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莠鼻头红了,揉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低着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枝枝身后。

枝枝回头看她那副样子,恨恨地叹气道:“真不知道他喜欢你哪一点。”

“啊?”谷莠听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枝枝有什么时候吩咐她。枝枝没好气地回头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姑奶奶你下回要是再犯这种错,你就还是回摘月宫扫地去吧。”

“唔……”谷莠捂着额头点头,“下次不会了。”

*

将堆积的奏折批阅完,楼音揉了揉肩膀,见到鸿胪寺笑盈盈地走来,不由得又揉了揉额头。

“皇上,此次万寿节,所有事宜已经准备好了,皇上过目后若无其他看法,臣这就要着手开始准备了。”

楼音听到这些繁杂的事情便头疼,“这些小事也要朕过问?你且看着办,若是出了差错朕只找你便是。”

鸿胪寺点头称是,楼音又说道:“这大半年来齐丞相已经几位内阁辅臣都为辅佐朕殚精竭虑,趁此次万寿节,朕打算好好赏赐几位老臣,你与内务府一同去拟一些单子,从国库里挑一些极其贵重的珍品出来。”

鸿胪寺不假思索便说道:“如今国库中的珍宝倒都不如皇上曾经居住的摘月宫的库存,不如从摘月宫中挑选一些赏赐出来,既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珍品,又能表现皇上的诚意,皇上以为如何?”

楼音抬起头,看了鸿胪寺一眼,这一眼看得他心底一凉,垂着头等楼音的下文。

“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吧。”楼音继续埋头看奏折,“不过原来父皇赏赐的夜明珠不能送。”

“臣遵旨”

这便打发了鸿胪寺下去,楼音见天色已晚,便传人上了晚膳。

太上皇搬到秋月山庄后甚少再进皇宫,而楼音政事繁忙,几乎没有时间去秋月山庄,如此一来,这大半年楼音全是独自一人用膳。

她拿起筷子看着桌上精致的菜色,毫无食欲,勉强夹了几筷子后只觉味同嚼蜡,她放下筷子,突然说道:“姑姑,朕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往往便是平日里的一些细节最能让人感到孤独,楼音几乎已经想不起上一次与亲人一同用膳是什么时候了。

款冬姑姑突然就觉得眼睛一酸,“皇上说的是什么话?皇上怎么可能是孤家寡人。奴婢早就劝皇上该看看咱们大梁的青年才俊了,奴婢听说平津侯家的长子今年就弱冠了,刚好比皇上年长一岁,还未定亲呢,平津侯也是世代王族,侯夫人又是江南书香门第,比当年的南阳侯、哦不,现在已经不是侯爷了,总之奴婢现在觉得平津侯家的嫡长子真是顶尖的好,皇上不如……”

“打住!”楼音一脸无奈,这女人一旦上了年纪,不过是外面的平头百姓还是宫里的御前女官,最热心的事都是做媒,“朕可是听说平津侯嫡长子弱不禁风的,连弓箭都拉不开。”

“皇上嫁人与别人不同,有个人作伴就行了,若真嫁了个将军,常年分居两地,那跟一个人过还有区别吗?”

楼音笑笑不再说话,趁着晚风习习,到御花园里走了一圈。

路上枝枝与款冬随行,主仆三人闲聊着,不知不觉便看见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

“皇上,这一个月来,似乎是一次都没有发作过了?”

