻言什么。

“这事你不必挂怀,我会处置妥当。”白安珩笑着宽慰道,说罢,又携着她的手,一并出去用饭。

虽不同韩茵再提,可白安珩心中也不是安的,西北这一片的兵马虽多,可却多在德县那边。真正合县这里的,也不过只有少许人马驻守在此,且还不是他能调动得了的。就算查着了什么要紧的消息,只怕向德县那里求助,也不会有多少援手,还需向合县当地驻军张口才是。

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幸好,这一二年间借着德县那边的战事早同合县当地这里的守军打过照应了,自己也早留有暗手,这一回倒是不惧此事,若真被他们打个错手不及,只怕便是早有准备,也必会有所损失。

次日一大早,白安珩自去前头再安排布阵,手底一贴身小厮也乔装打扮,换上府中下等下人的装扮,去合县都总管处送了封密报。不多时过后,总管府中出来一乘青布小轿,入了城中一处酒楼,早有等在那里的,引轿中之人进了一间雅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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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茵虽也心切此事,到底还有府中家事要忙,便一面处置、一面忙碌,等刚得了空能琢磨琢磨,就又收着贴子,说是哪家摆酒、哪家请戏,邀她过去吃酒看戏。又有冯夫人请她过几日去城南一处香火正旺的寺庙上香。

那些家国大事,就是她这会儿再担心也无力缓转,倒是日常锁事不能因此就丢到一边不管不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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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秋雨阵阵,一日凉似一日。京郊各处的庄子、镇子,都赶在这场秋雨之前收割完毕,晾晒透了。

一驾青布小轿从五皇子的侧门进了巷子,停到了后门口儿边儿,小厮打着清油伞,接着车上下来的人,请进了后门,从穿手回廊上,一路到了五皇子的书房。

“回殿下,姜大人到了。”

“请。”

雨声阵阵,打得窗棂噼啪做响,姜哲阴沉着张脸孔,低头看看被水溅湿的裤脚、靴子:“雨天出门,诸事不利。”

五皇子失笑道:“已经有备好的衣帽…”

话音未毕,姜哲便抬手道:“不必、不必。”

二人认识了这几年,五皇子自然知道他的毛病,事情没办完他才不会先去忙这些呢。

二人分别落座,五皇子这才开口道:“葱珮此次这事…先生怎么看?”

姜哲歪头看着窗外打得正密的雨,手上端着热茶,微微有些出神,半晌方道:“他那里早有安排,此事虽有些突然,倒也不怕。”

五皇子轻轻呼了口气,这事白安珩离京前就同自己有过商议,不过他如今人离的远,那边又情势未明,心中难免担忧一二罢了。“倒是庄、赵二人那里…可否借着此事…”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半晌,姜哲方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杯子,摇头道:“不是时候。”

五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也知此事就是起了,最多能让皇上斥责德县固守将领一番,真想把大皇兄的势力从西北那里抽出来,并不是时候。

可机遇转瞬即逝,谁知等到那战事都了了,还能不能等到一二机会呢?

再深吸口气,压下胸中烦闷,五皇子把心里的那些焦急按了下去,这才缓声道:“确是急切了些。”

“都说成大事者,要能当机立断,可若是轻举妄动——”说着,姜哲斜着那对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五皇子,“也非是好事呐。”

五皇子脸上一红,把手边的杯子举起送到口边,算是遮羞了。他知道,凭姜某人的嘴巴,这就算是给自己留了天大的面子——要是换做朝堂上的哪位如此轻言急躁,必会被那张嘴巴损死的。

姜哲倒没再打趣他,又转头看向雨幕,叹了一声:“等这回这事过了,来年开春儿…最好找个由头,让我那表妹跟表外甥、表外甥女儿回京才是。”

五 皇子挑了挑眉,随即也点头道:“正该如此。”合县前两年还好,算是平平安安没什么大事,自该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可如今得了消息,突厥那里已经打上合县的 主意了。又有将来局势未明,先把白安珩的子女送回京中才是正途,免得…“回头同白大人商量商量,请白夫人装装病,过年间放出消息去,来年请白二奶奶再回 来,也就理所当然了。”

