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翊嘴角隐隐噙着笑,打开了那个盒子。他拿起那块儿玉,与自己腰间的佩玉比对了一下,眼睛眯了眯,嘴角的笑退了下去。放下那块儿玉后,又拿起里面的牛骨梳,仔细翻看,骨上细致地刻了“翊”字与“娥”字。

季翊将牛骨梳扔回了匣子,再随手翻动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已经没有兴致再看。同时,他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颗极小的铁环,捏在手上细细端详了许久。

有些事情,他不愿相信,但真相确实在慢慢浮现。

郁差看着此时季翊的模样,着实有些吃不消。他盯着手中铁环的模样看似云淡风轻,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有千头猛兽在奔腾,有万支冷箭在飞射。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季翊现在的眼神可以直接上战场了!

“殿下。”郁差咽了咽口水,说道,“您没事吧?”

季翊回了神,将铁环一同放进匣子里,说道:“丞相不是要过来吗?”

郁差说是,正要出去看看丞相可到,便听见外面宫女问安的声音。季翊站起来整理整理衣冠,然后将桌上的梨木镌花匣子放到了床边的柜子里。

再回头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师父。”季翊弯腰行礼,随即便被眼前的老人扶了起来。

“殿下今日不曾去看看病重的皇上?”丞相的声音与他的精神头一样矍铄,他收回扶季翊的手,掀一掀官袍,坐到了主位上。

季翊随之坐于下首,说道:“皇兄日夜侍疾,弟子不便前去打扰。”

丞相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他闭着眼坐着,脸上的沟壑格外清晰。七十有余的人了,行动说话皆神采奕奕,即便是闭着眼坐在这里也不会像别的老人那样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来。

“殿下。”他睁开眼,稀松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该是时候行动了。”

季翊垂眸拱手,道:“一切都听师父的。”

*

北国之春,总还少不了一阵刺骨的寒风。而阴冷的地牢里更是如同寒冬腊月一般。楼音裹着严冬最寒冷时才穿的鹤氅,站在狱前,看着奄奄一息的楼辛。

“可别让他死了。”楼音对身旁的狱卒吩咐道,“那什么提神的东西,继续给他灌下去。”

狱卒二话不说,一大碗浓黑的药汁就给楼辛灌了下去。狱卒心里念叨着,这玩意儿厉害了,也不知皇上从哪里寻来的方子,能让受了极刑的人死不掉昏不过去,总之就是比常人还清醒地忍受着痛苦。

一碗浓药下毒,楼音全身传来一阵酥麻,然后每一处地疼痛又被唤醒,叫嚣着撕扯他的每一根神经。

“楼音……”他俯在地上,两手抓着铁索,唯有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我可曾真正伤了你一根寒毛?你如此……”

他话没说完,便看见楼音扭头走了,剩下的话再也没力气说出口,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楼音随着地牢外透出的一点光亮走出去,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极力逃离这个地方一般。

前世,难道我曾真正伤过你一根毫毛?

地牢外,春雨绵绵,枝枝撑着伞在外面等着楼音,搀扶她坐上软轿后慢悠悠地往养心殿走去。

“父皇昨夜可曾发烧?”

枝枝摇头,“今早秋月山庄那边的人回报,昨夜上皇睡得极其安稳,今早精神状态也很好,皇上不必担忧。”

楼音不再说话,闭眼听着雨声。

春天的雨不像夏天那样猛烈,润物细无声的感觉能扫去大半阴郁的心情。

前方转角处,一个脚程利索的小太监正用尽了全力向楼音跑来。雨势虽小,待他站定在楼音面前时衣服也湿了大半,“皇上!丞相大人以及内阁大臣们正在御雄殿侯着皇上,有急事相议!”

得了命令,抬轿子的太监们也加快了脚步,在湿滑的雨天也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御雄殿。

即便是殿内,也弥漫着一股湿润泥土的气息,倒让殿内紧张的气氛消散了一点。

“齐大人,莫非是北疆前线出了事?”楼音来不及坐下便问道。

而齐丞相却是抚摸着胡子,眼角都是笑意,“却是是北疆前线出了事,不过却是好事。”

“哦?”楼音挑眉,北疆前线出了好事?算一算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在狱中,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她还真不知北疆出了什么事。

“乌孙国都三天前突发地震,伤亡惨重,乌孙王命垂一线,皇子们已经将前线大军全部撤回国都了!”

楼音嘴角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说道:“果然是好事!”

