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就往屋外走,临到门口,方槿桐又唤住她:“等等,告诉管事的差役,别说是我让送的。”

否则以方槿玉的心气,只怕是更气了。

阿梧应了声好。

待得屋外阿梧从屋外关上门,方槿桐才伸手揉了揉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四叔和四婶把方槿玉逼得太紧了,方槿玉才会铤而走险做出这些出格的事。木头也就罢了,沈逸辰那里…

除了第一次见沈逸辰时他一脸倨傲之外,后来的沈逸辰简直画风一变,一直神神道道得很是讨人嫌,她都险些忘了他的身份是震慑一方的怀安侯了。今日出了槿玉的事情,又见沈逸辰那幅盛气凌人又冷漠的模样,她也有吓到。再想起上巳节时那个你亲我一口,要不我亲你一口那个泼皮无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倒真更了怀安侯的身份一些。

她双手托腮,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发呆。

这家伙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还是…他对她确实不同?

想起浚县驿馆,他同她下棋,彬彬有礼,沉默寡言,她是果真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方槿桐转了转桌面上烛台,指尖轻叩桌沿。

片刻,又叹了口气,早知道那日不同他下棋了,他的手指修长,落子的时候很是好看,她喜欢下棋,也喜欢看人下棋,她看他落棋,赏心悦目。

简直魔怔了!

方槿桐皱了皱眉头,一口气吹灭桌上的烛台。

屋外,洛容远正欲敲门。

手都临到门前,却见屋内的烛火忽得熄灭了。

洛容远的手便停在原处。

这两日回京路上遇到不少事情,他本身不善言辞,加上还有方槿玉同行,他没有寻到合适的时间同槿桐在一处说话,今日出了方槿玉的事情,他来了槿桐在的苑子。

洛容远虽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但心中也能猜出一二。他自小和槿桐一起长大,也知道她和方槿玉两人不对路,而方槿玉此番来定州的目的,他心中也清楚。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同槿桐说。

只是他的话很少,她却不是,所以她时常迁就。

他不喜欢话多的人,却喜欢同槿桐一处。

方槿玉的事,他想解释,或是表明心迹,总之,他也不知道他想如何…

犹豫片刻,洛容远还是皱了皱眉头,最后收手。

幽幽转身,远去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屋内。

方槿桐恰好摆手,吹了吹火折子,慢悠悠将烛台点燃。

阿梧还未回来,她将火折子收好,放回原处。

等合上抽屉,门外就有敲门声响起。

是阿梧回来了。

今日倒是快,方槿桐意外。这里是后苑,离前苑驿馆差役待的地方最远,阿梧应当是跑着赶回来的。已经三月天气了,即便夜风微凉也免不了一头汗,还得小心染了风寒。

方槿桐伸手开门,软语叹道:“先进来换身衣裳吧。”

来人一僵。

方槿桐也僵住。

他看她。

她也看他。

不过刹那,方槿桐脸就红了。

不是阿梧!

是哪里冒出来的沈逸辰!

她还让他先进屋来换身衣裳!

方槿桐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脑中嗡的一响,“嗙”的一下,当机立断把门关上,自己都没料到。

沈逸辰更是没有料到,也自然没有躲,只听“嘭”“嗙”两声,左右两扇门一前一后砸在他脸上,就砸在高挺的鼻梁上。

鼻血都砸了出来。

还不好意思喊痛。

方槿桐慌乱之中也觉得像是砸到了什么“东西”,但门外确实只有这么一个“东西”在,该不是…砸到沈逸辰了?!

方槿桐只得开门,心有戚戚。

不看还好,一看那张强忍着痛,又挂着鼻血的狼狈脸,方槿桐先前还有些慌乱,眼下就忍不住想笑。但又觉得不应该实在不应该,可这幅模样的沈逸辰实在太好笑,就还是不由自主笑出声来。

便是这一笑,沈逸辰竟然觉得鼻子都不疼了,不知浑身哪里来的舒爽劲儿,只恨不得再被门砸一次都可以。

伸手捂了鼻子,悠悠道:“真要进来换身衣裳了。”

方槿桐莞尔。

外袍上沾了鼻血,沈逸辰脱了外袍。

屋内有热水,方槿桐拿手帕紧了紧,递给他擦脸。

屋内没有铜镜,沈逸辰就着半盆洗脸水,一面低头照看,一面擦脸。

方槿桐在一旁斟茶水。

等他擦拭后,再递给他。

他接过,饮了一口。

方槿桐轻咳:“脸上还有。”

意思是血迹没擦干净。

沈逸辰愣住,放下茶杯,问了声“哪里”?

方槿桐指了指左脸,意思是左边脸颊。

他伸手擦了擦。

还是有。

他一面去照那半盆水,一面将一旁的手帕递给她,自然道:“帮我擦。”

(⊙o⊙)…?方槿桐怔住。

让…让她…给他擦脸?

沈逸辰却未反应过来,还在临水照影,他们夫妻多年,她帮他擦脸也不过平常夫妻间的事情,都算不过亲密。只是身后之人没有动静,他也下意识随之转眸,却见到一脸惊恐错愕的方槿桐,瞪着一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他…

他先前说了什么?!

沈逸辰屏住呼吸。

帮我擦…

还说的自然而然。

沈逸辰倒吸一口凉气!

