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李氏更觉得自个得了脸了,连带着看其他几房妯娌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屑。在他们忙碌的同时,夏冬雪安心的在荷花苑里过着自个的清闲日子,既不用操心新年祭祀,也不必费心预备年礼,甚至连走亲戚都没需要了。她除了每日里陪着悠姐儿玩一会,便是看书写字,还得空给弟弟织了件春装……

眨眼间,新年到来,夏冬雪和至哥儿坐在老太君身边听戏。晚些时候,一车车不同人家送来的礼物被抬进了镇国侯府,其中有几挑东西是专门送给寄住在镇国侯府的夏家人的,让冬雪有些惊讶。因为他们夏家在京中有宅子,一般都是往那里送的。

“不过几挑东西,也好意思往侯府上送……”李氏虽然如此说着,却也是如实报告给了薛老太君。薛老太君急忙命人问了来人,居然是静安王府送上来的东西。夏冬雪听后也十分吃惊,她不认为她爹和静安王有啥深交的情意……

李氏吃味的瞄了夏家两个孩子一眼,心道:“什么时候夏府和静安王府扯上关系了?还特意将东西送到侯府来,必然是也有老太君的一份了。”而实际情况是,不只老太君有份,连她都有礼。夏东至拍了下脑袋,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姐姐耳边咕哝了一句,道:“前阵子苏家二哥哥去国子监找过我,说是他给姐姐,哦不,他爹给父亲和侯府备了年礼,会送到府上……”

夏冬雪顿时无语,不知道该说苏老爷是个实在人,还是个没规矩的老头子,还好东西是以静安王府的名义送的,否则岂不是又让人说了什么闲话。

苏孜丰送来的年礼东西不多,却都十分精致,有几款精美的江南砚台是送给几位哥儿的,还有几盒子不知道名字的海外贵茶是送给几位老爷的,并且有一挑子人参燕窝等上好的药材是给老太君养身子的,另外有单独一挑子京中都看不到的域外宫花头饰,专门孝敬几位夫人和小姐们的,让李氏十分诧异。心里想着,这苏老爷是求夏子旭办什么事儿吗?还是想借着夏家搭上侯府这条线,否则未眠太用心了吧。当然,还有剩下的一挑子东西是指明给夏家小姐和至哥儿的。

薛老太君一把年纪,虽然好奇什么东西是专门给外孙女的,却没好意思当场验货,只让人搬进了荷花苑。待夏冬雪将东西打开,顿时面红耳赤的瞪了夏东至一眼,道:“你去跟苏孜丰那个没眼见的人说,他当咱们夏府是什么人家了,怎么可以……怎么能……”她最终是没说出那难听的话来,只是一把将给眼前的画轴给卷了起来,琢磨着如何处理。

“天啊,姐姐,这可是贺子千的真迹哦。”夏东至不由得佩服起苏家二哥的大手笔。只是他也觉得奇怪,人人都道贺子千的画千金难寻,这苏孜丰应该不是凭着银子才让其起笔的。

“真迹,真迹!”夏冬雪在看清楚那画上的人是自个的时候已经被气的无法言语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她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只是这贺子千也真是个奇人,他都没见过姐姐,单凭别人的描述,就能画的如此惟妙惟肖,真是高手啊……”夏东至凛然还沉浸在人家的画意之中,丝毫没发现自家姐姐早就快要爆发了。

“你不在国子监好好读书,怎么还跟苏家有联系?爹是皇上近臣,那苏家是静安王府的亲戚,虽然静安王是皇上的嫡亲弟弟,但是因为太后的过分宠溺,未眠不是和皇帝隔了心的,你少于他们家接触!”

夏东至微微一愣,道:“哦,姐姐我忘了跟你说了,孜丰哥也打算留在国子监读书,三年后再回乡应考,如今静安王正给他办手续呢……”

夏冬雪一时无语,只想着这京城是真没法呆了,才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就又生出了个苏孜丰。

夏东至看长姐脸色不好,如实道:“姐姐,那苏家二哥还偷偷告诉我,说他爹同意去向父亲……向父亲给他和你提亲,只不过因为爹这次任命太过仓促,才没来及启口额……”

夏冬雪狠狠的拍了下他的额头,说:“他自个是个傻的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人家背后议论自己的姐姐?”

