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这礼,是儿女儿媳女婿所执的。

徐习远起身。

“我都不太记得母亲了。”明慧弯腰清理着杂草心口胀胀的,如塞了一团棉花一般难受。

她也只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子,那时年幼,母亲一过来就卧病在床,她是被乳娘与于丽珍照顾的,历经两世,她不免心存遗憾。

徐习远见她落寞清寂的神情,一边扯着杂草,边说道,“我跟你说。”

徐习远口才极好,说的都是明慧还未出生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也年幼,想来是从别人那听说的,不过也是说得精彩绝伦。

明慧听得心情也好了不少。

太阳缓缓当空。

清凉的空气也慢慢热了起来,明慧与徐习远往回走。

“这是我走的时候,让钦天监的老头子们算的日子。”到了住的客栈,下来马车,徐习远从衣袖中抽了纸来,递给明慧,“这个月两个好日子,初八已经过去了,就只二十二了。”

“谢了。”明慧接过,展开看了看。

“有范钦与夏承毓在,我也放心。”徐习远说道,“不过我会在二十二之前赶过来的,若有什么事,你尽管让人去沈府找我。”

“好。”明慧点头,见着青杨牵出来的两匹马,看向徐习远说道,“你尽管去办你的事,不用担心这边,有二表哥在呢。”

“嗯。”徐习远点头,上马之前又说了一句,“对了,那曹安之被赶出了范府了,那范瑜也病得不轻。”

事发了?明慧扬了扬眉,朝他微微一笑,“快走吧,等会日头烈了。”

徐习远翻身上了马,与青杨一起往城门策马而去。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明慧才转身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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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小四,被打得内伤!不就是断袖么,噗

第五十三章

夏承毓与范钦跟明慧一起去祭拜了芳菲郡主,因动土的日子定在二十二,有时间,三人也就在南州府逛了逛。

明慧在这边住过几年,却是时间太久远,重生归来,也是匆匆而去,对于这个地方是没有什么印象的。

如今走来,虽是没有京城那般富庶,却也是风景秀丽,依山傍说的好地方。

日子飞逝而过,徐习远在二十一黄昏时分返回了南州府。

夜风习习,明慧倚栏而立,仰头看向天边的明月。

“在想什么呢?”徐习远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侧,仰头看去。

“嗯,没有想什么。”明慧淡淡一笑,回道。

“在担心?”徐习远背靠在栏杆上。

明慧摇头,“没有担心。”

担心突变?母亲会迁坟不成?

不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阻止自己把母亲迁回京城的决心,范言志与于丽珍能做什么?

如今一个被关在悔过楼,一个因为儿子范瑜而焦头烂额,上一世,母亲迁坟的时候,是静尘现身阻止的。

这一世,她在当年就在水月庵与静尘交锋过,当时留有一线,就是为了今日。

她于丽珍不就是看中了静尘师太贪财吗?

那这一辈子她就让静尘师太早几年浸猪笼!贪财还与人苟且的师太,真真是污了佛门境地。

“他们在天有灵,见到我们如今长大成人了,他们会很高兴的。”徐习远柔声说道。

“嗯。”明慧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沉了片刻,扭头看向徐习远,见他脸色有些倦怠,说道,“你不用如此赶回来的,应该与你舅舅与外祖好好聚聚的。”

“表姑姑迁坟,我怎么能不在场。”徐习远说道。

“看你脸色有些不好,你赶了一天的路,早些如休息吧。”返回几不到十天的时间,这南州府去东昌府马车要三四天的路程,他快马加鞭也得花上一天多的时间。

如此急匆匆地赶,他的心意,她懂,但是…

她不值得他如此相待。

她想报仇完了,就从此岁月静好,平安安静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这些年总是守着自己的一颗心,可能因为当年一路上京的缘分,对他是比他人要亲三分,但也是保持着必定的距离。