楼音知道款冬姑姑说的是什么,她点点头,“那几个南境的老猎户还真有些本事,万金赏赐不亏。”

但是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好像与季翊仅有的联系也一点点消失了。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一人,自从入夏以来,她还从未去过那个地方。掉过头往反方向走去,枝枝一下子明白了她要去哪里,“皇上!那地方夏日里闷热难耐,皇上还是不去为好。”

但楼音似乎就没听见她的话,脚步不曾停下。

夏日里的地牢,比寒冬更难熬。常年没有阳光射入滋养了满地的蟑螂老鼠,没没走过一处都要提心吊胆地,一不小心就会踩到地上的脏东西。

皇宫里的地牢只关了一个人,楼音一步步走过去,入眼的是百样的刑具,上面的血迹已经凝固,还有不少苍蝇在飞来飞去。走到唯一有人的那一间狱房前,坐在地上的那人睁开一只眼,另外一只眼已经深深凹陷进去,里面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

他的头发杂乱无章,上面有黑色蟑螂爬过,四肢倒还健全,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与行尸走肉无异。

“怎么,皇上又来了?”楼辛的声音早已没了刚入狱时的愤慨,只剩平静,“几月不见皇上,还以为皇上忘了我这个哥哥呢。”

楼音叹了一口气,摸着栏杆上的铁索不说话。

反而是楼辛沉不住气,说道:“这些日子,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你为何这么恨我?”

楼音冷笑道:“于你曾经加之在朕身上的痛苦,这些算得了什么?”

楼辛猛然站了起来,无奈脚上的镣铐使他无法靠近楼音,他扯着枷锁,嘶吼道:“皇位你得了!父皇的宠爱你也一人得尽了!我又何曾真的赢过你!”

楼音不说话,只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了。这几个月每每被连心蛊反噬之时,她总是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有时候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可转醒后,觉得一切都很空。她觉得每一次去折磨楼辛,好像根本得不到快感,更没有复仇的感觉。

时间久了,便也想通了。到底是两世为人,前世的仇恨再熟悉,也只如同梦一场。或许是因为舒坦日子过久了,手刃仇人了,心里的伤疤便慢慢消退了。

她转身离去,对身后楼辛的嘶吼充耳不闻,直到走出了地牢,她才长舒一口气,对席沉说道:“赐死吧。”

席沉不作他问,点点头。

楼音想了想,说道:“慈宁宫那位,也一同去了吧。这些日子她日日垂帘听政,想必也受够了。”

*

八月十五月儿明,那一天恰巧也是楼音的生辰。往年皇帝也会为她大办宴席,但终究比不得如今万寿节的排场。

而这也是第一年,她的父皇不出席她的寿宴。

“上皇的身体……”款冬姑姑欲言又止,“皇上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楼音没说话,她父皇的身体状况以及从太医那里了解得很清楚了。她眼神淡淡的,看着眼前的奏折若有所思。

“对了,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单子。”款冬姑姑指着桌上一摞纸张说道,“今日内务府总管来时,皇上正在午睡,就留了一份单子在这里。万寿节马上就到了,与大梁有结交的各国都派使臣送了贺礼来,这是内务府为各国使臣安排的住所,请皇上过目。”

“这种小事就不要每次都拿来烦朕了。”楼音不耐烦地说道,眼神却突然定格在了那纸张上。

“周国?”她又仔细看了看,名单之中确实有周国使臣。

没想到半年来季翊杳无音信,周国却依然派了使臣前来送礼。

款冬姑姑接话说道:“周国皇帝也是有心了……”

楼音笑了笑,款冬姑姑只是御前女官,尚不知道周国的国情。如今周国的皇帝虽是季翊,但整个朝政却是由周国丞相把持着。周国上下几乎人人皆知他们的新皇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而已。

“各国使者何时到?”

款冬姑姑翻开一旁的折子,浏览了一遍说道:“路上没有意外的话,所有使臣都是八月十四到。”

楼音哦一声,突然感觉腹部一阵隐痛。心里立马浮现出一股不好的感觉,她捂着腹部,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冰镇的果子冷饮,不知为什么,看见那些冰块儿感觉腹部更疼了。

“皇上,怎么了?”款冬姑姑扶起她,“莫不是又反噬了?快!快传太医!”

她一面扶着楼音站起来,一面叫人进来,一低头,却看见楼音裙子上一处血迹,“皇上……您莫非是葵水来了?”

