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顿了顿,道:“我自然不管那狐媚子,竟是勾引到我儿子身上了。”冷下脸,“至于你三哥,他是老爷子亲生的,老爷子还能杀了他不成。教训一下又没什么。”

悠之很想大喊,大喊不是的,三哥的腿…可是没有发生的事情,她又能怎么说呢。只不断的劝道:“母亲,三姨娘与三哥未见得就有那样的关系,我们应该相信三哥的啊,父亲暴怒之下真的说不好会做什么的,母亲。”

沈夫人淡然:“你一个小女孩儿懂什么,回房去。”

悠之不肯:“母亲。”

“回房。”语气严厉几分。

“六小姐,您还是回房吧,您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听不得这些的。”二姨娘又开口。

悠之也不理她,直接冲到门口,不断拍打:“父亲,父亲,你开门。您不能冤枉了三哥,虽然三哥平日里有些轻浮,但是决计不是那种人,您不能被小人蛊惑。您一定要调查清楚啊!”

虽然并不知道什么照片,但是这一刻,悠之不知怎的就想,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悲剧重演。

“父亲…”

房门被霍的拉开,沈蕴满脸通红,满是怒气呵斥:“你们都是死人吗,将六小姐拉回房间。”

悠之望了过去,就见三哥与三姨娘都衣着凌乱甚至带着血迹,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脸都是肿的。

悠之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照片,那照片里,三姨娘倚在门边,体态风流。而门口的男子恰是三哥,面上带笑。两人看起来极其和谐,男俊女俏。这是她们跟踪那日的情形,而更可怕的是,恰到好处的没有将周玉秋拍进去。

“父亲,三哥是冤枉的,三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您听我说,不管怎样,您也不能单凭什么照片和别人几句话行事。您把他们关起来,您可以把他们关起来详细调查,仔细的调查一下。求您了父亲,您不能就这样任由这一盆脏水泼到他们身上啊!父亲!”悠之苦苦哀求。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沈蕴满脸都是恨意,回头看着两人,道:“阿庆阿福,将三少爷拖到外面动家法。至于那个贱人。”他眼里燃着火,掏出了枪,“我杀了她。”

悠之脸色一白,就去夺枪,沈蕴没料到她的行径,竟是被她将枪抢了过去,悠之反手将枪扔到了楼下。

沈蕴一见,更是气得不行,“好呀,一个两个的,一个两个都反了。当我杀不得他们?当我杀不得他们?都给我带到楼下,我打死他们两个混账。”

几个听差押着两人,悠之不断的后退,哀求:“父亲,父亲,您别对三哥用家法,我求您别对三哥用家法。”她满脸都是泪痕,不断的求着。

沈蕴正在盛怒,哪里听得她的话,看她挡着,直接推了过去,“你们将六小姐拉回房,你…”

沈悠之没有防备,竟是直接滚下了楼梯…

“悠悠!”沈蕴万没料到,肝胆欲裂的叫了起来。

第8章 男二

悠之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外文书翻看,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融融的,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三姨娘和三哥的误会终于解开了。

“你都躺在医院了,还看什么书,小心头又疼!”涵之提着热水瓶进来。

悠之放下书,脸上带笑,挽住四姐的胳膊撒娇:“好四姐,我高兴啊,你再说一遍你是如何英明神武,把父亲说通的?”

“你都听了好几遍了!”涵之无法,只好再说一遍:“我这性子最怕夜长梦多,当场就让你五姐带我去了那个巷子。问一问吓唬一下就出来了,原来那个女孩子是三姨娘失散的妹妹周玉秋,三哥见过她的小相,两年前逛窑子的时候认出了她,通知三姨娘并且借钱给她,助她为周玉秋赎了身。三姨娘对三哥好,就是因为感激三哥。周玉秋人在,又有你五姐为照片作证,父亲自然相信,再说有些事情也不是查无实证。那照片无中生有,父亲已经去查究竟是何人心存不轨了。”

悠之撅嘴:“姐姐你下次再把我支开,我就不跟你们好了。”

涵之轻拍了两下她的手:“我早知道你这样,肯定带上你,不是怕听见什么腌臜的,你不该听嘛,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谁知家中更是天翻地覆。”

