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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今日没去上朝,折子儿子给您带来了。儿子没用,母后明明身体欠安,还要拿这些琐事来烦母后,心里实在是感到惭愧。真是恨不得自己早日长大,能为母后分担一些。”小皇帝说着一副惭愧的好孩子模样,面上实在是做得好。

柳清棠转过头定定的看着他,直到在他眼里发现了些不自在,这才悠悠开口:“十二岁已经不小了,皇帝也该学着处理政事,哀家毕竟只是代你执掌朝政,日后等你大一些定是要交还你的,如今你还这般依赖母后,让哀家怎么放心。”

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还不怎么老练,听到她这话,小皇帝立马就有些忐忑,诺诺的道:“母后说的对,朕…”

“最近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这些折子,皇帝拿上一半回去批吧,先练一段时间。有不会的再来和哀家说道,亦或者去请教内阁的两位首辅,那都是先皇为皇帝千挑万选出来的忠臣,是值得信赖的。”

哼,那两个所谓忠臣内里又何尝没有小心思,想着用皇帝的手冠冕堂皇的扳倒柳家,自己揽权。这一次,她柳清棠倒要看看是谁斗得过谁。

小皇帝听到柳清棠这么说,脸上有喜色飘过又立马止住,试探的说道:“儿子明白了,若有不会,儿子觉得还是去请教外祖比较妥当,毕竟是自家人,外祖做事又一向老练,教了儿子许多…”

就是这样没有一点皇帝架子,口口声声的自家人,话里话外都是依赖,这才让她没有了戒心,要怪就怪他们柳家人对自家人总是没有戒心的,后来可不就因为这遭了罪得了教训。

要装模作样要谈心眼,柳清棠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么个小孩子,以前是被所谓亲人给蒙了眼罢了。

因此听到他说起柳父,柳清棠看着小皇帝,改了称呼一脸推心置腹的模样道:“姨母知晓你这孩子对外祖亲,可是父亲毕竟年事已高,对许多事都有心无力,他也经不得劳累了。以前一直因为你这孩子还小,所以强撑着身子办事,如今你也大了晓事了,父亲也是时候安享晚年。再说,朝中有那起子小人总爱拿外戚一事做幌子嚼些话头,我们柳家几百年忠臣做到现在,这骂名…不晓得父亲心底多在意。”

“好孩子,姨母知晓你对我们是依赖的,可是我们也不能逾越了,过犹不及。父亲和我都对你很是喜爱满意,也一心想着等你能独当一面我们就可以功成身退。如今也是时候了,你且安心学着,不久姨母也能享享清福了。”

用亲情大做文章,谁不会呢。等小皇帝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让他们失望,带着一半折子离开慈安宫后,柳清棠重新歪在榻上低低的笑了。

那些上辈子挑拨皇帝和他们柳家越来越水火不容的小人,她会一步步的全部除去,至于她的皇帝侄儿,自然也要好好的把握在手心里。想要掌控一个人可是有许多方法的,上辈子是她的好侄儿,这辈子可不同了,别妄想她会心软。

如果小皇帝这辈子还对她们柳家有那种覆灭的心思,她就先让他尝尝什么叫做后悔,当然,能相安无事便是最好,只希望他别让她真的不顾血缘君臣出手。

吐出一口浊气,柳清棠按按鼻梁,翻起桌上那一堆折子。都是些朝中大臣的无事呻吟,亢长又聒噪。扔下折子,柳清棠对一旁侍立的缀衣道:“去给哀家请个太医来看看。”

“是,太后娘娘。”

等太医看过开了些调养身子的药,已经到了巳初。往常这时候是柳清棠批折子的时候,前世十几年,她都是习惯一个人批折子。她喜欢趁这段时间一个人安静的想些事,所以不爱周围有人侍着。可是早上那会她亲口点了秦束当秉笔太监,服侍她笔墨。十几年了第一次有个秉笔太监,倒让柳清棠生出些兴趣。

“使人去唤秦束来伺候。”

