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贵妃娘娘立刻附和起来,说着如何要让叶氏好好补补身子,那远在北漠的叶王爷,怕是会立刻让人进京伺候呢。苏孜纯偷偷的瞄了一眼小姑,发现静安王妃的双手始终攥着手帕,不停的揉动。苏孜纯暗自琢磨,这叶侧妃怀孕的喜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个众人都在,姑姑又进宫的日子特意禀告给太后娘娘,倒真是会挑选时机。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是担心有人害了自个的孩子,还是邀宠或者其他的目的多一些呢!

一场新年初始的拜见礼宴便由此结束,静安王妃满脸怒气的回道静安王府,看什么都不是十分顺眼,连带着对侄子侄女的事情也淡薄不少。

没过几日,夏冬雪便听到了这个消息,联想到叶氏背后的势力,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奇怪。要说这事和大公主有关系吧,如果叶氏有了孩子,再是个男孩,那北漠叶氏还不会死死的贴在静安王身上啊,毕竟如果静安王登基,自家的外孙是有机会当皇上的!这对于二皇子一方可是得不到任何好处,但是要说和大公主没关系吧,她又觉得事出突然,怎么就特意选择了那么个日子告到了太后那里?这多少有些太打了静安王妃苏氏的脸面了,怕是苏氏短时间内没脸进宫的……倒是给她和苏孜丰的婚事拖延了不少时间。那么叶氏怀孕,到底是真是假,这事要是和大公主有关系,她图谋的又是个什么呢。

两个月后,夏冬雪听到府里丫鬟们议论着静安王妃害叶氏流产的风言风语,心里琢磨,果然是个留不住的孩子,便命人将事情细细打听来听。这一打听不要紧,顿时让夏冬雪对大公主多了几分慎重的心思。

月鹤恭敬的站在夏冬雪面前,陈述道:“据说是自从叶氏怀孕后,叶家人从漠北那头派了了一队人马,专门伺候自家小姐的。那段时间,叶氏在府里几乎是横着走路,根本不将几位小世子和静安王妃看在眼里。还处处挤达苏氏是商家之女的事情。于是苏氏忍不住了,买通了叶氏身边一个信任的嬷嬷,在叶氏饭菜里做了手脚,导致叶氏小产,落红了。”

夏冬雪低头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苏氏算什么身份?虽然认了周氏的干亲,但是又拿什么手段去买通叶氏身边得力的嬷嬷?她不是觉得苏氏上不了台面,而是觉得叶家这么多人护着一个孩子,居然都能让一个苏氏寻得了空隙,未免太过简单了。再说,苏氏不是个傻子,叶氏的孩子不过三个多月,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她站着正妃的位置,又生下了嫡长子,有必要如此明显的去害丈夫的侧妃吗?叶氏要是个丫鬟也就罢了,可是人家是藩王之女,父亲在边疆掌握军权,叶氏要真是苏氏害的,静安王第一个饶不了她!然而现在的事实便是,虽然太后娘娘大怒,禁了静安王妃的足,却并非割去她正妃的位子,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叶氏在此时居然保持沉默……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古怪了。于是,夏冬雪有意无意的告诉至哥儿,若是有机会见到苏孜丰的话,不如打听一下,静安王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64章:连环

夏冬雪看着弟弟不忿的小脸,倒没有太多的惊讶,这事要真是静安王妃故意为之,害了侧妃叶氏子嗣,别说静安王不乐意,单凭叶氏背后的势力就足以让苏家彻底退出皇商之流,那么此时的京城便不仅仅是风言风语了,而是某些官吏职位的动荡。苏氏曾在太后身边伺候,哪里会如此的傻呢?再加上如今宫里虽然震怒,却并未让静安王休妃,可见这被包裹在里面的实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夏冬雪示意大丫鬟月鹤出去,将屋门紧闭,在门口盯着。夏东至喝了一大口茶水,道:“孜丰哥哥说,那个叶氏根本就没有怀孕,不过是故意想在众位贵妃娘娘和太后面前打苏家姑姑的脸面而已。”

“没有怀孕?”夏冬雪抿着嘴角,这怎么可能,假怀孕这种招数不是没有人用过,只是那叶氏好歹是藩王之后,就算用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没必要如此声张吧?她就不怕此事被太后她老人家洞悉了以后,连静安王这个小儿子都厌弃了起来。

“那又何来的落胎一事?”

“孜丰哥说,这事儿说来也着实诡异,要说是叶氏自主自演的闹剧的话,她实在从中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嚣张的从漠北调来了叶家自己的卫队特意守护着主子,怎么看都不想是假怀孕的。而根本没有怀孕,何来落胎之说?那叶氏虽然生于望族,远远高于苏家的门第,但是苏家姑姑毕竟还是正妃,又有三个嫡子,她去陷害叶氏,着实是得不偿失。那被说做是苏家姑姑买通的嬷嬷,也在次日就投井自尽了,如今都是叶氏自个在说,将脏水泼到了苏家姑姑身上,谁知道是真是假……”

夏冬雪垂下眼眸,想了片刻,道:“也就是说,这事儿在苏孜丰的眼中便是叶氏纯粹是为了气苏氏,先是假装怀孕,弄得人尽皆知,然后再假借苏氏之手,自个陷害自个,造成了落胎的结果,借以陷害苏氏了?”

夏东至皱着小眉头,点了点头,说:“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从目前的结果来看,确实是如此的……”

夏冬雪攥着手心,摇了摇头,道:“至哥儿也觉得如此吗?”

