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够劜,你快吃吧。”明慧说道。

“好。”徐习远拿了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这才拿了筷子。

吃了饭,外面的秋阳正好,于是两人就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徐习远这才问道,“母后找你什么事?还特意宣召你进宫来?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明慧侧首看着徐习远精致的侧脸,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担心我会连累你,于是她让我跟你退婚来着。”

徐习远脸色没有变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眼眸闪过一丝利芒,拉着明慧的手,紧了紧。

若真如了皇后的意,那自然如今后宫是传了的。更何况,他相信她。

还有,明慧她怎么会让人摆布自己的事?

“你还遇到了依宝?”徐习远问道。

“嗯。”明慧莞尔,“还去见了贤妃,贤妃说让我有时间去五皇子府里,说范明婷有了身孕,让我去瞧瞧她。”

徐习远笑了下,轻声说道,“这算计的可都是不少。”

“放心,我自然是不会让他们算计了去的。”明慧笑了下,顿住了脚步看向徐习远说道,“他们这样的话,我倒是瞧不出有什么不妥。”

他们有什么心思,算计得多了,自然也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否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所谓计多必失。

皇后娘娘想要落井下石,踩自己几脚。自己就杀鸡儆猴,免得没事就有人端着娘娘的架子宣自己进宫。

如今皇后娘娘故意刁难昭阳郡主,昭阳郡主被刁难得泪水满脸地跑出了凤寰宫,只怕是传遍了整个皇宫。

如今公主府有难,堂堂一国之母趁机刁难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此乘人之危的做法,不知会在皇宫传成什么样!

“慢慢等着,群臣意见不一,父皇也严令了大理寺卿严查,事情不会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时间一长,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收集证据,对我们是有利的。”徐习远分析说道,看着明慧无暇的容颜,继续说道,“虽然她们是不会动你的,不过你也不可掉以轻心,明着不可以,但是也得防着她们的暗手。”

“嗯,我会小心的。”明慧点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们如何了?外祖母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了。”

被禁锢了起来,明慧想都不用想,这公主府的人肯定是忧心忡忡的。

“姑祖母经历了那么多风雨,你不用担心。”徐习远说道。

明慧点头,抬头见了眼日头,“我去给表舅舅请个安,就出宫。”

“我陪你一起去。”徐习远颔首。

两人一起去了承乾宫见了宣文帝。

宣文帝见了明慧,也没有提公主府的事,事情未定,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是嘱咐明慧好生照顾自己,若是外面住得不好,就搬回来芳菲殿住。

宣文帝的态度让明慧安心了不少。

明慧告辞的时候,宣文帝吩咐了徐习远要生送她回去。

宣文帝的态度显而易见。

后宫的人,都是人精,宣文帝的态度大家都是明白的。

如此,李皇后真是一口气怄在胸口,堵得跟一把火在烧似的,这自己目的没有达到不说,还得了个落井下石乘人之危的恶名。

出了宫,等回来住的地方,明慧也就没有留徐习远。

徐习远嘱咐了明慧几句,就上了马车回六皇子府。

回了府里,徐习远一脸阴沉地去了书房,拿了狼毫写了几个字,然后把小纸条卷了起来,这才唤道,“青杨。”

“殿下,有什么吩咐?”青杨应声而进。

“速传给清辉。”徐习远把手里的信,递了青杨。

昨日晚上不是才传了信给北辰国的清辉?青杨愣了下,随即伸手接了,“是,殿下。”

“南江府的事情还没头绪吗?”徐习远眼眸一眯,问道。

“嗯,没有。”青杨点头。

“查查平原侯府,最近都有些什么动静。”徐习远吩咐说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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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皇后娘娘宣你进宫做什么?”等徐习远走了,黄妈妈与叶嬷嬷这才紧张地问明慧。

“没事,黄妈妈,叶嬷嬷,你们不用担心。”明慧说道。

两人见得明慧的神情并无异色,两人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黄妈妈拍着胸脯说道。

明慧笑了笑,“我去歇会。”

说完就带了豆蔻与冰片回房,换了一身淡粉色轻便的家常服,躺临窗的美人榻上,阖上了眼睛。

心里却是一片清明,半点都睡不着。

这次进宫,似乎李皇后与贤妃都与这次的事情没有关联。

是什么人呢?

要把公主府处之而后快。

如今的齐家已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难道是齐家以前的仇人?就是外祖母仅存的血脉也不放过?

只是为了齐家,不太可能。

定然是牵涉到如今的朝局。

四个皇子已经都成年了,于是,储位虽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私下里早就开始角逐。

明慧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郡主,奴婢去点安神香。”一旁的豆蔻见状,就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说道。

豆蔻拿了那安神的香来,碾碎了放到了香炉里,一边说道,“郡主,要不晚上让冰片与青木带您去一趟公主府?”

