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容远在军中效力,此番回来又来了几骑,洛容远来接她们姐妹两人,方世万和陈氏其实也放心。

“代问洛大人和顾夫人好。”陈氏同洛容远道起。

洛容远拱手巡礼:“容远记得。”

陈氏满意点头。

方世万和陈氏没有女儿,一直将方槿桐视作亲生女儿一般,待洛容远便如同看自家姑爷了。

方世万不忘叮嘱:”容远,路上好好照顾槿桐她们两姐妹。“

洛容远应声。

晚饭过后,洛容远送方槿桐回西苑厢房,阿梧已经在整理行李了。

洛容远看了看,问道:“怎么不见那些拓本了?”

他当日抄了不过两页。

方槿桐窘迫笑了笑:“被人要回去了。”

要回去?洛容远转眸看她,能一次借她这么多拓本的人,还会一次要回去?

方槿桐愣住,她早前怎么没想到的?

转念一想,这肖缝卿原本就是个性子古怪的人,谁说得清呢?

洛容远看了看她,没有多问。

*****

清风楼。

肖挺快步迎了上来:“东家,有消息了。”

奉茶的侍女福身告退。

他才从仁和医馆回来,带的自然是方家的消息。

“确认过了,阿福是死了,方家也不清楚缘由,只是听衙门说是被人追债丢了性命,至于是何人做的,一时只怕还查不出来。只是这人行事隐秘,又考虑周祥,鲜有痕迹,应当不是普通的追债人所为。至于我们使银子的事,方家上下似是无人知晓,除了方槿桐,我又寻了旁的伙计和丫鬟打听过了,应当不会出错的。”

肖缝卿点头。

肖挺又道:“只是…”

“只是什么。”有人端起茶杯,随口问起。

“方槿桐…不像是认识怀安侯的样子。”肖挺说出疑虑:“属下说起怀安侯,她根本连是谁都不知晓,说那日楼里的帖子也是旁人送她的。”

肖挺也觉奇怪,他们往怀洲城使过的法子多了去了,都石沉大海。偏偏这清风楼的名帖起了作用,谁想到来的人是方世年的女儿方槿桐?

这名帖还是怀安侯亲自求的,方槿桐却不像认识怀安侯的模样,他实在有些看不懂了。

肖缝卿轻抿了一口,目光也垂下,似是在思忖。

恰好又有人匆匆上了四楼:“东家。”

“嗯。”

那人拱手执礼,肖掌柜不是外人,那人也不避讳:“东家,早前还有人在查那个车夫的底细。”

肖缝卿这才抬眸。

肖挺目光有些发紧,东家的身份,他是有些担心。

“谁在查?”肖缝卿却是淡定。

“怀安侯府的人。”

肖挺深吸一口气,怎么偏偏又是怀安侯府。

“我知晓了,下去吧。”肖缝卿指尖轻叩桌沿。

肖挺关切上前:“东家…”

肖缝卿指尖继续,口中念念有词:“怎么扯上了怀安侯府…”忽得,指尖停住,抬头看向肖挺,良久才道:“沈逸辰做的。”

嗯?肖挺不解。

肖缝卿又道:“怀安侯府能震慑西南一方,沈逸辰的手段可见一斑。虽然不知那个叫阿福的车夫怎么冲撞了沈逸辰,但堂堂一个怀安侯府岂会无缘无故对付一个车夫?只希望…你给那个车夫银子的事情不要节外生枝,否则被沈逸辰盯上始终是件麻烦的事情。”

那…这可如何是好!肖挺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东家…此事可大可小…“

肖缝卿放下茶杯,幽幽道:“他还没查我,就没到糟糕的时候。眼下正好去躺京中,他得了我一处苑子,总该让我探些口风“

啊?肖挺骇然:“东家…这可使不得…”

眼下风声还不明朗,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送上门去的!

肖卿逢就笑:“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肖挺再问,他也不多出声了。

清风楼名帖也好,那个车夫的事情也好,哪一件都同方家有关。若是不弄清楚怀安侯府同方家的关系,只怕捉襟见肘。

方槿桐…

他幽幽垂眸。

*****

转眼到了后日,医馆的伙计帮忙搬了行礼上马车。

马车是方如海新置的,车夫又洛容远带来的人兼着做的,安全得很。

“容远是个好孩子,行事周全,处事妥当,对你还好,我是越看越喜欢。”送别时,方槿桐挽了陈氏的胳膊,陈氏就拍拍她的手臂,语重心长念叨:“想来你爹爹和姨母也是这个意思,都是为了你好,大伯母也是过来人,你可不许任性。”

陈氏待她亲厚,她嘴角微微牵了牵:“知道了大伯母。”

