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就有岚州等几处的消息传来,各有或多或少的人马到来,帮着御敌,只德县那边尚无动静。

到了第三天上,合县另一处村子又遭突厥人的铁骑袭击,所幸,几处援军已到,倒是勉强挡了下来。

直到第四日,几处战事渐平,突厥受阻后退,众军士带兵追赶,德县那边方传来消息——德县处遣了只五百人的军马,这日刚刚上路。

八日后,入境突厥大致剿灭干净,俘虏清点完毕,压送上路,德县援军缓缓而至,见无仗可打,便又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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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冬日临近,秋收之时,德县那边倒没听说什么突厥叩边的消息,反倒是合县出了事儿,听闻此事后,白家夫人、韩家夫人都心中担忧不已,各自在家等着家中丈夫下朝归来,好再细至打听。

“要我说,便是外放,以咱们这样人家的家世也不必非放到那等苦寒的地方去,真不知道当初你们是怎么想的,让个好好的孩子非去那种地方。”姜氏心中赌着口气,冲自家老爷抱怨道。

韩朴无奈抬手摸摸胡子:“这也是没想到的事儿啊,那合县跟突厥中间儿还隔着个德县呢,哪想到那些突厥蛮子竟从雪山中过来了?往年哪里听说过?”

第124章

“那也是!”听到韩朴的话,姜氏心中烦闷的站起来又坐下,“来年还有一年,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若是来年还有这等事…”

“还有一年,咱们的女婿就能回京述职了,如今除了种那粮食的功劳,又捞了这么一笔御敌之功,皇上素来又最喜欢他的人品,自不会再让他去那等地方了。”韩朴连连宽慰着。

韩朴心中自然是清楚,早先白安珩去合县的事儿,正是皇上亲点的,当初叫他过去,为的就是支应德县的战事,如今正经的仗还没打呢,哪会叫他就回来?

这次的这个事儿,虽听着险得很,可实际上白安珩那里早有密报送进京来,说是发现突厥探子,那边也早就备了后手。只这些事情不能轻易对自己夫人说出——就是说了,只怕她也会关心则乱罢了。

姜氏也非是那种不识大体的人,不过是同自家丈夫抱怨几句罢了,再加上这二年心中火气有些旺,脾气不大好。这会儿说过了、气过了,便又转到傍事上了:“也不知筃姐儿如何了,那两个孩子那么小,吓着没有…”

任她在那里胡乱操心,韩朴端起茶来,也不言语,让她说个痛快。

合县那边的俘虏押送进京,一路上热闹非凡。京中百姓奔走相告,一个个站在道路两边儿指指点点。

德县那边同突厥打了这一二年了,就是哪回有俘虏押送进京,却也没这个仗势啊!杀了的那些个百姓们自然看不到,可活着的、压进京来的就足足有五六百人,简直比过年时看花灯还要热闹呢!

皇 上检过俘虏,龙颜大悦,赏赐合县官员、守将并岚州等数个相助城池或金银、或爵位。事后,又下旨询问德县援军未到之事,得庄、赵二人回复称那几日间,隐隐亦 有突厥兵马于德县城外游走,恐此为东声西击之计,不敢擅派兵马离开,这才耽搁了些时候,所幸天助大贺,只凭那数个乡镇的人马,就能御敌千余人,实是万岁洪 福。

皇上闻罢,只申斥了几句“太过守成”,便做罢不提。

于是,大皇子一系得此结果,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虽怨庄、赵二人此回之事办得不妥,倒让五皇子那边捡了个天大的功劳回去,好在皇上却并未把气撒到自己身上来。只暗中送了秘信过去,令其尽快积累些功劳回来,好讨皇上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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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赐再到了合县时,合县这里已经下了头一场的雪。

“今年这头一场雪就不小,只怕同前两年也相差不多吧。”姜哲背着手,摇头晃脑的站在门口赏雪景。

“咱们关内倒还好,冬雪越大,来年的收成越不用愁,这二年境内粮食富裕,各处乡镇中又把那老旧的房屋都修缮妥当了,倒是那关外…”白安珩站在他身后一步左右,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这是自然的,若非担心此事,姑姑也不会非逼着我跑这一回。”说着,姜哲嘴角勾勾,桃花眼又瞄了起来,“听说表妹又弄了个新酿酒的方子?把她那原本甜滋滋的糖水儿弄得总算有了些味道?一会儿你就叫人给我取去!”