夏东至急忙摇头,道:“我哪里有,如今那国子监里的人都一个个眼高于顶,神气的要命,谁跟他们闲聊啊。只是苏家二哥和我自小便玩在一起,他又似乎真对姐姐很是……很是那什么,我才多听了几句。”

夏冬雪见至哥儿露出了红红的眼睛,便没忍心再苛责什么,只是叮嘱他日后万不得再和那苏孜丰说她什么。夏东至渐渐年长,也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可惜他总觉得,苏家二哥似乎对姐姐十分执着,这次又借着静安王府送礼,莫非是苏老爷将此事告诉了静安王妃,那苏家的姑姑才会故意打起静安王府的名头,似乎有意给自家侄儿脸面的意思。

夏冬雪比至哥儿想的还要多些,她不怕苏家老爷和她爹提亲什么的,她担心的是别介苏老爷借着王妃的名义,向一向宠爱静安王的太后启口,那么他父亲,又该如何回话。只怕这里面除了苏家自个的私心,那静安王难道就不想拉拢自个的父亲吗?又或者让父亲和皇上隔了心……

静安王是先皇嫡亲的儿子,又是圣上的嫡亲弟弟,对于太后来说,怕是还更加心疼自个这个没坐上皇位的幼子呢。如今皇上年长,几个儿子闹的又欢,大殿下已经被拉下了马,静安王当真没有那上位的心思?或许苏孜丰自个对她是有那么点少年郎的情意,但是这事落在他姑姑静安王妃的耳朵里,怕是会有另外一番用处吧!

夏冬雪越想越觉得心慌,如今父亲不在京城,以镇国侯府的势力眼光,怕是觉得和静安王扯上关系还是个好事呢,不会做太多防备的打算,要真是哪天一头雾水的来了个太后赐婚,让他那死心塌地为皇上卖命的父亲情何以堪啊。那静安王府敢如此明目张当的给侯府送礼,怕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夏东至看着姐姐脸色越发阴沉,也觉得事情似乎偏离了他最初的认知,皱着眉头,道:“姐姐,干脆我去找那苏家二哥,跟他摊牌好了,让他莫打你的主意……”

夏冬雪一把按住了他,严肃道:“你胡乱说什么,我和苏孜丰认都不认识,什么打主意的,你别胡说八道,反倒让人利用了去。”

“哦哦……”夏东至有些心急,越发认为静安王府这礼送的蹊跷。

“我去给娘写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贺州,这种事情,你我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只能父亲做主。那些人以为趁着父亲不在京中,皇上又忙于处理大殿下的残留事宜,便没人注意了他们,想暗中行事,也未必能成功。”她想了一会,眼睛一亮,道:“至哥,你如今还和隋么宸练武?”

夏东至一听气隋么宸的名字,整个人立刻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说:“我哪里有拒绝的机会!”

“那个霸王周围可有人伺候?”

“什么?”

“就是幕僚!”

夏东至想了一会,说:“有个姓廖的大人,别提了,我觉得他也老教导我。快烦死了。”

夏冬雪垂下眼眸,小声道:“你不妨将静安王府莫名其妙的给咱们家送礼的事情委婉透露给那个廖大人,兴许,恩,有点用处。”

“啊?”夏东至有些犹豫,这事不是别让人知道的好吗?

夏冬雪淡笑不语,她只是觉得,以大公主的心性,为了保隋么宸不会出大事,必然在儿子身边安插幕僚眼线,若是让大公主知道静安王府的行事做派,怕是会率先加以阻挠。毕竟,大殿下倒了以后,二皇子可是名正言顺最接近皇帝储君之位的人选啊。大公主怎么会让别人轻易破坏?夏东至不明白姐姐的想法,但是他一向听夏冬雪的话,便琢磨着啥时候和那个叫做廖秋的大人,闲聊一下。虽然有些时候,他也觉得廖秋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的。

第61章:对策

夏东至在国子监的日子过得还算如鱼得水,认识了几个京城的公子哥。

有的人听说他住在外祖母家,便借机打听了一些如哥儿的事情,夏东至听来听去发现这群人竟是在议论表哥的美貌如花,心生厌恶之感,渐渐疏远了他们。因为隋么宸对夏东至的过分“关爱”,那些原本打着欺负外地来新生的人,都绝了这方面的心思,其中有个叫钱浩来的,是为数不多和夏东至关系尚可之人。

“小至兄弟,你和方老师班的徐旺青很熟悉吗?”

“嗯?”下课后,夏东至被钱浩来拖住,他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呢,居然是询问徐旺青的事情。钱浩来有些不好意思,他本不是八卦之人,但是他小姑……

“我们是同乡,又在秋山书院一起读书过,怎么了?”

“我听说他是你们本地的谢元?”