明慧微叹了口气,无忧若无叹气了一声,隐入茫茫的夜色中,落在了旁边的徐习远的心里。

“想表姑姑了?”月色下的徐习远愈加清贵,毓秀。

明慧淡笑,扭头看向那清冷的月亮,“嗯,我在想,娘亲在天上一定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去了。”

秀发如云,睫毛如羽扇一般,翘鼻,樱唇,月色下的明慧如雕琢的上好的玉一般,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只是眉目之间比往常要更加清冷。

徐习远轻咳了一声,说道,“很晚了,明日还早起呢,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休息。”明慧收回了目光,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清冷的月色下,徐习远伫立了一会也转身回房歇息。

准备了多天。

二十二这日一早,明慧,范钦,夏承毓,徐习远都起了一个早,带了人直接去墓地,南州府现任方知府也亲自带了不少人来帮忙。

别的不说,单是有六皇子徐习远亲自来了,这方知府当然是不敢怠慢,得了具体的日期便亲自带了人来帮忙。

明慧想着这说不定这方知府还能给自己作证,也就没有拒绝。

这迁坟,当然是要作法的。

请了南州府最有名望的水月庵的尼姑们诵经作法,从几天前就开始了,到二十二这日正好是整整七日。

迁坟这日,尼姑们是要到墓地当场诵经祈福,作法的。

这水月庵的事,是范钦去联系的,明慧没有插手。

明慧等人到的时候,尼姑们已经到了,空气中飘散的佛香远远的就能闻到,咚咚敲木鱼的声音,与那诵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明慧定睛一看,带头的尼姑可正是那熟人——静尘师太。

几年不见,眉目如昔,没有岁月的痕迹,这眉眼间的风韵愈加妩媚了。

徐习远一看到静尘师太,目光一凛然,一股萧杀之气就迸射而出。

“怎么请了这个歹毒的尼姑来?”徐习远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

“大哥请的。”明慧轻声回道。

徐习远侧头看向明慧,见着她的神情,心里了然,敛了脸上的怒火。

明慧先叩拜了。

然后是徐习远,范钦,夏承毓三人叩拜。

这徐习远一叩拜下去。

范钦错愕了半响,目光看向自家堂妹明慧,却见她脸色如常,并没有一丝的异色,想了下,没有出声。

那方知府也是满脸的惊讶地看向明慧与徐习远两人身上来回看,咽了咽口水,脸色如常地收回了目光。

至于夏承毓,徐习远在离京的时候,早就跟他有了一番恳切是交谈,所以,对于徐习远这番做法,夏承毓没什么惊讶之色。

明慧看了一眼夏承毓,见他面无惊色,想了下,也就明白了。这徐习远定是跟二表哥有说过什么的。

等几人叩拜了后,静尘师太则就带了尼姑们开始作法。

一番法事下来,静尘师太这才双手合十,朝明慧等人行了一个礼,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尼有几句话当讲不当讲?”

“师太,还请直言。”范钦还了一个礼,说道。

明慧脸色平静地看向她,说道,“师太,请讲。”

静尘师太看了一眼明慧,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仔细看了一眼,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

眼前容貌雅丽,气质清丽的少女与记忆中的一个小女孩重合了起来。

是了,那年的女孩是范知府家的小姐,这芳菲郡主是范府二夫人,这眼前的少女便就是芳菲郡主的亲女,明慧郡主了。

她…她怎么亲自来迁坟了?

