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小城子躬着身子,挡住了路,轻声说道。

“贱奴才,让开。”李皇后怒道。

“娘娘!请不要为难奴才。”小城子躬身,却是一步都没有移动。

李皇后柳眉倒竖,身体不由自主地直哆嗦,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娘娘,娘娘,你息怒,外面有禁卫军把守,出不去的。”红丝往前走一步,搀住了李皇后手臂,低声说道。

李皇后刚燃起来的力气突然就被一下全都抽走了一般。

是啊,昨晚回来后,这凤寰宫就被禁卫军看守了起来,莫说人,就算是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李皇后身子软软地跌坐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红丝抱着李皇后的手臂,带着一丝哭腔说道。

“红丝,你去求皇上,求皇上见本宫一面。”李皇后揪住了红丝的手臂,“不,你去见二皇子,让二皇子去求皇上…让二皇子去求皇上,求皇上见本宫一面…”

“母后。”徐习澈进门见着跌坐在地上的李皇后,忙走了过去。

“习澈,你来啦。”李皇后见得徐习澈,一把揪住了他的手臂,如揪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的稻草。

“公公,”徐习澈扭头看向小城子。

“是,二殿下。”二殿下这个能来,自然是得了皇上的允许,小城子心明地点了点头,带着三名内侍退到了门外。

“母后,您先坐下。”徐习澈扶了李皇后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习澈,你皇兄怎么样了?”李皇后紧紧地揪着徐习澈的手臂,问道。

“母后…”徐习澈低下了头。

“快说,你皇兄怎么样了?”见着徐习徽的表情,一股不安涌上了李皇后的心头,声音也随之尖锐了起来。

徐习澈抿着嘴不吭一声。

“习澈,你这是要急死母后吗?”李皇后怒道。

徐习澈默然了片刻,这才说道,“母后,皇兄被贬为庶人,从皇碟中除名,赐死。”

“啊!”李皇后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又跌坐了回去,一脸的不可相信连嘴唇都没一丝血色,喃喃说道,“不可能?他怎么就能那般狠心?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抱过,亲过的长子啊!”

突然又定定地看着徐习澈,“你去求求你父皇,求他见母后一面,求他见母后一面,母后死了不要紧,可是你皇兄不能死啊,那是他亲生的骨肉啊,他怎么能那般狠心?连自己的亲骨肉都狠得下心,习澈,你去求你父皇,让他见母后一面,现在就去…”

李皇后摇了摇头,“不对,你跟你父皇说,他不见母后也不要紧,让母后死也没有关系,求他饶了你皇兄一命。”

“习澈,你去求你父皇,求他饶你皇兄一命,你们是兄弟,你一定要救你皇兄。”

“母后!”徐习澈见着几欲疯狂的李皇后,低声唤了一声。

李皇后几乎是揪着徐习澈的手臂,声嘶力竭,“他是你皇兄,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你得救他,你去求皇上。”

“母后,您为何要这么做?”徐习澈看着李皇后问道。弑君,成了就是君临天下,失败,就是如今的下场。在准备动手的时候,难道她与皇兄就没有想过如今的下场吗?

“为何要这么做?”李皇后喃了一句,然后双目赤红地看向徐习澈说道,“母后不这么做,你皇兄就毁了,炸毁堤坝这样的大事,死了那么多的百姓,你皇兄背上这么一个罪名这辈子就完了,就完了,你不知道吗?不拼一把,能怎样?可是那事不是你皇兄做的,你父皇不信。你皇兄是被陷害的。”

“母后,父皇自是了解皇兄的为人,您能看出来是有人陷害皇兄,难道父皇就看不出来?这么做…。”徐习澈把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弑君?父皇又不是昏君,不过是病了几日,这皇宫都在父皇的掌握之中,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往绝路上走啊!