都过了及笄之年,一句话不用说多次,当是听得明白了,陈氏便不再多说。

方槿桐感激笑笑。

东西都放置妥当,方槿桐看去,洛容远在检查马车的横梁和轮子,他身材挺拔,腰间挺得笔直,双目凝视,看得仔细认真,不时用手敲一敲。

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钟氏轻声叹了叹:“真是要赶紧嫁过去才好,这么好的姑爷,可得看紧了。“

“嫂子…”方槿桐闹心。

方槿玉也恼火。

不远处,洛容远恰好起身,车身和马匹都看过了,没事,可以安稳上路。

“出发吧。”不然天色晚了,赶不上到下一个城镇落脚,就得住马车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换个小地图

然后就回去

第21章 洛家

入了三月,日头真就渐渐暖起来了。

定州在元洲城南边,马车越往南走越暖。这一路上绿芽新柳,草长莺飞,让人看了心情都不觉大好起来。

元洲城去往定州都是官道,洛容远骑马走在前面,随行的还有军中跟来的四五骑。

方槿桐和方槿玉共乘一辆马车,马车里还有碧桃和阿梧伺候着,稍微有些打挤。

随身的行李单独安放在后车里。

这一路景色虽好,却有三两日之久,总归要寻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方槿桐抱着狗蛋,看看棋谱,时间过得也快。

对坐的方槿玉则是拿着绣花针在绣荷包。

方槿玉的绣工在京中贵女里都算拿得出手,旁人夸赞她,她外出时便喜欢拿出绣框来挑些针线绣。只是现如今在马车,虽是官道平顺也免不了磕磕碰碰,不时扎到指尖,就听方槿玉轻微‘嘶’得一声。

方槿桐都替她疼。

然后见碧桃给她擦拭,上药膏。方槿玉再继续不依不挠绣她的荷包。

她那荷包绣得确实好看,色彩明媚,走线规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荷包上绣的是蝙蝠和鱼。蝙蝠是福的谐音,鱼是年年有余。送长辈便是要绣蝙蝠和鱼。

她早前也绣过一次虎头纹,爹爹在朝为官,虎头纹的荷包寓意官运亨通。只是她的这双手总没有方槿玉的巧,绣得勉勉强强才能看得出是虎头纹,爹爹却喜欢得很,走到何处都带着。

方槿玉看见后,就给四叔也绣了一个。

谁知四叔那日吃了酒,因着纳妾的事情同四婶婶在房中吵闹,顺手抓起那个荷包就往四婶婶脑门上砸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就将那个荷包踩烂了。

四叔说了一整日的晦气。

方槿桐听说方槿玉在房中哭了许久,往后便再没有见过她给家中的长辈绣过荷包。

也不知这荷包是送来绣给谁的。

从元洲城到定州,沿途的凉茶铺子不少。一来可以用些新鲜吃食和茶水,二来可以给马歇歇腿,喂喂草。

在凉茶铺子里,方槿玉就绣得快了许多。

纤云素手,飞针走线,方槿桐都看得有些羡慕了。她一直不喜欢做女红,却没想那女红在方槿玉手中就像忽然有了灵性一般,行云流水,看得人赏心悦目。

恍然间,方槿桐只觉得那个低着头,专注绣荷包的方槿玉都不怎么讨厌了。

稍稍回头,发现洛容远也在看。

洛容远一向话少,他不出声,旁人也难以察觉。

方槿桐心中“啧啧”叹道,这木头也会偷偷看人了!

看得还是方槿玉。

许是察觉到她转眸看他,他瞥目过来,方槿桐赶紧低头喝水。

歇脚的时间还长,幸好手中还有狗蛋。

阿梧给狗蛋专门准备了吃饭的盘子和喝水的碗,狗蛋舌头吧嗒吧嗒舔个不停。

方槿桐看着好玩,便蹲下,理了理他背上的金毛,很是光泽顺滑,长大后一定很是好看。

洛容远便也上前:“谁的狗?”

早前她就说过是替人养的,洛容远一直没问。许是见她喜欢得紧,又照顾得很是周全,才问她的。

方槿桐僵了僵,咽了口口水,瞒也怕是瞒不住的,索性直接应道:“沈逸辰的。”

洛容远眼中微滞。

却只是看了看她,没有说旁的。

方槿桐莫名心虚:“上次在元洲城同爹爹遇见了,他唤爹爹一声三叔,然后匆匆回京了,这条小奶狗没来得及带走,就先放我这里养几日。”

洛容远平淡道:“他唤姨父三叔?”

