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纪贵妃脸色忽然惨白,恨不得一把抓住月美人的领子,“你说你说了什么?”

“我、我、”纪贵妃的眼神突然就像要吃人一般,月美人吓得连连退了两步,“我说先皇后……”

“你是不是还背地里嚼了舌根?”纪贵妃再也忍不住,死死捏住月美人得手,不让她再往后退,眼珠快瞪出来了,“是不是说了对皇后不敬的话?”

见纪贵妃如此模样,月美人不得不将自己今日说的话全部抖了出来,这一下,反而是纪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进宫前本宫便警告过你,先皇后是绝对不能提的!”

“哟,这又怎么了?”长福回来,却看见纪贵妃扣住月美人的手腕,一幅要吃了她的表情,“贵妃娘娘,月美人娘娘,皇上刚猎了一只野鹿子,这便回行宫,在秦毅殿召见您。”

*

长福找到楼音时,脸色很难看,月美人在御雄殿哭断了气,不知这次大公主要如何收场。

“公主,皇上请您去一趟秦毅殿。”

楼音怀里抱着七公主,正喂她喝粥呢。

“急吗?不急的话,先让阿鸾再吃点东西,小孩子饿着了就不长个儿了。”

六皇子坐在楼音旁边,嘴里塞着鸡腿,不清不楚地说道:“让我再次一个鸡腿吧。”

长福难为情地鞠了一躬,道:“公主,急着呢,您赶紧去吧。”

秦毅殿内,几个御医围着月美人,掐人中的掐人中,把脉的把脉,而纪贵妃静静站在皇帝身边,不发一言。

楼音从殿外走进来,逆着光,让人看不清她的模样。纪贵妃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住,后背湿了一片,但面容还算平静。只要月美人抵死不认,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阿鸾跟着奶娘坐到一边儿去,轲儿好生看着妹妹,别乱跑。”安置好了两个小娃娃,楼音这才缓缓行礼,“给父皇请安,给纪贵妃请安。”

纪贵妃瞥了六皇子和七公主两眼,不知楼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将两个小孩子带来做什么?”

楼音浅笑,眉眼弯弯,看不出一点慌乱,“这可是我的证人。”

见楼音如此淡定,纪贵妃不禁头皮发麻,总觉她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父皇,在儿臣开口之前,不如先听听六弟说说看,他今日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如何?”

皇帝本对今日之事尚有疑虑,他的女儿行事风格虽然乖戾了些,倒不至于平白无故伤人,反而月美人平日里也是个嚣张跋扈的主,今日之事错究竟在谁还不能仅凭月美人一面之词便断定。

“公主莫找些小孩子来搪塞本宫与皇上。”纪贵妃抢先开了口,一双杏眼直瞪楼音,“你倒是与本宫分说分说,今日月美人不过与你起了口舌之争,你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月美人五十个巴掌,后来不顾本宫的劝阻,将月美人扔下湖,现如今月美人人事不省,你到底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纪贵妃口舌伶俐,一长串职责之词下来,连长福都皱了皱眉头。

皇帝见月美人在一旁昏睡不醒,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身上虽已换上了干净衣服,但发丝还没有干透,残留的水渍使得一张小脸狼狈极了。

“纪贵妃说的可属实?”

“句句属实。”

御雄殿内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旁的太医们也噤若寒蝉,不想楼音回答得如此干脆,纪贵妃倒一时接不上话了。

“阿音,你这次闹过了。”

皇帝叹了口气,楼音终究是太任性了,月美人是纪贵妃族妹,纪氏贵女,楼音如此羞辱她,便了打了整个纪氏一族的脸,纪氏族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

这时,七公主稚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殿内的寂静,“儿臣听到了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大姐姐才打了月娘娘的。”

七公主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皇帝,有点胆怯又有点懵懂。纪贵妃心一沉,但还算镇定,说道:“这里哪里轮的上小孩子胡言乱语,奶娘呢?赶紧把七公主和六皇帝带走,在这御雄殿上成何体统!”

“儿臣也听见了!”六皇子听见纪贵妃要赶他走,连忙说道,“儿臣和阿鸾捉迷藏,躲在假山后面,听见月娘娘说皇后娘娘坏话了!”

