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今天又是你当值?”慕瑶如常的来给老爷送宵夜。

从安见是三小姐,忙上前作揖,嘿嘿道:“三小姐,有兴哥他被老爷派出去做事了,所以,这段时间都是我当值。”

慕瑶朝书房的门瞥了一眼,问:“老爷还在会客吗?”

“门客都走了,待小的回禀一声。”从安说着,进去禀报,须臾出来,道:“三小姐,老爷请您进去。”

慕瑶从莲心手里接过宵夜,对莲心说:“你就在这跟从安聊会儿吧不必跟进去了。”

莲心明白小姐的意思,脸上不禁飞起一抹红霞,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廊下就剩他们俩,从安是不知道其中的缘故,指着栏杆大大方方的说:“莲心姐,坐会儿吧站着怪累人的。”

莲心在离从安远一些的栏杆上坐下,心跳莫名的加速,紧张的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今天小姐跟她说了李妈意思,然后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从安的身影一直在脑中晃啊晃的,可她居然都记不清从安到底长啥模样,细细想来,如果能配给从安,还是不错的,毕竟从安在老爷身边当差,这就比府里其他下人要优越很多,而且从安这人还挺机灵的…

莲心想到这,不禁抬眼偷睨从安,月光下,从安眉清目朗,神态沉静,竟一点也不像个跑腿的小厮,倒像个书生,莲心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急跳。

察觉到莲心的目光在看他,从安侧过脸来,朝莲心露出个友好的笑容。

莲心赶紧又低下头去,脸上的火一直烧到耳后。

从安关心道:“莲心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啊?没有…没有不舒服…”莲心忙摇头。

“可你的脸很红吔…”从安不明就里,脸红成这样,不是发烧了是什么?

莲心大窘,弱弱的争辩:“哪…哪有…”

“这阵子,大家都忙,莲心姐你可得注意身体,可别病了才好。”从安说道。

呀从安竟然在关心她,这般体贴,难道李妈妈也已经跟从安说了吗?从安心里也是喜欢她的吗?莲心顿时如喝了蜜一般,甜滋滋的。

从安越看莲心越觉得奇怪,莲心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心中疑狐着,从安闭上了嘴巴。

莲心见他不说话了,自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然。

院子里的枣树上,偶尔发出几声虫鸣鸟叫,显得院落格外寂静。

伺候老爷进了颐心堂后,从安回到自己的住处,李妈妈已经做了宵夜等他。

“这几天怎的都这么迟下值?”李妈妈心疼儿子,抱怨道。

从安把外衣脱了,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倒在脸盘里,洗了个脸,擦了擦身上的汗渍,说道:“这阵子,老爷公务繁忙,三小姐又每日都来送宵夜,一来就呆好久,能不迟吗?”

“三小姐最近很得老爷的心啊…”李妈妈笑道,倒了杯凉白开送到从安手里。

从安仰头喝了个干净,心满意足的叹了一气:“那是,老爷和三小姐有说有笑的。”

“这就是三小姐的聪明之处了,多花点心思,不会吃亏的。”李妈妈道。

从安不以为然:“我还是喜欢四小姐那样的,一点也不做作,对谁都很好。”

李妈妈薄责道:“你懂什么?别人说她好有什么用?还得老爷夫人说好才算数。”

从安不置可否,埋头吃娘做的阳春面。娘说的有道理,只是,他还是喜欢四小姐多一些,包括四小姐身边的几个丫头,也都是温和可亲,光明磊落。

李妈妈在从安对面坐下,看他吃的香,心里高兴,说道:“老爷既然这么喜欢三小姐,将来定会帮她寻一门好亲事的。”

“娘,您今天怎么尽说三小姐,难不成您要投靠三小姐啦?”从安笑嘻嘻说道。

李妈妈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落在从安头上如同挠痒:“我说你这小子不懂事还真是不懂事,娘还不是在为你打算?你和有兴同岁,都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娘得赶在严妈妈之前,给你挑一个最好的姑娘,不仅要模样好,有福祥的,最主要还是将来又出息的。”

从安讪讪道:“娘,这事还早吧”

“不早了,要是好姑娘先被严妈妈挑了去,那咱们可就吃亏了,我想了想啊…这些话,也就咱娘俩说一说,四小姐再好,也是个…将来有哪户好人家愿意娶她的?不是贵家妾就是寒门妻,她身边的几个丫头跟了过去,还能有什么出路?五小姐也是个伶俐的,可她身边的丫头,我不看好,所以,比来比去,只有三小姐身边的人,还靠的住一点…”李妈妈说道这,身子往前一倾,笑眯眯的问道:“你觉得,莲心怎么样?”