“会还一个清白,要等多久?你求你父皇,让他饶你皇兄一命,你从小性子就敦厚,你父皇会听得进你的话的。他是你大哥,你必须救他。”李皇后抓着徐习澈的手,说道,“你去与你父皇说,这一切都由母后来承担。”

徐习澈看着李皇后,没有说话。

已经昭告天下的事,刚才金銮殿上父皇的神情与语气都很显然,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见着徐习澈沉默不然,李皇后扬手就一个耳光挥了过去,“他是你皇兄,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就如此袖手旁观?一点都不顾及兄弟之情?”

徐习澈捂住火热的脸,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李皇后,“母后,您真的是儿臣的亲生母亲吗?”

如果是亲生母亲,怎么能那般偏心?从小,看到就只有皇兄,皇兄比自己聪慧,比自己能干,他认。

但,弑君,这么大的事,他们也一丝风都不透给自己知道了,败露了,如今倒是自己的不是了,没有兄弟之情了!

母后真的是一点都没有为自己着想过的,自己去求情,有用吗?上有聪慧的皇兄,下有机灵的皇弟,他徐习澈从来都微不足道。

还有,这个时候,母后哪怕是为自己想那么一点点,断然是不会让自己沾上这件事,弑君啊!一沾上,自己的下场便可可想而知。

李皇后被问得一愣,愤怒地看向徐习澈,“本宫不是你亲生母亲,那谁是你的亲生母亲?啊?”

“可是,母后,那也是我的父皇,我的亲身父亲,您刚说父皇怎么对皇兄这个亲生儿子下得了狠手,当时你与皇兄怎么能那般如此狠心,下得了手?”徐习澈看向李皇后反问道,目光透着痛苦。

李皇后被反问得呆愣了片刻,然后突然就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然后顿住了笑,目光看向徐习澈。

虽没有徐习莛那般俊,却也是眉目俊朗,尤其是一双眼睛,平日里温和如平静的湖水,似是能容纳万物一般。

此刻却是闪着痛彻心扉的痛苦。

看着这双闪着痛苦的眸子,那些话,李皇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儿子,她并没有如长子那般寄予厚望,平日里要打理后宫,有寄予厚望的长子,还有年幼的女儿,这个儿子往往是被自己疏忽的。

今日,自己却强求他去求皇上饶长子一命,而长子却是要谋杀皇上的人!

到底自己都做了什么?

李皇后心口痛得似是万箭穿心。

“娘娘,二殿下。”小城子领着三个内侍走了进来。

“习澈,你出去吧,母后想要梳妆一番。”李皇后看向徐习澈说道。

“母后。”徐习澈不动。

“出去吧。”李皇后朝徐习澈笑了下,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是,母后。”徐习澈点了点头,退到了门外,直挺挺地跪在了门口。

李皇后坐到了妆台前,红丝红着眼拿着梳子给她梳头。

李皇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不知如何,李皇后就想起刚成亲的时候,那个时候,花样年华,花一般的容貌…如今的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已,脸上都是岁月的痕迹。

断然没有过去的娇容,也没有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如果,当年,皇上没有问鼎帝位,那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王妃,那是不是应该会更加快乐一点?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嫁入皇家,自己如今是不是公侯之家的当家主母呢?母贤子孝,儿孙满堂,夫妻相敬如宾?

可是,世间哪会有那么多的如果。

李皇后让红丝选了明蓝的宫装,然后,转身,挑了那杯毒酒,仰头一饮而尽。

“皇后娘娘。”红丝哭着跪地。

‘哐当’一声李皇后手里的杯子掉落在了地上,血迹从李皇后的嘴边溢了出来。

“母后。”听得红丝的凄惨的哭声,徐习澈推开门奔了进来。

李皇后看着带着寒风奔进来的徐习澈,嘴角边泛了一丝笑,对不起三个字都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咽了气。

第五十六章

徐习澈的泪水流了出来。

终究再偏心,这也是他的母后,骨血相连的亲生母亲。

徐习澈心里沉甸甸的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母后与皇兄谋杀父皇,父皇反过来把母后与皇兄给赐死了。

