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辰果真照做,抱着她,转身就走。

凉亭里一片混乱,也鲜有人注意到他这里,待得他走出混乱中,阿梧才反应过来。三小姐…三小姐被他抱走了,阿梧赶紧撵上去…

只是一转眼功夫,方槿桐就从视线中消失了。

方槿玉先前没有留意,便怎么也没寻到。

碧桃只道,三小姐…被人抱走了…

抱走?方槿玉大骇。

男的?女的?

方才那道身影太快,碧桃也没怎么看清,只是那人个子不低,应当,不是个女子才是…

方槿玉瞳孔微缩,凉亭这厢也没看到阿梧,真是跟人走了!

方槿玉心中掂量,抱着人应当也走不快,要赶紧追上去才是。

方槿玉拽了碧桃就走。

结果刚出了凉亭,就远远看见阿梧的背影。

阿梧前面的人抱着的应当就是方槿桐。

方槿玉来了精神,一则是她没自己出过远门,方槿桐不在,她终究心里有些发怵;二则,她实在好奇,想立即快步跟上前去看个究竟。

莫非是…洛容远?

她心中虽有猜测,却也不好说出来。

心底只盼着这人不是洛容远才好。

碧桃哪里敢耽误!

只是凉亭这里生了乱子,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究竟。方槿玉和碧桃好容易才挤了出去,就看着些人影的细枝末节往南边去了。

“洛公子。”碧桃忽的看到近处的洛容远。

洛容远本在寻她们,见到这边凉亭生了乱子,也往这里来找找看。

方槿玉看了看南边的人影,又看了看洛容远,想了想,还是驻足,停了下来:“洛表哥。”

洛容远只看见她和碧桃:”槿桐呢?“

碧桃着急应道:“三小姐落水了!…“

碧桃还未说完,方槿玉便扯了扯她衣袖,示意她噤声,自己却咬了咬唇,欲言又止道:”三姐姐是落水了…“

洛容远看她。

方槿玉一脸为难的模样,打量着洛容远,口中稍作迟疑,似是下定了好大的决心才道:“三姐姐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好像…“

“好像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抱走了”,这一句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洛容远打断了:“人呢?”

是有意不让她说下去。

碧桃才明白她的意图。

也明白洛容远的顾虑。

“我和碧桃正要去撵他,他们往南边…。”方槿玉话音刚落,洛容远就已跑开。

“洛表哥!”方槿玉本想唤他等她的,可洛容远头也没回便跑远了。

方槿玉想撵又撵不上。

方才的话又硬是没有在洛容远面前说完,堵得慌。

方槿玉只得跺了跺脚,片刻,还是唤了碧桃一道跟上去。

“三小姐!”碧桃一声。

“三姐姐。”方槿玉一声。

两人都跟在洛容远身后。

定州南郊真的很大,尤其是南郊的南面,更是一片空旷的草场。

春风拂过,草场上便有青草随风轻舞,空中的更是有各式各样的纸鸢玲琅满目。

草场上人人都是白衣,哪里好寻?

不说洛容远,就连方槿玉都看得眼花缭乱。

却哪里有方槿桐的影子!!

究竟去了哪里!方槿玉心中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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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南郊的难免是空旷的草场,北面则是人迹罕至的树林。

方才沈逸辰是抱着她来了北面。

洞口里,方槿桐一面紧张换衣裳,一面伸个脖子出来叮嘱:“不准看!!”

阿梧赶紧替她系好腰带。

腰带系完,阿梧才将沈逸辰的外袍从洞口的树枝上取了下来。

方才一路沿着北边的树林寻了个洞口,方槿桐在洞口这里换的衣裳,沈逸辰的外袍正好挂在洞口充当帘子的作用。

其实洞口外面根本看不清洞口里面,但方槿桐总觉得沈逸辰终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说不上他在觊觎什么,却总让人慎得慌。

方槿桐一面理了理衣袖,一面朝阿梧看去。

阿梧才从洞口外回来,摇了摇头。

洞口外根本没有沈逸辰身影,她瞎操了好一阵心。

方槿桐意外,不知沈逸辰去了何处。

可洞口这端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方槿桐没有闲工夫去想沈逸辰的事。

伸手将木簪取下,把头发放了下来。

她的头发倒湿得不多,主要是衣裳和鞋子。

她早前穿得那双鞋子也湿了,就是在洗水那里换下来的那双,不过没有眼下这双湿得彻底,将就着还能穿一穿。

方槿桐看了看,果断脱下鞋子,拿着先前的那双鞋子就要往脚上拢。

“啪”的一声,一堆柴火扔下,沈逸辰一脸阴沉:“脱了!”