楼音一听,也低下头去看,起先还有些愣,但确定了是葵水以后反倒是露出了笑颜,“停了半年的葵水也来了,看来是真的好了。”

款冬姑姑拍着胸口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楼音也心情大好,连连吩咐赏了好些东西给席沉寻来的那户南境猎户。

“还是要容太医来瞧一瞧。”款冬姑姑嘴角禁不住的笑,“皇上受了这么些日子的苦,总算苦尽甘来了!”

闻讯匆匆赶来的容太医连官帽都没整理好,连连询问了楼音许多细致的身体状况,又把了好一会儿的脉,总算是下了定论:“皇上脉象平稳,看来确实是大好了!此乃吉象,此乃吉象啊!”

☆、86|第 86 章

八月十四晚,从京都主干街道至皇宫内,处处都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画与布匹,整个京都被装饰的绚丽多彩,只等天一亮,大梁新元年将迎来新君的第一个万寿节,到时候全城歌舞升平,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还能看到几百名小孩子组成的庆典队伍,穿红戴绿,色彩斑斓,各个珠圆玉润,戴玉冠,裹巾头,舞剑器,执锦仗,捧着宝盘,跨着雕箭,场面十分热闹壮观,大梁的子民已经好几年没有举行过这样的庆典了。

而皇宫内的楼音,正在最后一次试穿明日万寿节要穿的冕服。宫女们跪在地上给她整理裙边,内务府主管在一旁仔仔细细地盯着,不让任何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一点差错。

“各国使臣都安置好了?”

一直沉默着的楼音突然开口,内务府总管胸有成竹地回答:“全部安置得妥妥当当的,皇上只管放一百个心。”

“嗯,你办事朕放心。”楼音转过身,面对内务府总管,“周国使臣送来的贺礼是什么?”

饶是万寿节期间,各国使臣、王公百官、各地封疆大吏官员送来的贺礼成千上万,但作为内务府总管几乎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出谁谁谁送了什么东西,“周国使臣送了三对景泰蓝镶黑玛瑙如意,十盆珊瑚绿松盆景,五盏鎏金水波纹插屏,百米掐金挖云红香羊皮,以及周国特有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纱百匹。”

内务府总管啧啧了几声,又说道:“这些东西臣都亲自看过,各个都珍、奇、贵,价值连城,周国皇帝出手不一般呀。”

楼音抬起双手,宫女们开始给她调整宫绦。

“你以为这是周皇送的?”楼音笑着别过头,“周皇如今怕是连拟定贺礼单子的权利都没有吧。”

“唉,也是。周皇在大梁时,谁人不知他品味脱俗,若真要送礼,定不会送这些奇珍异宝。”内务府总管交握着手叹气,“周皇命运倒也坎坷,自小在周国不受重视,被送到别国做了几年质子,回国后被推上皇位却为人傀儡,当真是可惜,那样一个如玉般的人物。”

楼音低垂眼眸不做声,他们当真以为季翊会容忍自己一辈子被别人操控?简直是天方夜谭,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传来周国再次政变的消息。

*

八月十五,寅时四刻,天还正黑着,御雄殿外已经亮起一盏盏宫灯,有些品阶的太监们引领着入宫上寿的百官文武按位站立,待卯时一到,楼音便已经穿戴好了冠冕坐于御雄殿的龙椅之上接受百官的朝贺以及贡献的贺礼。

下面的人一批批地走上来,献上珍贵的贺礼,说着最具文采的贺词。这些景象楼音早就在她父皇的万寿节上看了多次,早已没了兴趣,况且下面朝贺的群臣离得太远,她连他们的脸都看不清,更看不清他们献上的贺礼,只是又内务府的人在一旁登基,然后收入库中。

各国使臣上前献礼时,楼音倒是打起精神注意了一下周国的使臣,各个五大三粗的,倒一点不像南方过度的人。

待到辰时,便是楼音宴请群臣的时候了。所有人移步问月台,每人席前一案桌,桌上已经摆好热菜二十品和汤菜四品,众人等楼音入席后寿宴才正式开始。皇家讲究礼节,一轮一轮地上了新菜,用冷菜二十品换下热菜,再添些鲜果四品,蜜饯二十八品,各式各样总计一百零九品,这才算摆完了寿宴。等到撤下宴桌摆上酒膳时,楼音已经未时二刻,所有人这时才开始放松些,能随意摆摊,交头接耳。