“回太后娘娘,方才奴婢送太医出门就见秦公公在门外侍着呢,想是也知道这会儿娘娘要批折子,赶着来伺候呢。”缀衣一边笑说一边让小宫女去传人。

缀衣和桃叶两人是慈安宫的大宫女,一人管内务起居一人管外事来往,都是她面前得用的宫女,比起平常的人和她说起话来也更加亲近。柳清棠一直知晓她们二人衷心,从来对她们两个都是另眼相待的,经过前世她们的护主,如今是心里对她们越发看得上了。因此听了缀衣的话,柳清棠便也接道:“秦束不错,日后多照应着些。”

这便是提点了,缀衣得了准信,知道该对这个突然得主子待见的秦束是个什么态度,安下心来笑意盈盈的和柳清棠说起些趣事给她解闷。

柳清棠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几声,听着缀衣舒缓温柔的语气和讨喜的笑脸,不期然的又想到了秦束,完全相反的不讨人喜欢的性格和声音。这次重生回来之后,她就时不时会忽然想到秦束。如果说小皇帝是她的一个心结,那么另一个心结就是这个秦束了,他给她带来的冲击太大,让她无法不在意。

“请太后娘娘安。”

刚想着这人就到了,缀衣识趣的停下话退出去。柳清棠端坐在书桌前抬眼看了一眼秦束永远低垂的脸,指指砚台道:“上前磨墨。”

“是。”宫中奴才走路也是有许多讲究的,不能走的过快,否则失了风度;不能太慢,慢了会误事;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否则都会惊扰贵人,要走的既能让人注意到又不会觉得突兀。秦束对于这些礼仪最是讲究,从来让人拿不出一点错处。

柳清棠本来从不注意这些,如今却觉得秦束身上到处都是趣味,想起上午被自己给逼得紧张不已的秦束,柳清棠忽然心中一动,伸手覆上了秦束拿着墨碇的手,脸色不变的道:“你许没做过这些,哀家先教教你。”

说完,感觉手下的那只手连着手臂都僵硬了,柳清棠在内心一阵兴味过后,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话本里那些强占身边奴才的恶主。

作者有话要说:金陵七月扔了一颗地雷

段京宏扔了一颗地雷

真的懒人扔了一颗地雷

【感谢妹子们的地雷~每天都来这么一发感觉很幸福(羞)】

对了,话说我的文风很多变的,总之我具体也不知道自己会写成什么样啦,正剧夹杂欢脱,以后男女主角那啥的时候或许还会很猥琐诶嘿嘿~

【更新时间神马的别问我,我也不确定哒,只要多多留言我就能茁长生长了所以美丽的妹子们明白的吧!】

第四章人间

第四章

强占奴才啊…说起来前世她一直就谨守本分,现在想来实在是无趣。女人一生最好的年华都枯萎在了这道宫墙里,真是不值当。

手下的那骨节分明的手没有僵硬多久,很快就放松下来,比起上午现在看来他倒是习惯的快。有些可惜秦束心态恢复的如此好,柳清棠用了些力道教他怎么研磨后就放开手坐到位置上。沉下心看折子,柳清棠就再也没有闲心想那些杂事。

旁边的秦束看似从容,实际上这会儿见边上的人没有再看他才暗暗在心中舒了口气。方才她的手搭在他的手上面,带着他磨动墨碇,他简直连呼吸都忘记了。咬着嘴里的舌头费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就是现在,为了不让太后娘娘发现他的异样,他还是咬着自己的舌头埋着头不敢作声。另外一只手在袖袍里都在颤抖。

控制自己,他必须好好控制自己的反应,绝对不能被看出来,不然,这么接近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秦束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眼,但是不论如何这次机会他一定不能放过。

若是只能远远看着,也就不会生出这许多绮思,一旦接近了,就再也不想离开这人的身侧。能站在她身旁本就是他这许久以来的愿望,如今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更加的多了。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只能藏得深深的,不让任何人看到才行。

他死不足惜,但是他就算是死都不想看到,太后娘娘知道他的那些龌龊心思之后,会露出的薄鄙神情。被心中珍藏着的人用那种眼神看着,恐怕比让他裸着这残疾的身躯被众人议论还要来得让人羞愧欲死。