众人又在殿中商议了几个时辰,知道天色晚了,齐丞相才说道:“那戍守在北疆的尤将军……”

他看着楼音的脸色,等待着她的回答。

“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楼音目视御雄大殿正前方的匾额,一字一句道,“尤铮谋逆,作为父亲自然是要诛杀。但念在尤将军多年来对大梁有功,便饶了他的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与将他流放至南境,终生不得回京。赵国公府上上下下,女眷皆变卖为奴,男子充军,世世代代,永无翻身之日,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底下几个老臣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人发声。

楼音等他们的回复等了半天,最终却是散秩大臣刘大人站了出来,那个一辈子和尤将军政见不和,常常在朝堂之上与尤将军吵起来甚至动粗的人,“这……尤铮逆贼万死不足,但尤将军实则对我朝有功,若是流放,这……”

“原本给诛连,朕留他一命已是开恩,刘大人难道有别的看法?”

刘大人搓了搓手,说道:“皇上深明大义是大梁之幸事,只是如今北疆危机虽除,但南边周国不得不防。臣以为与其流放尤将军,不如让他戍守南境,戴罪立功。皇上若不是不放心,大可再派几位监军大臣去便是。”

楼音沉吟半晌,看着下面几个老臣,问道:“你们呢?也是这个意思?”

齐丞相率先表达了自己的赞同之意,其他人也相继附议,楼音自然没得说,“那便按照刘大人的意思办,齐丞相这便去拟旨。”

几个老臣离宫后,又有侍卫冒着雨冲进了御雄殿,这是今天楼音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皇上!席大人回来了!”

比楼音反应更大的,是侍立在一旁的枝枝。她刚刚拿到手上的茶壶突然落地,砸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却也浑然不知。

“在哪!”楼音难以抑制激动,几乎就差抓着侍卫的领子问了,“在哪里!”

“今日刚到京郊驿站,是驿丞派人来报的。”

*

楼音带人赶到京郊驿站时,驿丞差点吓得屁滚尿流。他今早发现躺在门口的奄奄一息的席沉时,本以为是个流浪汉,谁知他开口就让人去宫里传信,驿丞还以为这人疯魔了。可仔细看看他气质确实不俗,万一真的是哪个大人物呢……抱着侥幸心理,驿丞收留了席沉,并派人去宫里传信,但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当今女皇!

他看着自己这小小驿站外站了一层又一层的御林军,只觉得祖上都冒青烟了。

望着床上那衣衫褴褛,满脸伤痕的男子,楼音鼻尖都酸了,那可是最爱干净最威风的锦衣卫千户席沉啊。

“回来就好。”楼音拍拍他的肩膀,免了他起身行礼,“不知你伤成了这样,早该带太医来的,朕这就带你回宫去。”

席沉摇头,说道:“皇上莫担心,这都是些皮外伤。”

楼音别过头,看见枝枝反而站在墙角不敢走上前。

有人近乡情怯,而有人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敢上前说话,只敢远远地看着。

“枝枝。”楼音叫了她几声,才见她回神,“咱们这就回宫。”

而接下来的日子,席沉亦只是默默疗伤,然后再次回到他的岗位,对他此次南境之行的艰难之处闭口不言,刀剑下偷得的性命,大牢囚禁时的绝望,逃出尤铮营帐那时三天三夜没命的奔跑,以及在南境荒野里多少次从野狼口中逃生,都被他咽在了肚子里,好似此次依然只是执行了一个普通的任务。

性格使然,有的人注定不会倾诉情谊,也不会向身边的人露出软弱的一面。

*

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四月,连宫里的猫都懒得动了,成日躲在屋檐下听雨,时不时藏起来让宫女们好找一番。

楼音每当闲暇下来时,总止不住叹气,又时时张望窗外,像是再等什么似的。

款冬姑姑早就发现她这样的状态了,只是不点破。

“姑姑,周国那边还没有来信吗?”

款冬姑姑摇着头,依旧做着手上的事。

楼音垂下头,看着脚边的小猫,总觉得它把爪子伸到了自己心里在挠似的。

她已经等了两个月了,希望季翊能给她一封信,证实她的想法。可等了这么久,依然杳无音信。

“姑姑,我要不要修书一封送去周国?”

☆、84|第 84 章

听到楼音的提问,款冬姑姑恍然愣了一下,“哎哟皇上,您每日就一时半会儿能写着,就琢磨这事儿?”

款冬姑姑一面整理着竹篮里的针线一面说道:“这事您该和内阁大臣商议,与奴婢说了没用。就算要修书一封,那也得齐大人草拟呀。”

楼音拖着腮,眼神悠远,“不是政事……”

“那是什么?”

楼音别过连,眉心蹙了起来,“姑姑你不知周国的形式。周国太子乃嫡出长子,只是这几年暗结党羽,隐隐有些失了圣心。而季翊他……”

楼音说到一半住了口,“算了。”

有些话实则不便告诉旁人,即便说了也不见得会获得理解。楼音这几日每每午夜梦回时,总会设想,倘若前一世她在收到那个梨木匣子之前也如同今世一样查出了当初派人刺杀她的人是周国丞相,那么会不会就避免了后来的误会?