夏东至腼腆的垂下了脑袋,不好意思道:“别说是我,连孜丰大哥都觉得这事儿太过蹊跷,怕是另有隐情。毕竟如今的结果是太后既恼了静安王妃,又怒了静安王侧妃,皇上还痛斥了一顿自个的嫡亲弟弟,让他回家好好整理下后院,怎么弄的如此乌烟瘴气。叶氏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落了个这样的结果,未眠太得不偿失了吧。而且静安王不是傻子,两个女人在这里斗来斗去,斗的静安王府是最大的失败者,他却没有真正严厉的处置任何人,本身就有些奇怪吧。”

夏冬雪赞同的笑着看着弟弟,说:“还好还好,我家至哥儿最近也长进不少嘛……”

“姐姐!”夏东至小脸一红,在夏冬雪鼓励的目光下,继续道:“其实我和孜丰大哥都觉得,这事儿怕是有人针对静安王府故意做的手脚。”

“哦,怎么说?”

“静安王侧妃叶氏是在两个月借着太后接见官妇拜见将此事捅到皇宫里的,当时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她怕是早就诊断出了喜脉,心里确实有故意隐瞒,想要选个时机打苏家姑姑脸面的意思。但是这个所谓喜脉是经过太医诊断而出,而最初为叶氏诊脉的是静安王府内的一位太医院退下来的医官秦老,经过查证,那位医官,在一个月前,告老还乡了。”

夏冬雪嘘了口气,她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看来全都出在那位医官的身上。可是两个月前,太后听闻此喜讯后,曾又命宫中太医李老前去静安王府,再次确诊过一次,确实是怀孕的脉相。

夏东至见姐姐陷入了沉思之中,顿了一会,继续道:“王府子嗣,自然不可单凭一位医者之言,便被确认,太后娘娘两个月前曾又派遣名医入府给叶氏看了身子,着实是怀孕脉相。只是苏家姑姑为了摆脱自个的嫌疑,特意让人去查了先前那位医官开的药单,虽都是大补之药,混在一起却有呈现孕脉的可能……这才挽回了静安王的心思,早先真是差点就被静安王误会了去了。毕竟这么大的事情,闹的宫中人尽皆知,总要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

夏冬雪摸了摸至哥儿年轻稚嫩的脸颊,笑道:“我琢磨着若是事情出在了太医身上,倒是有几分可能。想必那叶氏快四个月了发现肚子始终不大,又私下找人确诊过,方知并未怀孕,又想着这事儿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田地,又亲自得了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的确诊,怕是琢磨着不如借此机会,陷害苏氏一把……毕竟对于她来说,承认怀孕的乌龙,又或者被人弄的落胎,结果都是一样的,何不也恶心一下苏氏呢。”

“是啊,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利用了叶氏渴望孩子的心情,收买了静安王府的医官,闹成了今天的局面,可是愁死了静安王呢。”

“呵呵,这事儿着实丢人,又确实让静安王有苦难言,怕是短时间内没有那兴风作浪的念头了。至于静安王府的医官,没准早就是别人的细作,谁知道呢。至哥儿,你看到没,一个潜伏在家里的小小的医官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以后你在京中上学也要小心翼翼,别被人白白利用了去,恶心爹娘。”

“姐姐放心,我平日里除了和徐大哥,苏大哥,隋大哥接触以外,其他人都是隔着老远的心思的,他们都当我小,不懂事,以为可以打听出什么东西,其实我都是瞎说的!”夏东至一脸贼笑的捏了捏夏冬雪的手心,拍着胸脯道。

“哼,你能如此想就是最好了。反正等娘在贺州安顿下来,咱们就有机会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夏东至一听到可以和父母团聚,眼睛一亮,道:“可是娘亲来信了?”

夏冬雪嘴角微扬,说:“我告诉了娘,尚北侯隋么宸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味的要和你交好,还让你随他一同迎娶新嫁娘的事情,果然把一向不想参与到党政之争的父亲给吓了一跳。”

夏东至不由得一阵发愣,他自然知道因为大皇子的倒台,二皇子一下子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之中,再加上他被隋么宸打了一顿,娘亲对大公主一家有些隔阂……但是他没想到这一点居然被姐姐利用了去,好让娘亲觉得放他在京城不甚安全,早日接他们去贺州团聚。夏东至望着眼前一脸和善的夏冬雪,突然觉得姐姐心思也满坏的嘛,不由得咧嘴笑道:“姐姐,你应该顺便说下,静安王妃有意强娶你做苏家媳妇呢,估计到时候爹第一个快马加鞭让人送咱去贺州。”

“胡说什么,小坏东西!”夏冬雪捏住了夏东至的脸颊,狠狠的给了他额头一个爆栗。姐弟二人将话说开了以后,想着苏孜丰和夏冬雪的婚事怕成是现在没人顾得上了,不由得玩闹了起来。只是在入夜后,夏冬雪隐约觉得,如果静安王府这次的闹剧是大公主随意动了一下心思而造成的结果的话,那么这位大公主,真是隐藏的够深的呀……他们一家还是远远的躲开隋家人比较好,否则哪日被设计了,都无从遵循。

夏冬雪在镇国侯府的第一个新年在平淡中过去了,或许是因为她刻意的疏远,老太君虽然怜她是蒋岚的女儿,却并未如上一世般那么喜爱她了。就连她的生日,也是简简单单的举办了一下,这正合夏冬雪的口味,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如实的讲这些事情都写进了信函中,寄给了母亲。当然,她刻意强调了,这一切都是二舅母操办的,剩下的事情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想必以她娘的玲珑心思,自然会多想,觉得自家姑娘似乎被人怠慢了……

