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侍从来报,郭钊从成州回来了。

沈逸辰便推了方世年的约,回了恒拂别苑。

算是有将近月余没有见到郭钊了,冷不丁,还不习惯他突然出现在房顶,环臂中插着一把佩剑的清冷面孔。

“下来说。”沈逸辰推门而入。

郭钊开门见山:“肖缝卿是从黎家过继的,只是中间曲折较多,知晓得就更少。肖缝卿原本姓黎,是吏部员外郎黎宏昌的妻子。黎宏昌有三子一女,肖缝卿是次子。肖家上一位家主不足而立之年就去世,家中没有男丁,肖老爷子从黎家将肖缝卿过继了过来。肖缝卿的母亲,是肖家上一位家主的堂妹。这关系去得太远,有人又用心掩饰,很难能察觉其中秘密。”

那便是说,肖缝卿确实是黎家后人。

郭钊点头:“是。”

那便说得通了。

三叔主审了黎宏昌一案。

黎家上下被灭口,无一人幸免。

这笔账,肖缝卿算到了方世年头上。

方世年冒死收留了肖缝卿的妹妹思南,而肖缝卿为了报复方世年,绞尽脑汁,最后假扮孟锦辰住到方家,伺机栽赃陷害,让方家陷入灭灯之灾。

而肖缝卿的所为,又让他自己唯一的亲人,思南死在了发配的路上。

这些,若非是他,换作旁人又如何可能抽丝剥茧查得出来。

等到方家已然衰败,有谁还会去管一个孤苦伶仃的孟锦辰?

肖缝卿财大气粗,有的是方法可以脱身,从此,孟锦辰这个身份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继续做回他的成州首富,方家的事同他丝毫瓜葛都没有。

这便是后来他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孟锦辰的原因。

这一切,真正的幕后黑手,根本就是肖缝卿。

所有的前因后果,他终于理得通透。

而郭钊的一番话,也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接下来,除了京中变天之外,最大的绊脚石,恐怕便是肖缝卿。

“侯爷,你准备怎么做?”郭钊跟了肖缝卿的消息这么久,自然知晓侯爷起了动肖缝卿的念头,否则,以侯爷的作风,哪里会让他去成州一趟,还要查得详实?

肖家是国中首富,在朝中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谁知有没有旁的官员牵连其中?

侯爷身后还有整个怀安侯府,自然要谨慎。

而以侯爷眼下对方家,对方三小姐的上心程度,又不可能坐视不理。

果然,沈逸辰指尖轻叩桌沿,面无表情道:“要么搬倒这颗绊脚石,要么不让他成为绊脚石。”

郭钊听得似懂非懂。

“你让人盯紧肖缝卿,也泄露些风声出去,我在查他。”

嗯?郭钊错愕。

先前分明是让他不留痕迹,不要被肖家的人发现打草惊蛇,如今怎么还要放风声出去,说怀安侯府在查肖家?

郭钊不明白他的用意。

沈逸辰果真猜得透他的心思:“先前不放消息,是为了确认肖卿逢的真实身份,眼下放消息,是为了看肖缝卿作何反应。”

郭钊好奇:“他会有何反应?”

“打草惊蛇,蛇才会留下蛛丝马迹,你且让人跟着,时候一到,他自会主动来寻我。”沈逸辰不再多说。

郭钊也只得照做。

“明日就是最后一场马球赛了,你去不?”

嗯?郭钊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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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好肖家的事,沈逸辰才又到了杏花树那头。

方槿桐果然在苑中等他。

“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有人是在指桑骂槐,说他昨日让她好等。

沈逸辰便笑:“郭钊回来了,你可要见她?”

郭钊?