夏东至点了点头,道:“史上最年轻的童生呢。”

“哦……而且还尚未议亲?”钱浩来说完就红了脸颊,他听娘亲说,她那个眼高于顶的周家表妹,居然看上了徐旺青,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的单相思起来。

夏东至一听是男女之事,便脑袋变大,紧张道:“我和徐大哥不熟悉,他只是比较照顾我而已,这些事情,钱大哥还是找人去太仆寺卿家直接打听比较好吧。”

“咳咳,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因为听说他经常辅导你功课的……”

夏东至皱着眉头,疏离道:“还好吧,我们毕竟都在秋山书院读书过。”

钱浩来发现了夏东至的不快,尴尬道:“嗯嗯,是我逾越了,久仰其才情,想要和其认识一下,如果小至兄弟不麻烦的话,能否给我引见一下呢?”

夏东至犹豫的点了点头,心想反正以徐旺青那冷漠的性子,自有应对之法。只是他没想到刚应了钱浩来的请求,后脚就在门口撞到了徐旺青。那钱浩来自然是非常热情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徐旺青纳闷的看着对方,嘴角轻抿,一言不发。

钱浩来吃了个闭门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排解现场的冷漠,便主动道:“我听说学院旁边新开了一家湘菜馆子,不如我们一起去吃饭可好?”

夏东至踌躇的望着徐旺青,他可不觉得自个有能力为其做主。徐旺青摇了摇头,道:“我找至哥还有点事情。”

“额……”钱浩来闷了一下,自打圆场的说:“那,那改日也成。”他见徐旺青始终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心里略感不快,又无计可施,便率先离开,心里不由得烦躁起来,他娘让他帮着看看徐旺青的性格人品,可是要让他看,这人分明是个百毒不侵的漠然男子,他就不明白,周家那个小家伙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夏东至见对方走远,摸了摸后脑勺,道:“徐大哥,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旺青没说话,只是问了下他最近的功课,夏东至想起他刚才的言辞,说:“对了,你刚才说找我有事,是什么事情啊。”

徐旺青愣了一下,简单道:“吃饭……”

夏东至顿时无语……因为腊月里的京城是非常寒冷的,街面上的人并不多。徐旺青披着了一件白色的貂袄,他脸颊白净,冷硬英俊,不管说话走路都习惯挺着背脊,下巴微扬,给人以疏离之感,在这道路上显得异常扎眼。只是或许正因为这种天生的冷漠气质,不由得给他整个人带了点神秘的气息,让未出阁的女子看到,就想忍不住再看几眼,从而想入非非。

比如从一品户部尚书周仿之女,周岫丽便是一次偶然和徐旺青的街上巧遇,就记住了对方,私下让人去打探,得知是江南织造徐府家的嫡长子。又因其在南方的事迹,对他更推崇几分,也顾不得什么女儿的娇羞,和母亲钱氏坦诚相告。

周岫丽是周仿幼女,从小被捧在手心尖上的宝贝,性子泼辣刁蛮,几次意欲给她议亲,都被其找各种理由给搞黄了,因为其祖父是圣上老师,姑姑又是宫中贵妃,虽然没有给皇上生下一男半女,但是因为其才情,倒也深得皇上喜爱。当年太后想给苏家女找点脸面,便是让其认了周家为干亲,这才入了静安王府当成了侧妃。如今钱氏见女儿好不容易主动提议亲一事,便舍不得回绝了她的执着,先跟自家嫂子讲了一下,让侄儿去看看那徐旺青,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夏东至和徐旺青进了国子监旁边的进士楼,挑了个临窗的雅座,才一坐下,便看到隋么宸正骑着高头大马在街上巡视。隋么宸抬头,也看到了夏东至,让热情的小二拴着马,自个上了楼。

“怎么下课了没直接回家?”

隋么宸得了大哥嘱咐,真心把夏东至当成了自个的小弟,做事情完全不和他客气。

“这位是?”他看着正用一双深黑色瞳孔打量自个徐旺青,不快道。

“这位是徐大哥,我们是一起从江南来的同窗,他是我的……学长。”

“哦,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就好。”隋么宸随意道,直接要了一碗酒,端起来就喝了起来。廖秋还纳闷怎么二少爷一转眼就不见了,找了好一会,方发现了他的马,匆匆忙忙的跟了上来。他可是知道主子的性子,一眼都不敢跟丢的。