不好!

心中不好预感。

果然,“沈逸辰!”方槿桐娇嗔。

沈逸辰心里苦。

“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他也觉得是,还进了不少,索性跟着点头。

竟然还跟着点头!

方槿桐简直无语!

“沈逸辰,你给我出去!!“方槿桐气得咬牙切齿。

沈逸辰肠子都悔青了。

难得这样温情的时候,这时候若是走了,怕是以后都别想再见到槿桐好脸色了。

索性心一横,理直气壮道:“你砸的我,你不帮我擦?”

第44章 木桃

“你!”方槿桐是真没想到沈逸辰还有这么一出。

分明是胡搅蛮缠!

她早前撞了邪了才会觉得他彬彬有礼, 五官精致, 下棋好看得!

简直是个脸皮厚的。

方槿桐咬紧下唇, 一张小脸因为生气而涨得绯红。

沈逸辰干脆直接将脸伸出去,反正都脸皮厚了。

方槿桐更是气极:“沈逸辰!你们怀安侯府就是这样的礼数吗?!”

沈逸辰一脸‘无辜’:“让三叔评理,是你拿门砸的我, 还偷拿我的衣服。”言罢, 眼睛盯住刚才脱下来的带血的外袍。

不要脸,方槿桐眼神里恨不得伸手一只手来拍死他。

夫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沈逸辰眼神回应。

方槿桐气粗, 好, 我给你洗!

蛾眉一蹙, 抓起手帕,也没拧, 就往他脸上‘揉’过去。

沈逸辰也不躲, 只疼得“唉”的一声。

只觉半个鼻子都要被她揉成一团了。

怀安侯府里,他何曾受过这种待遇?鼻尖原本就被撞破,眼下槿桐这么一揉,疼得他眼泪都快要出来。

但很快,这股疼痛就被心底涌上来的愉悦彻底淹没了。

槿桐的手‘温柔’抚上他的脸庞, 熟悉的念头仿佛瞬间将他拉回重生之前,他同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她掌心的暖意他再熟悉不过,仿佛轻易间便可驱散心中的寒意, 让他时时都念在心里。

天知道重生之后,他多想她这双手再抚上他额头,脸颊,就算是场梦,他也宁肯长醉不醒。

脸上是她掌心的温度按,耳畔全是她熟稔的声音,他嘴边浮上欣慰的笑容。

这似是自重生以来,他同她最亲近的一刻。

沉浸中,‘狗爪子’(狗蛋的爸爸的爪子简称狗爪子)也心满意足的‘爬’了上来,径直往拿着手帕的纤纤指尖去。

方槿桐正在解气,谁知晓这人竟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沈逸辰!”

“啪!”

一气呵成。

沈逸辰的美梦都被拍散了。

没做够!

还想继续做!

沈逸辰一脸眷恋看着她!

这眼神,看得方槿桐背后一股火气窜上来,气急之下一巴掌都下去了,他还这幅模样,简直就是个登徒子!

没救了!

她就差将眼前这半盆水给他从头到脚泼下。

好在阿梧及时赶回。

推门就见方槿桐气急败坏伸手去端脸盆,脸盆都是水,一侧的沈逸辰还明显沉浸在某种情绪里,连自己快要被浇了的觉悟都没有。

这可怎么得了!

“三小姐!”阿梧惊呼!

对方可是怀安侯哪!

南方的蛮族都没放在眼里过,一言不合就险些将蛮族的一支灭族。

这一路光是随行的侍从就有十几二十个,不说各个刀枪不入,但至少人人都是飞檐走壁,百里挑一的高手。

就算表公子在也招架不住啊!

阿梧内心惶恐:这洗脸水可泼不得啊!

那脸盆里原本就盛了水,沉得很,方槿桐是气头上才端了起来,加上阿梧这么一唤,方槿桐一时不受力,才下意识放了回去。

眼中的怒意只恨不得将沈逸辰踩踏死。

阿梧哪里知晓缘由?

只是单单怀安侯为什么在三小姐房里这一条就匪夷所思,更何况她还不知道他如何惹了三小姐盛怒,所以阿梧眼睛来来回回得盯着他二人,一脸懵态。

原本就已经很是尴尬的场景,伴随着门口“噗通”的声音,瞬间鸦雀无声。

阿梧斜眼去看,原来是先前出去觅食的狗蛋,晃晃悠悠回来了。

“汪!”

“汪汪汪!”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竟然看到这么多人,狗蛋别提多欢喜,连尾巴都摇得快要断掉了,来讨好屋内的众人。

额…阿梧觉得狗蛋这个时候可能要闯祸。

果然…

“出去!”

“你也出去!”(给狗蛋说的)

“嘭!”

房门从内一关,沈逸辰一手抱着狗蛋,一手拎着方才外袍,被屋内的人直接扫地出门。

沈逸辰一脸委屈。

狗蛋也一(狗)脸委屈。

彼此相互之间还都很嫌弃。

“都是你!”

“汪汪汪!”

忽然,一人一狗都心领神会到对方恐怕也都是差不多这个埋怨的意思。

被一只狗埋怨了,沈逸辰恼火。

狗蛋也呲牙咧嘴,好不容易吃饱了,该回温暖的窝了,结果被殃及池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