方槿桐片刻会意,哪里是郭钊,分明是他想邀她去恒拂别苑。

“不去了,明日还得比赛。”她要养精蓄锐。

今日一整天已然辛苦,乌托那又受了伤,明日一战铁定耗神,她要养精蓄锐也不为过。

“明日的事交给我。”沈逸辰忽然开口。

方槿桐抬眸看他,这仿佛不知是多少次,诸事皆交给他。

他也确实办妥。

更乐在其中。

“可是,乌托那都受伤了。”方槿桐说得大实话,乌托那受伤,对士气肯定影响。今日的两场比赛,若是少了乌托那,恐怕都很危险。

乌托那不能上场,大家心中都有退堂鼓。

“不怕,我还留了一个帮手。”沈逸辰笃定。

“帮手?”方槿桐意外,这月余训练,除了乌托那之外,她没见过其余的男子一同参加过。乌托那的球技好,若是换个女子,哪里能替代得了。

方槿桐错愕也是应该的。

“你该不是说…郭钊?”方槿桐天马行空。

郭钊怎么都是瞿山派的掌门,又喜欢飞檐走壁,方槿桐总觉得这样的武林大侠若是打起马球来定然游刃有余,兴许,就这么踩在马背上就将球打进杆中去了。

若是用郭钊换下乌托那,兴许还是有胜算的。

沈逸辰莞尔:“宫中办的马球赛,郭钊怎么会在名册里?”

也是,方槿桐懊恼。

“那…是谁?”方槿桐不遗余力。

“说来,你也见过…”沈逸辰提示。

她也见过?

方槿桐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只是说她见过,便不是熟识,既然不是熟识,那就只是见过一两面的人。见过一两面,还能这么笃定她有印象的?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还要同沈逸辰熟识,才有可能叫得动。

…方槿桐想了许久。

忽得,有人瞳孔一紧,嘴边支吾道:“…你说的…不是…庐阳王世子吧…”

庐阳王世子,许邵谊。

先是顶着一副妖娆脸,继而话痨了一路到所有的人都险些昏死过去。

难道,真是许邵谊?

方槿桐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石破天惊来形容。

沈逸辰却明显很高兴:“你竟然猜得出?”

他想全京城能猜出来一共也没有几个,没想到她却给他惊喜。

方槿桐整个人都不好了。

满脑子都是马球比赛上,许邵谊一面叽叽喳喳同己方所有人讲战术,一面巴拉巴拉对对方进行声波攻击…

方槿桐赶紧摇头。

这一定不是真的,庐阳王世子早前就不在京中,莫不是因为一场马球赛的缘故就来了京中?

可对方若是沈逸辰,许邵谊兴许真的会来。

早前,不也是沈逸辰让他来替她解围的吗?

“他人在何处?”她总是担心的。

沈逸辰想了想,淡定道:“路上。”

路上?方槿桐更是诧异,那便是还未到京中。

可转念一想,他怎么就提前知晓要让庐阳王世子入京的呢?

(⊙o⊙)…不好,这是个问题,沈逸辰有些招架不住。

确实,上一世阳平和乌托那会逐渐走进,便是因为马球赛的缘故。

虽然那时没有他,但任笑言会主动邀请乌托那入队,原因是乌托那是羌亚人,羌亚人大多热衷马球,任笑言是实在没人了,才找的乌托那赶鸭子上架。

而上一世的时候没有他参和在其中,故而也没有华瑜生事这一说。

那时候…应当原本就是乌托那要故意折一只腿好特意留在京中的,今日,也无非是豫安郡王府遂了乌托那的意罢了。

华瑜纯属无心插柳。

而马球赛后,阳平因为内疚,会经常去看望乌托那。

二人的关系就在这一来二回中逐渐缓和了。

后来机缘巧合,阳平乘的船只走水,阳平不会水性,还是乌托那拼死救出来的。

而后,也就成了一番佳话。

这一切,都在按照上一世的轨迹发展,他没有去打破,只是顺应而已。

而变数便是,君上让他扶持的孝王。

第85章 胜局

马球赛的决赛在翌日已时。

昨日是端阳节, 因着官办的龙舟赛和京中的花灯游街等活动, 虽说西郊马场的来人不算少, 可却也没有悉数到齐。

今日是端阳节后一日,等方槿桐等人到场的时候,才觉得今日西郊球场里黑压压的一片, 至少比昨日的人多了两倍不止。

“这是…”方槿桐还没见过这阵势。

曲颖儿悄声道:“听说君上今日要来, 这不,都来了。”

“昨日也说君上要来的。”方槿桐说的是事实, 而最后来的人是媛妃, 景王, 旭王和华瑜。

曲颖儿摇头:“那便不知晓了, 不过今日都决赛了,京中好马球的人不少, 许是都想赶着最后一场决赛来凑凑热闹?”