明慧眼眸一亮,随即暗淡了下去,摇头,“还是不了,如今除了重兵,定然还是有其他的探子盯着公主府的。”

“哎。”豆蔻叹气,想着如今是有家归不得,就忍不住骂道,“齐家军以前立下了那么多的汗马功劳,是哪个没有良心的,如此陷害公主府。”

沁人心脾的香味片刻就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明慧呼吸这才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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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临水楼的掌柜送来了帖子,邀请郡主三日后临水楼喝茶赏菊。”翌日刚吃了早饭,豆蔻拿着一张帖子递与明慧说道。

临水楼的掌柜的?

明慧抬头,看向豆蔻问道,“他还有说了什么话吗?”

“掌柜的说,临水楼的绿牡丹,雪珠红梅,墨菊齐齐盛开了,还有说他们少主人那日也会在,请郡主务必赏脸。”豆蔻说道。

“少主人?”明慧呢喃了一声,突然一下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郡主!”冰片与豆蔻两人都齐齐看向明慧。

明慧目光看向豆蔻,与冰片。

主仆三人的眼里都闪着同样的震惊。

齐少卿!

“没有其他的了吗?”明慧坐了下去,喝了一口茶,这才吩咐说道。

“没有。”豆蔻摇头。

齐少卿!

姓齐啊,与齐家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齐家仅存外祖母一人的吗?

齐少卿到底有什么关系?

想着,明慧就联想到了普愿寺的那次刺杀。

宁国公,武安侯,威远侯,都是武将出身,那次齐少卿的目标明显的是他们三家。

难道当年的事有什么内情?

“豆蔻,丁香与半夏出门了吗?”明慧扭头问道。

“还没。”豆蔻摇头。

“让他们过来一趟。”

“是。”

丁香与半夏很快就到了,明慧与两人说道,“派人去查查,宁国公府,武安侯府,与威远侯府这三家的事,事无巨细,尤其是查查看与当时的齐家有什么渊源没。”

“是。”

京城的老百姓都关注公主府这一案子的进展,齐家的旧事又都翻了出来,就是酒楼说书的也不例外。

三日的时间转眼即逝。

明慧依约到了临水楼。

“郡主,请随小的来。”明慧一进门,掌柜的就迎了过来。

明慧目光看向掌柜的,五官虽平凡,但目光却平稳,透着内敛的精光,武功明慧虽是只懂点皮毛,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掌柜的武功非凡。

“有劳掌柜的了。”明慧带着浅浅的笑意,扫了一眼临水楼一楼的大堂,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客人,安安静静的。

“郡主,请。”掌柜的恭敬地迎着明慧往楼上走。

到了二楼,客人就就更加的少了。

“郡主,请。”掌柜的在二楼并没有停留,往三楼走。

三楼!明慧以为只在二楼的雅间了的。

三楼,整整一层楼面偌大的就是一个房间,绣着青翠竹林的屏风,多宝阁,中间的黑檀木桌子上铺了蓝色的锦缎,锦缎上面绣着素雅的兰花。

灿烂的秋阳从窗外投了进来,暖暖地洒在了摆在临窗的菊花上,数瓶菊花开得正好,仪态万方,尤其其中的绿牡丹,墨菊,雪珠红梅,格外引人夺目。

但,偌大的房间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明慧侧首看向掌柜的。

“请郡主稍等片刻,少主人很快就到。”掌柜的亲自给明慧倒了茶,躬身说道。

“郡主,请稍等。”掌柜的上了茶,就告辞下了楼。

豆蔻环顾了一周,看向明慧,“郡主?”

“无妨,先喝杯茶。”明慧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到了桌上,起身走到了窗边。

放眼朝外看去。

等了一会,才听得上楼的脚步声。

“让郡主久等了,失礼失礼。”

闻言,明慧转身回头,笑着看向大步走来的齐少卿,道,“齐公子。”

月白色的锦袍,眉目如画,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只是脸上却是风尘仆仆,带着满脸的倦容。

跟着齐少卿一起上楼的掌柜的上了茶,就退了出去。

明慧朝豆蔻与冰片使了一个眼色,冰片与豆蔻就退到了楼梯处。

“让郡主等了这么久,齐某以茶代酒,望郡主见谅。”齐少卿端起了茶杯。

明慧端了茶杯,浅浅抿一小口,然后放了下去,淡笑着看向齐少卿,说道,“齐公子?还是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哥?”

