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已时刚至,许邵谊晃晃悠悠开门。

虽是眼角睡眼惺忪,懒腰却伸得极其妩媚。

刚收回手,却见苑中,沈逸辰正端坐。

凉亭的石桌上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碗筷,倒叫人诧异。

而瞧着沈逸辰那模样,似是在悠悠闲闲地喝粥。

许邵谊上前,只见沈逸辰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锦缎长衫,胡须挂得干干净净,唇色红润。玉冠束发,发带也是月白色,和这身锦缎长衫相衬得很。

乍一看,不仅俊逸,而且温文儒雅。

很容易讨人喜欢。

尤其是女子。

许邵谊饶有兴致上前:”啧啧,穿得这么斯文,是要哪里呀?“

“定州府衙。”他如实应道,然后趁他落座的功夫,顺手推了一个碗到许邵谊跟前。

碗里是鸡丝炖粥,看成色便知晓口感肯定细腻润滑。

许邵谊接过,拿起调羹就舀了一勺。

入口即化,炖足了火候。

许邵谊不断点头:“咦,这粥倒是做不错。“

不仅粥,沈逸辰又指了指面前的点心。

许邵谊一面看,一面挥动手中的调羹,怨不得他吃得快,这碗太小。许邵谊自觉又盛了一碗,一面问他:“你要去定州府衙做什么?你认识洛青衫?”

若非早前是熟识,只怕他一个怀安侯忽然这么去见洛青衫,洛青衫没准能吓得一哆嗦。

沈逸辰不置可否,却是问:”你去不去?“

沈逸辰诚心相邀,他这样的好事之徒哪有能不去的道理,许邵谊谄媚点头:“去去去,陪你去。”

反正他在驿馆也是闲着,不如出去晃晃。

三言两语间,一碗粥又喝完,许邵谊感叹得很:”我得把做这粥的厨子挖到王府里去,我娘一定开心得很,每日都能多吃些。“

“你早日娶世子夫人,你娘才开心,每日吃得更多。”沈逸辰接话。

许邵谊哑然。

想了想,忽然道:“我说,沈逸辰,你昨日说的话要是真的,弘景七年,你娶妻了没有?”

有人分明是想转移话题。

沈逸辰心中却还是美滋滋的:“娶了。”

“啧啧…”许邵谊还未感叹完,沈逸辰又开口:“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叫小宝,奶声奶气得,叫人很好听。”

慈爱简直要从眼中溢出来。

“嘶…”许邵谊塞了半个包子进嘴。

打从昨日起,沈逸辰那翻话就说得真切得很。他原本还是半信半疑的,最后都不得不全然相信。

而今日是这句“娶了”,还有而后的一句“小名叫小宝”,脸上恩爱宠溺的模样,绝对是过来人。

许邵谊倒是再不怀疑了,却又好奇心起,伸手将另一半包子也塞进嘴中,凑到他跟前,涨着嘴,笑盈盈问:“那你快说说,嫂子是谁?我可认识?”

他虽不在京中,京中的贵女都认识!

他实在好奇得很。

沈逸辰伸手将他的脸赶到一侧,继续低头喝粥,清浅道:“你认识。”

真说他认识!

许邵谊更为兴奋,眼巴巴上前道:“沈逸辰,别卖关子。”

好似是一枚肉包子,被他盯住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沈逸辰也沉得住气,他就凑得更近:”说吧,人家可喜欢你?“

沈逸辰转眸看他:“该是喜欢的。”

许邵谊浮想联翩,谁这么看不开…

而后就听沈逸辰道:“你昨日才见过的,方槿桐。”

“咳咳…”许邵谊掐住脖子。

太过骇人,噎住了!