想着以前吃过的鳖,静尘师太心里涌起一丝不安来。

明慧见静尘师太看着自己的目光,知道她认出了自己,便淡声说道,“师太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郡主安好。”静尘师太双手合十行了一个礼。

“原来郡主与师太是旧识啊。”方知府笑着说道。

“嗯,郡主几年前为母祈福,在水月庵住过数日。”明慧眼眸淡淡地看向静尘师太,说道,“曾经得

过师太的照拂。”

“阿弥陀佛,郡主言重了。”

“原来如此。”方知府捋了捋胡子,点头笑道,“既是熟人,师太就无需客气,直言便是。”

迎着明慧平静如湖水的目光,静尘师太冷不丁打了一个冷战,捻了捻佛珠,这才稳定了心神。

“师太。”徐习远抬眸。

徐习远眉眼生的极好,目若点漆,却又幽深如海,此刻这幽幽的目光如冬天的寒冰一般看向静尘师太。

七月的阳光,静尘师太的背脊却升起一股寒意。

“师太!”方知府看向静尘师太,催促着说道,“别耽搁了时辰。”

这眼前的人一个个都尊贵,但念及鬼神一说,他们还不得听自己的?静尘师太看了明慧一眼。

明慧目光清澈如水,“师太,如今倒是见外了不少。”

静尘师太见着明慧的神情如常,心里交战了一番,终是抵不住金钱的诱惑,想来当年自己是故意为难明慧郡主,今日自己则是涉及到风水鬼神之说,这明慧郡主定是找不到自己的错处的。

静尘师太想了片刻佛尘一甩,伸手朝四周指去,说道,“此地,南北西三方靠山,东边临水,是极其难得的风水宝地。”

明慧目光随着她的手指看去,点头,“嗯,看起来确实是。”

“看来范大人也是花了心思的。”徐习远也点了点头。

范钦与夏承毓也点了点头。

“听闻范大人对先妻芳菲郡主甚是痴心,果然是。”方知府说道。

静尘师太见着他们的反应,心里就更加有了底,“如此好的风水宝地,能庇佑后代,极是难得的。”

稍顿了下,继续说道,“这些天,贫尼算了芳菲郡主的八字,也算了仙去的时辰,昨晚给芳菲郡主卜了卦,这迁坟实乃凶兆啊。”

明慧冷笑,终于说到点上了。

“凶兆!”范钦惊了一声,“师太,那可如何是好?可有什么化解之法?”

“凶兆啊!”方知府也沉吟了一声,“师太,这郡主千里迢迢为母亲迁坟,你可得给想个法子。”

夏承毓皱眉,看向静尘师太,说道,“方知府说的有理,师太,你可得给我们想一个化解的法子。”

徐习远看了一眼明慧,见她脸上带着嗤笑,眼眸犀利地看向静尘师太,“师太,你说的可是真话?”

明慧嗤笑着看向静尘师太。

这世人最是敬仰先人,这鬼神阴灵之事世人都敬畏着。这倒是一个最好阻扰的办法了,想必前一生,静尘师太也是如此阻止了母亲迁坟一事吧。当年自己没有亲自来,大哥与四哥范瑜来的,却是白跑了一趟母亲的坟没有能迁回京。

那般狠,让母亲孤零零地留在南州府。

这一生,她会亲自把母亲接回去,谁都不能阻止!

明慧眸光一冷,看向静尘师太,说道,“师太,如果硬要迁呢?”

“郡主还请三思。”静尘师太双手合十,朝明慧行了一礼,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郡主等一意孤行,这迁坟不仅会让芳菲郡主的阴灵无法安宁,还会祸及家人,子女不得善终。”

这静尘神态凝重。

子女不得善终?母亲就她一个女儿,静尘师太也是抓了这常人的心思,一般的世人,听得她静尘这番话,定是会打消这迁坟的念头了的。

但是她都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这些?

更何况——!明慧冷冷地看向静尘师太,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静尘难道真是为了自己着想?明慧心里很肯定,她必是受人之托,说了的这些话,无非就是为了阻止母亲的坟墓迁回京城。

活祸及家人,连累子女!