新的一年,夏冬雪十一了,夏东至也已满十岁。整个人突然开始发育了般,长高了不少。夏冬雪本就随了她的母亲蒋岚,属于瘦高挑的姑娘,那夏东至如今凛然是一下子就高出了他半头,青涩的脸颊上带着几分刻意的成熟。人前人后,总是一副保护姐姐的模样,不再是个跟屁虫的气质了。

皇宫里甄选秀女的事情告一段落,据说蒋画在玉德贵妃面前得了不少体面,如今被派去给六皇子做执笔女官了。而六皇子也过了十六岁,贵妃娘娘开始忙着给六皇子筛选正妃的事情。大皇子失势,二皇子远在边疆,三皇子在京中风头正旺,除了尚北侯隋么宸偶尔故意找找三皇子门客的麻烦外,几乎无人敢做得罪三皇子的事情,所以这位三皇子嫡亲的弟弟,六皇子的婚事便被许多世家惦记上了。

这其中自然包括镇国侯府,只是薛老太君算来算去,既然玉德贵妃收了蒋画,那么自然是不太可能再收其他蒋家女子,怕是这正妃之位,与蒋家无缘了。以蒋画的出身,最多就是个妾氏罢了……蒋画有可能成为六皇子侧妃的事情,凛然在镇国侯府中的丫鬟婆子中间传开了,夏冬雪身边的丫鬟们一边不耻于这侯府规矩差,一边也暗自闲话着,这蒋画可真有几分本事,一个没了娘的庶出女子,能够趴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

时光飞逝,蒋岚抵达了贺州,见贺州局势虽然不甚明朗,却似乎也并无大碍,便和夏子旭琢磨着是否将两个孩子接过来同住。原本夏子旭认为,京中形势再怎么变换,镇国侯府还是十分安全的,只是没想到夏冬雪的信函内容着实让他吃惊,一会一个隋么宸莫名其妙的接近至哥儿,一会一个静安王妃企图通过太后定下自家闺女,让爱女心切的夏子旭巴不得立刻稳定好贺州的局势,接两个孩子离京。还是蒋岚劝住了他,既然至哥儿已经应了隋么宸的要求,便没有提前离开的道理,至少等到隋么宸的婚事过后,方可让两个孩子离开,否则大公主那里,怕是又牵扯出别的事情。夏子旭想了想,也不急在一时,便决定最晚于年前接两个孩子来贺州。虽然还需不到一年的等待,但是对于夏冬雪来说,总算有个盼头了,于是近来心情一直不错,待蒋府的人都客气了几分。

远在南域的隋么寒也收到了廖秋的信函,他例行公事的看了一眼,视线在最后一句停了片刻,便合上信函,面无表情的扔到了桌子上。绿莺端着脸盆放在了一旁,上前为隋么寒宽衣,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隋么寒健壮厚实的胸口微微发酸,她是大公主从小便放在大少爷身边的屋里人,如果隋么寒收了她倒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她明明是最得隋么寒信任的丫鬟,却不知道为什么,大少爷就是不曾碰她一根手指头。

要说大少爷那方面有隐疾吧,倒也不是,只是大少爷身边的通房丫头从不用府里的家生子,都是从外面买来的,一次买两个,每两年一换,绝不多留一天。大公主对此颇有微词,但是想着日后大少爷总要有嫡妻入门,庶长子必不可留,倒也觉得此方法可行。可是她……想着去年在京城的时候,大公主身边的嬷嬷特意问过她,待听说大少爷根本不曾碰过她以后,那种眼神,绿莺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怎么就是如此没用呢?每当想到此处,绿莺就觉得心里特别难过,她小心翼翼的给隋么寒套上一身黑色的骑射劲装,又伺候他洗漱完毕,恭敬道:“少爷可是要用前阵子胡鹤族进贡的剑套?”她抬起了一双明眸,却发现主子在想着什么,小声提醒道:“主子?”

“主子?”

隋么寒微微一怔,抿着嘴角,一双深邃的瞳孔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桌角,上面放着刚刚看过的信函,愣了一会,道:“出去。”

绿莺呆了片刻,急忙称是。他能留在隋么寒身边待那么多年,便是因为足够乖巧,贤淑,并且什么都不多问,主子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隋么寒随意的又打开了廖秋的那封常规报告的信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最后一句话上:静安王妃有意替自家侄儿和夏府嫡女联姻……

第65章:躁动

隋么寒默默的将信函合上,一双漆黑的瞳孔看向了窗外明媚的天空,波澜不惊。南域地处西南,四季如春,隋家在西山外有自己的赛马场地,此时的草地绿色如野,许多穿着劲装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兴致昂扬的大叫着什么。隋么寒抵达的时候已经晚了,隋虎见他到了,便兴奋的迎了过去,道:“主子,未时已过,可是要考校下这群新兵娃子的骑射?”