楼音看着眼前摆着的食物,无甚兴趣,而前来敬酒的人一波又一波,楼音不曾歇过一会儿。

酒过三巡,头脑有些晕乎乎的,她看着下面的舞姬乐者,百官文武,眼神迷离而模糊。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停留在周国使臣的身上。楼音看着他们喝酒,看着他们与人交谈,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心里却觉得空了一截。

那几个使臣喝着美酒吃着美食,对楼音的目光浑然不知,唯有其中一个紫衣长髯的男子回头看过楼音一眼。

恰恰就是这一眼,被楼音捕捉到了。她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水,说道:“朕不甚酒力,先行下去歇息,各位爱卿自行方便。”

她的声音虽小,但整个问月台瞬间安静了下来,连乐者手中的管弦乐声也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楼音走出了问月台,却径直往御雄殿走去。

“皇上,您不回养心殿?”枝枝跟在楼音身后问道。

楼音脚步不停,说道:“见使臣,能去养心殿吗?”

她转过头,看着问月台的灯火,说道:“传周国那位紫衣使臣前来御雄殿。”

*

昏暗的灯光下,楼音一人坐在御雄殿内。重重门外没有一丝动静,戍守的侍卫如同雕像一般站立着,只要没有意外情况,他们便不会发出一点响声。

她让所有宫人全部出去了,不得命令不能踏入正殿,否则此时在这空旷又静谧的大殿内,或许每个人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声,楼音倏地回头,握紧了双拳,却发现只是有风吹过。她继续低垂着头等待,灯光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影子也随之飘荡。终于,一阵风从门外吹来,将□□在外的烛火彻底吹灭,只剩几盏悬挂于高处的灯罩

里的灯还亮着。

门口站了一个人,影子被拉得奇长。楼音站在灯下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而来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神都没有闪动。

楼音两步上前,一把扯掉了他脸上的胡须,“周皇好兴致,向来喜欢乔装打扮捉弄人吗?”

“啧……”季翊摸着自己有些红肿的下巴,用胶粘上去的胡子被人一把薅下来着实有些痛,“大半年不见,阿音还是这么烈性子。”

楼音冷眼看着他,一股闷气在心里憋了许久,此时却不知如何抒发,“我问你的那些事情,你为何从不给个回应?”

季翊把粘上的眉须也给扯了下来,从怀中拿出火折子,背对着楼音点灯,“我在周国的形势你也清楚,你的书信从未到过我的手上。”

楼音一时语塞,原来这半年来季翊一次都没收到过她的信,“那你……”

在看到季翊点亮灯火转过身的那一刻,楼音原本要说出的话咽回了喉咙。他怎么……

楼音走近了几步,仔细端详了他的脸,又看着他那伪装出来的高壮身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季翊吹灭火折子,收了起来,“你想问的就是这么?”

楼音眉心轻蹙,很多疑问在心里萦绕了半年之久,“第一个问题,你收到那个梨木匣子了吧?”

季翊低头看着楼音,瘦得深陷的眼窝显得眸子更加深邃,瞳孔里的漩涡就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是,收到了。”

楼音抿着双唇,心底越发忐忑不安,“那些都是假的,是你的师父想让我离心的小把戏对吗?”