悠之用被子挡住自己的半张小脸儿,咯咯的笑了起来,皆大欢喜,总是最好。

“你也不知道好生的休息一下,亏我还将他们都撵了回去,怕耽误你休息。”涵之看她活泼的紧,没有一丝睡意,叹道。

悠之瞬间就苦着一张小脸儿道,“我也是想要休息的啊,只是你听…”她指了指墙壁。

仿佛是为了配合悠之的指控,墙壁那边传来杀猪一样的叫声。

“庸医,你们这帮庸医,等小爷我好了,看我不拆了你们这鬼医院。都他妈是庸医,啊啊啊!疼,疼啊!我是人,不是动物,你他妈能不能小心一点,啊…”尖叫声不绝于耳。

涵之蹙眉,道:“秦家的二少爷,草包一个。”

悠之摊手:“医院不是我们家开的,我们也不能给这棒槌撵出去,所以只能忍着啦。不过他骂人也没什么花样,这两天一直都是这么反反复复的几句,啧啧!”

涵之感慨一声,“他也真是闹腾的可以,我看外面阳光不错,要不要推你出去转转?”总比听草包花式骂人的好。

“要!”悠之笑眯眯。

虽然悠之是从楼梯上滚下来,但是她伤的并不重,额头磕了一下,另外崴了脚。涵之与丫鬟凤喜将她一齐扶到了轮椅上。

“凤喜,你稍微收拾一下,让被褥晒一晒,也杀菌。”涵之交代。

凤喜哎了一声应了。

两姐妹很快就来到医院的花园,如今正是夏日,风和日丽、花团锦簇。两姐妹在花间,人比花儿娇。

“赏花还真是好过听乱叫好多了。”悠之由衷道。

“赏花什么赏花,鬼才要赏花,晒什么太阳,我在屋子里好好的,你干嘛让我出来,烦死人了,都他妈给我晒黑了。”叫嚣声再次传来。

悠之呆了一下,回头望去,果然不远处那噪音的来源正是她的“邻居”,而这位邻居倒也不是接她的话,而是对自己身边伺候的一个听差叫嚷。

很巧,只是不太好。悠之如是想。

听了这么久的声音,总算是见到了真人,悠之仔细打量起来。

一身病号服的青年不过十七八岁,青春飞扬,丰神俊朗,只是现下看他气急败坏的神态便可知他心情委实不太好。

察觉到悠之的视线,他望了过来,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发火啊!”

悠之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压根不与他一般见识,直接转回头,“姐姐,看样子,我们可以换个位置了。”

涵之蹙眉望向那个青年,寻思了一下,推着悠之离开。

两人边走边聊,涵之言道:“我与他的兄长是旧识,他过世的嫂子还是我在英国的同窗。说起,他与他哥哥的性格截然不同。”

悠之笑了笑,“小儿子嘛!总归是更加受宠一些。这可不就养成这样任意妄为的性格。”

说起来,这个人她竟然还是识得的,虽然听说隔壁住的是秦家的二少爷,但是她并没有联想到眼前这个人。

现在看了这张脸,恍然想起此人,少年纨绔,十九岁去了国外空校,之后进入北师王牌军。那个将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飞行员,可不就是这个现在看起来是个弱智青年的秦二少——秦希。

纨绔少年都能成长成真正的男人,可见,只要努力,何时都不算晚。她也一样,只要努力,何时都不算晚,重来一次,再也不能浑浑噩噩。

“少帅,秦二少就在三楼三一四。”

陆浔点头,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来,副官立刻上前点燃。

医院里人来人往,如果不是有白大褂的医生和病号服的病人,或许会让人误以为是热闹的集市。陆浔很不喜欢这里,消毒水的味道,痛苦的呻吟,总让他想起战场上的炮火,和逐渐冰冷的尸体。

他需要抽根烟来冷静一下,他并没有上楼,反而是来到花园。

“四姐,经过这件事儿,我想了很多。我年纪小没什么能耐,但是我要改变现状。我要去当记者,多说话多做事,去帮助所有能帮助的人,不要只做笼子里的金丝雀,坐井观天还不自知。”

娇俏而清脆的声音隐约响起,明明是坚定的口吻,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陆浔听了却只想嗤之以鼻,不知又是哪个无知的女人在痴人说梦。

他回头,就看见了花园旁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有些眼熟。眯眼仔细瞧,才发觉是上回被偷了钱包的小姑娘。