身为皇子,徐习澈自然是明白皇家亲情淡薄。

却,如今如此鲜血淋漓地直面,却是如此的令他痛彻心扉。

“殿下。”身后传来轻柔的声音。

徐习澈转头,见着温柔的妻子纪氏缓缓走了进来,眼眸里满满的都是担忧。

徐习澈愣愣地看着她。

“殿下。”纪氏伸出手,把徐习澈抱在了怀里。

徐习澈埋在纪氏的肩头,泪水无声地划过他的眼角,脸颊,滴落在了纪氏的脖颈里。

温热,湿湿的感觉。

纪氏看了眼身着盛装已然没了气的李皇后,闭上了目光,轻轻地抚着徐习澈的背,说道,“殿下,妾身陪您去皇陵为母后守陵,可好?”

宣文帝的旨意已经说明了,李皇后已然被废了后,是不能已皇后之礼厚葬,但是念在她是结发之妻,又孕育了皇子公主,皇上特恩赦她已葬入妃园。

徐习澈吸了一口气,良久头从纪氏的肩头抬起了头,红肿眼睛看着明媚大方的纪氏,点了点头,“如此,辛苦你了,你回去收拾一番,等我求了父皇,我们就启程。”

“东西妾身已经收拾好了,你去求父皇,妾身在母后这里等你。”纪氏说道,“妾身正好为母后收拾一些喜欢与常用的物事。”

徐习澈点了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对于徐习澈的请求,宣文帝直接准了。

阴雨连绵,寒风萧萧,几辆马车从西边玄雀门的直接往城外皇陵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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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殿

徐习远早早地就醒了,醒来就唤了青杨来,问了几个问题,随即下了地,坐到了软榻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卷书翻看了起来。

不时地抬头看了一眼明慧。

明慧安祥地睡着,眉心轻轻地地蹙起。

梦中,迷雾萦绕。

似是一直都走不到头,孤零零的举目无人。

突然浓雾一下又被风吹散了一般,目光所及之处,是悬崖,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一步一步往悬崖尽头走去。

明慧只觉得心如利箭穿过,慢慢地从心口往周身蔓延,直至四肢都沉痛了起来。

不要!明慧飞快地往前奔去,想要揪住那人。

然而,跑得再快,也来不及。

那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往下坠落。

“不要!”明慧大喊了一声,腾地翻身而起。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耳畔传来最是熟悉不过的声音,明慧透过泪水看着坐在身边的徐习远似是还没有从梦境中醒来,伸出手一下搂住了他,“你没事。”

“沅沅,做恶梦了吗?”徐习远轻柔地抚着明慧的背,说道,“我没事呢,只是做恶梦而已,别怕。”

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

明慧好一会才回神,松开了徐习远,端详了几眼徐习远,这才执了他的手腕,一边探脉一边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或是有什么特别的异样没?”

这毒,红尘如梦,她只是从师父的珍藏的医术上看到过。

怎么解?明慧却是没有办法。

“别担心,我好着呢。”徐习远轻笑,刚才青杨把情况都说给了他听,所以,他很很明白自己如今的状况。

看着眼前的明慧,徐习远眼底闪过浓浓的不舍与爱意。

三个月的时间啊!

怎么舍得她!

“不过,沅沅若是再不醒,我可是要饿死了。”徐习远眨眼把眼底的不舍都掩了下去,笑着说道。

明慧瞥了他一眼,静心探了脉,这才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自鸣钟,快正午了,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说道,“呀,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自己先吃?”

说完就看向端着热水进来的冰片与豆蔻,责备说道,“殿下如今有伤在身呢,你们就随着他来?”