白安珩失笑道:“那方子不是送回京去了?就是你不来这一回,等回头岳母大人来年酿出来了,又哪会短得了你的?”

“那可就要等到来年了,谁能等得?”翻了他一眼,姜哲背手晃荡回里头去了。

白安珩忙吩咐小厮去取酒,随即又转头问道:“这回过来,殿下那里可有什么吩咐?”往常若有什么事,自己同五皇子、同家中便都直接书信往来里交代了。这回姜哲既然亲自过来,只怕便是有些书信上不好写的东西。

姜哲挑挑眼皮,嘴角勾了勾:“还能为了什么事儿?自然是为你这阵子大出风头的事儿了。”

白安珩脸上一黑:“在下可不记得出过什么风头…”

“先是皇上命你种的那行子,皇上不是已经下旨了?打从来年起,除了还不安生的德县外,合周围五县、州,皆要种上玉米,且指点的人手还要从合县调?”

白安珩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本说是等来年再种上一年看看情形的…”谁知皇上忽然又改了主意了。可倒也是,大贺朝地大物博,可西面这里却偏偏要贫瘠一些,普通粮食作物生长不易,有了玉米这类不挑土地丰腴的东西,自然是种得越多越好。

姜哲不理他,依旧弯着一对桃花眼,架着腿、晃荡着脚:“再一个,自然是今年你们县立下的这个大功。要知道,德县那边这二年间抓到的俘虏,加在一起都没有你们这一回送过去的人多呢。”

白安珩脸上原本的表情全收了,让人远远看着有些发木,此时,受命去取酒的小厮回来了,进门,给二人倒上酒、布上菜,见自家爷的脸色不好看,忙低头掩声的退了出去。

姜 哲见酒来了,眉毛挑挑,先拿起一盏,向里一看,酒水清澈透底,酒水颜色中带着一丝粉红。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桃子的香气、又混着些桃花香气钻进鼻中, 不由得“咦”了一声:“怪道韩笙那小子跟我吹了那半天呢,果然有些门道,这一回跑这么老远来吃这酒,倒是不亏。”

白安珩正琢磨着什么呢,听了他的话也不由摇头失笑,分明是五殿下叫他过来助自己一臂之力的,叫他说的,倒跟过来讨酒吃的酒虫似的了。

姜哲在那里自顾自的品酒用菜,白安珩这里则在心中顺着姜哲告诉他的那些消息。这一回,便是姜哲不来,他心里也能算出一二。自己这一回的功劳虽不并算大太,可却是明晃晃的打了大皇子那边的脸了。

虽大皇子现在不会对自己如何,可那边德县的庄、赵二人却不好说。他二人驻守边关,连打了二年,都几乎没落下什么实打功的功劳。虽也算是守住了,没能让匈奴抢走什么。可往年因突厥叩边抢走的那些损失,倒改为被他们自己祸害糟蹋的了。

为了不叫突厥人抢走粮食、马匹、奴隶,他们宁可自己放火烧村!赶得原本乡民背景离乡,怨声载道。这二人心狠如此,这会儿因为驻边的缘故,一时腾不出空来打自己的主意,可要是让他们起了什么心思,只怕自己会在朝中被人下绊子…

“所 幸,我们离的虽近,到底不是一县。”若自己当初去的是德县为令,那这一回他二人要整自己,自己恐怕真会凶多吉少。好在,两县离得虽近,到底不是一体的,他 二人又在边关,只消等到三年任满,自己若能回京…可皇上叫自己来这里,就是为了边关战事,只怕就算到了三年,也走不得啊…

姜哲挑挑眼睛,哼了一声:“要不是怕出什么乱子,我也不会被姑母支到这儿来啊。”

白安珩愣了愣,心中纳闷,这已是他来后第二回说起此事来了:“怎么?岳母大人有何指示?”

姜哲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脸上还有因多吃了几盏酒带起的浅红来,白安珩只看了一眼就扭开了头——一个大男人,偏生成这样、偏还会脸红,妖孽!

“葱珮还没看过姑母写来的家书吧?哦,还有白夫人的。”

…这又与自己母亲又有何干系??

