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万籁俱静,三双眼睛都齐刷刷看向沈逸辰。

沈逸辰又笑了笑,缓步上线,临到她身旁,则低眉,唇边微微勾勒:“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方姑娘一见倾心…”

话音刚落,方槿桐恼怒打断:“沈逸辰…你脑袋进水了吧!”

分明昨日就见过了,还故意来演“一见”这一出!

Σ( ° △°|||)︴…

轮到沈逸辰怔住。

沈括吞了口口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侯爷,昨日你就见过方小姐了…”

第6章 变故

“侯爷,你昨日就见过方小姐了…”

“还撞碎了人家的花瓶…”

“还说是方小姐撞的你…”

“还恐吓人家说有时间胡搅蛮缠,不如抽时间清理花瓶碎渣子,免得再扎伤了旁人…”

“侯爷还说…”马车上,沈括欲言又止,这句话实在有些难以出口。

沈逸辰果然一脸怔忪,他瞪了眼沈括,沈括只得硬着头皮说开口:“侯爷还说,方小姐这种特意引起你注意的方式,实在不怎么高明,日后还当换些聪明的…”

然后今日方槿桐就从屏风后摔了出来。

!@#¥%%…&*(),沈逸辰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过往,他一直以为第一次见到槿桐就是在今日。

再早之前,他的确对她没有印象。

从沈括方才所述里推测,他昨日应当是患了风寒,头晕脑胀,服了药后只想快些离开医馆,撞碎了她的花瓶也心不在焉,才有了昨日的一幕。

沈括的这几句点醒,让他忽然想起前世奉召入京,恰好从官役手中救下槿桐。槿桐当时似是也没对他道谢过,眼神中甚至还有些厌恶和躲避。

他没有多想。

统统归咎于她家中变故。

在怀洲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有些特意疏远他,不喜欢他。

他想,人嘛,总不愿被人见到自己落魄的时候,尤其还是个女子。

直到很久以后,小宝出世了,在花苑里看娘亲插花。他正好路过,夸她插得这几枝腊梅好看,槿桐笑了笑,忽然想起问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她?

他说记得。

他想,应当是他见到她从屏风后面摔出来,摔得人仰马翻,他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才一直记在了心中吧。

不管怎样,夫人是要哄的。

于是,他一手抱着小宝,一手揽她在怀中,宠溺道:“若有来世,我一定对夫人一见钟情。”

槿桐便笑,你高兴就好。

诚然举头三尺有神明,他重生了。

一见钟情又砸了。

前一世,若非方家遭遇变故,他也不会和槿桐在怀洲朝夕相处,患难与共,最后结发为夫妻。

重生后,方家尚在,还有这么大一出乌龙隔在眼前,他要怎么说槿桐才会相信他?

他想念她,也想死了小宝,想早些见到他。

想着那粉嘟嘟的胳膊揽着他,奶声奶气叫着“爹爹”,还不时凑上前来香他一口,这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沈逸辰觉得心里苦。

小宝,你再等些时候,你娘亲现在…有些不待见你爹爹。

爹爹在想办法。

马车上,沈括实在憋得慌:“侯爷,有句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沈逸辰在想念儿子,心中很是酸楚。

沈括郑重道:“怀安侯府地处怀洲,驻守西南,在国中也算显赫一方的诸侯,又不是配不上方寺卿的女儿。侯爷若是真的喜欢方小姐,昨日就不应该掏空心思说那些话来引人注意,结果适得其反。”

沈逸辰哀怨看他。

沈括继续:“末将觉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侯爷若真是心仪方小姐,就应当堂堂正正上门提亲,求得婚约,犯不着昨日一副模样,今日一幅模样,末将看那方小姐未必喜欢,侯爷也落得轻薄之名。”

沈逸辰哑然。

连沈括都这样觉得,更何况旁人。

当下撑手托着头,只觉原本就浑浑噩噩的脑袋又沉上了几分。

须臾,婚约…他忽得睁眼,沈括倒是提醒了他。

前世时候,他追查方家被构陷谋逆一事,矛头直指和槿桐婚约在身的孟锦辰。

方家出事后,孟锦辰也失踪。

他想要继续追查,孟锦辰的痕迹已经被擦除得干干净净,根本无迹可寻。

那是弘景年间的事情,眼下还才弘德十九年。

沈逸辰看向沈括:“你去查个人,凤安孟家,孟锦辰。”