方槿桐愣住。

阿梧愣住。

片刻,方槿桐额头才竖起了三道黑线,脸红到了脖子根儿,语气都似是要哭了出来:“沈逸辰…你…你…你不要脸!”

沈逸辰滞住,尚未反应过来。

就见方槿桐赶紧拿起他先前的外袍盖脚,而一侧的阿梧也挺身而出,咽了口口水,视死如归得挡在方槿桐身前。

沈逸辰才明白过来。

遂而哭笑不得。

第25章

三月里,湿了的鞋子比湿了的衣裳更容易沾染寒气,她向来怕冷,湿了的鞋子如何能穿?

也不管这主仆两人面上点亮的表情,一个分明视死如归,一个一直战战兢兢。

他听槿桐提起过阿梧。

那时方家被抄家, 她就同阿梧失散了。

方家的家仆尽数被充作了官奴, 阿梧也在其中。朝中犯事的官奴每年不知有多少,送去的地方七零八落, 即便官衙造了册子登记, 也很少有人知晓送去何处的。

后来在怀洲城, 他也替她四处打听过阿梧的下落, 只是到最后也没有寻到阿梧的消息。

他时常听槿桐说起,阿梧是个心细, 又有些木讷的姑娘。虽然遇事自己也怕, 却总是大义凛然站在前面维护她。

譬如当下,沈逸辰低眉笑了笑,果然如出一辙。

阿梧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也是幼时起就陪在身边的玩伴。若不是方家突然剧变,阿梧其实已经订了亲, 次年就要出嫁了,还是嫁给京中精石坊的伙计,阿叶。

槿桐一直很喜欢阿叶。

后来也时常说起阿叶踏实能干, 又忠厚老实,搭阿梧这样的姑娘最好。两人都是勤勤恳恳的人, 日后小日子肯定过得丰衣足食,若是再生个小胖子,肯定是和和美美的一家。

她是想阿梧了。

后来他入京的,让郭钊去打听精石坊的伙计阿叶。郭钊回来说,听人说阿叶的未婚妻过世好些年了,阿叶很难过,一直没有再娶。

倒是个重情义的男子。

这一世,方家还没有被抄,阿梧也没有发配为官奴。他要替槿桐给他二人求个美满结局。

再等他们再生一儿半女,日后便能同小宝一道作玩伴。

他一面想,一面生火,嘴角不由自主浮起笑意。

不多时,面前的柴火升起了小火苗。

他才转头看她:“鞋子拿过来烤一烤,干了再穿。”

许是一直在回忆起往事,他的语气柔和而随意,就像往常在府中同她日常说话一般,好似平常得很。

方槿桐愣了愣。

只是他口中没有出格的话,也没有逾越的意思,又真的在洞口里升起了柴火,让她烤鞋子。方槿桐将信将疑得看了看他,顶了顶,还是把鞋子递了出去。

阿梧接过来,摆在火堆前烤着。

方槿桐先前衣裳就湿了,即便换了身新的,身上还是冷得很。沈逸辰的这堆火苗升起来,仿佛一下子从衣裳里一直暖到了心底,还透着一股子懒洋洋的舒缓之气。

方槿桐搓了搓手,让暖意徜徉在心口。

然后身子微微前倾,坐得靠近火堆了些。又伸出手,在火前烤了烤,更觉暖和了许多。

阿梧看着一侧那些没有用完的柴火,里面正好有多余的树枝在,可以做个架子支起来,阿梧道:“三小姐,把这身湿的衣裳也烤一烤吧。”

方槿桐也觉得好,便微微点了点头。

一侧的沈逸辰已经让开,往洞口那边去。

“喂,你去哪里?”方槿桐大声唤他。

沈逸辰回头,道:“寻些水,你渴不渴?”

