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半年见一次还好,日后相处久了,难免生出间隙,不见得是好事。

顾氏叹道:”你也说容远性子沉闷,除了囡囡,难道旁人他就能说话到一处去?“

洛青衫知晓她的意思。

顾氏又道:“儿子还是喜欢囡囡的,军中回来还没歇歇就去元洲城接囡囡去了,他们自小是青梅竹马,过家家的时候就是一对,他们要是都不合适,还有谁同容远合适?容远性子随你,认定的事情就是认定,明日还约了囡囡去上巳节。孩子们的事情,你若是想操心,就等水利工事的事情结束后,亲自去趟京中正式提亲,终究是定下来,我才安心。“

洛青衫看了看她,应了声好,不再多说。

京中才出了凉州侵地案,矛头直指定王。如今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京中暗波涌动,这样勾心斗角的设局会越来越多。

方世年此时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只会如坐针毡。像凉州侵地案这样,动辄便会开罪不该开罪的人,储君未定,方世年这大理寺卿的头衔便如刀架在脖子上一般,冷暖自知。

他是听说主审凉州侵地案的张寺丞,前几日被发现自缢家中,所以方世年才仓促赶回京中,这便是信号。

洛家同方家此时定亲绝非好事。

顾氏素来疼槿桐,这层关系,他自然不会同顾氏说起。只是提亲的事,他自会寻个缘由拖下去。方世年是个聪明人,也定然想得明白。

这层窗户纸不捅破则已。

只等这京中的天定下来,儿女亲事再提上议程。

洛家不会跟着方家铤而走险。

这一日,方槿桐早早便歇下了。

明日上巳节,要沐浴后才能去南郊,故而要早起。

她洗漱后躺下,阿梧熄了灯。

狗蛋趟在床下的狗窝里,“嗷呜”“嗷呜”得舔着爪子。

上巳节不能带狗蛋去,阿梧要跟在她身边,方槿桐便托了子萱照顾狗蛋。

子萱倒是应了。

只是狗蛋这名字说出去有些怂,方槿桐说的是辰辰。

狗蛋也很卖力,她在子萱面前唤辰辰,它便汪汪应声,听话得很。

子萱就也唤它辰辰,它人来疯,欢脱得不行,直勾勾就去扑子萱。

子萱欢喜,一口一个让她放心,自己会好好照顾辰辰的。

方槿桐汗颜。

晚些时候,阿梧又备好了肉丝。

这几日阿梧都往辰辰的米糊糊加了肉丝,它吃得格外欢喜。

明日要离开一整日,阿梧找厨房要了肉干撕成肉丝,明日子萱加在狗蛋的米糊糊里就行。

熄了灯,屋内只能借着些月光。

月光照在厢房的地上,好似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晖。

方槿桐趴在床上,一面伸手摸摸狗蛋的头,一面看它。这些日子,她时时都同狗蛋在一处,忽然要离开一整日,方槿桐还有些不习惯了。

“狗蛋,再有几日就要回京了,到时候就要把你还给沈逸辰了…“想到这里,方槿桐心中不舍,但狗是人家的,也说好是在她这里寄养到回京的,她总不能将人的狗扣下。

“嗷呜~”狗蛋轻轻咬了咬她指尖。

她抽手,兴叹:“你也不喜欢沈逸辰是不是?”