夏东至猛然想起姐姐前几日的吩咐,分外热情的招呼起了廖秋,让徐旺青和隋么宸同时侧目。这两个人性子相差极大,四个人几乎没有任何沟通的吃了一顿闷饭,然后散伙。夏东至琢磨着如何将静安王府的事情透露给廖秋,便主动跟着隋么宸一起朝城外走,还找了个理由道:“隋大哥,反正咱们顺路,你就稍稍我呗。”

隋么宸不屑的盯了他一会,道:“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自个回家?”他虽然蔑视他,却没有轰至哥儿离开,只是没搭理他快马加鞭的跑在前面。夏东至正乐意他闪人呢,反正姐姐的意思是让大公主知道,而不是隋么宸知道,否则以那位的大嘴巴,全京城的人都该知道了。

廖秋原本想追过去,却见夏东至不知怎么回事,撞了一下,包里的物件全掉到了马下,散落一地,其中有几件极其珍贵的物件露了出来,让他忍不住侧目,那砚台和墨,还有一支硬笔,似乎是前阵子大公主从南域带入皇宫献给皇上和太后的,怎么如今这至哥身上会有如此珍贵的玩意?他可不记得皇上最近将这支笔赏给过镇国侯府或是夏家。

夏东至见他眼睛盯在了静安王妃送来的那支硬笔上,觉得自个做的没错,原本是打算趁廖秋帮他收拾的时候,顺便抱怨一下,如今倒是可以顺着他来说了,便主动道:“廖大叔可是喜欢这支笔?”

“额?”廖秋一怔,奇怪了,平日里这夏东至见了他和隋么宸可是转眼就跑啊,今个竟是主动攀谈起来?有些反常吧……

夏东至见对方生疑,很是天真的笑着道:“要是一般的物件送给廖大叔都是无所谓的,只是这笔可是静安王妃特意送到侯府上给我和姐姐的东西,不太好转送他人。”

“静安王妃?”廖秋原本没太注意,不过片刻间,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静安王府想和夏家交好,送礼什么的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何要送到镇国侯府上呢?还是如此贵重之物。他见东至年龄小,忍不住打探道:“我们公主府也有送给夏大人年礼,不过都直接送到了你家庄子上。”

夏东至迷惑的看着他,说:“我和姐姐也挺奇怪的呢,因为只有静安王府的这份礼是送到了外祖母家,不仅送给我们,还给外祖母和几位舅舅都备下了厚礼,让人好生诧异呢。而且,那单独给我姐姐的礼物更是……”他急忙假装捂住自个的嘴巴,很是懊恼的模样,喃喃道:“坏了,我又多嘴了,回去定要挨姐姐骂……”

廖秋此时心底一惊,要知道他是常年在隋么寒身边伺候的幕僚,脑袋瓜子转的极其之快,隋么寒不过是让他赴京帮着宸哥儿,便让他看出隋么寒不对劲的地方,何况是此时静安王妃莫名其妙的给夏家小姐送礼,还特意送到了侯府上的事情了。并且,这其中最让人费解的是此事做的极其低调,大公主似乎尚不知情,要知道,不管静安王府是否对蒋家,或者夏家有什么想法,在廖秋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们的大少爷,可是对那夏家小姐有份别样的心意?

要说没有吧,他看着隋么寒长大也有十余年了,自己家主子的脾气秉性还是十分了解的,那人断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恩情,便让他立刻赶赴京都,并且特意嘱咐自个的弟弟对林家多有照顾。可是要说有吧,他们家主子又着实没有提出来这件事情,否则怎么着也要主动告诉大公主,先将人定下再说!

夏东至没有理会廖秋变幻莫测的表情,反正话已经带到,他算是能回去和姐姐交差了。依照夏冬雪的意思,静安王要是有借着苏孜丰的亲事拉拢夏子旭,或者让夏家和皇上隔心的目的话,就必然会通过太后行事,否则以他爹和皇上彼此的态度,谁会搭理这样一门亲事?所以如今唯一可以依仗的便只有大公主了,她是定不乐意看到事情这样发展下去的。

廖秋果然将此事记在心里,禀告给了大公主。大公主心头微微一震,难怪这几天老在宫里遇到静安王妃苏氏,又是帮着太后抄佛经吧,又是带着自家侄女在几位贵妃面前转悠几圈,她本以为她图的是苏家女儿的事情,没想到还扯上了苏家儿子。不过想想近年来静安王的行事,确实是越来越过不安分,当然这和太后的宠爱是分不开的。