皇帝走上前两步,逼近六皇子身前,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二皇子向来怕皇帝,他握紧拳头,像是要上战场一般,挺着胸脯说道:“月娘娘说皇后娘娘狐、狐媚皇上,不知廉耻,还说大姐姐也和皇后娘娘一样……”

见皇帝的眼光渐渐森冷起来,六皇子也开始发抖,“月娘娘还说贵妃娘娘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这天下早晚是太子的……”

“你胡说!”原在一旁假意昏睡的月美人听到这里终究忍不住,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太医,却不小心跌倒在地,几乎是一路连滚带爬的到了六皇子面前,“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此时在一旁不明白情况的七公主又补了一句,“儿臣也听到了。”

眼前的景象,是月美人极力的辩解,皇帝依然一言不发,但眼里已经多了许多怒气,而纪贵妃反而安静了,估计在想对策。

楼音此时反而很淡定。两个小孩子的话并算不上铁证,皇帝不会只依凭两个孩子的话就定了月美人的罪,但君王善猜忌,这两个孩子的话足以撩起皇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忌惮,以及日后的疑心。虽然自己此次少不得挨罚,但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上了一丝丝对太子以及纪家的顾虑,那便值了。

纷杂吵闹中,楼音隐隐约约听到月美人说自己唆使六皇子与七公主诬陷于她,楼音皱了眉头,道:“皇子不过八岁,七公主三岁还未满,我若是要唆使,也得挑个心智成熟的。”

月美人生怕皇帝相信了六皇子的话,连忙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冤,而纪贵妃也再淡定不下去了,“皇上,月美人她万万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皇上您不可相信啊……”

纪贵妃还未说完,月美人梨花带雨的脸上已经清清白白了,见皇帝始终不为所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便道:“臣妾千不该万不该说了前皇后的闲话,但臣妾绝没有说过天下将是太子的这样的话,臣妾若说了,天打雷劈!”

原本让月美人抵死不认,即便有人作证,但终究是小孩子,皇上信不信还未可知,可不争气地月美人就这样承认了自己说了皇后坏话,如此一来六皇子的话不就可信了吗。纪贵妃恨铁不成钢,赶在皇帝发怒之前,一巴掌打在了月美人脸上,“你果真说了前皇后闲话?当初你进宫时本宫是怎样教导你的?你还不赶紧赔罪!”

月美人被纪贵妃突如其来的巴掌打懵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向谁赔罪,只呆呆地看着纪贵妃。

殿内只剩下纪贵妃和月美人的喘息声,许久,皇帝终究发了话,却是对着纪贵妃说的:“前皇后?朕一日未立新后,宓儿便依旧是朕的皇后。”

*

出了秦毅殿,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灰暗的云笼罩着行宫,偶尔有几只鸟飞过,叫声凄厉渗人。

到最后,月美人对自己不敬皇后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死活不认她曾说了大逆不道的话。至于皇帝信不信,没有人知道,到底皇帝只是褫夺了月美人的封号,并合宫申斥。但纪贵妃却是坐立不安,皇帝若是真的听见了月美人的话可怎生是好?那皇帝岂不是要怀疑纪家有狼子野心?越想越不安,纪贵妃便越看月美人这个罪魁祸首越心烦,寻了个理由将她到上清寺去,只说是到庙里为国祈福。

而楼音,自然也是少不得一阵罚。皇帝只说,明日狩猎之后,便让楼音回宫闭门思过。

虽是许多年来第一次受了这样的罚,但到底是纪贵妃损失更多。以致第二天到达围场时,众人见受了罚的楼音依然神采奕奕,看不出一丁点儿萎靡的模样。

楼音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戎装,别于其他女子的粉色,只因这是楼音的母亲生前留下的。楼音抬头看了看观礼台上的皇帝,果然他也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出神。

许是想起那一年皇家围猎,京都第一美人尤宓一身劲装,只驾马走过那个不得势的皇子面前,便让这未来的天子唯有权势的心中,多了几分柔情。

楼音低头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鞭子,却感觉眼前一抹红色晃过,楼音抬头,看见秦语阳正骑着马经过她,对着她侧身行礼。楼音回以微笑,只觉她腰间的玉佩格外刺眼。

果然,这连城的宝物,在季翊眼里也不值什么,是可以随便送人的。

正想着,楼音便看见远方入口,季翊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儿缓缓前来。

同样是枣红色的马儿,尤将军有日驰千里的汗血宝马,季翊这匹却是羸弱老迈,瘦弱得似乎跑两步就要倒下。

反倒是马儿身上的人一身劲装,窄腰长腿,英姿勃发,与平日里翩翩公子的形象大为不同。

楼音讥笑,甩着手中的鞭子,说道:“季公子的马倒是与你很配。”