隋么寒皱着眉头,面色深沉,没人知道他此时在想着什么。隋虎战战兢兢的看着自己这个小主子,他可不敢轻视他年龄小,这小主子别看平日里极少言辞,心思却跟个明镜似的,一旦发威,六亲不认。隋么寒长吸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有些烦躁,干什么都没太大情绪,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远处奔跑中的人群,点了下头。

隋虎如临大赦,长吼一声,远处零散的人群立刻整齐划一,变成了一排排看似纪律严明的队伍。隋么寒抬着头,背脊挺的很直,他似乎习惯了如此的姿势,马鞭狠狠一摔,向前方的主台跑了过去,那马儿疾驰的马蹄扬起的泥土,带起了一阵灰尘。

隋虎皱着眉头看着远去的主子,只是觉得似乎在那张分外冷漠的身体旁边,又加了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让人觉得浑身上下冷彻心扉。

南域是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静远公府的府邸虽然在都城,但是祖籍南域,族长长老还有一些府里的老人,都会选择在晚年的时候回到南域。而对于南域本城之人,隋府便好像是一个土皇帝。隋么寒的父亲叫做隋向天,是这一世的静远公隋摇峰的嫡三子。如今隋摇峰回到南域养老,静远公的爵位由长子,也就是隋么寒的大伯,隋摇峰嫡长子隋向丘继承。隋家和蒋家虽然是同时代的人物,但是因为先皇的厚爱,多追加了三代平爵继位的恩典,也就是说,现在的静远公隋向丘的儿子和孙子,还可以再继任两代公级的名头,然后才会降级为侯。这或许也是对隋家放弃兵权的一种补偿。

话说隋么寒的祖父,前任静远公隋摇峰也是个妙人,其实在大黎,极少有前任公侯在世的时候,便将爵位传给嫡子的事情。然而这个隋摇峰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没有任何理由,而且还是壮年,便将公府交给儿子打理了。有人以为他贪图隋家族长之位,因为隋氏与其他公府不同,根基始终在南域镇守边关,虽然如今表面上的关主并非隋家人,但是隋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依旧不减当年,包括现任的关主,早年也是隋家将领带出来的兵而已。所以说,先皇将大公主赐予当年在京城风华正茂的隋向天,除了想让世人觉得隋家应该惦念皇家恩典以外,更多的是想让隋向天回归南域,最好继承族长之位,而不是在京中当个正三品的护军参领。

可是最终事与愿违,隋家是百年望族,其家庭内部的斗争也是十分激烈的,并且祖上形成了一个不明文的规定,凡事继承爵位的一脉,便不可再沾染族中权利,否则一家独大,对隋家其他房的利益会有所偏颇。也就造成了,如今南域隋家族长是隋么寒的祖父,隋摇峰嫡亲弟弟隋摇赫的嫡长子,隋向南,而并非静远公府一脉的直系亲属。但是大公主嫁给隋向天后,听从先皇嘱托,执意劝说隋向天回到南域,其实也是想变着方的起到在南域监视隋家行事做派的作用,所以隋么寒兄弟几人,和隋家其他几房在隋家族里说的上话的有势力的嫡系亲属并不是十分亲密。不过那几房人之间,本身也都有着隔阂。好在大公主并不是那种随意欺压人的皇亲国戚,大面上隋府和静远公府,大公主之间都相处的“和和睦睦”。毕竟不管如何争夺族中权利,隋家人还是深知何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的。但是大家族里人多嘴杂,大公主虽然由于血缘关系,是坚定的二皇子一派,并不意味着静远公府和隋家族里的所有人都支持二皇子登基,毕竟每个人的利益多少会因为别人的利益而发生折损,所以在隋家人的眼里,在以不损害隋氏千秋万代的传承为前提,大家是各谋出路的。

不过在隋家各个势力之中,公府嫡系三房由于属于皇亲国戚,多少占了先机,再加上大公主的三个儿子,一个个都不是什么脾气好亲和的主儿,倒是无人敢在隋么寒,或者隋么宸面前,多说什么。谁让人家隋么宸至少还顶着皇帝外孙的帽子,别说是在南域,就是在当今的京城,不也“横行霸道”惯了嘛,连他三舅舅的面子都不给!

一场原本应该精彩纷呈的骑射大赛在主人不太关注的状况下落幕,隋虎发现主子心里有事儿,没有多扯什么,只是按照老规矩给一些新人赏赐。在南域,共有四个大城,分别是丘城,鹤城,月城和巳城。四个大城又分别有一些百年世族,其中除了隋家以外,比较有权利的分别是南域的关主柳家,和丘城,鹤城,月城,巳城的四个城主人家。柳家家主的妻子是隋家女儿,算是隋家表亲。

隋么寒回到隋府已经是日落时分,他一整日似乎都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心思,可是隐约之中,他又不太觉得自己被什么牵绊住了。绿莺等了一天,见主子回来了,急忙命人烧水热饭,并且对着登门造访的柳家嬷嬷道:“李嬷嬷稍等一会,我去问问主子再来回复您。”

李嬷嬷见绿莺待人如此客气,急忙笑着回道:“不急不急,隋大少爷的事情才是正事。”

绿莺笑而不语,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真当她看的上她了吗?虽然柳家如今掌握南域兵权,但是何人不知道柳家早年就是隋家的兵,即便如今做到了那个位置上,也多少有些傀儡之意。这南域十万大军,又有多少是他们柳家能真正信任,使唤的动的?

