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一屋子丫头都露出失望之色,眼巴巴的看向宋母,宋母也是意外,这事好像真有其事?

所幸,宋裕慈在家中孝子扮得极孝顺听话,如今这话宋母倒不疑有他。只好叹了声又道:“既不行,那就算了吧。只不过这几日我又要辛苦辛苦,相看相看哪家的姑娘好,也好趁着年内干净给你娶回来,快些生了孙子,咱们宋家也就有后了。”那一个孙子、外孙女离家之事根本想都没想起来,说痛快了,又忽想起什么,指着给自己锤腿的丫头道,“这丫头腿锤的不错,你这几日辛苦,怕也累着了,带她回去伺候吧。”

出了院子,叫人把那满脸喜意的丫头送到后院,宋裕慈放又回了前头书房。

妻要娶,却决计不能是这几日。自家母亲还打算摆酒唱戏的请人家家眷来自己家里。也不想想,自己刚死了老婆,哪有家里就摆酒的?韩家再好欺负,也是有几分底子的,真惹急了,咬自己家一口,那便吃不消!

再者说,如今宫中那等形势,谁家明目张胆的招朋纳客?她还真当自己是老太君了?!

心中再怎么,面上也决计流露不出。离了那西院后,不过回头找三五借口,宋母便出不得门、请不得客了。

等师爷再回来后,二人便凑到房中继续合计,看怎么跟大皇子一系搭上干系,直到几日后那晚,一伙蒙着脸进屋来的人冲了进来、一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上,宋裕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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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中,宋裕慈面上微微有些恍惚。眼前一幕幕的都是从没经过的、却又似乎是真事的情形一一闪过。

自家母亲,不是前几年就已经死了吗?怎么恍惚还在?宋府上又是什么人死了?怎么处处都挂着白布青布?

那些莺莺燕燕的又是何人?

心中恍如,面上亦是有些呆愣的模样,人靠在床边儿,隐约中,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煞白着脸、静静躺在棺木之中…这女子是谁?看着微微有些眼熟的模样?

只自己当年刚中探花之后,红颜知己颇多,根本不记得何时见过这样一个女子了…为何她死,自己还能看到?就好像看到自家母亲让一群丫头伺候着的嚣张模样——自家就是在和怡县主离家之前,也没这许多的下人丫头让她们伺候宋母啊。

“时辰到了,拉出来!”

铁门被人打开,浑浑噩噩的宋裕慈被人拉了出去,一路上腿根本抬不起来了,被人生生拖到了行刑的台子上。

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来看热闹的。

今日在菜市口砍掉头的共有十六人,都是大皇子一系的亲近之人,这回京中的祸事,就是他们引进来、挑唆起来的!

菜棒子菜叶子臭鸡蛋纷纷朝上扔着,等扔得差不多了,上头的人抬头看看天色,方高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噗、噗、噗。”

鲜血横流,想的通的、想不通的,都归了阴曹再慢慢思索吧。

第169章 番外六六女情长

“恭喜父亲,得圣上重用,此去江南,必能大显身手。”

座上之人淡淡一笑:“我同你母亲南下,你与你兄弟人在京中,还要你这当大哥的多加看顾。切记,不可荒废了学业,来年春围,我同你母亲还要等你的家书捷报呢。”

堂上少年面色微红,两只眼睛却熠熠发亮,听父亲如此言道,笑道:“家中还有祖父、大伯在呢,儿子万万不敢贪玩误了正事。妹妹同几个弟弟又都是最乖巧听话的,有祖父、祖母看顾,儿子在一旁提点着,父亲与母亲不必担忧挂怀。”

“只怕你妹妹淘起气来…罢了,你去后头再看看你母亲,我还要去见你祖父。”

看着大儿子出门向后走去,白安珩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就是昨日,顺哥儿还仰着头,扒在自己腿边儿,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跟在自己身后闹着要蟋蟀玩儿。这一转眼,都到了要下场的时候了。

心中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弹弹下摆,朝外面父亲书房所在之处走去。

一转头,十余年弹指而过,可韩筃却仿佛没经受过什么岁月风霜一般。连每回去宫里给娘娘请安时,也不时被娘娘打趣,说她的年岁都活到别人身上去了。

见儿子走了进来,身材修长,就仿佛自己十几年前头一回看到白安珩时似的。好像画中走下来的一位偏偏公子,神采飞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含笑看着自己。

心中恍惚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冲着儿子道:“见过你父亲了?”