鼻尖充斥的墨香和身旁的太后娘娘身上传来的幽兰香混在一处,有种独特的馥郁。秦束觉得自己跳动过快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在一片静谧中他有种偷得浮生的满足感。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的,他们离得如此近。

手中的墨磨得差不多,秦束悄悄收回手退后一步,静静伫立在柳清棠的左后方。听着折子翻动的声音,秦束终究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向那个埋头批折子的人。

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修长而形状优美的颈脖,乌发被手巧的宫女一一盘起在脑后堆出云鬓。精巧的首饰点缀其中让她看上去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生出高攀之心。低着头露出毫无瑕疵的侧脸,细眉因为折子上的内容微微皱起,素手执着朱笔轻扫过纸页,行云流水的在上面留下一些批注。

宫里人人都道太后娘娘一手行书写的堪比前朝那个著名大家云怀起。秦束从未有机会见过,如今一见只觉得那些字比起他偶然在书上看到的好上千倍百倍。

窗棂上映着竹影,有风吹过就响起一阵沙沙声。不远处的香炉上缓缓升起白色的薄烟,在这安静明亮的时候,美人素手挥墨,冷香悠然。此情此景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秦束忽的低下头掐住了自己的手腕。一股较之往常更加强烈的自卑在他心中升腾,让他连看都不敢去看那美好的人。

柳清棠丝毫不知道秦束的挣扎,将手边批好的折子都放在一起,放下笔活动了下手腕。

“太后娘娘,药熬好了,现在是不是要用?”外间的缀衣趁着她放下笔的时候问道。

“拿进来吧。”听到喝药,柳清棠下意识的一皱眉。她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里面就包括喝药,可是她大概是思绪过重,身子确实不太舒服,乘早喝药也省的病情加重。人活于世就是有这许多虽然不喜欢但还是要去妥协的事,不过能活着已经是世间最好的事了,她再也不想尝试一次死去的感觉。

垂下眼干脆的端起碗喝干,又用茶漱了口,还是觉得一股子苦味萦绕不去。缀衣适时的端上蜜饯,含了一颗在嘴里这才让柳清棠眉头松了松。

说起喝药,倒是让柳清棠想起一件事。上辈子她的身体因为过度操劳总有些小毛病,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常常能喝到许多美味不过的药膳,那之后她的身体慢慢的被调养的越来越好,那些扰人的小毛病也少了。

有一日好奇之下询问了才知道是大总管秦束四处寻来的民间方子。当时她是觉得秦束这人心机颇重,知道她不喜喝药就到处寻了药膳方子来讨好她,如此谄媚说不定是有所图。现在回想起来,她到底是对他有不少偏见。

大抵人都是如此,不喜一个人就觉得他不论做什么都有目的有所图。现在她发觉他的好之后,那些曾经证实他“心机深重”的事就全都变成了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细细想来她倒也真真是可笑。

缀衣又退了出去,柳清棠本想接着批折子,又因为想到了那些事看向站在身后悄无声息的秦束。

“秦束,你上前来。”

一听到太后娘娘这么说,秦束就明白恐怕她又要做什么让他觉得既期待又害怕的动作了。她的亲近让他觉得欢喜的同时也痛苦煎熬着。

“这蜜饯不错,你也尝尝?”

“奴才身份低贱,不敢…”秦束下意识答道。

“行了,哀家知道你一向恪守规矩,但这是懿旨,你想抗旨不成?”根本没有给秦束任何拒绝的机会,柳清棠兴致勃勃的亲手拈了一颗蜜饯对他勾了勾手指。

秦束是个识趣的人,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小心的上身前倾凑近有点看好戏意味的太后娘娘。

柳清棠看他痛快的上前不再聒噪些礼法之类的,心中满意,只不过把蜜饯递到他嘴边见他还是有些迟疑的只张开了一点,便催道:“快着些,哀家举着手累。”

秦束定定神张开口,轻巧的衔过那两根芊芊玉指夹着的蜜饯,马上又退开一段距离。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炸开,那被他自己咬的发麻的舌头一瞬间恢复了知觉。