老人嘛,年岁越大,便越疼爱小的。静安王和圣上本是一母同胞的嫡出兄弟,却输在了一个幼字上,不管什么都要差兄长一截。当年,太后会将一个皇商女儿许配给小儿子当侧妃,又看在其连生三子上扶了皇商女儿为正妃,未免不是怕幼子妻家门第太高,影响了长子的权势。如今圣上登基数十载,早已坐稳了江山,膝下又有好几位皇子,其中不乏成年有才智之人。太后此时老了,便会经常回想往事,不由得总觉得亏欠小儿子多一些,忍不住处处偏宠,补偿于他。

圣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没有太多计较。但是这不计较的前提是静安王始终是静安王,别介跟大殿下似的,得寸进尺,起了谋反之心。可是人往往如此,即便知道前途一片渺茫,依旧不乐意老实活着,愿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东西,搏上一搏,又或者随时恶心恶心别人。人人皆知皇上信任的人不多,能用的更是少之又少,他们算计了夏子旭,到底图的是个什么。

大公主攥了攥手心里的佛珠,不屑的扬起嘴角,好一个静安王妃,怕是最近活的太安逸了,才会有了这种糊涂心思,看来,也该是给点教训才是。

廖秋从主屋出来以后,例行公事向远在南域的隋么寒发去了报文,只是在京中大事的最后面涂涂改改了好几次,写上,据闻,静安王妃有意替自家侄儿和夏府嫡女联姻……

第62章:入宫(上)

过了腊月,新年初始,各个府上的命妇都要进宫朝拜太后。自孝文皇后逝去以后,东宫后位空了了好些个年头,近来有人因为大殿下涉嫌逼宫的事情,建议尽早立下后位,确定储君人选,以备防止日后若是京中局势不稳的话,大乱时有人可以震慑后宫。如今后宫事宜主要是由锦德贵妃,玉德贵妃,凤德贵妃三位贵妃娘娘共同打理。其中凤德贵妃便是周家的女儿,静安王妃认了周家为干亲,私下里唤她一句大姑姑。

凤德贵妃的父亲曾是圣上的老师,两个人幼时便是熟识,虽然凤德贵妃因为身体的缘故,并未留下一男半女,却也深得皇上的尊敬和喜欢。说是命妇一起朝拜太后,不过是太后在珠帘香案后坐着,众命妇在女官引导下磕头而已。除了一些和宫中贵人有深交之者,大部分人朝拜完了便会被遣出皇宫,或者在宫内接受赐宴,彼此交流闲聊一下罢了。静安王妃是太后小儿子的妻子,又是凤德贵妃的干侄女,自然位于命妇班首之位,属于那种朝拜完了以后,可以进入后宫觐见贵人的超品命妇。

太监和女官见命妇们行礼完毕,便主动上前,带着可以入后宫的几位贵人去各个宫院说话。静安王妃身后跟着苏孜纯,苏孜静,她得了族里的信函,打算为两位苏家姑娘,在京中谋个好的亲事。她听说周家有几个年龄合适的嫡子,便想着和周家亲上加亲。除此以外,玉德贵妃的儿子,六皇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苏家女儿坐不上正妃的位置,侧妃还是能够争上一争的。想当初,她不也是侧妃而已嘛,现如今还不是靠着为皇家延续香火的名头,扶了正妃。只是她忘了,她自个能够爬到如今的位置,和当年静安王妃早逝有些关系,再加上她虽然是商贾之女,却得了太后的青睐,还认了周氏干亲,以周家女儿的身份嫁入王府做的侧妃。

凤德贵妃住在后宫东侧的凤德宫,她疲倦的在宫女的伺候下脱了一层层的礼服,冲着外面恭敬站着的静安王妃,亲切道:“梧凤既然到了,便进来吧。”

苏梧凤知道凤德贵妃并无子嗣,所以待周家的几位侄子侄女甚好,虽然她并非周府亲生,却因为当年曾侍奉在太后身边,深受凤德贵妃高看,再加上时日久了,凤德贵妃待她倒也生出几分偏爱的真心。

“哦,孜纯,孜静也过来了呀。”凤德贵妃一边喝着侍女递上来的暖茶,一边任由下人揉捏着她不太舒服的背脊,轻声说:“都赐座吧。”

周氏身体一直不好,苍白的面容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愁容。苏梧凤看了,启口宽慰道:“每到这年口的时候便会觉得特别的忙,娘娘千万要注意身体,我娘家从海外带来了许多珍贵的药材,已经递到陈嬷嬷那里去了。”陈嬷嬷是周家的家生子,从小便跟在凤德贵妃身边,终生未嫁,手中的权利等同于凤德宫的管事。