“我去前面等你。”徐习远笑了下,把手里的书卷搁在了一旁,起身出了房。

“郡主,六殿下刚喝了药,吃了点心垫肚子的,奴婢等劝他先用早膳,他就是不肯。”豆蔻一边伺候明慧梳洗,一边说道。

明慧点了点头。

徐习远如今有伤又中毒,他自己当然不会真的那么任性胡来的。

梳洗完毕后,明慧去了外面的饭厅。

“郡主,您的药。”刚坐下,豆蔻就端来了一碗药。

明慧毫不犹豫地端起碗,喝完了。

为了控制他身上的毒,明慧知晓昨晚自己是心力耗尽,接下来的日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自己的身体自然是要好,才能有力气打这场硬仗。

“皇帝表舅对皇后与大皇子是怎么处置的?”吃了饭,明慧就叫来了冰片,问道,也没有避开徐习远。

冰片把皇上对李皇后与徐习莛处置说了一遍。

明慧听了没有什么表情,李皇后与徐习莛两人能做出弑君那样的事情来,就得承担今日这样的后果,沉吟了一下又问道,“昨晚的刺客呢?”

昨晚因徐习远中箭,刺客的事倒就直接交给了禁卫军,当时自己也没有心思与精力再去过问。

但是,如今却是有那个精力去过问了。

到底是谁,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明慧眼眸闪过冷光。

“活捉了一个,皇上下了令让禁卫军严刑拷打撬开他的嘴,估计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冰片回道。

“嗯。你下去吧。”明慧挥了挥手。

“你怎么想?”明慧看向徐习远问道。

“几年前我遇刺,然后是南江府的决堤,再是昨晚的刺杀。”徐习远握着明慧的手,说道,“似乎并无联系。但是我有个感觉,这应该幕后主使是一个人。”

“可能还要加上沈贵妃。”明慧想了想,加了一句。

会是贤妃与徐习徽吗?

除去了徐习远,又扳倒了贤妃与徐习徽,坐收渔翁之利。

其他不说,那南江府的事,宋参将参奏的事却是做得太过愚蠢了,若所有的都是贤妃徐习徽,这样明显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不至于暴露如此明显的破绽出来。

到底是谁呢?藏得如此之深?

明慧抬眸看向徐习远,徐习远的眼睛里同样露出深深的疑惑与不解。

“别想那么多了,再藏得深也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徐习远笑着说道。

明慧点头。

心里的疑惑却依旧没有挥去。

明慧想了想,说道,“得把那人揪出来,藏得那么深的人,随时这么跳出来咬一口,真是防不胜防。”

让人不得安心。

徐习远眼眸闪过杀意,“希望能从那刺客嘴里吐出有用的消息。”

明慧赞同地点了下头,然后又看向徐习远问道,“你母妃,是否有什么仇人?”

近的,查不出,那如果从沈贵妃身上着手呢?

似那人是尤其恨徐习远,几次都想除掉他。

徐习远想了想,说道,“时间太久了,只过记得母妃为人行事很温和,与宫里的人都相处得极好。”

明慧却是不以为然,当时沈贵妃宠冠后宫,想来想要她死的人,很多!

“不说这些了,有什么想吃的没,我等会给做?”明慧问道。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徐习远一笑,说道。

明慧点头,陪着徐习远说了一会话,就见着他脸上带着疲惫,就直接让他去午睡,休息。

明慧出了房,一股冷风夹带着雨丝迎面而来,明慧站在廊下,仰望着灰色的天空,红尘如梦啊,中毒之人,会很嗜睡,然后梦中死去,自己用金针强行把他体内的毒压制住了,但是也只能压三个月的时间,如今虽然压制住了毒,但是他每日睡的时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日益增加,若时间一到,还寻到或是研制出解药来,那…

深深地吸一口气,明慧把眼里的泪水强压了下去。

“郡主,皇上已经派了人去西域寻找解药了,您别太伤心。”站在身后的冰片,低声劝了一句。

明慧点了点头,在廊下站了一会,才低声吩咐了豆蔻让厨房准备自己等会要做的食材,自己则是带了冰片去了芳菲殿的药房。

“郡主。”刘太医正在房里与金太医翻看着医书,见着明慧进门,两人忙行礼。

“免礼。”明慧对两人说道,然后又看向金太医说道,“金太医,皇帝表舅的身体还没有完全痊愈,你去表舅那边吧,那边只有李太医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这边有刘太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