在柳清棠的注视中,秦束尽量镇定的小口嚼着嘴里的蜜饯果子,吞咽后这才恭敬的一礼道:“谢太后娘娘赏。”

“哀家觉得你不错,想要提拔你,日后跟在哀家身边便不用这么生分。”柳清棠一边慢悠悠的说,一边漫不经心的巡视着秦束的脸,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

秦束的长相算不得俊俏,但是却意外的耐看,属于细看越觉得舒心的。至少柳清棠觉得现在的他看起来很顺眼,即使还是那张没有太多情绪阴沉沉的脸。但是她的心情变了,看法自然也就变了。

就是这张不是多出色的脸上,却有着形状不错的薄唇,据说嘴唇薄的人也薄情,看来也不对。秦束意外的执着深情,柳清棠就体会过了。

“秦束,你可愿伺候在哀家身边?”

被太后娘娘看得浑身不自在的秦束忽然听到这么一问,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奴才愿意…能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是奴才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想再说些什么表达自己的衷心,但是脑子里好像被放空了什么好话都想不起来。

秦束有些想要苦笑,面对其他人他都能好好周旋,但是一旦在太后娘娘跟前,他就变得不善言辞,明明这种时候比任何时候都想要表现自己好的一面。

“前世修来的…福分吗。”柳清棠被这句话触动,喃喃重复了一遍忽的笑道:“那你前世定是吃了许多的苦。”

“以前哀家从不相信因果,可如今倒是信了。”柳清棠靠圈椅上,将方才拿了蜜饯沾上些糖渍的手往秦束面前伸了伸。

秦束只愣了一愣就会意的上前一小步,小心的托起那只素手,用旁边放置的揩手湿巾包裹住她的手指,轻柔的为她擦去上面的糖渍。

柳清棠注视着面前仿佛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的秦束,发现他的耳后悄然的泛出些红,不由惊诧了一瞬。莫非秦束这是在…害羞?她还以为秦束大总管从来不会脸红,没想到脸皮竟是这么薄。

一想到以前或许他曾经因为她的一些不经意的事而感到羞涩,但是她没有发现,柳清棠就有种自己好像吃亏了的错觉。

因为觉得有趣,柳清棠又用托腮的右手拈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然后把同样沾了糖渍的右手也伸到了秦束面前。

“这只也脏了。”

秦束低低答了声是,放开她干净的左手,又给她擦起右手。他的动作并不熟练,至少比起那些训练得当专门伺候吃食的宫女们要显得生疏许多,但是柳清棠意外地享受他这种生疏又认真的样子。既然和这人在一起倒是比起往常更加舒心,也许她日后可以让他多伺候。

从再次睁开眼看到这个熟悉的世界,她就已经决定要对秦束好一些,以回报他当初的回护之情。可是她还没想好具体的回报方法,便先放在身边,慢慢看看他想要什么。她是尊贵的太后,不管是名还是利她都能给他。

而此时的秦束只觉得一时身在地狱又一时身在人间,心中的万千滋味齐齐袭来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他托着心心念念的人的手,想要不顾一切的用力握住,又被理智狠狠的压下。他觉得自己用尽了身上的力气,可是实际上他只是轻轻托着那只手,像托着一件世上最尊贵的宝物。

这段时间其实很短,但秦束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一样长久。等到她轻描淡写的收回手去,秦束觉得自己快要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脚下软绵的像踩着棉花。咽一口口水,又觉出嘴里残留的甜味,回想到刚才她亲手喂得蜜饯,连那颗已经卑微到土里的心都快化成泥泞。

或许太后娘娘只是一时觉得有趣把他当个宠物,那种会摇尾乞怜偶尔逗上一逗的畜生,就算是这么在心底告诉自己,秦束发现自己依然觉得满足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怎么就…能这么爱恋着太后娘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在码字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替可怜的大总管嘶吼【太后娘娘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说起来现在还要用手巾擦,以后就能直接舔干净了~【喂

第五章情深

第五章

秦束忽然之间变成了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不仅当上了一直以来没有人担任过的秉笔太监,还每日都要到太后娘娘跟前去服侍。这自然引起了许多猜测,一些奴才们私下看秦束的眼神也总有些异样。