也只能这般想了, 槿桐笑了笑。

方槿桐环顾四周,见到乌托那也到了,在主位下侧,应是宫中特意给留的位置。

原本骨折是不宜挪动的,但乌托那坚持要来, 御医和内侍官也拿他没有办法。说到底,乌托那受伤也是因为豫安郡王府和华瑜公主的缘故,使节也不好阻拦。只能提前做好准备工作, 中途少出些岔子,让乌托那殿下好生把球赛看完了, 再回驿馆养伤去。

快至已时,方槿桐还没见到沈逸辰人到。

今日恒拂别苑的小厮没有来邀她一道去西郊球场,方槿桐猜想有人该是去接许邵谊去了。

这场比赛对得是定北侯府,定北侯府各个骁勇,若是他们这里没有许邵谊赶来支援,就真的当是输了。

思及此处,忽闻内侍官一时高呼:“君上到。”

马场内人人都起身,继而都下跪,双手举过额间:“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内侍官代为唤了平身,马场中才纷纷起身。

方槿玉是第一次见到天颜。

可主位和场中离得太远,几乎看不太清,只见太子和媛妃一左一右呆在君上两侧,下方景王,旭王,惠王等相继入座,也有长公主和安北侯的在场。阳平郡主平素得尽千娇百宠,任笑言是她的好友,她会帮衬着马球赛这端,却没她说起过自己要参加马球赛。初初闻得,长公主和安北侯都很是诧异,可这女儿真的参加了马球赛,他们岂有不露面的道理?所以一并到现场支持。

定北侯府的人应当到齐了。

任笑言再次焦灼,沈逸辰此时又失了踪迹,回回都是这关键时候上。

任笑言叹气,昨日少了沈逸辰,好歹还有乌托那在,而此时乌托那就坐在主位上,当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任笑言想起昨夜沈逸辰的侍从专程来了将军府送信,说他已找到替补了,她还欢呼雀跃了许久。决赛可以上三个男子,若他们这组只有审议侧就太过被动,若是能再寻到一人,倒是可以拼一拼的。

任笑言思量了半宿战术。

主位鸣钟,只有一刻钟的了。

任笑言心中忐忑。

等司球官前来询问,球场入口那端,才见两人风风火火骑马而来。

着得是马球服,还是任笑言这队的球服。

司球官心中算了算,还真凑上了这个数,索性不再多言。

可临到要走,又眉头皱皱转了回来:“阳平郡主,决赛的规则是可上三名男子,您这里确定只上两人?”

便是凑上许邵谊和沈逸辰,也只有两个男子,绝对是劣势,所以司球官才会特意问清楚。

任笑言上前道:“对,就两人。”

司球官一脸不可思议,然后去主位那边回话。

对手和观众席上应当也猜到了缘由,当下议论声就起。

“对手可是定北侯府,竟还少一人男子,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如何也赢不了啊,任笑言这是做什么?”

“该不会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如何今日也有君上在,这么做不会兵行险着,惹君上不快?”

“啧啧,来得竟然是庐阳王世子!你说,若不是乌托那殿下负伤,这胜负真还不好说了。”

众说纷纭,总归,都觉得定北侯府胜券在握了。

任笑言这头也全然没有想到沈逸辰口中的替补会是许邵谊!

早前她会主动邀请沈逸辰,便是看过沈逸辰和许邵谊一处打马球,这两人论默契,论配合,是丝毫不输于豫安郡王府的那对姐妹花。而沈逸辰在京中,她是知晓的,但许邵谊是军中的右前卫副使,听爹爹说边关有摩擦,似是生了战事,她一直以为许邵谊是眼下正在边关,所以也没有想邀请许邵谊做外援的。

没想到,沈逸辰竟将许邵谊找来了?

这样强的组合,若不是乌托那受了腿伤,那定北侯府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任笑言顺眼望去。

许邵谊已在热情洋溢得同方槿桐和方槿玉姐妹二人招呼,她拢了拢眉头,槿桐应当没有见过许邵谊才对。

可许邵谊那幅热情的模样,果真是说不出的违和感。

“槿桐槿桐!”光是听到这个声音,方槿桐头都大了,她应当真没想错,定北侯府许是会败在许邵谊的骚扰声里。

这边叙着旧,对面不知说了什么,看台上又爆发出一声议论声。

阳平几人才侧目过去。

这回,就连主位上都在交头接耳,似是很是诧异。

几人纳闷着,司球官跑来:“各位,定北侯府说,要战便战得堂堂正正,这场比赛,他们也只上两个男子。方才,君上准了。”

啊?几人无不意外。

曲颖儿乐了,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阳平也舒了口气。

任笑言朝对面看过去,庄静朝她挤了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