凤德贵妃半靠在暖炕上,眼角挂着淡淡的皱纹,说:“你的心意,我一直知道的。我们先歇息一会,待会还要去祥和宫给太后请安……”

苏梧凤点头称是,心里琢磨着如何启口关于自家侄儿的婚事。这件事并非她一人的主张,而是夫君静安王的意思。几位宫女端着装着蜜饯,果脯的盘子放在小桌上,凤德贵妃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姑娘,笑道:“不愧是苏家的女儿,这模样生的真是水灵清秀。”

“娘娘说笑了,这话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起,否则暗地里又开始得意了起来。”苏梧凤虽然谦虚的说着,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欣喜的笑容。

苏孜纯和苏孜静,一个亮丽高挑,一个儒雅娴静,都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请了宫里的教养嬷嬷亲自在王府里调教她俩儿,如今已经和刚来时大有不同。要是孜纯丫头的性格再稳靠些,她就更放心了。不过不是有人就喜欢这种率真性格的女子吗?比如三皇子的嫡亲弟弟六皇子殿下,似乎就好大胆的姑娘家。

凤德贵妃和苏梧凤话了一会家常,突然道:“对了,你前阵子跟我提起的那件事情,我探了下太后的口风……”

苏梧凤一怔,眼睛一亮,立刻洗耳恭听。她那日收到兄长信函的时候还有几分诧异,后来仔细一想,如今苏孜丰是苏家最有希望走仕途一路的子嗣,若是能和士林望族夏府结成姻亲,倒是对丰哥儿未来的发展很有好处。只是虽然她不乐意承认,以那夏家的门第和声望,怕是会嫌弃苏家皇商的身份,所以才忍不住跟王爷唠叨了几句,没想到静安王却说这是门好姻缘,还让她进宫求见贵妃娘娘,说是实在不成,他亲自求到太后那里都是可以试上一试。

苏梧凤没想到会得到自家老爷那么大的支持,后来仔细一琢磨,就觉出了不同的味道。但是不管如何,苏家要是能娶了夏子旭唯一的嫡女,于他们家总是好处大于坏处的,她自个又何乐而不为,卖给夫君一个面子呢。

凤德贵妃看着眼前一脸殷切期盼的女子面颊,不由得尴尬的嗑凑了一声,道:“我看太后那意思,倒是觉得夏大人家的姑娘若是出挑,可以试着给……咱们家老二,议亲呢。”

苏梧凤顿时愣住,脸颊不由得一阵羞红,这里外里说来说去,太后还是觉得夏家大姑娘配个皇商之子,有些说不动皇上和夏府吧。但是自个的儿子……苏梧凤垂下眼眸怔了片刻,这事若是让她的夫君知道,怕是乐见其成。反正不管是苏家嫡子,还是静安王府的小世子,哪个和夏府嫡女联姻,对于静安王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苏梧凤的初衷却是先考虑自家的侄儿,毕竟她的儿子不愁找不到世族女相娶,而丰哥儿就差点意思了。于是她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叹气道:“娘娘有所不知,我之所以那日会开口说起这件事情,实在是,我那侄儿早就和夏家姑娘有些渊源。”

凤德贵妃一愣,好奇道:“此话怎讲?他们同处江南倒是真的,可是以我们对那夏子旭的了解,夏府规矩极多,怕是对女儿的教导更是严厉苛刻,她又怎么有机会和你侄儿结下渊源。”

苏梧凤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说:“我只是听侄儿说过,他们曾一同参加过几次宴会,我侄儿曾意外摔倒过一次,碰巧遇到了夏家姑娘,舍给了侄儿一些药膏,虽然不过是片面之缘,但是这孩子却是个认真的主,便从此觉得这世上谁都没有夏家大姑娘好了……”

“扑哧”一声,凤德贵妃忍不住笑了出声,道:“真是个小孩子呢。”

“可不是嘛,我有时候也觉得夏家毕竟是百年望族,或许会介意和商家联姻,才求到了娘娘这里。只是觉得侄儿既然有这份心意,便定会真心待那夏家姑娘,想成全了他们这份单纯。”如今这宫里最缺的便是单纯,苏梧凤相信,她如此说,凤德贵妃必然会生出几分怜悯。

凤德贵妃点了点头,果然觉得苏家侄儿的心思甚是难得,幽幽道:“我明白了,我抽空再同太后她老人家讲一讲吧。”

苏梧凤听后,喜出望外,开心的改口道:“那侄女,就谢谢大姑姑了。”若是明明想给苏家说去的姑娘,最后落在了自家儿子身上,苏梧凤自个觉得有些在苏家丢了脸面。此时得了凤德贵妃的承诺,心里变得轻松起来。或许这对于她的夫君,静安王来说,落在谁的身上都是一样的,但是对于苏梧凤来说,这事儿,就算是不成,也不能让自家儿子和夏府姑娘对上,否则她还哪里有脸面去面对苏家的亲戚?不知道的以为是她就这点能耐,办不成事情也就算了,还明摆着打了苏家的脸面,让人觉得苏家就是配不上夏府,才会有如此安排!