又或者,当初她能放下一点点的骄傲,去向季翊求证一番,是不是也能有不一样的结局?

款冬姑姑见楼音在出神,便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说道:“皇上,大理寺卿在御雄殿等您,现在该过去了。”

楼音依然沉着脸,心里头乱麻一片,走出养心殿时外面几个洒扫宫人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情退到了一边。楼音只是草草看了他们一眼,全是些陌生的面孔,原来摘月宫的洒扫宫人们都没有被调来养心殿。

“姑姑,朕记得摘月宫有个叫谷莠的宫女?”楼音虽是在与款冬姑姑说话,但眼神却定格在了席沉脸上,“琦兰今年不是要放出宫了吗?把那个叫谷莠的调到朕身边来顶替琦兰的位置。”

“这……”款冬姑姑有些诧异,心想谷莠那丫头虽然踏实勤快,但是出身不好,脑子也不够灵光,把她提到御前也太抬举她了吧?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既然楼音喜欢,她日后好生教导教导就是了,“奴婢明白了。”

楼音又不经意地去看了看席沉的脸色,依然像一尊石佛一样,纹丝不动。

原本只是楼音的一时兴起,如今看着席沉的反应,她倒觉得自己猜测错了。罢了,自己的事情还没解决,还去操心别人做什么呢?

御雄殿内,大理寺卿照着文书将尤铮的罪状一条条地念了出来,楼音脸色云淡风轻,心里却有大风刮过。每一条罪状,都是在一点点推翻她年少时心中唯一的崇拜。

“皇上,这边还有亲王妃尤氏的罪状,大理寺已经整理好,等皇上定夺。”

楼音摇摇头,“你们按章程办好,最后给朕过目就行。”

大理寺卿说是,拂拂袖子准备告辞走人,这时有太监通传齐丞相来了,大理寺卿转身出去时正好与齐丞相打了照面,但这位原来却是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

“皇上!”齐丞相气喘吁吁地,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上气不接下气的内阁老臣,“今日得到消息,周国政变了!”

对于这个消息,楼音虽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还是略有震惊,“最后上位的是周三皇子季翊,是吗?”

殿内气氛一下子凝滞住了,几位老臣眼神里无不传达着惊讶,最后还是齐丞相先问道:“皇上怎么知道?”

楼音叹了一口气,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解释太多,转而说道:“目前正是周国新君巩固国力的时候,南方暂时安稳,齐大人觉得如今戍守在南境的两员大将该如何处置?”

一个是受了儿子牵连的尤将军,一个是受了妹妹牵连的南阳侯。两人的存在着实让人左右不是。

“老臣以为,尤将军尚为大梁不可或缺的栋梁之才,而南阳侯身后的世家根基牵一发而动全身,秦氏嫡女弑君未遂该诛全族,但念在秦氏一族对大梁尚且有功,也可效仿赵国公府的方式,从轻发落。否则皇上难免会落得一个偏袒母家的名声。”

楼音抬抬眼,说道:“那便先召回南阳侯吧。”

话音一落,腹中一阵剧痛席卷上来,楼音疼得弓起了身子,脸色霎时青白,她咬紧了牙,好一会儿才说道:“但愿周国新君有命坐稳皇位吧。”

底下几个老臣手忙脚乱的,看着宫女太监们将楼音扶往殿后去,连忙拉住了款冬姑姑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款冬姑姑心里着急,也懒得与他们多说:“皇上这不是余毒未清吗?不碍事的,大人们且放心。”

除了几位老臣,席沉也是第一次见到楼音这副模样,他傻站了一会儿,看着太医院的人来来往往,突然抓住了枝枝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枝枝左顾右盼好一会儿,才把他拉到一旁,示意他弯腰在他耳边悄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她身上有蛊,这是蛊在反噬。”

“什么?”席沉木木的,似乎没理解枝枝的话,“蛊?”

枝枝瞥了他一眼,“没听过吧?我之前也没听说过,只有南境那种蛮夷之地才有的歪门邪道,真是可怜了咱们皇上。”

席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问道:“那有的治吗?”

枝枝自然是摇头,“太医院几个太医都焦头烂额了,但是正经学医的太医们哪里懂这些奇门怪术呢?”

席沉点着头,又问道:“皇上怎么会沾上了这种东西?”

枝枝不明说,指指里面的楼音,“被周国那位牵连的。”

席沉脸上的表情一下变得狰狞,立刻就要冲进去看看楼音的情景,一推门,却见里面迎面走来了一个面熟的人。

“席大人快让让!”谷莠端着一盆滚烫的开水,里面放着丝帕,是太医刚刚用过的。

席沉脸上的狰狞之色一下子消失殆尽,他看着谷莠端着开水走得晃晃悠悠的,说道:“她怎么到御前来了?”