见了母亲,顺哥儿脸上笑得更欢喜了几分,几步走上前来,叫韩筃拉着自己的胳膊,侧坐到她身边:“见过了,今日先生开的题目儿子解了出来,先生说做得好,说是明日要拿去给几位友人一同看看,到时再提点儿子几句呢。”

“学问固然要紧,只别死读书,再熬坏了身上。跟你大伯、父亲当年学学,每日就算不打拳习武,也要骑上一圈儿马…只别疯跑,再从马上碟下来。”

见母亲唠叨了起来,顺哥儿的脸微微发皱,只得连声应道:“儿子知道了。”

自家的儿子,怎么看怎么爱得慌,再加上过不了多久,自己便要同丈夫一并放外任去了,家里只剩下这一群小的,心中哪里能真正安得了心?

想着,自然又是一通嘱咐,一直到媛姐儿从甘氏那里回来,顺哥儿才算是解了围。见了妹妹,兄妹二人自又在一起一同安慰,言道,必要上照顾好祖父母、尊敬大伯婶婶。下必要看顾好弟弟妹妹,同堂兄弟姐妹也要好好相处。

直到白安珩回来用饭,这才算完。

“下个月中旬,便要启程了。东西我都叫下人们收拾出来了。这一回去江南那边,你是巡抚、钦差,风光倒是风光了,只可惜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儿…”

白安珩听出她人还没离京呢,就又惦记起自家的孩子来了。笑着拿手点着她的鼻尖儿道:“你若真舍不得,这几年出去时,不如再给顺哥儿他们添个弟弟妹妹?说回来,你不一直觉着只有一个女儿,没的跟媛姐儿做伴儿的,怕她一个人孤单么?不如再给他们添个妹妹可好?”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听他如此打趣,韩筃还是不由得红了脸,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嗔道:“都多大的年岁了?这话叫人听见,也不怕脸红?”

“你才多大?宫里娘娘和你同岁,去年不也又添了个小皇子么?你又哪里老了?”说着,故意咂着嘴道,“瞧瞧,我这二八佳人的‘老妻’…”

话说到一半,就被韩筃气笑着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白安珩一边倒吸着气,一边心中暗自宽慰——还好、还好。幸好现在天晚,人又在床上,如若不然,在儿女面前被她来这么一下子,自己还不失了态?

险些失了态的白大人搂着自家年过三旬,却还在其口中如二八佳人的老妻歇息了。忙忙碌碌一个来月,韩筃算是把家里能收拾的都收拾出来了。而白安珩也把朝中的、家中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离行那日,白錾同甘氏把儿子、媳妇送到了大门口儿。又由白安玙带着顺哥儿等几个兄弟,把这夫妻两一直送出了京,上了运河,看着船远远的去了,这才回转回来。

京城之中,有那看热闹的口中不由得低声叹着:“这白家,真真是好运到。出了一位宰相,后来又出了位大将军。现在可倒好,这位白二公子人品翩翩不说,如今已做到了二口之职。这一回来,说不准就要接着白老大人的位子,接着做宰相了!”

当年大皇子篡位,白家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一家三父子,硬是立下了那从龙之功。

看看当初那些跟着大皇子一并折腾的,不都死的死、亡的亡,最好的结果也是发配边疆的命。

白安玙骑在马上,面色微寒。没办法,自早些年前在军中呆的,这脸上想多些笑模样都多不出来了,唯独不同的神色,也唯有妻子王氏,在闺房之中能窥得一二。不过,仗着有这些冷面孔,那些路边之人只敢低声说话,却没哪个敢胆子大的高放声音。

众人只知白家得了那从龙之功,才有如今的风光。可又有谁知道,当初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白安玙毅然弃文从武,连自家爹娘都多年未见?自家儿子直长到六七岁上,才头一回见着亲生父亲?

又有谁知,为了在朝中站稳、自保,白錾是如何一步步小心行事,生怕行错走差?

还有白安珩,数次遇害险些丧命之险,如今更是没有一个人还记得。

更有皇上登基之后,为避皇上忌惮,乃至兔死狗烹之祸,白錾宁可装病在家,三年未曾上朝,又可是寻常人家能做得出来之举?