若是旁人还好些,偏偏又是沈逸辰,只能回京再想想旁的法子,譬如说,让阳平将狗要来,交给她养之类的。总之,天马行空,连自己何时睡着的都不清楚。

*****

翌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阿梧便入了屋内。

只见她躺是躺在床榻上,一只手却吊在床边,指尖摸着狗蛋。

狗蛋也配合,半边脑袋搭着她的手入睡。

这很是一人一狗亲密有爱。

狗蛋睡着,不时伸着舌头舔舔她的指尖,又借着睡。

阿梧摇了摇头,踱步到窗边去拉开窗帘。

沐浴的汤水府中准备好了,粗使的婆子帮忙送到了耳房,楠木浴盆里,水温正当好。

方槿桐沉到水里,稍许才浮出水面。

暖意便涌了上来。

内屋里,阿梧也没闲着,替她拿衣裳,又在准备外出的包袱,还有给狗蛋喂吃食。

等到方槿桐沐浴完,又拿了浴袍和毛巾来给她擦拭。

浴汤里兰花的清香很是好闻,她早前放在袖间的香囊就有白玉兰的味道,如今这味道竟是更馥郁了些。

她衣裳刚穿好,子萱就来了房中。

她们要外出,子萱是来领‘辰辰’的。

狗蛋刚好吃完,见到子萱唤它,就高高兴兴跟了去。

狗蛋一走,时辰便近了。

方槿桐换上白色的绸缎衣裳,阿梧替她束发,别上木簪,再带上那套珍珠项链和耳坠子,只在腰间系了跟水蓝色的腰带,也不显突兀。

转眼辰时三刻,去南郊的马车早已侯在洛府外。

顾氏身边的小丫头来请,她和槿玉正好一道去了正门口,顾氏正在叮嘱洛容远,路上要好好照顾囡囡和槿玉,她和槿玉就到了。

两人的衣裳虽然相同,但方槿玉是黄宝石头面,腰带也是彤色的,略施眉黛,显得明艳动人,让人移不开眼。

方槿桐则是珍珠耳坠和项链,素雅得很,乍一看在人群中很不起眼,细下打量,这素雅里又透着本身的明媚,越看越入心扉。

半晌,洛容远才应声,让顾氏宽心。

顾氏也不戳破。

顾氏又嘱咐了几句,马车才缓缓驶出了洛府。

洛容远依旧是骑着马,走在马车前头,一袭白衣干净简洁,衣襟连诀,只是皮肤稍显古铜色,一看便是军中气度。

方槿玉脸色微微一红,赶紧放下帘栊来,怕被方槿桐看见。

方槿桐也权当没看见。

阿梧带了引枕,她靠在腰后小寐。

南郊离得不远,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上巳节,又逢着官办的迎春会,一时间衣香鬓影,人影绰绰。门口的小吏认出洛容远来,殷勤招呼,很快就将马车和马匹安顿好。

上巳节的人很多,南郊的草木长得又盛,远远望去,青山绿水,还有高飞的纸鸢,都是和京中不同的景致,看得方槿桐和方槿玉都来了兴致。

上巳节,首要的便是洗水。

尤其是女子,要在溪间凫水洗手,寓意洗掉邪气,可保安康。

男子和女子分开。

洛容远便同方槿桐约好在别处等。

溪涧这边都是白衣的姑娘,有些打挤,人多,不少鞋底沾湿了水,周遭都是湿滑的。阿梧和碧桃赶紧扶住她二人,只是要洗水,鞋子免不了浸了溪水打湿。

三月天,脚底悠凉悠凉的。

方槿玉弄得有些狼狈,除了鞋子,连半处裤腿和裙衫都湿了。

方槿桐就要好些,但鞋子是免不了湿了。

这头的溪涧旁,有专门的草屋可以换衣裳和鞋子。方槿玉没有带多的衣裳和鞋子出来,肠子都悔青了,正在一侧数落碧桃。

方槿桐已经从草屋里换了鞋子出来。

方槿玉脸色有些发青,想着洛容远还在另一头等,又不好耽误,只得忍痛,花了不少银子另置了一身衣裳和鞋子,才匆匆换了,来撵方槿桐。

“三姐姐自己知晓多备身衣裳和鞋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方槿玉语气中是有怨气。

方槿桐也无辜:“不是那送衣裳的丫头告诉过的吗?”

她又没说谎话。

方槿玉心中更恼。

就连洛家的丫鬟都如此势利,这股怒意就牵到了方槿桐身上:“许是那丫鬟不知听了些什么,偏偏就没告诉我。”