姜哲又叹了一声:“倒是头年我送顺哥儿过去,送的急了些。”合县的局势他们早先商议过,三五年间怕是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动。让白安珩在那忙满了三年,怕是还要连任一回的。这才自做主张的把顺哥一道送了过去——也算是个自己过去合县打探那伙私军的幌子。

如今看来,还是急了些。

“这 又与先生合干?都是你我想不到的。”五皇子忙宽慰道,本来就是么,谁能想到突厥人就如此沉不住气?再一个,德县那里驻守的事情,也出乎众人意料,谁能想 到,他们竟能想出那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来呢?宁可放火烧田,也不肯给突厥半粒,这一下子,可不就急了眼了?

姜哲摇了摇头,不再说此事。五皇子自也心领神会,忽又道:“秋日天凉,父皇又犯了咳嗽。”

这一回,姜哲再轻叹了声:“陛下年岁高了,尤其这二年事多,难保劳心劳力,殿下也该多劝着点儿。”

五皇子点点头,再不做声。自从皇上知道了大皇子在岚州那里私囤了人马,身子就一日差似一日。他知其中因由,可此事却又不是他所能劝解之事,只好在一旁只能劝其多用药保养,傍事就只能干瞪着眼。

姜哲也是一般,回来禀完此事,便丢手不管了,若管得宽了,难免皇上心中生疑。

朝中众人虽也发觉皇上身子骨日渐不好,却只忙着暗中投靠某位皇子,亦不会出言宽慰。为君者,年老体衰后,竟得如此结果,这大位坐得,谁能舒服得了?烦上加闷,皇上闲时一多想多思,身子便更不好了。

如今京中气氛低迷,人人心中都打着算盘,再加上西北战事,大皇子处的情形看着倒比五皇子处的风光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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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上下来,白安珩风尘仆仆的走进院中。今日下去查看过了几入粮仓,又或明或暗的布置了数日,总算松了口气。

早先暗中抓捕的那几个突厥的探子,如今已经放出去了几个,这回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之后的情势如何。

“二爷,德县密报。”见白安珩回来了,一直等在家中的侍砚忙上前一步。

白安珩接了过来,打开书信,扫了几行,脸上的神色虽有些失望,却也算是早在预料之中:“去请方先生过来。”

“是。”

转身儿进了后院,韩筃就算知他这两日回来,却也因他正赶时间再回书房,连忙叫人拿衣裳打水洗脸,直闹了个人仰马翻。

送他又去了前头,这才回转回来。

顺哥儿正趴在炕边儿上,看着仰躺在床上的媛姐儿,手里拿了波浪鼓直转着,也不知是哄媛姐儿玩呢,还是斗着自己玩儿呢。

顺哥儿见母亲又回来了,忙挣着下了地,几步跑了过去:“娘、娘。父亲呢?”

“父亲还有事忙呢,顺哥儿乖乖的,晚上父亲就回来看你了。”抱了抱又沉手不少的儿子,韩筃把他掉到自己怀里的波浪鼓拿了出来,交给一边的奶娘。“让他们预备饭吧,放得住的先在锅里温上,剩下的等爷回来再做。”

下人得令下去了,她这才把顺哥又牵到了炕边儿,媛姐儿正伸着手,冲韩筃咿咿呀呀的咧着嘴巴叫着什么。

“娘、娘,小妹妹说,也想去坝上呢。”

韩筃转头看着他,见他两只眼晶亮亮的,一副小大人模样背着手,脸上是又期待、又有些害怕的模样,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妹妹说的?”

顺哥儿连忙点点头。

“那,妹妹是何时说的呢?”这应是前几日自己把早先做的那个秋趣的帐子给他挂上了,他见了上面的草虫,又听见几耳朵丫鬟婆子们说去年去坝上的情形,这才又惦记起来了。

“是…早上说的。”

“你听见妹妹说话了?”