季翊没有说话,只看着楼音,目光一时温柔如水,一时灼热如火,直到把楼音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说道:“公主终于主动跟我说话了。”

楼音冷笑,也不看他,依旧抬着下颌,望着远方的围场。

而此时,纪贵妃也在观礼台看着楼音,嘴角浮起得体的笑容。

就是今天,楼音身边只有一个窝囊废季翊,没有那绝世高手席沉,她要楼音再不能活着走出这围场,让她儿子的储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第21章 秋猎四

秋风吹起地上的片片落叶,随着长福悠长的声音又慢慢坠落。

每年秋猎总是有念不完的祈文,无聊绵长。观礼台上的人们正襟危坐,仔仔细细地听着祭祀台传来的抑扬顿挫的声音,祭祀台前的少男少女们心思早不知飘到了哪儿去。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男子们想着今日定要夺个头彩,获得皇帝的青睐,女子们想着今日皇上赏下来的东西是些什么,是珍贵的首饰多呢,还是漂亮的布匹多?

不知不觉中,长福已经念完了祈文,台上的士兵挥舞了一下旗帜,对面的男子们便像离了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挥舞着手中的鞭子,意气风发。而这一头,女子们也两两一组,带着两个侍卫往丛林深处去了。

楼音勒着马,走在前头。季翊骑着他的弱马,紧紧跟随。两旁的侍卫盔甲在身,不发一言。

耳边不时响起交错的马蹄声,其他人已经纷纷开始寻找狩猎目标,而楼音却不急不缓,似在这丛林里散步一般。她本就不擅骑射,每年也只是例行公事一般,从未夺得头彩,此刻自然也兴致缺缺,只是不知,今年纪贵妃为何又将她与季翊安排在一组?去年也就罢了,那是自己去求的,可今年又是为何?

纪贵妃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只有楼音没有动作,那其他人也便默认纪贵妃是顺着楼音去年的意愿,圆了她的心愿。可若是别人还好,偏偏是纪贵妃,楼音不得不多想几分。

百思不得其解,楼音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突然,楼音前方出现一只黑色野兔,躲在一棵树后,只露出了半个身子。一脸倦怠的楼音总算觉得有事可做了,便张开了弓,半眯着眼睛瞄了半天才将箭射了出去。

可惜手上力道太小,瞄得又不够准,箭在离兔子还有老远的距离便坠了地,受了惊的兔子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楼音叹了口气,似乎听到了身后季翊的一声轻笑。

“与本宫一组,真是委屈了季公子。”

“不委屈。”

得到了季翊的回答,楼音一点也不奇怪,她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季翊那虚伪的表情。

两人无言,又继续往前行。

随着丛林的树木越来越茂密,出现的猎物也越来越多。因为季翊那一声轻笑,楼音难得地眼露精光,对骑射来了兴趣。

忽然,楼音感觉西北方向的灌木丛一阵响动,带起落叶间摩擦的悉数声响,楼音骑着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果然看见一对犄角在丛中攒动。

从后背摸出一支箭,搭上了弓,瞄准了灌木丛,千钧一发之时,那犄角下棕色的鹿却突然站了起来,飞快地往反方向逃去。

这一变故让楼音猝不及防,她眨了眨眼,扬起鞭子,喊道:“追!”

说着,鞭子落下,矫健的马儿飞奔了起来,两个侍卫也一步不落地跟着,反而是季翊那瘦弱的马明显跟不上前面三个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

麋鹿矫健,在丛林里的灵活程度高于生在草原的马,一刻钟后,楼音渐渐跟丢了麋鹿,再也找不到它的身影。

“唉……罢了。”楼音收了箭,说道:“去别的地方。”

说罢,便调转马头,往回走去。可走到两个侍卫面前时,他们却没有让开,而是一动不动地挡在了楼音面前。

“你们没有听见本宫说的话?”

楼音语气已经泛了冷意,可两个侍卫依然一动不动,像两座雕像一般。倏地,楼音后背一阵凉气翻动,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许是着了道了。

待两个侍卫拔出后背的剑时,楼音脑袋轰地一下空白了,但只是片刻的慌张,很快她便用尽全力镇定了下来。

“你们可知,不管今日你们杀不杀得了本宫,你们都将命丧黄泉?”