韩筃正在后面拆京中书信。顺哥儿站在炕边儿上,手里拿着个精致的布老虎正在逗慧姐儿。慧姐儿原本躺在炕上,这会儿被她哥哥逗得翻了个身儿,没牙的嘴巴笑咧得大大的,小肉手儿在炕上不住的拍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拿帕子给慧姐儿擦了擦口水,韩筃依旧低头看着书信,正是自家母亲所书的,前头都是前一阵子那回战事闹得姜氏不安心,里面满满全是担心关切,等书信到了后头,看到上面所书的内容,韩筃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顿了顿,又忙拆开了婆婆那边送来的那封,果然,匆匆一扫,上面和自己母亲所说的并无两样。又有心再看看自己父亲和公公给白安珩写的信,可那些向来是留给白安珩去拆的,自己生怕上面有什么紧要事,不便自己去看…

直等了到傍晚,白安珩才回到后头,韩筃脸上神色有些焦虑,他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了?”

“我看了母亲和我母亲的信,上头说,母亲病了!”

白安珩一愣,这个说的应该是…甘氏?!“病了?!”

韩筃忙把信递过来,白安珩匆匆扫着,看完后又忙打开了自己父亲的书信,上面果与之前的信上一般无二。

正要站起来再说什么,却猛的想起白天姜哲说过的话来了,脚步顿了顿,眉头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父亲怎样说?不如我收拾东西回去吧。”家中婆母生病,媳妇自然要在床前照料,这本是天经地意、更是媳妇应当做的本份。

如白安珩这般在外当差、家中又一向宽待媳妇的,若甘氏有个小灾小病的,更不会特特写在信上。韩筃如今是知道了,自不能再在合县这边呆下去,要回去守在病榻之前才是正理。

“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白安珩先是被信上的消息弄得吓了一大跳,这才一时乱了阵脚,生怕母亲有个三长两短。可忽一想起,姜哲来后说话办事的那副模样…哪里像是京中有什么变故的样子?再加上他跟自己说的那话,显是话里有话,那这信上的消息,便未必是真!

第125章

韩筃不知白安珩打的什么算盘,只好一头雾水的等在家中。过了半晌,白安珩方一脸疲惫之色转了回来,忙上前接过他的斗篷,边问道:“京中那边到底如何?”这信是姜哲来时带着的,京中的消息自然他最清楚,想必白安珩也是去问他了。

抬头看看韩筃,白安珩苦笑了笑:“这眼见着就要过年了,好歹等出了正月,再让姜表哥手下的人顺路送你回去吧。”

“不必现在就回?”韩筃愣了愣,她虽也生怕丈夫独自一人过不好年,可到底孝字更大些,自己理应现在就回才对啊。

“不必、不必。”这事让他怎么说?分明是家中怕这边情势太杂太乱,自己还好,身上有些功夫不说,身边带着的又都是小厮、护院什么的。真有个什么事儿,至少也能骑上马就跑。可韩茵却是一介女流,更何况还有两个路都走不太稳当的呢?

家里的意思是,拿甘氏生病当由头,先让韩筃带着两个孩子回去,好歹等到了来年年底,也合该是自己进京述职的时候了。就算到时再留三年,也可先等着这边情势稳妥了之后再让韩筃回来照料自己的生活。

好在,这边后院的下人不少,韩筃不在,虽有些事情和她在时肯定比不了,但到底这二年这边打理的也不错,料理生活却是无妨了。

“母 亲的病虽有些急,可却已经稳了下来,父亲叫你表哥带话,说让你年后再回,不必急在这一时,省得咱们一家四口再不得团聚…”搂在她的肩膀低声宽慰着,他虽 不想瞒她,可若说了这些事情,却又怕她放不下自己,宁可让姜哲的人带着两个孩子先回去,自己留在这里陪着她。

他自然是舍不得她走的,可到底,她同儿女们的安危事更大,不能因儿女情长,就将她一同至于险地。至于京中那里,甘氏这会儿不过是放出生病的消息,等到过年时再装成不能出来待客的模样,只一出了正月,再让韩筃赶回去的事儿就说得通了。

韩筃眉头微皱,心里总觉着哪儿似有些不对,可到底还是要依着白安珩的意思。点点头:“我听你的,只母亲那里…”

“这事有我,过两日书好家书送回就是了,你不必担心。”在她的肩上又拍了拍,宽慰她道。

这年年前的头场雪下得又大又早,足足下了两日整方停歇下来。碧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跟前两日那天上灰坨坨的截然不同。

一大清早,从府衙后面骑马出来往京中方向去送信的人就出城而去,后面府邸之中也有了动静,厨娘们一早就进地窖取出今儿个预备要做饭菜用的肉菜。

韩茵怀里抱着慧姐儿,有些出神的看着顺哥儿拿着毛笔正在纸上涂抹着。如今顺哥儿已经三岁了,白安珩便给他预备下了字贴,再教他背背三千百,令他来年再行启蒙,如今他正图那毛笔新鲜,自己个儿描红玩儿呢。