***

黄昏过后,“仁和”医馆苑内开始掌灯。这日头也怪,前两日还下着大雪,冻得人发慌。今晨起就融雪了,天气开始回暖,等到黄昏,屋内连碳暖都不用了。

方槿桐让阿梧将房门半敞着,省得厢房内闷。

“二公子用茶,三小姐用茶 。”阿梧端了茶盏上前,逐一在他二人面前放下。

“谢谢阿梧。”方如旭一脸笑意。

阿梧也跟着笑起来,二公子素来和善,待府中的下人也好,府中的下人都很喜欢二公子。二公子日后是方家的家主,待府中的下人也不会差。

方如旭哪里晓得阿梧所想?他手中拿着树枝,五子一粒,五子一粒的数。

额,又输了两子。

“槿桐,二哥真下不过你了。”方如旭一面讲,一面伸手,悻悻将棋子放回棋盒里。棋子坠入棋盒中,“叮叮”作响。

“等你脑袋里不合计旁的事,就不会输了。”方槿桐睨了他一眼,也伸手去收棋子。

眼见被识破,方如旭讨好笑了笑,都憋了一下午了,不问实在难受:“槿桐,你和那沈逸辰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一见倾心了,不能不让他这个做二哥的多想。先前就觉得这家伙对三叔巧言令色,还果真是觊觎自己家妹妹的。

方槿桐就如实道来。

方如旭费解:“光看沈逸辰的模样,也不像这样出尔反尔,前后不一的人。”言罢,一本正经凑上前道:“二哥看,他就是想以这种前后反差的特殊方式引起你的注意,槿桐,那沈逸辰怕是真的倾心你了。”

方槿桐嫌弃得退后。

这样的王孙贵胄,京中一抓一大把,爹爹也不会将她许配给这种人。要做她爹爹的女婿,也不是容易的事。

方槿桐盒上棋盒,唤了阿梧收起来,而后看向方如旭:“二哥,你问完了,到我了。”

“呵!”方如旭好笑,原来她心里还合计着事情呢,“说吧,二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可是二哥说的。”方槿桐摆摆手,示意他上前,方如旭便侧耳。

方槿桐悄声问道:“孟锦辰是谁?”

孟锦辰?方如旭顿了顿,“你…你问这个做什么?”明显一幅不想说的样子,却又奇怪:“你从哪里听到的?”

“我昨天去大伯父那里,听到我爹和大伯父正在商量孟锦辰的事情。”方槿桐没有隐瞒。

“听到什么了?”方如旭追问。

方槿桐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才继续道:“听到我爹和大伯父在说,要不要把孟锦辰接回京中,住在方府里。”

方如旭连忙做了“嘘声”的姿势,方槿桐便知他是清楚的,问他果然没错。

方如旭悄声道:“这件事三叔没同府中其他人说起过,你也要保密。”

方槿桐更为好奇:“那孟锦辰究竟是谁啊?”

方如旭叹口气:“你还记得孟叔叔吗?”

“哪个孟叔叔?”这便是不记得了。

“三叔还在做大理寺丞时,那时候的大理寺少卿,孟彦召。”方如旭随手比划:“凤安孟家,孟彦召,孟叔叔。”

方槿桐有些印象:“个子很高的那个孟叔叔?”

方如旭连忙点头:“是的,就是个子很高的孟叔叔。孟锦辰就是孟叔叔儿子。”

方槿桐记得孟叔叔早前就离京了,她和二哥都没有见过孟锦辰。

方槿桐疑惑:“爹爹和大伯父为什么要商量将孟叔叔的儿子接到方府来?”

方如旭又确认了四下无人,才小声道:“孟叔叔当时复议的一宗案件牵涉到当今太子,后来便辞官了,带了孟锦辰回凤安。听说后来接连遭逢变故,夫人过世了,孟叔叔又得了重病,一家人过得很是潦倒。去年冬天时候,孟叔叔没了,只剩了孟锦辰一人,吃了不少苦,三叔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才会来元洲城,同大伯父商议要不要将孟锦辰接回家中。”

爹爹和孟叔叔虽是同僚,但孟锦辰…

方如旭叹了叹:“你不知道,孟叔叔还在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四叔同人家订了亲。”

四叔?方槿桐愣住。

方如旭尴尬道:“槿桐,孟锦辰同槿玉是有婚约的。”

孟叔叔虽然离京了,孟锦辰同槿玉的婚约却没有解除。

换言之,孟叔叔和孟夫人都没了,孟锦辰还有方家可以投奔。

但孟家已经没落了,四叔都绝口不提同孟家的婚事了,还能同意将孟锦辰接回家中来吗?

而且即便接了回来,孟锦辰又拿什么名目在方府自处?