“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沈逸辰垂眸,他是真心感谢他。要不是许邵谊,槿桐要喜欢上他应当不是如此容易的事,他又转眸看向许邵谊。

只见许邵谊噎得脸色都青了。

连忙一拳锤在许邵谊背心。

许邵谊才吐了出来。

这下似是不妙了,许邵谊额头三条黑线。

沈逸辰若是跑到方槿桐面前去’耀武扬威‘,怕是要被撵出来的吧。

场景惨不忍睹,他又是怀安侯,许邵谊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而后伸手捂了捂肚子,一脸痛苦模样:”先前还说这厨子好,准备挖去王府专门给娘亲做菜呢,肚子就开始疼了。沈逸辰,怕是陪不了你去衙门了。“

洛青衫是洛容远的父亲。

方槿桐还借住在洛家,有人的心思他哪里看不明白。

再跟去才是傻的,陪他一道被打脸。

许邵谊捂着肚子,弯着腰:“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回屋躺一会儿。沈逸辰…我不能同你一道去了,你自己去衙门吧。要是我好了,就来衙门寻你…哎哟…不行了不行了…”

言罢,扶着腰,三步并作两步回屋。

最后几步竟是跑着进去的。

沈逸辰啼笑皆非。

许邵谊才是如释重负,他才不要跟去丢人现眼。

想都想得到,有人要捅篓子。

想想都觉得尴尬。

许邵谊开始收捡包袱,走,能走多快走多快。

第33章 同行

洛府, 东苑。

方槿桐和方槿玉正陪顾氏一道用早饭。

洛容远早前出府办事去了, 顾氏就问起她们姐妹二人上巳节的趣闻。

方槿桐和方槿玉面色都有些尴尬, 但也心照不宣,对方槿桐落水的事绝口不提。倒是说了不少洗水,曲水流觞还有后来放纸鸢的细节, 也说起遇见了洛容远在军中的同袍之类。

不愠不火, 听不出多大兴致。

顾氏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 也猜得出昨日上巳节一行怕是不自在。

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 顾氏心中有分寸, 于是其中的缘由顾氏也不多问。

吃过饭, 又吩咐子萱拿了凉州送的蜂蜜来。

“昨日容远的姑姑托人送来的,听说是凉州的野生蜂蜜, 姑娘家吃了最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了没吃完, 攒是也是攒着,新送来的正好给你们姐妹二人。”

顾氏言罢,子萱将锦盒捧了过来。

掀开了其中一个,拿出来看了看,那色泽的确醇厚。

都是凉州的蜂蜜好, 尤其是野生的,只是有时多,有时少, 也拿不准。

家中也会买,但少有遇到野生的, 色泽又如此好的。

所以,这礼物虽不贵重,却精致。

顾氏是长辈,她们从京中来看顾氏,顾氏是会准备礼物。

两人就都不推辞。

纷纷起身,福了福:“谢谢姨母。”

阿梧和碧桃再上前接过。

隔些时候,姜氏来窜门。

方槿桐和方槿玉便陪着姜氏和顾氏一起说话。

姜氏是顾氏早前的闺蜜,后来各自嫁人,还是会常常走动,一起寻时间饮茶品花。

方槿桐早前就认识姜氏,也很喜欢姜氏。

姜氏同姨母性子相仿,是温和随行的女子,同她二人相处,如沐春风。

方槿桐的母亲过世得早,有时候听顾氏和姜氏在一道说话,尤其是说起子女的时候,方槿桐就会想起娘亲在世的时候。

姜氏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比洛容远小些。

儿子在京中吏部做小官吏,女儿名唤紫菀,比方槿桐还要小上一些,此番也随姜氏一道来了洛府。

一时间,东苑里头便热闹了起来。

顾氏最喜欢热闹,兴致上,还让子萱去醉韵楼买些果子酒回来。

姜氏也是开明的人,见方槿桐和方槿玉都浅浅饮了些,也让紫菀尝一些。

紫菀很欢喜。

姑娘家年纪相仿,能在一处说的话也多。

姜氏和顾氏在一起说话,她们三人就也在一处搭话子。

只是姜氏和顾氏偶尔问起,她们三人才出来接话罢了。

临到晌午,门口的小厮来了苑中。

“夫人,京中方家来了信,说是给四小姐的。”小厮表达得清楚。

屋内便都停了下来。

京中方家自然是指方府,但来信却是给方槿玉的?