相比于上次的明媚鲜妍,这次的小姑娘变化可不小,身上的病号服似乎大了一圈,裹在身上没有丝毫美感,却透着孱弱的娇美,让人怜惜。额头上绑着纱布,只是那双杏眼依然明亮如初,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气,却又感受到一股温暖。

她的笑容特别美。

陆浔轻咬着烟嘴,烟气被吸入肺里,他也跟着暖洋洋的,方才萦绕心头的憋闷感散开。

烟雾缭绕之中,小姑娘更加显得肤白如瓷,他抬起手夹住烟,任由烟在指尖燃尽。

陆浔舔了舔嘴唇,他觉得这姑娘比手里的烟,更有吸引力。

“齐修哥!”爽朗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陆浔的臆想。

坐在轮椅上的小青年正是秦希,甫一见面,便是急冲冲开口道:“齐修哥,你可来了。你快劝劝我家大哥,赶紧给我办出院吧,这里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好好的人都要变成傻子。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断腿而已,回去一样可以休养。”

秦希嗓门颇大,这一嗓子一下子就让周围说话的声音安静下来。

而那边姐妹二人的谈话也嘎然而止,悠之被这声“齐修哥”惊到,仓皇的望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陆浔目光炯炯,微微点头一笑。

秦希有些好奇的看了过去,就见对面的小姑娘可不正是刚才那位,其实他是认得她的,他的“邻居”嘛,隔壁三一五的。

“齐修哥认识小姑娘?”不等陆浔回答,又道:“我知道她,住我隔壁,这两天总有些人来看她。来来往往,十分热闹,搅得我不得清净呢。”又一想,索性耍无赖道:“你看医院总是有一些这样不守规矩的人。我在这里,哪里静养的好。”

十分胡搅蛮缠。

双方距离并不远,沈家姐妹哪里听不到他的话,只是这样颠倒是非的说辞,果然是纨绔子弟才能做出的。

涵之想要辩驳,悠之却按住了她放在轮椅的手上,姐妹二人这些默契总归是有,虽不知那黑衣男子与小妹是如何相识,但是涵之总归感觉到悠之的一丝不安。鄙夷的扫了一眼秦二少,径自推着悠之离开。

陆浔望着小白花的身影,目光犀利。

秦希又是说了些什么,只眼前之人似乎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心念一动,贼贼的笑了出来,道:“齐修哥看中那个大美人了么?”张望一番,又道:“我还是喜欢那个瘸拐李,看着温柔孱弱,实际可不然呢。我有时会听到她的声音,不过听平常说话的声音,倒是想不出是这样一个柔弱的小美人。”

陆浔微微侧过身子,就见秦希几乎将身体半站起来张望小姑娘的背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道:“我去为你办理出院,回家养着,也是极好。”

第9章 揍人

八月艳阳似火,即便是到了月末,依旧是酷热难挨,一双精致洋气的白皮鞋从汽车上走下,紧接着又是另两位,今日是悠之出院的日子,涵之与岚之负责接她。

悠之推门而入的时候,忽而就有一阵整齐化一的掌声传来。

由沈言之领头,一群丫鬟跟在后面,纷纷鼓掌欢迎。

“祝贺悠之小姐身体康复,祝您平安喜乐!”

沈言之将鲜花送进了她的手中,目光含笑。

“欢迎你回家!”

三哥的语气比以往更温柔亲和,他的视线停留在她的额头上,带着感动。

关键时刻,只有他的小妹妹选择相信他,并且还救了他。

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心里难安,只恨不得对她更好一点。她额头上的伤何尝不是代他受过。

“回去休息休息罢,明日晚上带你出去玩儿。”

***

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厅里正演奏着悠扬的音乐。悠之手托着香槟,站在角落里看这满屋的衣香鬓影。到处都是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景象。

三哥见她在家无聊,特地拉她出来参加晚宴。美其名曰让其他人知道他们沈家藏着个娇俏的六小姐。

不过她瞧见这场面就后悔了,前世不知参加过多少次了,比待在家里还无聊。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似的,无趣又虚假。更烦人的是,这举办宴席的还是陆浔的发小。呵呵,发小,没一个好东西。

悠之像是泄愤似的,用指尖戳着杯壁,她连一口香槟都不屑喝。却不知她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被人尽收眼底。

陆浔扯着嘴角,竟然这么巧,又碰见她了。

沈六小姐。

摇了摇手中的威士忌,陆浔果断的来到沈悠之身边,“沈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悠之正戳的起劲儿,就听见陆浔低沉的嗓音,她猛地抬头,随即微微眯眼,“陆先生?真巧。”

装不认识,总归不可能。

陆浔倚在一旁的柱子上,晃动手中的酒杯,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紧紧的盯着悠之的额头,“六小姐的伤好了么?”