这门亲事,四叔肯定不会作数的。

孟锦辰不在还好,若是孟锦辰回来了,四房脸上就更是难堪了。

说到底,当初孟叔叔做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是四叔自己掏心掏干巴结的。孟叔叔是大理寺卿最稳妥的人选,若是没有大的变故,张寺卿告老后,孟叔叔就会接任大理寺卿一职,论品级,比起爹爹的大理寺丞还要高一些。再加上孟叔叔确实看槿玉有眼缘,这门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孟叔叔忽然辞了官,举家迁回了凤安。家道中落不说,后来还过得穷困潦倒。四叔这样计较的人,不可能没有找人去凤安县打听过。

这样的亲家,四叔哪里会认?

这门婚事是铁定结不成的!

既然结不成,四房哪里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同意将孟锦辰接回来?

平日四叔在家中就闹得再厉害,也不见爹爹有针对四房的举动。但孟锦辰的事,爹爹明知对四房不利,还同大伯父还在商议将孟锦辰接回来,莫非…这其中还有旁的缘由?

方槿桐叹口气,怕也只有爹爹心中清楚了。

*****

豫安县内,日头已接近晌午。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沈括撩起帘,上了马车:“侯爷,到豫安县了。”

沈逸辰微微睁眼。

昨日探子来了消息,说查到了孟家行踪。

孟家已经不在凤安县了。

孟家前年从凤安县迁到灵壶镇,又从灵壶镇迁到豫安县内,孟锦辰大病一场,一直没有治好,病情越拖越重,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前世这个时候,孟锦辰还未到方家,寄人篱下。

探子却在这个时候说孟锦辰已经病入膏肓!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括陪同着,他连夜赶路到了豫安县。

“侯爷,就在前面。”沈括领路。

破旧的苑落,草木都有枯败的痕迹,当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苑中站了一位七旬左右的老翁,沈括上前交涉。

但离得远,沈逸辰听不太清,只是见着沈括脸上明显一愣,才转身回来。

“侯爷…”沈括顿了顿,“孟锦辰…昨晚没了。”

没了?沈逸辰指尖微滞。

沈括继续道:“孟锦辰到了豫安县后,一直借住在朱翁这里。朱翁说孟锦辰得的是痨病,治了许久都不见好,昨夜没熬过去,就没了。朱翁说孟锦辰家中没听说还有旁的亲人,朱翁好心,就出钱将他下葬了,在豫安县往西十里地。”

“侯爷,要去看吗?”沈括询问般看他。

沈逸辰不置可否,只是垂眸缄默。

孟锦辰客死异乡,同前世全然不同。

是哪里出了变故?

忽得,沈逸辰眼中一滞。还是…前世的孟锦辰原本就死了,前世的孟锦辰是假的,有人假借孟锦辰之名到了方家,害得方家家破人亡后又全身而退。所以,事后他再查也查不到踪迹。

果然是场精心布置好的局。

针对方家的局!

沈括说,同孟锦辰定亲的原本是方家四房的女儿方槿玉,并非方槿桐。可最后孟锦辰却成了三叔的准女婿。

对方心机太深,做事又不留痕迹。

若非重生这一世,怕是没人会发现真的孟锦辰已经过世了。

孟锦辰到方家是六月里的事。

那他就在京中拭目以待,看来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伦家很勤奋,因为,今天有两章~

么么哒~

第7章 名帖

二八月天气乱穿衣,果然是对的。

昨日城内还各个都穿着加棉的袄子,就着厚底的棉鞋子,今日晨间就起了露水,苑子前养的那些个花花草草又纷纷抬起了头,发起了不少新芽。

真是一日一个模样。

方槿玉看了眼苑中,端起先前备好桑柳茶轻轻抿了一挫,慢悠悠漱起口来。

碧桃捧着衣裳从屏风后走了出:“今日天气回暖,四小姐,换件薄些的衣裳吧。”

她手中捧了件柳黄色的云雁细锦衣,搭了一条石榴色的蝶舞百褶裙,看起来既明艳又喜人。

“也将我那套祖母绿的头面拿出来。”方槿玉很喜欢。

来了元洲城十余日,不是大雪天,就是忽冷忽热的,困在医馆里,也就随钟氏去了趟琉璃坊。今日算是暖了,换套明亮衣裳和头面,正好出去走走。

碧桃应好。

衣裳换好,头发梳好,碧桃将嵌着祖母绿宝石的簪子插入鬓间,铜镜里便映出方槿玉一张笑脸。

她和方槿桐不同。

三伯母很早就过世了,三伯父既当爹又当娘将方槿桐照顾长大。

虽然府中后院的事有二伯母看忙照看,但终究是伯母,不是娘亲,顾及不到细枝末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