顾氏和方槿桐都诧异得很。

就连方槿玉自己也摸不清头脑。

“可是问清楚了?”子萱代为开口,“信是给四小姐的?“

小厮点头:“没差的,就是送给四小姐的,说是方家四房差人送的信。”

四房,方槿桐和阿梧四目相视。

那是四叔特意让人送信来给方槿玉的?

碧桃和方槿玉也一脸疑惑,都也猜不出家中的意思。

还是顾氏先开口:“先把信给四小姐吧。”

小厮应声。

将信封递给子萱,再由子萱转给的方槿玉。

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父亲的。

方槿玉连忙起身,朝顾氏和姜氏福了福:“姨母,我先去看信。”

顾氏应好。

若是方家四房的人送信来定州给方槿玉,怕是有些话不好开口,否则断然没有不通过方槿桐来转呈的道理。顾氏心底澄澈,信中怕是有让方槿玉难做之处。

方槿玉是个懂事的,顾氏也就顺水推舟。

碧桃紧跟在方槿玉身后出了东苑。

方槿桐抬眸望了望,心中不免掂量,四叔让方槿玉一道来定州,心思明显得很。这个时候差人送信来给方槿玉,她总觉得哪里不妥。

但四房的事,向来又有哪件是不令人费解的呢?

恰好紫菀凑上前来,问她的耳坠子是哪里做了,好看。

她回过神来,道了声凝萃坊。

方槿玉的事情就先搁在脑后。

西苑,厢房内。

碧桃合上房门,方槿玉还没来寻凳子坐下,便着急拆了信。

爹娘的性子她太过了解,若是无事,一定不会让人千里迢迢到定州来给她送信。

洛家的事是一早说好的,也是他们授意的!

方槿玉心中总有不好预感,却又不知道爹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碧桃见她面色沉重,只得站在她身后,不敢凑上前看,也不敢吱声。

须臾,就见方槿玉脸色黑了起来。

碧桃心中一沉,指尖都攥得紧紧的,不知道下一秒方槿玉是不是又要拿她撒气。

果真,方槿玉猛地将信摔下来。

这纸笺哪有重量?

方槿玉的手就砸在桌上,“哄”得一声。

饶是碧桃心中早有准备,还是吓得一哆嗦。

“四小姐…”碧桃半是担忧,半是害怕看着她。

方槿玉明显气得眼都有些发红,好似一口吁气堵在胸前,喘不过来一般。

“四小姐,你没事吧…“碧桃更担心,只是心里又有些发怵,不敢上前。

方槿玉半是气恼,半是氤氲:”没事?摊着这样的爹娘,还能没事?“

话说到这份上,碧桃只能缄默了。

只是这里是洛家,保不准隔墙有耳。

碧桃赶紧打开门,往苑外望了望,确认周遭无人,才叹道:“四小姐,定州不比家中…”点到为止,旁的再不必多说。

方槿玉是聪明人,哪能不明白,但她心中实在气不过。

原本要她来定州洛家也是他们二人的主意。

抛开洛容远不说,这洛家是方槿桐的姨母家,她素来同方槿桐不和,她能舔着脸跟到这里已经不易。他们让她讨顾氏欢喜,却半分像样的东西都拿不住来,捉襟见肘,好容易才应付过去。

洛容远待她同方槿桐天壤之别。

洛父又是个看不出深浅的。

她好容易才在洛家混得熟络些,就冲顾氏早前送她的蜂蜜,就知晓这几日她还是讨得了顾氏欢喜的。

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立刻赶回京中去!

她的来意,大家都看得明白。

此时要是走了,日后再想圆回来不说决然没有可能,但八成等于落空了。

她不知晓眼下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