头点的不那么快了,小脸儿上的犹豫更多了。低下了脑袋,过了一会儿,又偷偷抬眼看向韩筃,见她还盯着自己看呢,脑袋就又低下去,左右扭了几下儿,才低声道:“是、是顺哥儿想去…”说罢,又忙加了句,“带着妹妹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字确实跟慧姐儿的冲突了,之章之后改成“媛姐儿”,前面的回头再修 。

第123章

韩筃笑着摸了摸顺哥儿的头道:“这几日父亲没有功夫,咱们可是去不得了。妹妹太小,你看看她啊,每日还要睡那么久呢,等到来年开春儿了,妹妹能多爬会儿了,咱们再带着她去玩儿可好?”

虽失望,可顺哥儿依旧乖巧点头,转头看了看炕上,见雪团儿正趴在窗子上,大尾巴一甩一甩的,指着雪团儿道:“那我们跟雪团儿玩儿?”

“玩儿去吧。”那猫从没抓过挠过人,跟顺哥儿也是极好的,晚上睡觉抱着它睡都无事,又有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看着,韩筃自然放心。

交代罢了儿子,想了想,干脆自己到了厨房门口儿去亲自盯着,又做了几个精致的小菜,直等着白安珩忙完,夫妻二人方坐到一处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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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县这几日倒没怎么下过秋雨,粮食打下来后,早晾晒干燥,封仓入库。

农事一忙完,各家各户便有了心思去忙别的了,更预备着过年,有些家中男子干脆离家出村的,预备往周遭的野地山坳子里面打些野味儿风干腌制,给家里添加些过冬的菜色。

一大清早,几个同村的相约出村,拿上弓箭、绳索,预备到坝子边儿上去打些野兔野鸡。刚出了村走了不过二里地,就见不远处有些人行色匆匆的经过。前头的是骑马的,走的快的,后头都是步行的,跑起步来倒也整齐,都朝一处走去,这一大群人竟走得地上黄沙都扬起来了。

几人愣了愣,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

“这是做什么?怎么这许多人?”

“也是去打野味儿的?不像啊,哪个村子里也没这么出门儿打野味儿的啊。”

“你睡晕头了?那模样像是去打野味儿的?哪个村子能有这许多人?”

“不如过去看看,许是有什么事呢?”

几人朝前走了走,到了路口处就被乡勇拦了下来。

“为啥不能出去?”

“就是说,我们每年秋天都是要去的!”

被拦住的非只是这几个人,还有其它临近的几处村子里的人。

那些乡勇板着脸孔:“这几日不能去,坝子上头不知打哪儿跑来了群狼,已经咬死了七八个了,没看见刚才过去的人吗?那就是去打狼群的。”

众人倒抽了口凉气,合县这里地远且偏,草原上难免会有野兽出没,狼、狐狸这等野兽更是时有出没,哪个村子里头都有过婴孩儿被狼叼走的事情。只大群的狼群却不常见,听说二、三十年前有过一回,是打雪山那头儿破冰后过来的,因此事,有数个村子、近小半村的人因此丧命。

这事过去的并不算太过久远,如今这些青壮年都听说过此事,见又有狼群过来,除了那些胆子过大、又不惧死的,旁人一经人劝,便都回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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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珩人坐在屋内,眉头紧锁。院里院外灯火通明。

从西面那几个小镇的狼烟燃起后已过了大半日了,如今还不知那边拦截之事究竟如何,死伤又如何,那些突厥人到底会不会打过县城这边来。

就算早有应对,可谁也不知会不会有何突变叫人措手不及,他是文官,又是一县之首,这会儿不能轻易离开县衙之中,只能等着前方驻军传回消息来。

没过多久,一人一骑奔进县城大门,查验过他腰上的令牌,守城的官兵连忙打门放人进入。

从马背上下来,那人连忙跑了进去,递上密报等在一旁。

白安珩取出信来,就着灯火仔细看着信上所书的内容,半晌,方轻轻吐了口气来,原本有些阴沉的模样也舒缓了两分。

命人先送那送信之人下去歇息,自己则走回了位子上。几位师爷静静等他看过信后的意思。

“周大人送来信说,突厥人偷偷从山路进来后,直接打到了西面三里村的那处粮仓,正被他们部署的人马迎头遇上。”