从安本来自顾吃着面条,任娘唠叨,可这一句话把他惊了一跳,当即呛了去,剧烈的咳了起来。

李妈妈赶紧起来替他捶背,抱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

从安咳的脸色发紫,喘息着:“娘,我在吃东西,你突然问我这么重大的问题,我能不呛去吗?”

“好了好了,你快告诉娘,你觉得莲心怎么样?若是行的话,等忙完了秦家老祖母的冥寿,娘就去跟夫人提。”李妈妈急切的问。

从安诺诺道:“这事,还是等爹回来再商量吧”从安这才明白为什么莲心今晚表现的那么奇怪,一定是三小姐已经和他说了,估计娘和三小姐背地里早就谋划好了,所以娘一个劲的称赞三小姐,可是,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安排。

“等你爹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只需给娘一个准信,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李妈妈哪里等的住,那口子去江南进货了,没几个月回不来。

“娘,莲心是不错…”从安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李妈妈当即心花怒放:“那就好那就好,娘的眼光错不了。”

从安看着娘高兴的跟捡到宝似地,下面的话就有些难以启齿,可是,这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还是希望能按着自己的心思,所以,从安把碗一放,认真的看着娘:“娘,可我不想娶莲心。”

李妈妈正笑得合不拢嘴,一听这话,笑容僵在脸上,张口结舌的:“你说的是什么浑话?既然觉得不错,怎么又不想娶?”

“娘,我有中意的人。”从安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心思了,不然热心的娘还不知会给他弄个什么样的女人回来。

“谁?”李妈妈更惊讶了。

从安脸一红,嗫喏道:“是翠茹。”

李妈妈睁大了眼:“翠茹?你怎么会中意上她?”

“翠茹很好啊又温柔,又能干,一双巧手,我喜欢这样的。”从安很认真的说。其实他拢共没见翠茹几次面,每回四小姐出来,带的都是水容,初时他对翠茹也没什么感觉,只是上次针黹房要给下人们做衣裳,翠茹亲自为他量衣,语声温柔,娴静大方,突然间,这个人就这样闯进了他心里。

李妈妈像一只泄了气的球,腾的瘫坐在炕上,失望的喃喃:“可她是四小姐的人啊…”确实,论模样论能力,翠茹都是丫头里面出挑的,偏偏她命不好,跟的是四小姐。

从安安慰娘:“娘,是四小姐的人又有什么关系?翠茹并不一定就要做陪房跟过去,四小姐年纪还小呢到时候,您去夫人那里说说,把翠茹留下不就成了?退一万步说,要是翠茹铁了心要跟着四小姐,也成,四小姐要是嫁的不好,有几个可靠的能干的丫头跟着也好帮村一些,我愿意和翠茹一道跟过去。”

李妈妈嗟叹连连,儿子想的居然跟她不一样,对了,定是从安见翠茹长的好看,或者翠茹使了什么手段把从安迷惑了,李妈妈突然目光一凛,瞪着从安:“你和翠茹是什么时候有的私情?”