不过主子要倚重谁轮不到他们置噱,那些人再嫉妒也只能悄悄在心里嘀咕几句罢了,万万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宫里规矩严,被发现了那就是要罚俸吃邢的。秦束对那些目光丝毫不在意,俱都用自己一贯的阴沉表情应对,每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他每日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给太后娘娘磨墨,然后静静的侍立一旁看她批折子。

有时太后娘娘也会和他说说话,这种时候秦束总是觉得异常懊恼。没有哪一刻他是那么厌烦自己阴沉的性子,不会逗趣也不会说些好听话。

每每太后娘娘和他说话,他都要担心自己会让她觉得扫兴。

秦束还清楚的记得三年前,自己初初被分派到慈安宫,随着几个一同进来的小太监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她巡视着几人,目光停在他身上时皱了皱眉,明显不喜他的阴郁。

当时他一颗因为终于再次见到她,而雀跃的心顿时沉进了阴暗的地底。

之后他但凡是在有太后娘娘在的场合无一不是垂首低眉,怕自己惹了她的不快,也怕自己再次被她的厌恶眼神刺伤。

独自一人时,秦束也曾试过学着那些人摆出好一些的表情,但是每每都是表情扭曲,怎么看都觉得不管是笑还是没有表情都带着股子阴郁。

也许是小时候的遭遇和后来进了宫跟在那个老太监身边被虐待,他一直处于苦难中,心中充满了阴暗,后来也就忘记了该怎么笑得毫无阴霾。

无边无际的身体上的折磨和心理上的压抑,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那种刻骨的恨意和无助,他无论如何都遗忘不了。或许只有有一日他不再在意那些伤,才能改变现在这不讨喜的模样。可是他知道那一日不会到来。

柳清棠放下朱笔,只觉得脑袋被那些朝中琐事给搅得变成了糊。前世十几年也亏得她能看得下去那些大臣日日长篇大论。重生一次她是懈怠了许多,一些原本看的极重的事都放下了,没有在意过的事倒是越发上心。

转头看到悄无声息的秦束,柳清棠发现和重生这些天一样,看到他自己瞬间就清醒了不少,那些心中莫名的烦躁也都沉寂了。这人始终都没有变,让她觉得安心。秦束是她死前的执念,她对他是怀着感激的,到了现在这个执念越来越大。柳清棠也察觉到了,但是她并不想改变这种情况。

“秦束,给哀家松松手腕。”

“是。”

柳清棠似乎开始中意起这种,被秦束小心捧着的感觉。打量一番他与平常无异的脸色,又瞄瞄他耳根下那不易察觉的红,柳清棠舒展方才因看折子皱起来的眉,嘴边也带上极淡的笑。

“秦束,哀家累了,这些折子你代哀家批。”柳清棠有些懒懒的道,从早上起来她就觉得头有些重,现在更是犯困。这些天晚上她都没有怎么休息,一闭眼就是整夜的噩梦,一时是自己在慈安宫饮下鸠酒腹中抽疼的样子,一时是秦束浑身是血的躺在萧瑟宫道上的样子,一时又是她的魂魄飘荡在阴森牢中看到父亲和哥哥将死的样子。

到早上睁开眼,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上到底是睡过不曾。

“奴才对这朝中事宜也不怎么懂,不敢代娘娘决断。”秦束说着,手中力度适中的按压她的手腕和手指。这些天这种事做多了,他终于能在触碰到太后娘娘的同时也保持清醒,不再是脑中一片混沌的情况。只是还是会觉得心里颤的厉害,即满足又觉得不够。

“不过是些小事,哪有那么慎重。”

“可是,奴才不识字。”秦束说完头就不自觉垂得低了些,他怕看见太后娘娘脸上的失望。秦束忍不住怪起自己只认识一二十个字,若是他能懂得多,就能为太后娘娘分忧。他也看出来这些天太后娘娘脸色不太好,总是一副兴致不怎么高的样子。若是他识字会写,就能代替娘娘,让她不用一直看这些密密麻麻的折子。