绿莺刻意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薄衣,虽然大少爷或许永远注意不到她的举动,但是至少她要做到时刻准备好的状态,万一哪日大少爷就……逾越了呢?想到此处,她的脸颊微红,脖颈处挂着的翡翠链子在月光下越发翠绿起来,这还是少爷在她十四岁生日那年,特意赏给她的呢……

夜色渐深,绿莺在屋外站了一会,见主屋内的大少爷似乎并未看书,也没有在做事,而是出人意料的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眉头一皱,轻轻的敲了下门窗。

隋么寒吸了口气,他可不想承认自个是因为廖秋那句多余的报告,夏家小姑娘和苏府的婚事而心情无法平静下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隋么寒不置可否的摇摇头,看到门外在风中飘动的衣角,淡淡道:“进来。”

绿莺小步向前,始终如一的用着往日严谨的语调道:“大少爷,柳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说是有要事求见,我本想打发她离开的,但是她执意等到了现在。”

隋么寒微微一怔,柳夫人是她的表姑,她若是遣什么人来找自个,多半是和几个表妹有关系。

绿莺见他点了点头,便命人将柳家的李嬷嬷带了进来。李嬷嬷知道眼前的隋么寒是个冷的要死的主儿,也不在乎对方礼节上的忽略,笑着说:“大少爷,我家夫人说,想将几位小姐进京的行程提前……”

因为隋么宸的婚事要在京中举办,隋家族里和隋么寒都是打算着等过了夏季,便启程入京的。柳家和隋家是表亲,再加上柳家如今的位置颇为重要,皇上有意通过结亲笼络住柳家这棵旗子,柳家便识相的选出三位年龄适当,又外貌出众的女儿打算随着隋家队伍一同入京。因为这其中有柳夫人的嫡女,便想着委托自家的外甥隋么寒一起上路,才能安心一些。只是隋么寒并不是一个很好商量的人,依照他的脾气秉性,撇开隋家族里的长老,自个单独上路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李嬷嬷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男子,心里着实有些发冷,夫人明知隋家大少爷同意和柳家表妹们一起入京便是极限了,居然还让她来说提前启程的事情。她自然是能够理解夫人的心思,现在隋么寒京城的婚事吹了,他们家柳三小姐(柳家家主二弟的女儿)一直对隋么寒有那么一点心思,便求了自个大伯母,想同大姑娘一起入京,对于此事,柳家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便说道了他们家小姐跟前,于是就有了她被派出来的事情,反正她一个陪嫁的老婆子,又是隋家家生子,即便被驳回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绿莺垂下眼眸,嘴角闪过讽刺的微笑,真是不自量力的婆子,六月是南域每一年练兵演习的月份,此时正是大少爷最忙的时候,怎么可能将日程提前?虽然大少爷在京城的名声多半是被宁国公七小姐的婚事给毁了,但是南域世族可不是如此想的,谁家不是心里暗自叫好这门亲事的结束,争相恐后的想要将自家女儿嫁进隋府?尤其他们家少爷不是那看着好看的世家子弟,可是实打实手里有权的人物呀!那柳家三小姐柳如月喜欢隋么寒的事情早就弄的人尽皆知了,还厚着脸皮说是怕柳大姑娘寂寞,陪着表姐一同上京?我呸,分明就是惦记着他们家的少爷呢!南域风俗不似京中那般保守,女子也可以学习骑射,就连绿莺,也不是手无寸铁之人。只是她在隋么寒身边多年,自然认为谁都配不上她家少爷的,连带着觉得眼前李嬷嬷所说之事,可笑之极。

然而让她和李嬷嬷大跌眼镜的是,隋么寒居然没有立刻回绝,而是沉着脸想了一会,道:“姑母希望何时启程?”

李嬷嬷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凝望着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冷漠眼神,结巴道:“夫人说不让奴婢瞒着少爷,此次之所以提前启程,和宫里要给六皇子选正妃有关系。所以希望……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绿莺惊愕的望着主子,这才从京城回到几月?主子便打算再次启程,莫非那京中有什么让少爷惦记的事情?出于一种直觉,她莫名的想起了落月寺里狼狈的夏家姑娘……心口微微痛了一下,甩甩头,怎么可能,不过是一个长的比较清秀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可能会让一向心如磐石的少爷动心?反正她是绝对不信的,对,恩,不信的……

别说是她了,这事儿就连隋么寒自个都不太乐意面对……

隋么寒皱眉深思,皇上会想进一步摔住柳家丝毫不出乎他的意料,只是用六皇子,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又或者这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玉德贵妃的想法?只是她这一步,到底是在帮助三皇子笼络军权,还是给三皇子树立一个日后需要铲除的隐患?六皇子虽小,却也是皇上嫡子,也是有继承皇位的机会的呀!对于玉德贵妃来说,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亲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这个想法是好的,只是皇位的吸引力,又岂可血缘可以阻挡的?只是这些想法不过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并非能起到什么决断性的作用。他不明白心底的躁动从何而来,却本能的劝说自个,每一年的六月练兵也不曾出过什么大事,二弟么宸的婚事毕竟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要是提前几个月上京,也不是不可以吧……

有那么一瞬间,隋么寒惊异于自个的想法,嘴唇微张,最后闷哼道:“此事我知道了。”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瞄了隋么寒一眼,心中暗讨:何为知道了?没有拒绝,那么以隋家大少爷往日的作风,算不算认可了这件事情,但是需要有一些安排,才如此回复?

隋么寒站在书桌旁边,手指敲打着桌角,道:“立刻启程未免仓促,而且北方天气寒冷,中途的水路都结了冰,即便早早启程也是赶了晚集,不如等到四月初再议此事。”

李嬷嬷惊讶的看着眼前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的男子,紧张道:“奴婢明白了,奴婢立刻回去禀告夫人,等上两个月再说!”