方槿桐咬了咬唇,先前还不觉得,眼下倒真是有些渴了。

沈逸辰便笑了笑,不再管她,径直出了洞口。

方槿桐赶紧张嘴:“那个…会不会有狮子老虎什么的…”

她总听二哥这般说。这里是树林,又人迹罕至,沈逸辰若是走了就只有她和阿梧在,她心中胡思乱想,若是来了虎豹豺狼怎么办?

会将她和阿梧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片刻,声音自洞口外传来:“有蛇。”

方槿桐吓得一哆嗦,她坐得离火堆近,险些烧着衣裳。

幸好阿梧眼疾手快。

但衣裳虽说没有烧着,方槿桐却吓得脸色都变了。

洞口哪会有蛇,沈逸辰是忽然来了兴致,骗她逗乐。

她却还是信了。

她从小就最怕蛇,他早前就知晓。

有人一直说这种没有腿,却跑得很快,明明肚子很小,却能吞得下整整一头牛的生物实在太过逆天。她很怕蛇,怕得超过狮子和老虎。

她第一次跳到他怀中,就是去封地巡视时,路过了一片野郊。野郊里忽然窜出一条黑色的,吐着鲜红色信子的蛇来。

她当即吓得面色铁青。

后来即便郭钊将那只蛇弄走,她也一直后怕得很。

脚下都是软的,还是他一路将她抱回的马车。

她搂着他的脖颈,一动不动,他的鼻尖全是她发间的馨香。

沈逸辰忽然想,他许是应当去哪里弄条蛇来救急。

又想起她才落水,已经狼狈不堪,眼下才将好些,再经不起这样的吓唬和折腾。

沈逸辰微微抿了抿唇,他是很想念和槿桐的朝夕相处。

如同方才那样,他生火,她看他,偶尔口中蹦出简单的三言两语,他都不甚欢喜。

上巳节了。

他顺着洞口望去,南边的天空满满都是纸鸢。

*****

洞口内,阿梧支好了一个简易的架子。

架子上搭着曲水流觞那里弄湿的衣裳。都是用沈逸辰先前抱回来,又没有烧掉的木材做的。湿衣裳搭在上面刚刚好。

阿梧有一双巧手,秀外慧中,方槿桐看了都喜欢不已。日后阿梧嫁的人家,一定也会很喜欢她。

“阿梧,还要多久。”方槿桐托着腮问。

今日是上巳节,洛容远和方槿玉肯定都在满山遍野得寻她。

先前是沈逸辰特意留了心思,佯装往南走,而后才绕道来了北边。

她是见着方槿玉在那头好奇得伸着头看过来的,眼下,洛容远和方槿玉应当都在南边寻她。她衣裳湿透了,连鞋子都滴得出水来,她才不要他们看到她这幅狼狈模样。

阿梧摸了摸衣裳:“这个容易干,风吹着,火烤着,要不了多久。“

然后又伸手垫了垫鞋子里,蛾眉微微蹙了蹙。

怕是还需要些时候呢!

阿梧应道:“三小姐,得小半个时辰了。”

毕竟一双鞋子都湿透了。

方槿桐吁了一口气,蜷着双膝坐着,手托腮放在膝盖上,思量着一会儿要如何对洛容远和方槿桐说,还有…这个在上巳节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沈逸辰…

思及此处,洞口处传来脚步声。

方槿桐下意识往后,等见到是打水回来的沈逸辰,脸色才好看了些。

没有杯盏,水是用水囊接的。

她隔空喝了两口,顿觉舒服了许多,先前弄得心里一直紧张,之道这两口水下肚才觉真是口渴极了。方槿桐看了看这水囊,问道:“上巳节,你带水囊做什么?”

她不好意思说谢,又不好凭空还他,就寻了一句水囊问,倒也算自然。

沈逸辰接过,应道:“行军打仗,随身带习惯了。”

怀安侯一门镇守西南,常年和南蛮交战,沈逸辰说的不假。

方槿桐点了点头。

还有些渴,便又握着水囊,仰首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