几位师爷这才松了口气,脸上不禁多出几丝笑意来:“幸好、幸好。发现那些探子后,大人便安排了下去,从西面山中进来的最近粮仓只有三处,果然他们便是直奔那儿去的。”

白安珩也不禁微笑了起来,随即又有些凝重道:“不过突厥人也非是易与之辈,周大人说他们遇上的那些人,一共不过才七八百人,与早先在山脚下部署的暗哨查探回来的人数不符,这会儿尚未清楚那些人的去处、后面又还有没有再欲入关的接应。”

赵平安忙道:“大人所虑甚是,不过这次突厥入关,直奔我县下村镇,便是德县那边有守关重任…也必不会如上回一般了。”

白安珩眉头微挑,点头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

“除德县外,尚有岚州、安福县等几处,彼此乡邻容易调动,如今这边消息一处,想必快则明早、慢则一二日,援军便也能到了。”

“虽说如此,还是要按规矩来才是。”冲几位师爷笑笑,众人便琢磨着书写给周遭数县的书信,又有送往京中的加急书信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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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府衙那里一夜灯火通明,韩筃人在后面宅邸也住不安稳。从几日前得着消息便嘱咐过府中上下,不管有何事生出,也不要自乱阵脚。如今突厥从山中打过来的消息一入城中,府邸上下更是人人小心仔细行事。

独自人一在床上,反反复复醒醒睡睡,折腾过了三更天,人就再睡不着了,抬手打开帘子一角,刚坐起来,就听在外值夜的夏萤在门口儿道:“奶奶可是要起夜?”

“拿件衣裳来,睡不着。”这夏萤之前名叫小萤,如今夏荷夏蝉都嫁了人,这些日子府里没什么事儿,就叫他们回去夫妻团聚,白日再到后面来办差,原本的几个小丫头如今也都长大了得用了。

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定是韩筃心忧前面还忙着的白安珩,一个人睡不着,夏萤忙转身儿去取衣裳。

“奴婢叫人去打听了,二爷怕是还在忙呢,城里面没听见什么动静,应没什么大碍。”一面把衣裳给韩筃披上,夏萤一面又道,“奶奶可要用些茶水?”

点点头,喝了些温水,没一会儿去二门口打听消息的夏叶就转回来了:“回奶奶话,听说衙门里面还忙着呢,职夜的小子说,早先有人进衙门报信,又有公文往来,想必二爷还没歇息下呢。”

沉吟了一会儿,韩筃吩咐道:“叫人预备些宵夜给他们送去,再几位先生平素喜欢的,也都预备下一些好消化的一并送过去,这会天凉,叫他们送时仔细些,别冷了。”

“是。”

淡银色的月光打在窗棂上,传进阵阵隐隐的秋虫的鸣叫声,韩筃虽觉着心中沉沉的,满是担忧,倒并没有什么坐立难安,更没什么心慌意乱的感觉。这回这事,幸好他早有安排,可今年如此,要之后再来这么一回…

摇摇头,合县这边不安生,她不是在来前就知道了么?只她知道是一回事儿,真遇上了就又是一回事。

且当官为臣的,哪能日日只窝在安生舒坦的地方儿、一点儿风险都不担呢?若真因着这里恐有危险,让他回避,莫说是白安珩堂堂男子汉,便是韩筃这一介小女子也是不齿这等行径的。

只盼着此事能逢凶化吉,便好。

不多时,前头又来消息,送过去的宵夜二爷已经收着了,又说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只恐半夜再有什么急报,回到后头反不方便,便在前面暂且歇息,叫二奶奶不必担忧,先行歇息,别累着了。

听到传话儿,韩筃才略略安心一些,又勉强睡下,次日一早天色未亮便又起来了。

——————

突厥竟从雪山中绕道而行,打进了合县。消息一出,周遭离得近的几处城池便都派出各自支应的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