范钦目光看向明慧,“七妹妹。”

这如此重的话,迁坟的事,范钦就打消了不少,这祸及范家,他是范家这一辈的长子嫡孙,凡事就得为范府考虑。

夏承毓考虑了一下,扭头看向明慧说道,“表妹,你做主,二表哥支持你。”

明慧心里一暖,点头。

“你这话可有凭证?可别装神弄鬼唬弄人。”徐习远皱眉,目光扫向静尘师太。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静尘师太低头垂下眼睑,念了一声佛偈。

“师太,你就上心,给郡主殿下指一条明路吧。”方知府打着圆场看向徐习远说道,“这水月庵香火最是鼎盛,静尘师太在南州府很名望的。”

明慧朝徐习远笑了一下,说道,“母亲从小在京城长大,在这南州府背井离乡,孤零零的,我想母亲在天有灵,也会同意回京的。至于这墓地吗?京城那么大,还找不到一块比这更好的墓地?”

明慧的意思很明显,迁坟是迁定了。

“七妹妹,事关重大,不可鲁莽行事。”范钦急忙说道。

“大哥哥的意思是,这坟不迁了?”明慧扭头看向范钦。

目光锐利而冷淡。

“我不是这个意思。”范钦摆手说道,“事关重大,要不给京城写一封信,让祖母与二叔拿主意?”

让他们拿主意?明慧心里嗤笑了一声。

范钦见着明慧的神情,又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师太在这里颇有声望,七妹妹,这也是为了二婶着想。”

明慧看了范钦一眼,目光看向静尘师太,扬了扬眉,“颇有声望?”

扭头,唤道,“冰片,把人带过来吧。”

“是,郡主。”冰片应了一声,转身。

众人不知道明慧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静尘师太心里一紧,不久前被压下的不安更加惶恐了起来。

不到片刻,冰片返了回来,手里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岁上下身着青色儒衫的男子。

小女孩见着这么多人在,骨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了过来,目光一下就黏在了静尘师太的身上,脸上闪过雀跃,挣脱了冰片的手,撒着小腿朝静尘师太跑了过来,“娘亲。”

静尘师太脸色刷的一白,看向小女孩说道,“小施主,你认错人了。”

跟在冰片身后的男子,脸色也是一白忙快走了几步,一把抱起了小女孩,说道,“小宝,她不是娘亲。”

小宝见着静尘师太不理自己,两眼立即就委屈地红了,眼泪汪汪地搂着男子的脖子,眼眸却是看向静尘师太哭着说道,“娘亲,我是小宝啊。”

小女孩皮肤白白的,双眼乌溜溜的,身着红色的袄裙,粉雕玉琢,这眉眼与那静尘师太如出一辙,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方知府带来的人有人认出了那男子,在方知府耳边耳语了几句,方知府抬眸看向那男子,蹙眉,“张秀才,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自小失母,让大人见笑了。”张秀才朝众人行了一个礼,目光又看向静尘师太,歉意说道,“得罪师太之处,还请见谅。”

“方大人,这有人是准备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明慧冷笑看了那男子一眼,说道,“你以为就凭你这一两句话,就能与静尘这尼姑脱得了干系?”

明慧眼睛看向小宝,“这孩子就是活生生的证据。”

徐习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明慧,看向方知府,说道,“什么有声望的师太,不过是欺名盗世罢了,方大人。”

“六殿下,微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殿下与郡主一个满意的交代。”方知府跪地。

“这老尼姑在南州府打着师太的幌子,欺骗了这么久,方大人你该给南州府的百姓一个交代。”徐习远冷冷说道。

“殿下,郡主饶命。”那张秀才搂了小宝,吓得浑身颤抖。

“方大人,公事为重。”徐习远看了一眼方知府。

“是,是。”方知府连连点头,起身,喝道,“来人,将张秀才,静尘等带回衙门。”

“方大人,师太是出家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过…”明慧望了一眼苍白如纸的静尘说道,“不过,方大人可以一试滴血认亲。”

静尘师太绝望地看了一眼明慧,任凭那衙役拖走。

“多谢郡主指点。”方知府看向明慧说道。

“方大人,我大哥哥是花了不少的香火钱请了她静尘来作法的,不想她却是如此敷衍了事,还口出狂言。”明慧蹙着眉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