“自然是大好了,多谢关心。”悠之甜甜的笑,随即低头,有几分羞怯。

她还真是太了解陆浔这个人了,只他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让她知晓,他是对自己感兴趣了。

只是,她这次不感兴趣了。

再次抬头,悠之眼里满满都是爱慕,她咬着唇,声音柔了许多,娇娇道:“上次钱包的事儿,还没有多谢少帅呢。”举起香槟,她眉目含情的扫了一眼,道:“我敬少帅一杯。”

清脆的碰杯声,悠之喝了一口香槟,眼神更是迷离,陆浔看她脸蛋儿绯红,勾了勾嘴角,“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悠之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又抿了一口香槟,道:“我昨日看报纸还说您在奉城呢。”

似乎一直暗中关注陆浔的样子,陆浔爽朗的笑了起来,“我今早抵达北平。沈小姐倒是消息灵通。”

悠之娇娇的笑道:“我哪里是什么消息灵通的人物啊。只是喜欢读书看报罢了。不知沈先生闲暇之余喜欢看什么书呢?”

陆浔十几岁就上战场,学都没有上多少,读书自然更是少的不能再少。

看着沈悠之亮晶晶的眼神,他道:“我很少有时间看书。”淡淡揭过。

不过很显然,小女孩儿不这么想,她已然将香槟放好,双手交握在一起,含笑道:“我喜欢罗密欧与朱丽叶。您听过吧,这是莎士比亚先生的名作,讲述了两位青年男女相恋,却因家族仇恨而遭不幸,最后导致两家和好的故事。”顿了顿,她清了清嗓子,“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您看,说的多好啊,您听过吧?”

陆浔的笑容敛了几分,语气更轻:“我对国外那些东西不太感兴趣。”

悠之吃惊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什么不感兴趣啊,好的我们要学习,不好的我们要摒弃。像是这部大作,他讲述了多么忠贞又美好的感情,是值得我们一读的呀。”

陆浔挑眉,“沈小姐…”

不等说完,就被打断,悠之眼里仿佛有一团火,道:“您知道吗?像是罗密欧这样的男子,才是每个女子都苦苦追寻的良人。他对朱丽叶的爱胜过了一切,他追寻的是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男子,才是我们该选择的,而不是选择那些私生活混乱,有无数女友的人。”

“沈小姐…”陆浔觉得有点听不下去了,只是,他再次被打断。

“那样不能遵守感情,肆意践踏美好感情的人。永远都不配得到美好的感情,像是这舞池中的男子,他们以为自己是在玩女人,可又不知,女人也是再玩他们。不能从一而终的男人,只会得花柳病,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摔死,出门被车撞。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沈悠之觉得自己的脸上已经散发圣洁的光辉了。

“沈小姐…“陆浔脸色有点黑,不知怎的,他怎么就觉得这个沈六小姐说的是他呢!

“那些纨绔子弟,早晚全烂掉。”悠之做最后的总结。

陆浔变色变了一分,只觉得下身一紧,虽然她没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可人的小甜心竟然是这个样子。

他有些遗憾的看着沈悠之,只感慨,除了外貌,她竟然全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齐修,你怎么在这儿?”主人家夫妻端着酒杯过来,含笑道:“齐修与沈小姐是旧相识么?倒是也巧。”

陆浔这时已经收起了自己猎艳的心思,淡淡道:“确实。”

悠之主动道:“我们聊得很好呢。正说到莎士比亚。”

男主人陈士桓强忍着没将酒喷出来,笑道:“呵呵,呵呵呵。”笑够了,见陆浔面色不善,与身边的陈太太言道:“你招待一下沈小姐,我们打牌去。”揽着陆浔的肩离开。

陈太太眉目流转,笑容灿烂,“快去快去,可别带坏了我们的沈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