方槿桐又道:“听二哥说,沈逸辰唤爹爹一声三叔,是因为祖父一辈是世交,他小时候见过爹爹,在元洲城时认了出来。只是爹爹没有说,我同二哥都只知道他叫沈逸辰,我也是昨日才知道他就是怀安侯。“

不过如实道来,洛容远移了目光。

军中多年,他会识人,也辨得出她不是胡诌。

只是方家虽是簪缨世家,但自高祖一辈起就没落了,姨父虽是大理寺卿,稍有起色,却远不及怀安侯府这样的侯门贵胄。

即便两家祖辈是世交,也都过世许久了。

沈逸辰的一声“三叔”实在有些过于隆重。

沈逸辰是什么人,西南蛮族都可以震慑,绝非善类。如今继承了怀安侯的爵位,又在君上心中独具分量,是在朝中可以轻而易举翻云覆雨的人物。这样的人哪里会屈尊降贵去迎合方家?

他能想到的不过两处。

一是凉州侵吞土地一案,牵连到定王的岳丈一家。京中虽然有太子,太子却是个平庸的,诸王里任何一个都比太子有治国才能,各个虎视眈眈,各怀心思。沈逸辰同景王交好,是景王的人。近来定王势头正胜,不少人盯着凉州侵地一案想拉定王下水。姨父是大理寺卿,沈逸辰会‘巧’到这个时候出现在元洲城,应当是想拉拢姨父,不说为景王铺路,至少将凉州侵地一案掀个底朝天。

二是方槿桐。

怀安侯府镇守西南边关,一来就是下马威,而后三年无事,沈逸辰的心性不会无聊到无缘无故拿一只狗来,放在一个才认识不久的姑娘手中寄养。都是男子,他不会猜不到沈逸辰的用意。

只是如今的怀安侯府想攀附金枝玉叶都不是难事,方槿桐同他相识不久,他如何会对槿桐起了这种心思?

“表哥?”方槿桐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上马车吧。”洛容远起身,又吩咐了身旁的几人,众人便纷纷起身去牵马。

方槿玉也才停下手中的绣活来:“洛表哥,我们还有多久到定州?”说是三两日路程,也走了两日了。

洛容远道:“今晚到宁阳镇,再住一宿,明日晌午到。”有她二人在,怕马车颠簸,一路都行得慢。

方槿玉莞尔。

趁众人收拾的功夫,阿梧上前收了狗蛋的盘子和喝水的碗。狗蛋已经吃饱喝足,懒洋洋得趴在方槿桐怀中,舔自己的爪子。

阿梧笑了笑,凑上前悄声道:”洛公子刚才同三小姐在小声说什么?“

在旁人看来,他二人贴得近,悄声细语的,实在和谐得很。

方槿桐眼波横了横,佯装恼了。

阿梧忍不住掩袖。

*****

宁阳镇再住一宿,次日便到了定州地界。

定州幅员辽阔,是同京中隔得最近的繁华州县,定州府设在封城。

洛容远的父亲洛青衫就是定州知府。

封城郊外十余里,有府中的小厮来迎:“公子可算回来了,夫人让我来接公子和方小姐。”

小厮名唤长涛,在洛家是洛容远身边的小厮。

后来洛容远从军,长涛便留在了府中,顾夫人让他来郊外接洛容远和方槿桐等人。

“方小姐好。”

方槿桐掀起帘栊,微微牵了牵嘴角。

她每年都会同爹爹来看姨父和姨母,长涛已经是熟识了,故而如此。

见到帘栊里还有方槿玉,长涛微微怔了怔。

洛容远出声:“方家四小姐。”

长涛恍然大悟:“四小姐好。”

方槿玉也顺势笑了笑。

方槿桐便将帘子放了下来。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她听洛容远问长涛:“父亲和娘亲近来身体可好?”

长涛一脸笑意:“老爷和夫人都好着呢,就是挂念公子得很。尤其是老爷,一面说好男儿应当到军中历练,一面说战事吃紧,不知道公子这边有没有受累。倒是夫人,明明收到了公子保平安的家书,还是免不了担心,一直同老爷商量着,要公子从军中调回京中来,说京中也有禁军,不比戍边的军队差,还嚷着要老爷去想法子。”

洛容远难得笑,军中调任岂同儿戏,娘亲是想他了。

长涛又道:“夫人还催老爷,尽快去方家提亲,等婚事定下来,公子成了亲,就愿意留在京中了。”

马车外,是闷拳敲在脑门上的声音。

透过马车都传了进来。

阿梧捂着嘴偷笑,方槿桐恼火得捏着狗爪子,挠了挠她胳膊。

“三小姐…”阿梧抗议。

“嗷呜~”狗蛋也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