绿莺攥着双手,事有反常必为妖,她太了解她的主子了,所以才会觉得心口有什么在逐渐轰塌。

第66章:偷窥

隋么寒自然不会去在意一个丫鬟的反常,当他发现绿莺迟迟未走的时候,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有事儿?”

绿莺一愣,垂下眼眸,想了许久,说:“我让厨房煮了鸡汤,现在……”

“不用了。”隋么寒随意道,低下头继续处理事情。

绿莺双手绞着手中的手帕,恨不得将其撕碎似的,大胆道:“大少爷,刚才李嬷嬷向我打听了许多事情,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李氏根本不曾和绿莺提起过什么,她在隋家当了那么多年的家生子,又陪着姑奶奶出嫁,自然知道大公主将绿莺留在隋么寒身边是默许了什么。而隋么寒又是极其信任这个丫头的,怕是早就收了房,李嬷嬷就算想知道府里的事情,也只会去寻其他丫头,而不是绿莺。但是此时的绿莺心口如同一把火焰,烧的极旺,若是不说点什么,好像会烧死自己似的,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好像一把针,一刺一刺着她的心房。

隋么寒怔了一下,道:“说。”

绿莺抿着嘴角,低声道:“那嬷嬷居然,居然跟我打听少爷的婚事。怕是,怕是柳家姑奶奶那里对您有什么想法。”她是发自内心的不想隋么寒随着柳家提早上京,索性将事情说开,或许大少爷因为烦了柳家表小姐的纠缠,就依旧按照原定计划走呢?

隋么寒盯着绿莺看了一会,眉头成川字,冷淡道:“绿莺,我以为你是个伶俐的。”他说完这句话,便再也不曾抬头,垂下眼眸,开始处理公务。

绿莺脸色大变,她今个是怎么了,竟是被心里那说不出来的焦急给蒙蔽了心思。从小到大,向她打听少爷事情的人还少吗?自己如何回答,该如何行事都是有分寸的,或许也正因为如此,隋么寒才会留她在身边许久。如今她竟是学了那其他闲言碎语的丫鬟,向少爷禀告这些,岂不是说自己的无用?这事儿,就算她说了,难道还让少爷去处理吗?一时间,绿莺心思百转千变,急忙用充满哽咽的声音道:“奴婢有错。”说完见隋么寒没有搭理自个的意思,便默默的退出主房,并且关进了门窗。叮嘱门外的小厮好生伺候主子,才有气无力的向自个的院子走了出去。

绿莺边走边想,她真是个傻子,都在少爷身边待了那么多年了,背后又有大公主为依仗,为什么为了个莫须有,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女人慌了神呢?不管日后大少爷是否娶妻,娶谁为妻,单凭她伺候隋么寒这么多年,又是大公主给的房里人,只要自个无错,谁敢真轰了她去?如今她更要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工作,让大少爷习惯用她,不至于真厌了她去。

而远在京城的夏冬雪,基本上把隋么寒这个人给忘记了。她重活一世,早就对儿女情长一类的事情看得极淡,又赶上父母健在,弟弟未亡,自然将全部心思放在了夏家府内的事情上,根本没想过她会和隋么寒继续有什么交集。更何况大公主心思极重,隋家老二又是个土霸王似的人物,日后二皇子成功登基,隋家必然是显赫一世,多少名门望族巴不得往隋家几位少爷身边塞女人呢,她才懒得和别人去斗这种心思呢。

隋么寒在南域心情不佳,他的弟弟隋么宸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随着自个婚事的越发临近,隋么宸不似最初那般漫不经心,相反,他患了很多年轻男子都会患的婚前恐惧症,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推掉婚事,虽然他也清楚,即便他有皇上做靠山,也很难逃脱这场婚姻。可是,对于母亲给他定下的李家小姐,他是一无所知,一想到不久后就要面对一个完全没有见过的女人,还要和那人生活一辈子,他就头大了起来。又怕到时候有人报复他利用他的婚事拿他开涮,这对于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隋家二少来说,真是太痛苦了!

于是,隋么宸挑了一个黄道吉日,把夏冬至给拉了出来,先是大献殷勤的请至哥儿吃了一顿豪宴,又旁敲侧击的让至哥儿配他去闯下李府。

夏冬至顿时傻眼,那李家小姐好歹出生于书香门第,百年望族,你一个全城都躲着走的武夫,能有如此婚事不过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还有什么不满?居然想偷偷见人家姑娘去,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岂不是丢大人了。他如此非议,但是不敢当着隋么宸的面上说些什么,只是一味的劝他,帮他分析利弊,如果被人当众抓到,搞不好会退婚的呀!

隋么宸听到退婚二字,立刻眼睛一亮,越发坚定了偷闯李府的决心。可怜的是至哥儿完全无法摆脱隋么宸,还被隋么宸训斥道:“反正你年龄小,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是啊,夏冬至无力的在心里哭泣,算了,大不了或许因为此事,爹立刻让人将他从京城接走,也算是如了姐姐的心愿。

隋么宸姻亲的女子李家小姐李艳芳的祖父是京城大儒李莫筹,从一品,太子太傅。因为皇上久未立下储君,便同时在宫里教导几位皇子的功课。又因为大皇子年龄颇长,早就不从学于宫里学堂十余年,此次大殿下倒台,倒是并未影响到李莫筹的地位。虽然徐旺青因为年龄和当朝局势不明朗的原因,不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闺,而今年的春闺又因为宫廷政变而临时取消,但是圣上不可能让长途跋涉来到京中的学子无功而返的,有人便说,待秀尘和六皇子选妃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举行,便会重新举行春闺。而今年春闺内定的主考,便是李莫筹李太傅!