说完,目光平静地看向齐少卿。

齐少卿端着茶杯的手微顿了下,嘴角翘了起来,然后笑意泛到了眼角眉梢,“郡主,果然是冰雪聪明。”

第三十六章

明慧微微地笑,对于齐少卿的话脸上并无惊愕,目光依旧平静地看着齐少卿。

齐少卿呵呵一笑,“郡主果然是聪慧过人,我想得费一番口舌才能与你讲清楚呢,没有想到郡主却是早已猜到了我的身份。”

“侥幸而已。”明慧淡笑,不过是因为他与大舅舅长得相似,加之仅有的几次见面,明慧都能感觉出来,齐少卿对自己不仅是救命恩人,还有一股说不明倒不出的亲切,如今想来倒是明白了。

齐少卿十之八九是齐家的后人。

只是明慧不明白的是,为何他知道齐家的事,为何不与外祖母相认?

“郡主不必谦虚,能从这些细枝末节中能猜出我的身份,定然也是极其聪慧的人,这姓齐的人世上多了去。”齐少卿笑道。

明慧淡笑,“这线索是齐公子你给我的。”

齐少卿笑,“传闻,多年前齐家仅存下来的就只有安阳公主一人而已,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安阳公主的忘事也都被大多的人所忘记,齐家也就只存于传说中而已,想来郡主也会很好奇,我到底是谁吧?”齐公子自然不会是我两位舅舅的血脉,你可能为我解惑?“

明慧点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说道,”还请齐公子明言。“

”郡主不必齐公子长,齐公子短的,若是信我,你唤我一声表哥如何?“齐少卿却是不着急说自己的身世,看着明慧说道。

”那,齐表哥叫我郡主也太见外了。“明慧从善如流,不急,齐少卿既然能约了自己来,当然就是要把事情跟自己说清楚,而且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与自己说,例如公主府的事。这个时候,约自己出来赏花,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说他的身世了。

明慧在第一眼见着他满身的风尘仆仆,就了然,他必是听到公主府出事了,风尘仆仆赶回来京城的。

齐少卿笑了下,脸上的神情凝了起来,喝了一口茶与明慧说道,”算来,我得唤公主一声姑祖母,我祖父是齐煜。“

安阳公主有两位兄长,大哥单名一个煊字,二哥单名一个煜字。

当时柳成河一役,齐煊年仅二十岁,齐煜年仅十八岁。

据明慧这些天所了解的,齐煜当时并未娶亲,有一未婚妻,只是,明慧收集的资料里提到的是,那未婚妻投河自尽了!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世上万事都有例外,明慧于是问道,”舅祖母与表舅舅他们好不好?如今在哪里——?“

”祖母已经过世很多年了,父亲与母亲在几年前也过世了。“齐少卿脸上闪过一丝悲恸。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无妨,都过去了。“齐少卿望着明慧笑了下,说道,”如今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倒也习惯了。“

明慧默然,不知说什么好。

见着明慧的神情,齐少卿就轻笑了一声,打趣了一句,”你可是真大胆,怎么就不怕我是骗你的,会对你不利吗?“

”你会对我不利吗?“明慧淡笑,反问,几次的交往,明慧还是能判断出来的,齐少卿对自己并无坏心,两世为人,明慧这个还是能看出来的,而且凭他的相貌,他的话,自是有成算的。

而且,如今的公主府,一般的人退避三舍都来不及,通敌叛国,一旦定罪,那可是通天的大罪,谁会这时候跑来认清?

拿命来赌,嫌命长,还是嫌脖子太硬?

齐少卿也哈哈笑了起来。

”齐表哥,既是这样,怎么不与我们相认?“明慧喝了口茶,问道。

齐少卿扭头看向摆放在房间里的菊花。

窗户开得很大,几乎是那面墙都开了窗,外面的秋阳投射进来,如是给千姿百态的菊花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齐少卿没有说话,明慧也没有开口催,扭头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房间里很静谧,静得似乎能听到外面江面上水鸟划过水面的声音。

良久,齐少卿才收回了目光看向明慧,晒然一笑,”表妹,你知道吗?当年,齐家与北辰国打得难解难分,而,最后却是北辰国的人救了祖母,并给我们安身之所。“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的心酸,与为何不与外祖母相认的缘由!

明慧听得心如同被暴雨浸过,缓缓地沉了下去。双手不由自主地就紧握住了衣袖。

不由得就想起了这几天查出来的事,当年的柳成河一役,镇守在西边的宁国公派兵相助,带兵的是周济与崔焕,两人日夜皆程赶到的时候,战役已经胜利,但大安也是付出了极其大的代价,那就是这一战役中,齐家军已然全军覆没。

消息传开,将士上下都悲恸。

周济与崔焕带了将士趁机为齐家军报仇雪恨,把北辰国又往北赶了两百里。也因如此,周济与崔焕封了武安侯与威远侯。

这一战,齐家军成了传说,慢慢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而周家与崔家却因此封侯获得了爵位,成了新贵。

舅祖母不是不想回来与外祖母相认,而是有人不想让牠们相认,又或是有人不想齐家除了外祖母这个女儿外,还有其他的后人存在。

是什么样的原因,如此赶尽杀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