柳清棠听了秦束的话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但却是异常诧异。

前世她所知道的的大总管秦束是识字的,并且那一手行书,虽然比不上她但是也还算不错。她记得自己曾经看过几次,还随口夸赞了几句。现在想来,说不定那时候秦束心里高兴的很,她却从来没有注意。

莫非秦束这时候真的还是不识字的?她以为秦束是一早就识字,因为也有些太监是进宫之前就上过学堂开过蒙。这么想来,柳清棠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秦束是多少岁进的宫,也从没在意过他的事。她前世与他的交流只是吩咐他去做事的时候,然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了她吩咐的事忙碌,常常不见人影。

要在这深宫中靠自己学得那一身本领极为不简单,恐怕吃了许多的苦。柳清棠想起前世秦束那高瘦的身影,心中忽的生出些愧疚,放柔了语气道:“身为哀家的秉笔太监,怎么能不识字。日后哀家批折子,你就在一旁描红。”

第二日秦束再来伺候笔墨的时候,柳清棠就对他指指自己椅子旁边的一另外一把椅子。“就坐在哀家身侧,哀家批完折子给你指点指点。”

“是。”秦束尽量放低声音,免得自己欢喜的有些变音的嗓子让太后娘娘看出失态。从昨日太后娘娘亲口允诺教他识字起,他就觉得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欢喜的昨日出门都差点被门槛绊住,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如此高兴,更多的原因是他感觉出,太后娘娘竟然也有那么一点在乎他,会为他着想。这是多么值得欣喜的事,太后娘娘并不是讨厌他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在乎。这样就足够了,为了这一点在乎,他愿意把这条命都舍了去。本就是娘娘当年救了他一条贱命,就算娘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草芥般的人,他也想竭尽全力为她做些什么。

安抚好自己过度激动的情绪,秦束打开面前描红的本子。在里面的字映入眼帘的那一刻,他深深的愣住了。那上面的字他再熟悉不过,这些日子以来每日都能在太后娘娘的笔下看到。这本描红,竟是太后娘娘亲自写的吗?他一个普通奴才,怎么值当太后娘娘亲手给他写这些。他着迷的巡视那些字,只觉得心中柔软的不像话。

“怎么了?不想学行书?可是哀家只会行书。”

“不,行书很好,奴才想学。奴才定然不会辜负太后娘娘的期望。”秦束急急地回答。

柳清棠看到了自己期待看到的表情,便不再故意逗他,安静看起折子。

秦束深吸一口气,悄悄按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提笔用墨迹盖住那隽秀的字迹。

每一笔,他都认真无比,好像随着那一横一划的力度,那个人也就深深的被他在心中写了一遍又一遍。就算是剜掉心也除不去了。

不在柳清棠身边伺候的时候,秦束也会用手指沾了水在桌上回忆临摹那些字,他疯了一样的想要写出她一样的字,想看到她对他露出满意的神色。

晚上在床铺上,他都不自觉的在被子上划动白日里写的字,一再回忆和太后娘娘相处的每一刻,这才会安心的睡去。

半夜里,万籁俱静的时刻,慈安宫内殿忽然吵闹起来。

秦束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当小太监慌张的告诉他太后娘娘忽然发起高热,内殿的缀衣桃叶两位姑姑让他去陪伴凤驾时,他只愣了愣就心急火燎的下了床往外走。走了两步被小太监叫住,发现自己只着了亵衣,连忙折身回去套上衣服,匆匆的往外赶。

腰带胡乱的系了,帽子也没有戴好。可是一向对这些最是看重的秦束完全没发现,脑子里回荡着那个小太监说的太后娘娘高热不退,脚下越发的急。下台阶踉跄了一下磕到了脚趾秦束也顾不得疼。

一路赶到了太后娘娘的寝殿,看到帷幔后太后娘娘闭着眼睛睡在其中,两个得她宠信的大宫女有条不紊的进出忙碌,秦束才感觉到些奇怪。之前他太焦急根本就没有多想,现在想想就算太后娘娘病了,也轮不到他一个秉笔太监前来照看,那么他是为什么会被唤来?