两个侍卫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下了马,一步步逼近。

“纪贵妃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亦或是,抓住了你们的什么把柄,让你们为她卖命?”

两个人像是聋子一般,对楼音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只从左右两边逼近楼音,握着剑,意图两剑要了楼音的命,但他们明显不是杀手混进来的,握着剑的手有些微微发颤,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他们在也害怕。

楼音双手已经不受支配地开始颤抖,嘴唇发白,但看见两人的情形,楼音总算有了一丝底气,开始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是不是纪贵妃,或是太子?他们抓了你们的家人?”

看到两人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松动,楼音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秋猎制度严格,寻常杀手根本不可能混进进军中,那么这两个人只能是货真价实的禁军。若主谋是纪贵妃,那她将楼音与季翊安排在一起便说得通了,楼音手无缚鸡之力,季翊武艺平平,两个武艺精湛的禁军要想杀了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至于两个侍卫,最后再杀人灭口,也就完了。

可纪贵妃真就这么有把握皇帝什么都查不出来吗?虽然此次的侍卫是禁军统领王大人安置的,但秋猎事项与纪贵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真的能将自己的嫌疑洗得干干净净吗?

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侍卫已经冲了过来。楼音知道这两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杀她,只能再放手一搏,她拿起背后的弓,一边闪躲一边胡乱抵抗他俩的剑,说道:“如果是她挟持了你们的家人,那今天你们杀不杀我,你们的家人都活不了!”

果然,两个人的动作顿了下来。楼音喘了口气,说道:“今日你们若杀了我,你们活不了;若杀不了我,你们的主子也不会让你们活。但你们若到圣上面前供出主谋,我必定能保你们一命。”

两人握着手里的剑,半天不出声,似乎在权衡着利弊,楼音趁机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她紧紧抓着缰绳,发现刚才因为顾着追麋鹿,不知不知走进了丛林深处,此时除了面目的参天大树,再没有可以指示出路的地方,难道今天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与其等死,不如再博一下。于是乘着两人走神,楼音突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径直冲过了两人。

这一下,其中一个侍卫看见立马反应了过来:“别被她骗了!她就是在拖延时间!她手底下死的人还少吗?怎可能放过我们!追!”

说罢,另一个人也如梦初醒一般,两人驾马举剑便追向楼音。

由于楼音骑的是尤将军送她的最名贵的马,倒也把两个侍卫甩在了后面。只是穿出丛林,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楼音才感到骨子里散发的绝望。

前方,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有着滔天的水声,像猛兽一般叫嚣着,嘶吼着,似乎随时都能活吞了这天地。马儿似乎也被这震天声响吓住了,开始躁动不安,好几次马蹄都差点滑到悬崖边。

后面,是已经追上来的两个侍卫。

这一次追上楼音的两人,再不敢听她说一句话,见她勒马立在了悬崖边,两人不作二话,立马举剑刺去。

森寒的剑气像风一般刮到楼音面前,她匆忙闪躲时听到许多石子落下悬崖的声音,那么渺小,顺便就被吞没。慌乱间她往后一看,她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此刻,退无可退了。

而对面两人也知她走投无路了,剑气如虹,飞快刺向她。楼音索性一闭眼,立马感觉到剑的寒气袭上脖子,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她睁开眼,一阵风吹过,清清楚楚地看见季翊挡在她的身前,两只手分别夹住了两个侍卫的刀剑,手腕一转,好似毫不费力就打落了两人的剑。

似乎时间都有一瞬间的静止一般,只听见刀尖落地的声音。楼音胸口猛烈震动,捏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

他……来救她了?

眼前的景象像是出现在梦中一般不真实,两个侍卫见季翊从天而降,毁了他们的武器,两人便赤手空拳冲了上去,季翊蓦然抬眸,纵身跃起,带起地面一阵落叶,随之而起的,还有地上的两把剑。季翊两手一张,便将两把剑握在了手里。刀剑迎风挥出,直指两个侍卫的喉咙,可两个禁军也不是吃醋的,脚步一溜,便后退了七尺,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季翊目光一凛,冲天飞起,铁剑化作一道飞虹,刺破秋风,直至两人的胸膛,一人被刺传穿了胸膛,直挺挺地倒地,而另一人只是被刺到了腹部,血水喷涌而出。

只几个回合下来,那幸存的便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于是瞪红了双眼,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手托起倒地的同伴,一手抓住马背上的楼音,纵身往悬崖下跳去。