昨 夜二人谈过之后,白安珩便把家书写好,今儿个一早就送回京中去了。可家中婆婆生病之事还在韩筃的心中梗着,只得叫人连夜收拾出药材方子,叫人一并带着。虽 说这些事情都要听他的,可到底自己依旧于心不安,或坐或卧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就是不去想这些,心中也总时不时的莫名有些慌神儿。

炕上雪团儿滚了几滚,直滚到韩筃腿边儿上才停住了,歪着脑袋仰躺着看着韩筃怀里的慧姐儿,大尾巴还在一甩一甩的。

手无意识的抓着雪团儿的尾巴,在手中摩挲着、顺着,慧姐儿也瞧见了,不安份的想拿手去抓那毛茸茸的尾巴,嘴巴里面还“啊啊”的叫着。

顺哥儿好容易图满了一大张,巴巴的拿了起来,送到韩茵面前来显摆,两只小手都成了黑色的,连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一块黑。

韩茵这才回过神来,对一边儿的夏叶道:“打热水来。”又接过那些墨迹未干的纸,瞧了瞧,含笑冲顺哥儿点点头,“写的不错,晚上给你父亲看看…”

夏叶打水回来,胳膊上架着巾子,去取点心回来的夏萤在外屋换过盘子后,方打帘走了进来:“夫人,这是拿炭盆儿在下头温着的,还热乎呢,您跟哥儿都尝尝,是他们新琢磨出来的。”

顺哥儿洗了手后,伸着肉手取了一声儿,选递给韩筃一块儿:“母亲,吃!”等韩茵茵拿帕子接了,又取了解一块儿要给慧姐儿。

“妹妹太小,还不能吃这个呢,等她回头牙齿长齐了再跟顺哥儿一同吃。”笑着把那块儿点心拦了下来,将慧姐儿交给奶娘怀里——也到了该吃奶的时候儿。

“刚才前头又有人过来呢,听说今儿个一大早、天还没亮,德县那边儿就又打起来了!”

韩筃挑了挑眉毛,倒也不以为意:“这两年,哪年冬天他们不得打上几回?”不光是冬天,连平常时候也没消停过。

倒是今年不大一样,他们因在德县那边打不着好处,竟然从山里绕到这边儿来了。

“可说呢?”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聊了开来,“今年这么大的雪,他们那儿的牲口怕是又过不了冬了,能有多少活的还不知道呢!”“谁叫他们都不知道种地呢?”“听说关外头是长不出粮食来的。”“那怎么有那许多的草?不都一样是个长?”

韩茵只笑听着,任她们把话头都不知道扯哪儿哪片儿天边儿去了,再又扯回来。

没多会儿,夏荷从外头进来了,一进门儿,听见里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由得摇头叹了声:“还得说是夫人好性子,这些小丫头们都要疯了也由着她们。”

见是夏荷来了,丫头们才回过神儿来,忙叫着姐姐的问了她好,又各忙各的起来了。

“夏蝉身上怎么样了?”两个丫头虽都出嫁了,韩茵却还一时改不过口来,总爱叫她们的名字。

“奴婢进来前去看过她了,这两日虽还在害口,倒是也能吃下去东西,人却是有些瘦了。”

韩茵想想,指着桌儿上放着的点心道:“一会儿叫人给她送过去一些,这个馅是咸香的,并不腻的慌,让她试试,看合不合口。”

“夫人可别太宠她了,免得将来过不下去日子,再成日家的赖在夫人身边儿不肯回去。”

韩茵冲她笑道:“可是吃味儿了?说我只是赏她不肯给你?等晚上回去时叫她们给你多包几包,让你晚上吃一宿!”

二人说笑了一会儿,见顺哥儿已经打起瞌睡来了,忙叫人把他抱回去睡觉,那边儿的慧姐儿吃过奶后也早就睡着了。

“听说今儿个早上,她家那口子就骑马出城去了,好像跟德县那边儿突厥又打过来的事情有些干系。”

听夏荷提起这事儿,韩筃叹了一声:“可是去德县那边了?不知这一回又有多少人家要遭了殃。”

“夫人说的可不是?前一二年刚来时还不觉着,今年秋天叫他们一闹,再听这消息直叫人心惊胆战的。”夏荷也轻叹了声,“听说展纸并没去德县那边儿,到底去了哪儿可就不知道了。”

“这些消息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说着又笑着道,“说起来,你们过门儿都有一阵儿了,你这两个月身子可还好?有没有动静?”