一时之间,从大黎各地来到京城的士林子弟,都快把李家的门槛给踏没了,夏东至在劝说隋么宸无效的情况下,便琢磨着挑一个李家祖父宴请一些朋友子弟,或者说他赏识的一些学子的日子,再偷偷进府。毕竟那时,因为招待客人,后院巡视人员会不得已减少……

隋么宸对这些东西比较无感,只要至哥儿陪他去便罢了。于是二人趁着李莫筹招待几位好友的儿子的时候,从秦里胡同的李府后门,翻墙而入。夏东至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心里害怕的紧,便从苏孜丰那里寻来了只大猫,装在笼子里,一同带入李府。若是被人发现,便将猫放出,好替自个打掩护,并且要是实在说不过去了,也可以说是为了抓猫,才误入李府的……隋么宸对此嗤之以鼻,夏东至无奈的瞪了他一眼,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自个以后可还要参加科举呢!

李家的正门在秦里胡同北面,是几世传下来的宅院,左面挨着户部尚书周大人的府邸,右面是刚刚退下来的三朝元老徐大人的家。红漆大门前站着几个持刀家丁,统一着装,威风凛凛。不远处的胡同口出排满了十来辆车马,华丽异常,是许多和李家有旧的人家的子弟特意来提前拜访主考大人。其中有一位白衣公子,正是徐旺青。

徐旺青的舅父和李家有旧,又因为他是今年江南的案首,李莫筹可惜才,也给徐家发了帖子。徐旺青今年虽然不参加今年春天的会试,却也不好故作清高,拒绝李氏主动的示好,便带了两三个小厮,备了一份从江南带过来的厚礼,前往李太傅的学子宴。

徐旺青被李家前来迎接的管事引到了前院大堂,见到了几位比自己年龄长一些的年轻书生,他们有的人彼此说笑,有的闭目养神,见管事来了,立即起身相迎。此时李太傅定是在前堂有客,才会让书生学子们在此等候。在场的人都是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学子,暗中得到了消息知道李大人八成就是本届春闺的主考官,便借着各种关系取得帖子,赶来拜会,见徐旺青仪表堂堂的站在管事旁边,定是和他们同样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考子,如此年轻。有人见他相貌出众,贵气非凡,起了攀谈之心,徐旺青虽然表面待人亲和,骨子里却是冷漠之人,三言两语间便将事情迂回,独自一人走出了主屋,站在树下,仰望天空。

夏东至捻手捻脚的跟在隋么宸身后,却发现前者丝毫没有偷入的概念,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幸好隋么宸撂倒了两个奴仆,他们换上了夏府小厮的衣服,否则早被人看出来了。两个人穿过后院的两个拱门,入眼的是一片粉色的花圃,远处开垦出一片湖水,水中有凉亭一座,几名穿着体面的丫鬟来来往往,他们躲在了一个窄门的角落,琢磨着该如何行走。

突然,身后传来了一道女子声音,说:“前面的两个是哪个院子的,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夏东至浑身一激灵,僵硬的站在隋么宸的身前,还未来得及将手中黑猫扔了出去。

隋么宸眉眼一挑,双手背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老嬷嬷。

与此同时,李府的管事也走进了前厅的大堂,见到屋里的人数已经增至了十几名学子,客气的笑着说道:“诸位公子,叫大家久等了,老爷的事情处理完了,在后院等着大家,请诸位跟随小的从这边走。”

一群身着光鲜亮丽,衣服华贵的年轻学子们高昂着头,跟在管事身后。徐旺青一如既往的低调的走在最后,视线环顾四周,在经过花圃拱门时,正好看到了夏东至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越来越慢……

那拦住隋么宸和夏东至退路的嬷嬷并不是府里有权利的管事,她只是觉得眼前的两个家丁实在面生,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一个一脸傲气,一个满身贵气,实在不像是府里的奴才,顿时警铃大作,又见远处来了一行外人学子,不好大声喧哗,要是让人知道这李府后院被莫名男子撞进来了,多少有些丢人,再传出乱七八糟的话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家嫡二小姐,年底就要和尚北侯隋么宸举行婚事了。所以她招了招手,给远处的丫鬟使了眼色,后者急忙转身去叫府里侍卫。

徐旺青看着几位男丁将夏东至围住,不由得眉眼一沉,小心的停了下来,转身向他们走了过去……这个至哥儿,又在搞什么。

第67章:悟了

夏东至不知道徐旺青在身后看着自个,他见隋么宸完全没有私自闯人家府邸的愧疚之感,又想到李大人尚在前堂宴请学子,怕是李家现在也不想声张,便琢磨着如何说服眼前的嬷嬷,行缓兵之计,好借机再突围出去。

就在他要开口之际,背后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冷漠的声音,道:“你们二人,不好好在外等着,怎么跑到后院乱闯。”

“啊……”夏东至急忙转身,入眼的是一双深邃的墨色瞳孔,莫名其妙的,他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越发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小脑袋,等着旺青哥一会惩治自个。徐旺青没有看他,而是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穿着灰色布衣的尚北侯隋么宸,心里暗想,这隋么宸好歹是李家未来的女婿,如今唱的是哪一处戏?就算他权利滔天,也未免行事太过不给李家面子了,这要是让一向崇尚古风的李大人知道了,还不气个半死!