她想是方槿桐特意叮嘱的,否则哪里如此气人。

方槿桐懒得同她再说,上巳节不自寻晦气。

方槿玉也恼,但又不好同她撕破脸,只得一直跟在她身后,一道去前面和洛容远碰面。

上巳节的习俗,洗水过后,便是曲水流觞。

洛容远应当在那里等她们。

人群多往前方去,不需要引领就知道曲水流觞在何处。过了溪谷,便男女汇合,人更多了起来。

各个都是白衣,当真要寻起人来,也是件难事。

洛容远只说来找她们,让她们在曲水流觞等,但这么多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寻到。

近处就有凉亭,索性边看边等。

方槿桐上前,方槿玉也跟着上前,她少有独自外出过,所以即便同方槿桐置气,也不敢离她太远。

到了近处,只见凉亭中绕了水流,水流里飘着酒杯,酒杯顺着水流动。

酒杯停在何处,跟前的人就欢喜俯身,取杯饮酒。

古老习俗,都讲这样的酒可以拔出不吉,于是没有轮到的人也都不愿意走,等下一轮。

方槿桐和方槿玉上前,正好换了一波。

曲水流觞,酒杯动起来,面前的人都屏住呼吸,期待好运来临。

方槿桐也敛了呼吸,须臾,果真见到酒杯停在自己面前。

方槿玉面前是空的,看着方槿桐面前的酒杯,气得狠狠跺了跺脚,碧桃连忙拉住她的衣衫,摇了摇头。

方槿桐才不理她。

端起酒杯,掩袖饮了口。

口中微微发甜,应当是果子酒,又不醉人,还有些好喝。

饮过的酒杯放回水流中,漂到一处,有人一同收走。

下一轮曲水流觞又开始,“走吧,去别处看看。”方槿桐唤了声阿梧。

阿梧点头。

侧身离开,刚行出半步,方槿桐就滞住。

对面方才一道取酒的人似是有些眼熟,她当时没细看,眼下才反应过来。侧身转过又重新转了回头,果然,抬眸便见一道身影,笑着同她挥手,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沈逸辰…

第24章 恐吓

沈逸辰…

方槿桐想也没想, 赶紧扯了阿梧的衣袖, 转身就拽着她就走。

眼前都是白色衣裳的男男女女, 阿梧哪里留意到了对面的人是谁。只是方槿桐忽然拽她,她没站稳,脚下一踉跄。

阿梧险些摔倒, 方槿桐慌忙伸手够她。但人是够着了, 自己却重心不稳,“噗“的一声摔进曲水流觞的水流里, 好端端得溅了周遭人一身水!

周围一阵惊呼!

“三小姐!“阿梧简直惶恐至极。

周遭有的被溅起来的水花弄湿了头发, 有的打湿了鞋, 有的溅湿了衣裳, 还有几个胆小的,只觉心‘嗖’得一惊, 脚下一软边连人带衣裳一起跟着落进了流水里。

一时间, 惊叫的,捂脸的,看戏的,在水中扑腾的…应有尽有。

这厢的凉亭里已然全然乱了套。

方槿玉原本还恼得很!

她好容易才跟着方槿桐挤了进来,脚跟子还没站稳就来了这么一出。可恨她才花了不少银子新得的衣裳和鞋, 还没穿热又被溅上了水花,实在肉疼得很。

晦气!

方槿玉怒气冲冲看向方槿桐和流水里的另外三两人。

只是火气临到嗓子眼儿时,又忽然降了下来——看着方槿桐在水中扑腾的那幅狼狈模样, 方槿玉就想起她早前便在洗水的地方换过鞋子了,包里也不知有衣裳没有。

就算有衣裳, 这鞋也湿透了!

这是里曲水流觞,怕是没有会料得到有人能落进凉亭的流水里。

方槿桐环顾四周,果然,这里不像洗水处,既有衣裳和鞋可以买,又有草屋可以换。

当下,洛容远还不在,够得方槿桐遭罪。

等她遭完罪,怕是洛容远也该来了。

总归,能见着方槿桐出丑,方槿玉心中总有股子棒打落水狗的快/感。

碧桃要上前帮忙,方槿玉伸手拽住,

碧桃错愕,方槿玉却狠狠瞪了瞪她。

碧桃才会意。

只是,这终究是三月天,水里头怕是要凉透的。

方槿玉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低声道:“多事。”

碧桃为难看向流水中,心中只盼着洛公子早些来,若是三月里落下了寒疾,只怕养整整一个冬日才会好,稍不留神,还会留下病根。

再怎么说三小姐都是三房的姑娘,碧桃忧心。当下,却见有人从流水中将三小姐‘捞’了起来。

说‘捞’,是因为动作轻巧,又娴熟得很。像是捞鱼,捞虾之类,碧桃赶紧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怎么会往这些方面想,但这‘捞’得印象除了碧桃,阿梧也觉得形象。

“哗啦啦”几声,沈逸辰‘捞起’落汤里的方槿桐,娴熟得打横抱起。

方槿桐忽觉一暖,尚未反应过来,只觉有层外袍批在了自己身上。

她身上近乎湿透了,这层外袍恰到好处遮住。

只是庆幸之余,等方槿桐看清抱他之人那张脸,又觉自己的嘴角在忍不住抽搐。

又是他!

“沈逸辰…”刚想开口疵他,身上的寒意忽得浸了过来,便不由自主的一哆嗦,往他身上暖和的地方靠紧了些。

方槿桐僵住。

沈逸辰却大方得很:“抓紧了,这么多人看着,还想掉下去?”

方槿桐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她还是死死攥紧了他的衣裳。若是再落一次水,那才真真是颜面扫地。

沈逸辰哀怨道:“别抓衣裳,抓我。”

他外袍都给她了,她再使劲儿拽着,他衣裳怕是都要裂了。

“快走!”方槿桐更恼。

阿梧的包裹里就有衣裳,她去清净地方换身衣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