夏荷脸上一红,低头道:“夫人如今怎么也同她们学的似的,见了面儿就问这个?当初还跟我们抱怨呢,说那些奶奶夫人的,见了新媳妇就问人家动静,也不管人家羞不羞…”

“谁叫我都老了呢?”韩筃说着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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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皑皑,这日子行军打仗最为不利,离着远远的,但凡有个黑点儿也能叫眼尖的看出来,更何况大贺的守军都在城墙上头站着呢?

主帅庄汝站在城墙上头,眯着眼睛看着远远那些疲惫不堪的突厥来军,冷笑一声:“一个个叫花子样儿的,竟还敢来打我大贺?!真是不怕死了。”

赵垒在一旁笑应道:“饿的眼都绿了,可不闻见些腥味儿就扑过来了?还得说是将军的好计,这二年任他们来打几回,全都是空手而去,如今,不必咱们出动一军一卒,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活活饿死了。”

“这又有何难?可见前些年那些守军无能,连这等法子都想不明白呢。”说着,又是冷笑一声,抬手扬鞭指向远方,“儿郎们,这便是突厥人送给咱们的大好年礼!打下他们、拿下他们,回头加官进爵功名利禄便能到了!”

前两个月合县那边大捷的赏赐早让众守军人人眼红,在边关守了这些年,也未必能捞上多少军功,倒是那边凑了个巧折,竟让他们白捡了那么大的便宜!如今这便宜送到自家眼前来了,哪有不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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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突厥大军打至德县边关引出驻守官兵,守军中计大败,副帅赵垒当场站死,尸骨无存。主帅庄汝弃城而逃,不知所踪。德县半县沦落,被抢牲畜、粮草无数,被虏妇孺无数。

皇上闻讯大怒,派吴奇然吴将军为主帅,副帅白安玙,立时领兵两万直赴德县,收复失地、远逐来犯之敌。

第126章

合县之中,去年经历过的年味儿如今全无踪影。两县相临不说,且今年秋日之时突厥人还曾入过合县里面,打过一场仗。闹得原本众人过年的心思就不是那 么重,如今这事一出,更是人人恨不得憋在自己家中再不出来才好。省得万一有突厥打过来了,让他们知道家里有人,怕是谁也活不了了。

韩茵也是一般,原本前些日子总是心里一阵阵的发毛,那会儿还当是自己担心京中婆母的身体不适呢,如今看来,倒更像是跟这回的战事有关?

出神想了一想,又失笑摇头,哪儿有这么巧的,怕是不过因为前不久合县才出过事儿,后又听说婆婆病了,可自己一时不能回去,才有些担心闹的吧?

“听说大伯他们已经快到了?”两日前就听白安珩说起过,白安玙同吴大将军已朝这边过来了,只行军路上,军队是打哪儿来的、又要从哪个县过,都是机要之事,自己不便多打听罢了。

“可不是么?听说是什么急行军,一日千里的。哪像咱们来时大车小车的那么累赘,都是骑马的,走的快着呢。”钱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把手里缝的小衣裳收了口儿,眯着眼睛举起来看看,叹了口气,“老了,这眼神儿就不成了,夫人帮着看看,这针脚可还匀称?”

韩筃笑着接了过来,细瞧了瞧:“妈妈这才是宝刀未老呢,连她们那些小丫头缝的也没您缝的整齐呢。”

钱妈妈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夫人夸的老奴脸皮都快穿了,可不能再说了!”说着,放下那件给媛姐儿预备的小衣裳,“我去厨房看看,看给前面二爷、姜爷他们预备的锅子可好了?这大冷的天儿,可得去去寒气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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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萧瑟中,一层雪花被风卷起,向路边那一大队兵马打着卷儿的席卷过去。

几匹战马打了个响鼻,蹄子不安分的动了动,却因身边立着的主人不动,便不敢左右乱走乱行。

军队停在一条大道之上,往来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押运粮草的车马早就过去了,这会儿只留了这么一只队伍。路边不远处便是一处能稍挡风雨的破庙,那庙门口儿也一样栓着几匹马匹。

破庙之中,几人身着大裘,头上戴着毛皮帽子,正站在一处不知低声商议着什么。半晌,声音方高了起来。

“大哥此去一路多加保重。”

白安玙点点头,抬手在自家兄弟肩上拍了拍:“你也一样。”转头又看向一旁的姜哲,“有姜先生在,我是放心你们的,还请先生多费心思。”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姜哲眯着眼睛笑着点头,同身边的的吴将军笑道,“吴大将军此去,收复德县自然不在话下了。”

吴奇然面皮抽了抽:“德县情形如何尚未清楚,老夫倒是不敢妄言。”他同这姜妖人的交到打的虽不多,可每回都要被噎个好歹的,所以时日一长,再见过着他的时候有话哪还敢往满了说?