就是如今人回到朝中,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小儿子、孙儿将来打算,白錾又避讳了多少?

更不必提家中家学、家训等等…

船行州上,韩筃看着两岸风光,把离京之时的那些担忧之情渐渐抛开,转头冲白安珩笑道:“都说江南风光好,细想想,这些年来除了那几年在合县之时,我竟都没离过京城,连这河上风光也都只见过京周几处的湖、河之景呢。哪里有这运河宽阔?”

“如今不就要去了么?”白安珩也换成了轻省的衣裳,走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听说那边景致极好,四时风光都与京中不同。且又是文人相聚之地,最是文雅,也最是浮华之处了…”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韩筃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倒像是个和尚说的,你才多大,哪里就有这许多老声长谈?”

“是谁之前还念叨着自己老了?如今倒说起我来了?”

新来的这位巡抚大人,脾气未明、秉性不清。虽有不少京中传言,但到底没亲见过,不相处相处,谁知真假?

新上任的白大人,年岁不大,面色温和含笑,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是想不到竟已坐到如今的位子上。

众官员相见,亦是应对得宜,颇有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架式,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那太极打得是出神入画,想必必是得其父亲的真传才能如此吧。

烟雨重重,罩得水面、山间朦胧一片,宛若仙境。

看着湖上如诗美景,韩筃不由得轻叹一声,眼睛弯了起来,笑道:“来了小一个月,可算是能出来看看了。”

白安珩忙在一旁笑道:“都是在下的不是了,劳累夫人忙了这许多日。”

韩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谁让白大人公事繁忙,小女子只好等大人您得了空儿才好带着一并出来游玩,若是耽搁了正事——可就不好了呢。”

白安珩脸上僵了一僵,只得一揖到底:“都是在下的不是,夫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韩筃哪里又真气他?不过是说笑罢了。

自白安珩到了这里走马上任以来,下头那些官员们从一开始的相见、相识后,便慢慢变着花样儿的打探、试探起白安珩的喜好来了。

升官发财,不摸清上峰的喜好可怎么能升得了官?又如何能发得起财?

于是乎,各类宴席、戏会层出不穷。韩筃还能借口刚到这里,还要打点收拾住所,锁事太多,推了不少官家太太们的相请。白安珩这里就不便都推,当去的还是要去给个面子。

可谁想到,文的、武的,香的、臭的。只有想不得的,没有他们这边儿没有的花样儿的。

看着那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更有一个赛一个的清秀小倌儿相公公子的,白安珩这些日子每出去一回,回来脸就白上一分。

他知道皇上为何会叫自己来这里,毕竟,前面那几任可都是栽在这上头的,自己有个白家极好、极严的家风在前头顶着,又这么多年从没这在事上出过什么纰漏。皇上这才在之前一怒之下抹掉了上一任,把自己塞了过来。

可就算是自己家风再正,可眼见着那日他们把个色骰子、摸牌都弄了来,非要再让自己下场赌上几把,还打着文雅的旗号非说小赌怡情,且不耍钱,便不是赌。自己实在是忍不了了,才借口初到此地,要带着妻氏出游,躲了之后半个月的清静。

那可真是一群狼啊,且个个都是出口成章的风雅狼,真跟自己以前见过的大不相同。

夫妻俩带着下人上了一条船,正在烟雨朦胧的湖上游玩着,不远处又过来了条小船,下人来报:“赵大人带着家小在那边的船上…”

白安珩脸上微微一黑,真真是想躲都躲不开。要不下回再打算出门儿时,多派几拔下人分头走,叫他们摸不清自己要去哪儿?

正琢磨着,就见韩筃正拿着帕子掩口偷笑,忙把脸一板,咳嗽一声道:“就说今日船上有家小,不便会客,过几日再相请。”说罢,等下人离去了,忙转到捍卫筃身边,低声笑道,“这几日小的只伺候夫人一人,任是皇上到了——也不去见,可好?”

“谁稀罕?”韩筃啐了他一口,笑着捻起一粒樱桃,塞到他面前。

白安珩忙张口衔了,坐到她身边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在下稀罕。”

官坐得再大,也没个头。钱挣得再多,也不嫌够。倒不如携子之手,儿女情长一番来得快活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