“此话待会咱们私下再说,如今时辰不早了,太后那里应该是更衣完毕,你今日进宫,怎么都要去露了脸,打个招呼。”凤德贵妃命人给自个穿衣,静安王妃待在一旁好生候着。

祥和宫内,大公主早早的陪着锦德贵妃侍奉在太后身边。她如今丧夫,在京中又无太多交好的亲眷,平日里除了在锦德贵妃面前尽孝,便是在太后面前一起听佛经讲道。太后怜她早年便远离京城,如今回来了又是孤身一人,再加上大公主是当年圣上最早的子嗣,最初也是由太后亲自养在身边的,所以太后对于大公主,从心里本身就多了几分偏宠的疼爱。

屋子里,太后正听着大公主讲述南域趣闻,不由得哈哈大笑之时,外间传来了一声大嗓门的通告:“凤德贵妃,静安王妃求见!”

太后听罢,敛起笑容,出声道:“还通报什么,快去把人都请进来吧,阿若本身身子骨就不好,外面又冷,又不是外人,玩什么求见来求见去的事情!”阿若是凤德贵妃做姑娘时候的名字,太后早年叫习惯了,如今也是懒得改口。

大公主一听静安王妃来了,眼波微微一转,抿着的嘴角轻轻上扬,回头看了一眼待在身边伺候自个的女官,点了下头。那女官随后轻悄悄的随着其他宫女一同出去请人,却没有同凤德贵妃一行人回来。

第63章:入宫(下)

凤德贵妃,静安王妃,苏家的两个女儿随着引路宫女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正中的床榻上躺着一位双鬓白发的老人,这位正是仁慈太后,她的两侧坐着几位宫装女子,分别是锦德贵妃和大公主。

“若儿来了?快离我近些……”仁慈太后笑着说道,她总共三个嫡亲儿女,其中二女儿嫁入了周家,所以一直待周氏极其亲和。大公主主动给凤德贵妃让了座位,换到了锦德贵妃右侧。静安王妃和苏家女儿坐在凤德贵妃的左下侧。

“臣女苏孜静,苏孜纯,拜见太后娘娘。”苏家的两个姑娘在静安王妃的示意下,主动请安。

“起来吧。”仁慈太后心情不错,不拘小节的摆了摆手。她的床边有一本经书,静安王妃看在眼里,笑着说,前阵子我和两个侄女去**寺听经,慧和主持还说我家静儿极有慧根,偏要留她在寺里小住几日。**寺是大黎国少数肯收俗家弟子的寺庙。

“哦,是吗?”仁慈太后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信佛讲道,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苏孜静。后者在姑姑的暗示下,回答了几个问题,还在太后的启发下,背了一段经书。这经书里的内容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了,全是为了在太后面前露脸。

仁慈太后果然上下打量了好几次苏孜静的模样,见她落落大方,安静从容,多了几分喜欢,说:“如今像你这样背得下去经文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大公主眉眼微挑,心里想着,这苏孜静倒是个不错的姑娘,静安王妃也算拍对了马屁。

苏孜纯见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姐姐身上,脸上难免出现了一丝异色,原本这经文她也是背过的,偏偏小姑说什么她性子不如姐姐沉稳,死活不让她走如此套路,眼看着在太后面前出彩的事情被姐姐抢了去,她心里多少有些不甘难过。

静安王妃话未说完,门外一个宫女又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鞠躬行礼道:“玉德贵妃带着六皇子和四公主殿下在宫外候着。”一时间,静安王妃神色微异,扫了一眼自家侄女苏孜纯。

仁慈太后愣了一下,淡淡道:“这里有几个姑娘,小六年岁大了,不能再同从前似的惯着她,让人弄个屏风,让他在屏风外面站着说话。”