“将军大人太过客气了。”

“哪里、哪里,倒是姜大人身负皇上交代的重任,我们可就都指望你了。”

“后头的事都好说,换了谁来都一样,前面浴血沙场那可才是重任呢。”

“姜大人客气…”

白安珩看看姜哲跟吴奇然二人一个眯着眼睛,桃花眼都笑成了一条线,另一个则面皮抽抽的,给原本就是满脸褶子的脸上又添了不少痕迹,只得转过头来再看向自家大哥:“家中父亲、母亲身子可都还好?”

“都还好。”白安玙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甘氏装病的事儿,知情的人不多,虽这会儿庙中人多是有干系之人,可到底门口儿还站着几个护卫呢。

“大嫂跟侄子侄女们还好?顺哥儿总嫌他妹妹太小,没法子跟她一同玩儿,听我们说起家中砇哥儿,直跟我们闹着要见呢。”

白安玙的眼睛也弯了弯:“他走时还小呢,自不记得砇哥儿了,等到来年就能见了。”

里 头两人在那边叙家常,另外两个在那边斗嘴,门口儿的副将等了半天,见他们竟只顾着说这些,可见是正事早谈完了才能有这份闲心。只得硬着头皮走近了几步: “将军大人,天色不早了,您看…”要斗嘴什么时候斗不好?以前在京中的时候上朝时不是天天见么?至于在这冰天雪地四处漏风的破庙里面吵个没完么?

吴奇然先是一愣,随即老脸发烫,咳嗽一声:“既如此,我们便先上路了。”

“好说、好说,将军大人还有大事,我们哪儿能耽搁功夫?”姜哲笑得一脸和气,说着就要同白安珩往外送人。

吴奇然让他一说又憋了一口气——又不是我要耽搁功夫的?要不是你,老子早就上马走人了!

浩浩荡荡,一众人马跨马北去,只余一地被踩得稀烂的烂泥。

姜哲抬手紧了紧斗篷上的带子,吐出一口白气来:“可算是走了,上车上车,这大冷的天儿,都快把人冻木了。”

“让小厮们给车里多加两个炭盆儿。”白安珩忍笑冲下人吩咐,随即转身儿请自己这位内表兄一并上停在路边的马车。

“这次有吴将军带兵,想来必定能稳住德县官兵。”

“若非如此,皇上哪会再启用他?”姜哲勾着嘴角笑了笑,把斗篷解了,手放在炭盆儿上烤着,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吴奇然之前就是因为受皇上冷落,才先是向大皇子示好,送过去了个女儿给大皇子做侧妃。结果,大皇子把人家架空了不说,还任着家中那群蛇蝎美人儿们把个才进门儿没两年的小姑娘给活生生折腾死了。

听说那个吴家姑娘生得相貌平常,倒是带着几个绝色的丫鬟是给大皇子预备的。只可惜,吴奇然的年岁大了,他手底下原本的那些人心思也活络了起来,可不变着法儿的绕过他去投靠了大皇子?倒叫他闹了个陪了夫人又折兵。

吴奇然脾气一向跟块爆炭似的,要不是因为之前破巧让姜哲抓着了机会,这会儿估计京中就再没这号人能呆的地方儿了。

这一回起用他带兵西伐,固然有之前姜哲他们同皇上那里下的功夫,另有一点,也是皇上不得不看重的——德县这里固守的军士,原本有不少是吴奇然带起来的。如白安玙这般有能为的少年将士固然好,可到底年轻,只怕不服重,还需人过来压上一压。

再一个,年轻将士拼劲虽有,到底经的、见的不如这些老将,让他二人过来,总比只叫个毛头小子过来要强得多。

这次德县出了这么大的娄子,皇上满朝看了一圈儿,虽自家大儿子信誓旦旦的要请命领兵,可皇上哪能真让他去?左右看了半天,果还是吴奇然最合适。再加上他这一二年间,人在朝上收敛了不少,又有之前姜哲下过的功夫,再有白安玙早先说过的好话,到底还是让他带兵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