只一瞬间的功夫,楼音甚至来不及看清眼前倒地发生了什么,就被那侍卫抓到了空中,直直往悬崖下落去。

命悬一线之时,她看见季翊飞身而来,一剑击杀了那个抓住她的侍卫。

可偏偏这样,没了侍卫的束缚,楼音坠落地更快,出于求生的本能,她在极速坠落中伸出手抓住了悬崖上的树枝,整个人猛烈地撞向崖壁,一股锥心地疼痛袭来,可她的手依然没有松开一丝。

可树枝脆弱,根本难以长时间支撑一个女子的重量。楼音看向崖顶,季翊击杀了侍卫后却退回了崖边,然后慢慢蹲了下来。

“阿音,需要我救你吗?”

那冷漠如冰的声音,好像不是在对一个濒临绝境的人说,而是在和朋友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而楼音此时清楚地感觉到不堪重负的树枝正发出枝干碎裂的声音。

“救、救我。”

季翊调整了蹲下的姿势,使得自己与楼音离得更近,“你还记得上次长公主府吗?我救人,是要报酬的。”

除了枝干碎裂的声音,楼音还听见自己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的声音,每一想起那次落水,便觉得那是此生的屈辱。她越是忍让季翊,季翊便越得寸进尺,如同此刻一般。

可是,活命要紧。

“你要什么报酬?”

季翊伸出手,缓缓递到她嘴边,“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楼音浑身颤抖,分不清是害怕还是被季翊气得,她看着面前那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一股血气冲上大脑,张口便咬了上去。

“嘶……”季翊倒吸了一口冷气,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和血迹,浮上了一丝笑意。

他抬起手,轻轻吻上了自己的手背,双唇就覆在楼音的牙印上。

“好了,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

话音刚落,楼音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肢,三两步就将她带上了悬崖。可对方根本没给她任何喘息的间隙,径直将她放平在地,欺身压了上来。

楼音瞪大了眼睛,眼看着眼前的人吻了上来,自己的双唇被噙住,只一刹那,口齿里便萦绕的全是他的气息。

楼音反应过来时,立马挥着手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被他抓住,反压在头顶,动弹不得。

他的唇舌如侵略者一般撬开她的牙齿,在她的齿间探索、挑逗,逡巡一番后又撕咬吸允着她的唇瓣,感受到她的颤抖,季翊似乎更兴奋了,双手按住她的手心,慢慢张开与她的十指紧扣在一起。

季翊的吻强势而又霸道,楼音渐渐感觉额头开始冒汗,在快要不能呼吸之时,狠狠咬住了季翊的舌头。

季翊猛得一顿,离开了她的唇瓣,额头与她抵在一起,呼吸拍打在她的鼻尖。

呼吸平静后,季翊突然一扭头,双唇又覆上了她的脖子。

楼音先是一愣,后又感觉脖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他居然咬自己!

季翊喘着气,呼吸游离在楼音耳边,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说道:“我的诚意,也请你收下吧。”

☆、第22章 秋猎五

楼音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火辣辣刺痛的脖子,双手止不住发抖。而季翊却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掸落了衣服上的泥土,他回头,对楼音再次伸出手,意图拉楼音起来。可楼音就那样看着他,眼里有愤怒,有恐惧,还有震惊。

这感觉太熟悉了,前世那种种噩梦般的回忆又席卷而来,他暴虐的眼神,他疯狂的吻,还有他温柔却又嘶哑的声音,像咒语一般在楼音脑海里翻腾。是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

楼音想到这里,眼里的恐惧无限放大,她不知不觉地退了一点,双唇开始打颤,散落的发髻随风飘动,荒凉而静寂。此刻的楼音如同猛兽嘴边的猎物一般,被恐惧席卷全身,却又无能为力。

原本绝处逢生的心情在此时消失殆尽,接踵而至的是更无孔不入的绝望,她感觉自己身体每一次都在叫嚣着惧怕,从头顶蔓延至脚底。

季翊伸出的手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他收了回去,说道:“公主受了惊吓,随我回行宫吧。”

身后是让人死无葬身之地的悬崖,眼前是前世的梦魇,楼音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扎着千万支银针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仅仅是这样,他对自己的杀伤力就已经如此强大了,若等他日后羽翼渐丰,那……

楼音蓦然抬眼,决绝地看着他黑如深渊的双眼: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