枝枝没有看谷莠的背影,而是盯着席沉的眼睛,半晌,她才别开头说道:“琦兰就要放出宫去了,皇上准备将她提到御前来。”

席沉只是哦了一声,又恢复了那石佛般的模样。

“你……”枝枝别过头,看着角落里的灰尘,说道,“你和她很熟?”

席沉已经往里面走了,留下轻飘飘的几句话,“不熟,不过是在摘月宫常年打照面而已。”

*

楼音在御雄殿便痛晕了过去,醒来时见到几个老太医正盯着她一动不动额头冒汗。

“皇上醒了?”容太医松了一口气,“皇上这是第一次痛晕了过去,是否感觉反噬越来越严重了?”

楼音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她点点头,咬了咬苍白的双唇。

好些日子身体不曾有反应,若不是今天突然来这么一遭,她几乎都要忘了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个炸弹。同时牵扯出的,还有她对季翊越来越复杂的情感。

当她以为前世乃至今世的一切误会都是他人刻意造成,意在使他们二人再无瓜葛,可身体上的反应又在提醒她,如今她所受的痛苦确实都是季翊刻意造成的。

那个疯子……

楼音抬头,问容太医:“朕如今的情况究竟如何?”

容太医擦擦额头上的汗,说道:“臣不敢有所隐瞒,就皇上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容乐观!”

楼音闭眼暗骂一声,面对这种情况,她确实束手无策,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季翊身上。就目前来看,她身上的反噬越来越严重,代表着季翊也是同样的状况。不知他是根本就无意去解除此蛊还是他也找不到办法,楼音不敢确认,但不能放弃一丝希望。

待她能下床之时,第一件事便是修书一封送往周国。

信是有席沉带出去的,他回来时,在楼音面前支支吾吾了半天,楼音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有话就说,这实在不像你的性子。”

席沉哦了一声,这才缓缓开口:“臣从南境的荒野中逃出来时,曾被一家野户收留,当时听他们说起蛊这种东西,臣以为只是臆想不曾在意,后来却亲自眼见他们用音乐控制有毒的虫子,甚至能控制山中野狼为他们狩猎。”

随着席沉的话语,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等待他的下文。

“臣以为,太医不懂蛊术,说不定可以从山野村夫那里着手,毕竟蛊术起源南境,那些老人家或许从小就学过这些东西。”

楼音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说道:“那边派一队人马出去暗中访问南境,若有人能解此蛊重金悬赏。”

待所有人都出去了,只余款冬姑姑一人时,楼音卸下一身疲惫侧躺在了榻上。

她闭眼半晌,却毫无睡意。款冬姑姑伸手去给她按摩头顶,并说道:“皇上有烦心事?”

楼音不做声,好一会儿才说道:“姑姑,你说对一个人一定要爱憎分明吗?”

她想到季翊,自己似乎应该是恨他的,恨他前世杀了自己,今世还要用极毒的蛊慢慢耗尽自己的性命。但自己好像又不该恨他,他从一个正常的人慢慢变得疯狂好像都是因为自己,是自己当时看了周国丞相送来的东西便觉得自尊心大受挫,随即不询问缘由就给季翊下了一个负心汉的标签。

他疯狂,他黑暗,但一切都是为了她。

楼音突然有一丝的错觉,她的虚荣心与占有欲似乎迷恋着这种旁人为自己变得不像人的感觉。而这个人,偏偏还是自己曾经以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人。

款冬姑姑不知道楼音心里的活动,她以为楼音是在说尤将军,“奴婢以为,爱恨是完全可以分开的。恨一个人就是恨,爱一个人就是爱。如果有一个人让皇上爱恨两难,那皇上便要好好考虑一旦没了这个人,是不是会觉得心里空了?”

款冬自小看着楼音长大,知道她除了父皇母后以外,最疼爱她的便是尤大将军了。如今尤铮已经伏诛,若是尤将军也被连诛,楼音心里怕也是不好受。

而楼音却想到了另外一头去,她分不清如今的情势下,就算没有连心蛊牵扯着她与季翊,她是否真的愿意看着季翊消逝在世间。

如果他死了,这世上自己连一个该恨的人都没有了。

*

☆、85|第 85 章

半年后。

又是一年盛夏时,楼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谷莠立刻递上了一杯热茶。

楼音轻轻地皱眉,“这样热的天气,朕能喝得下一杯滚烫的茶?”

谷莠一张小脸顿时就吓得苍白了,她普通一下跪倒,“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这就去换冷茶!”

“……”

楼音不知道说什么,反而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枝枝看不下去了,过来把谷莠领走,“你都来御前伺候一个月了,之前姑姑教你的东西都忘干净了吗?还冷茶,若是换皇上以前的性子,这个时候你已经在浣衣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