这个疑问很快就被解答了,平日里负责太后娘娘起居侍寝的大宫女缀衣走出来见到他,压低声音解释道:“太后娘娘高热昏迷了,方才在说胡话,一直喊着柳国丈还有…你的名字,所以我们才会叫了你来,你现在就去娘娘身边伺候着吧。”

缀衣说着这话,看向秦束的目光也不由得多了些探究和复杂。她最初只是对主子忽然亲近起这个秦束觉得奇怪,而现在,发现主子就算在昏迷之际也在喊着他的名字,她就不由得在心里重新估计这个秦束在主子心里有多重的价值了。

就算她和主子再亲近,也不敢去探究主子的心思。缀衣是眼看着主子这些日子的变化的,心里的复杂真是无以言表。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心里那个大胆的猜测,可是如今看来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测似乎真的有可能。

她贵为太后的主子竟然中意这么一个阉人。缀衣神色复杂的让秦束进了内间好生照看,又唤了另一个大宫女桃叶一起去慈安宫门迎一迎太医,给秦束留出空间。

秦束伸手拨开厚厚的帷幔走进,怔然的看着昏迷中的柳清棠。

太后娘娘在昏迷中的时候一直唤他的名字,这句话带给他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他不敢想象太后娘娘究竟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叫他的名字。

他怕,自己一旦有了那种奢望就再也控制不住,他会一厢情愿的认为太后娘娘其实对他也是有…那种感觉的。这种错觉太危险,他会害了太后娘娘。

“秦束…”床上闭着眼睛皱眉的人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句,瞬间就让秦束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这轻不可闻的声音像是大石重重的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急促的呼吸着。

“秦束。”

再次听到她的呼唤,秦束忍不住双腿一软跪在脚踏上。他把手搭在床舷上,离她的手很近,却丝毫不敢触碰,最后只能握着拳,看着她的脸用颤抖的声音回应道:“奴才在这里,娘娘,秦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阿塔扔了一颗地雷

真的懒人扔了一颗地雷

爱冰凉扔了一颗地雷

【谢谢扔雷,破费了快来让我么么哒一百下!(づ ̄3 ̄)づ】

话说,我忽然觉得好想把文名改成《舌尖上的太后娘娘》,不过如果真改了会被编编揍的吧哈哈哈~所以只能说说算了┑( ̄Д  ̄)┍不过我真的觉得这个名字超好!

第六章病中

第六章

柳清棠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眼皮重的抬不起来。

她好似被梦魇住了,耳边一直在环绕前世那送她上路的太监口中喊着的那句:“送太后娘娘宾天。”

那尖细的声音在清清冷冷的慈安宫中回音层叠,仿佛永远没有止歇。穿堂的凉风带来外殿模糊的呜咽哭泣声,凄凉而沉重。

窗柩被秋风拍打的哐哐作响,端着鸠酒的太监对她说了些皇帝慈悲,让她以太后尊荣宾天的话。她麻木的端起冰凉的鸠酒喝下去,然后腹中开始绞痛,喉中也灼疼泛出铁锈味。她一生都没受过什么身体上的苦楚,临了了却遭了这一通罪。

好像没有止境的疼,肚腹绞成一团。最后神思模糊,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疼,只觉得自己全身大概都忍不住抽搐起来。从椅子上滑下去,跌倒在地也没有人去扶,刺骨的寒冷从地上传到身上…

秦束跪坐在床边,只焦急的看着床上昏迷的太后娘娘,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能代她承受这种病痛。

眼见太后娘娘不仅是说胡话,连身子都颤抖起来,额头上大颗汗珠滚落。秦束也越发心慌意乱,拿了旁边的温热手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连声轻唤道:“太后娘娘,娘娘…”

柳清棠听到有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聒噪的喊她,忽然就从梦魇中醒过来了。脑中昏沉,面前的景物也模模糊糊的,柳清棠盯了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才无力的喊了一句:“秦束?”

“娘娘,您醒了,奴才是秦束,奴才在这里。”秦束见她终于醒了,不禁喜出望外,脸上的郁郁之色都消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