烛火映在季翊眼里,越来越盛,“是。”

楼音蓦然抬起头,望着季翊,“原来都是真的……亏我自诩聪慧,被人轻易玩弄于鼓掌之间都不知,真是可笑……”

她慢慢垂下头,不再去看季翊那双能摄人灵魂的眼睛。

“嗯,我都知道了。”季翊想伸手覆上楼音的头顶,但触手却冰凉的冠冕,他垂下手,说道,“阿音,是我错了,你没有始乱终弃,你没有移情别恋,是我错了。”

楼音没有回应,她低着头想着这两世的种种,觉得如梦一般不真实。前一世的她以为季翊在周国有情人,一气之下转头他人怀抱,才有了后来的种种。而这一世刻意避免重蹈覆辙,却又差点丧命于连心蛊,季翊的存在与她似乎从来就不是幸事。

“但我不会原谅你。”楼音退了两步,看着季翊,眼里的彷徨尽数隐退,“你的执念是强加于我身上的,连心蛊一事,更是冲破了我的底线。我不能原谅你,你不知道那奇怪的蛊术带给了我怎样的痛苦,若不是席沉寻得南境人解开此蛊,说不定我已经命丧黄泉,我不能……”

“你以为几个山村野夫能解连心蛊?”季翊上前一步,与楼音面对面的距离不过三寸,“你真以为我们两人体内的连心蛊是你解开的?”

季翊抓住她的手腕,任她挣扎也不松动一点,“连心蛊深种入体,一百四十九天我夜夜浸身冰水中,让十六只毒蝎饮我血肉,换掉体内的血液,日日忍受蚀骨的疼痛,你却说那是几个山野村夫解开的?”

☆、87|第 87 章

仅仅听他说这些,楼音都感觉浑身被蝎子在咬噬一般,刺痛之感几乎要从全身的每一股肌肤冒出来,“所以你才瘦了这么多……”

季翊不说话,只是凝视着楼音。

窗外明月当空,歌舞的声音还隐隐约约在飘荡。楼音一下子醒了神,一把推开了季翊,“即便这样,连心蛊也是你一意孤行地加之于我身上,你活着一世可不是为了与你共赴黄泉!”

季翊好似一下无言了,他走到窗前,关上窗,将外面的丝竹声隔绝开。背对着楼音站了半晌,才开口说道:“阿音,你知道我师父有多可怕吗?”

楼音不解,也没想过接话。季翊便自言自语一般说着:“他对权力的奢望几乎入了魔,但他亦要留下千古芳名,所以他做不出谋朝篡位的事情来。”

“哼。”楼音冷笑,“好似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不会遗臭万年吗?”

季翊转过身,再一次与楼音对视,“我几乎是由他养育成人的,但我一直知道我只是他用来偷取周国大权的工具。他花费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在我身上,他不允许我这颗棋子出一点差错。”

“所以呢?”楼音基本能猜到季翊下面将要说什么,但声音声音毫无温度,“周皇是来卖惨的吗?”

许是真的生气了,季翊的眼眸里涌动的暗潮变成了惊天骇浪,他一眯眼,一把将楼音死死搂入怀中,抬起了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所以他知道你乱我心扰我志,第一时间边想杀了你!京郊的刺杀,一次次的跟踪,都是为了拔掉你这根影响我登基的刺!你以为区区一个秦语阳能拿到十香软筋散这样的密药?他的手都伸到了南阳侯府你不知道吗?”

事实的真像想猛潮一般一波一波袭来,楼音差点无力招架,她看着季翊的眼睛,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眼里汹涌的浪潮吞没,可震惊只下却说不出话来,双唇开开合合,吐不出一个字。

“还有在从京都跟到平州的刺客,你以为只有当时的周国太子派来的?”季翊的语气越来越低沉,像是暴风雨里的狂风低吼一般,“真正在后的人却是要趁乱刺杀你而已,而你却千方百计想让人杀我。”

楼音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比楼辛更想杀她的人,她双肩止不住发抖,摇着头说道:“所以,你以死相逼是做给他们看的?”