那嬷嬷见眼前男子身着贵气,玉面如冠,又想着前堂老爷宴请好友之子,便客气的问道:“公子认识这二人?”

徐旺青点了点头,镇静道:“我的小厮,因为李大人刚才在书房有事,我和众位一同要拜访大人的学子在客厅等了片刻,怕是他们俩个就不懂规矩的瞎跑至此地寻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家嬷嬷怔了一会,明显是不太相信,可是眼前男子若是执意如此说的话,她确实也没有随意拿人的借口。恰在此时,那引人去书房的李家管事发现少了徐旺青,特意回来寻他,见他和两位陌生的男丁还有一个后院嬷嬷站在一起,不由得愣住了,急忙跑了过来。

“徐公子,可是有事儿?”

徐旺青微微一顿,嘴角上扬,亲和的冲着李家管事笑着说道:“我的小厮,怕是寻我不得,跑到了这里来了。”

李家管事眉头深锁,他刚刚亲自从门外迎来徐旺青,虽然不记得那两位小厮的模样,但是却觉得和眼前两个男子给人的感觉大有不同。只是徐家公子如此淡定自如的说了,他有没有必要深究呢?凭着他多年在李府管人的经验,这二人绝对不是小厮那般简单,瞧瞧眼前矮个青年头上的玛瑙冠束,还有那高个冷面男子的腰间玉佩,岂是一般人家能够用的起的?但是,若说这二人私闯李府的话,图的又是个什么?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那嬷嬷见管事在,便不再说话了。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是否揭穿的问题。李家管事想着大人在后院宴客,若是抓了眼前二人,第一打了徐家少爷的脸面,第二,这两人身份成疑,徐家少爷既然有意替他们解围,八成是熟识的,而能够让徐家少爷相救之人,又岂会是寻常人家?搞不好自己会得罪了贵人,虽然抓住了私闯李府的恶客,却落不得任何好处!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管事,既然对方尚未行下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如顺水推舟,如此下台甚好,便双手一拢,道:“既然如此,王嬷嬷,你派两个人送徐少爷的小厮去前堂候着吧,莫要再胡乱闯了。”

王嬷嬷领了管事旨意,虽然心有想法,却权当不知,立刻唤了两名男丁,随她同去前厅。徐旺青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脸愧疚的夏东至,转身随着管事去赴李大人之宴了。临走前,还是叮嘱了一句:“别再乱跑了。”

夏东至唔唔的嗯了两声,便赶紧拉着隋么宸跟着家丁走了。

他是真怕隋家小霸王,此时拆台。只是令他惊讶的是,隋么宸居然没有反抗什么,而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徐旺青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周围的人都走没了,他才转头看向至哥儿,问道:“那个徐旺青跟你是什么关系?”

夏东至微微一愣,急忙摇头如拨浪鼓似的否认着,撇清关系,道:“没什么关系,除了老家是一个地方的。”

“呵呵,没关系他帮你做什么?”隋么宸不信,打探道:“要说这个徐旺青,我倒是知道他的一些事情,在你们江南也算个人物,虽然初入京城不久,名声倒是被捧得如雷贯耳。可是据我所知,此人表面亲和,实则待任何人都非常疏远,我就不太明白了,他为何独独高看于你?”

夏东至脸色一红,心里琢磨,他爹和我爹有意做亲,徐大哥或许自个也是乐意的,自然渐渐对我好了,可是这话他哪里敢轻易告诉别人,光一个苏孜丰就差点让他姐姐彻底恼了自个!

隋么宸见他一副猪肝脸的模样,料定此中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强硬道:“你说不说?”

夏东至被他问的急了,嚷嚷着,说:“我哪里知道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再说,你不也莫名其妙的偏要结交于我吗?谁知道你们这群人怎么想的!”他将自个一直不明白的积郁发泄出来,顿时心情畅快了起来。

隋么宸愣了一会,刚要解释什么,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为什么对夏东至高看?当然是因为他大哥让他照顾夏家的哥儿了……只是他自己也十分好奇,怎么夏东至就能得到了大哥的青睐。难道……一时间,他发现自个走入了一个误区,便试探道:“你们上京途中路过允州,可是碰到了,嗯,碰到了什么人吗?”

“什么什么人?”夏东至不解,他就没怎么出去逛。

“额,你不曾遇到过我大哥?”

“你大哥?”夏东至满脸困惑,隋么宸却猛然惊醒……像是想起了什么时候,坏笑道:“小东西,我一直忽略了件事情,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

夏东至瞬间警铃大作,怀疑的看着隋么宸,天啊,这个坏人不会也对他姐姐有意思了吧,想起他待李家小姐的态度,顿时退后两步,道:“你想干什么!”他攥着小拳头,怒道:“你要是敢惹我姐姐,我就是,就是拼了命也要和你奋战到底。”

隋么宸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乐了,难道他家那个木头大哥之所以“特意”跟他提起夏东至,和他的嫡亲姐姐有关系?毕竟若是夏东至不曾见过他大哥,他实在想不出,大哥所谓的恩,到底从何而来。嗯嗯……隋么宸莫名的异常兴奋,他从小到大最怕的人就是大哥,然而此时,却觉得自个抓住了大哥一个天大的把柄,真是好想立刻跑到大哥面前,去问个清楚,省的每次都是别人看他的笑话,也该轮到他笑话大哥了吧。

夏东至哪里知道隋么宸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人疯了不成,一会黑脸一会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