片刻后,一身金黄色宫装的女子笑着走了进来,给太后行礼。

“行啦,你赶紧起来吧,明知道我这有女眷还带着小六过来,折腾什么呢。”太后佯怒的编排着玉德贵妃,嘴角却是始终扬着,明明心里是不气的。

玉德贵妃出身世族,祖上早期也是将门之后,陪着先祖皇帝闯江山的。或许是因为如此缘由,玉德贵妃自从进宫后便一直是个爽利的人,骑马射箭样样皆通,和其他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不同,得皇帝高看了几分,不由得多了几分宠幸,再加上玉德贵妃肚子争气,接二连三的诞下皇子皇女,原本有些对她行径非议的仁慈太后,也逐渐改观,对她多了几分纵容偏疼。

“老祖宗偏心两位姐姐,让我在外面等了那么久。”玉德贵妃嘴角微扬,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静安王妃和苏家的两个侄女,便跑到仁慈太后身边说话,言语之间,好是委屈。

仁慈太后知道她平日里就是这个德行,笑骂道:“如今只有偏你的心,哪里让你等了,就知道说胡话。”

玉德贵妃腼腆的笑了两下,冲着静安王妃,道:“这可就是传说中的苏家姑娘,真是标致。”

静安王妃不好意思的谦虚了一番,玉德贵妃见锦德贵妃起身去拿桌上的佛经,便利落的做到了仁慈太厚和大公主的中间,挽着仁慈太厚的手臂,说:“我家六儿偏嚷嚷着要给太后娘娘请安,我琢磨着这头都是姑娘,不打算带他来,谁知道他就是个执着的主,还说太后娘娘在**(宏法)寺做了那么多天的法式,好几日未见,可想着了。”

仁慈太后一听,笑了起来,道:“罢了罢了,他有这个心便是好的。”

此时,屏风后面立刻传来了一道男声,清脆悠扬,有力顿挫的说了一套献礼词,着实让仁慈太后的脸上笑开了花。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又有女官问话之声,片刻后便有一名太后身边极其得力的嬷嬷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眯着的眼睛扫了一眼静安王妃,禀告道:“奴婢给太后娘娘道喜来了。”

大公主嘴唇微微一翘,笑着说:“今个好事儿还真是多呢。”

众人一阵符合,都听着这到底是何喜讯。那嬷嬷犹豫了片刻,恭敬上前,对太后一旁的女官耳语了几句,那女官琢磨了片刻,见静安王妃正好奇的看着自个,便也学着嬷嬷走到了仁慈太后身边,小声的说了句话。

仁慈太后脸色一怔,随即问了句:“此事可是真的?那叶氏入门也已多年,今个倒是开花结果了。”

静安王妃在听到叶氏二字时微微一愣,她不知道这叶氏可是自个家里的那位侧妃叶氏,又或者另有其人。只是能让太后娘娘记住的叶氏,似乎也再无他人了!一时间,她只觉得胸口微堵,喘喘不安。

叶氏本名叶芙蓉,是北漠抚州藩王叶家的嫡女。当初皇帝消藩,原本是打算将叶氏女收入宫中的,只是谁知道那叶氏女扮男装一路随着队伍来到京城,“偶遇”静安王,彼此生出了一些“情愫”,无奈当时苏氏已经被太后扶正,叶氏女又身份尊贵,便有人上书皇上,不如封为平妻。不过这事被当时的御史大人给驳回了,再加上叶家身份显赫,皇上似乎也不太希望这样的女子嫁给嫡亲弟弟,最终在太后的协调下,允了侧妃。好在叶氏自个不甚介意,否则苏家这静安王正妃的位子还真坐的不踏实。静安王年长叶氏十五岁之多,见到年轻美貌的娇妻自然倍加宠爱,只是不知道为何,叶氏的肚子一直未有音讯,这虽然是苏氏希望见到的结果,但是对于想靠着叶氏拉拢北漠叶氏一族的静安王来说,着实不是个好消息,所以他一直希望叶氏可以怀有自己的子嗣。如今刚刚得了太医的肯定,也不管是否打了自家嫡妻的脸面,便迫不及待的命人进宫告知太后,多多少少有防范其他有心人想隐瞒此事的心思。

仁慈太后年老后一向特别宠爱这个小儿子静安王,此时更是真心为他高兴,便冲着几位贵妃娘娘笑着道:“还真是个天大的喜事,刚刚静安王派人来说,叶氏诊断出了喜脉了!”

顿时,有人不由得看了一眼静安王妃,后者脸色苍白,但是还是强忍着扯出了一抹笑容,道:“看来是刚刚请太医过去的,白天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的。不过王爷子嗣一直不多,如今叶妹妹诊出喜脉,想必我家王爷,定是非常高兴的。”

“嗯嗯……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仁慈太后随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