“不。”季翊勾唇笑了,呼出的气息有些紊乱,“我并没有逼你,你真那么想要我的性命,我就随了你的愿。”

楼音的胸口与他紧紧相贴,喘息见的起伏使得肌肤的每一寸都紧密相连,“他为何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因为你的存在是他计划里最大的差错,他怕总有一天你会影响了我对他的顺从,毁了他的大业。”季翊又收紧了些双臂,几乎能感觉到楼音的心跳,“我被逼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才用了连心蛊。当他知道此蛊的存在,若是想取了你的性命,我也会一起丧命。如此,才能打消了他对你的杀心。”

楼音的身体一点点便僵硬,在一阵颤抖后又慢慢松懈下来,失去力气的她缓缓靠在了季翊胸前,眼里无光,心中却有千言万语在迂回。

而两世的恩怨情仇在今晚的真像中都变得缥缈虚无,抓不住碰不到,只余一声轻叹。

“对不起。”迂回于心中的话,吐露出来却只有这三句,楼音闭上眼,一行清泪留下,叹自己以为活得清醒,却依然是在别人的计谋中求生。

“阿音。”季翊双手捧上她的脸,吻掉她脸庞的泪痕,“你能不能……别恨我。”

楼音闭着眼摇摇头,心中如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我不恨你,但是此刻我才明显地感觉到了我与你之间所隔的千山万水,我……我觉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和你有了牵扯。“

情绪的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一时之间如山崩地裂,巨大的心理震荡让楼音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她不敢睁眼去看季翊的眼睛,怕看到那两弯琥珀便会难以决断,“如今你我各自为王,我不会放弃我的皇位,你亦有你的伟业,我们之前难以跨越的岂止是这两世的爱恨,还有身份的鸿沟。以前是我年轻不懂事,即便我如今只是长公主,也不可能与你有任何瓜葛,你……”

话未说完,双唇已经被季翊堵住。。

“想与我划清界限?不可能。”

一句话,让原来的那个疯狂偏执的季翊又清楚地出现她面前。

楼音在季翊的吻中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他因消瘦而更清俊的脸庞,苍白的肤色浮着一丝丝情动的红色,让楼音心里一阵意乱。

楼音知道,季翊只有在极度疯狂的时候,才会这样痴迷着她的口齿间每一处气息。

腰间宫绦被扯下,被庄重严肃的冕服包裹住的肌肤一寸寸展现出来,楼音挣扎着,换来的却是季翊更大的力道,他倾身上前,楼音修长白皙的颈项,一点点游走到胸前,在昏暗的灯光下,楼音的肌肤似乎在散发着莹莹白光。

“你放开……”楼音一惊,明知眼前这个男人由愤怒而激发出来的*有多可怕,可双手却推不开稳如山的他,嘴里的话又被他尽数吞下。时隔许久的再一次真实的肌肤相亲,能瞬间勾起楼音那几乎快深埋心底的前世回忆。那时季翊的眼神那么真切,他的吻那么深情,她为什么就不相信他?为什么为了那可笑的自尊心而去践踏他的尊严?

楼音在悔恨中豁然明白,就算再让她重活一世,她开始逃不出季翊的手掌心。

这到底是幸或不幸?

没人能回答楼音心里的疑惑,烛火下,季翊抬手拨开她额前散落下来的头发,轻吻下去,印在她眼角,脸颊,分分寸寸,直入心底,洒下一片诱惑,令她再无力抵触。

楼音感到季翊的手已经滑入她的裙衫,随之而来的是他用牙齿咬住中衣的绸带向下扯开的声音,楼音瞬间惊觉自己身上已经未着寸缕,而季翊的唇摩挲在她胸前的肌肤上,并狠狠咬了下去。

楼音吃痛,突然说道:“这是在御雄殿!”

季翊只是看了她一眼,看见她头上还带着冠冕,不由得想到她每日上朝在群臣前一本正经指点江山的样子,这个画面忽然就让季翊一阵心痒,于是他一手将楼音抱起,一手挥落了御雄殿案桌上的奏折笔墨,将只着半裙的楼音放了上去,低头就深吻与她身上,动作轻柔又强硬,让她的挣扎百无一用。

*

雨拨云撩,重整蓝桥之会;星期月约,幸逢巫峡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