从安忙辩驳道:“娘,你说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心思,我还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要不是娘今天逼问,我也是不会说的,翠茹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会不会答应我都还没底呢”

李妈妈一瞬不瞬的盯着从安,看他不像是说谎,心里稍微舒服一些,李妈妈还是试图劝说从安:“婚姻是大事,马虎不得,你们年轻人想法总是过于简单,娘是过来人,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考虑的也周全,你还是听娘的,错不了。”

从安撇了撇嘴:“我不要莲心。”

李妈妈气苦,不由的加重语气:“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婚姻大事,能由父母做主就不错了,哪天老爷夫人起个心思,随便找个人配给你,你还能说不愿意?别忘了咱们的身份。”

从安闷声不响。

“而且,这事,娘都跟三小姐提了,三小姐也满口答应,只等夫人点头,现在你又说不要,那不是得罪三小姐吗?”李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从安。

从安往后一躺,闷闷的说:“除非翠茹她不答应嫁我,不然,我是不会娶别人的。”说完,自顾闭眼睡觉了。

“你…”李妈妈拿他没办法,她的一番心思都白费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难不成还要她去求四小姐?然后看翠茹的脸色?还有三小姐那边要如何交代?三小姐素与四小姐不和,要是先求了三小姐的人,转身又去要四小姐的人,三小姐不记恨她才怪。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旁敲

结束了七日的水路道场,阖府上下总算可以缓一口气。三小姐在这场大事中,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下人们纷纷猜测,接下来夫人会让三小姐去管哪一处的事儿。

慕瑶心里也是万分期待,她本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只是之前一直不得法,这回她可是卯足了劲,总算博了个好名声,打铁要趁热,她没少在爹面前下功夫,可是大娘那边入石沉水,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说让她继续管事也没说不让她管了,弄得慕瑶心里七上八下,又没了主意,想找卫姨娘去说说,又怕适得其反,想来想去,还得去找李妈妈讨个主意,谁知李妈妈这阵子也不知是故意躲着她,还是凑巧,每回去找,都说不在,即便路上遇见了,李妈妈也是行色匆匆,作个揖就走了。慕瑶的困惑更甚,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李妈妈哪里是忙,分明就是怕三小姐提那桩事,从安那小兔崽子,任她好说歹说,嘴里只有一句话…除非翠茹不愿意跟他。真真要把她气吐血。她琢磨了好几夜,又拜托交好的婆子去套严妈意思,想知道严妈妈看上了哪个丫头,这严妈妈素来是个漏风的,偏偏在这件事上口风紧的很,三碗黄汤下去也套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李妈妈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探探四小姐和翠茹的意思。

“哟,李妈妈来了,快屋里坐。”水容在外间道。

慕云正在教翠茹刺绣,闻言,停了手中针线。

李妈妈笑容可掬的进了屋来:“四小姐安好”

慕云笑微微的示意丹秋端了锦杌给李妈妈坐下,水容去沏茶,翠茹施了一礼后,去收拾针线箩子,大家心下疑狐,李妈妈鲜少过来,不知有什么事。

李妈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遍,记得以前四小姐屋子里素净的很,几乎没一件像样的东西,后来夫人给打制了一套红木家具,陆陆续续的又赏了些漂亮的摆设,如今看着,才有几分小姐闺房应有的气派,而且,这屋里收拾的也格外的干净整齐,一看就知道这屋的丫头比别的屋子里的丫头做事要上心,李妈妈拿眼角瞟了眼正在忙活的翠茹,见她身段凹凸有致,胸高腰细臀肥,一看就是养的出儿子的,而莲心就显得单薄了些…

慕云发现李妈目光落在了翠茹身上,有点愕然,难道翠茹有什么不妥吗?慕云也去看翠茹,并未发现翠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李妈妈干嘛这样盯着人家看?

“李妈妈,请用茶。”丹秋端了茶来,放在炕几上,李妈妈这才收回了目光。

慕云做了个手语,丹秋笑问道:“我们小姐说李妈妈难得过来,不知有何要事?”

李妈妈一哂:“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儿个府里进了几顶绞纱帐子,夫人说给几位小姐换一顶新的,奴婢便过来问问,四小姐是喜欢水墨山水,还是喜欢梅兰竹菊?选定了,奴婢就遣人给小姐送过来换上。”

慕云又是一阵手语,丹秋看了,道:“四小姐说,让李妈妈费心了,但不知,其他姐妹可都选了?若是没选,就让姐妹们先选,四小姐说,不管是水墨的还是梅兰竹菊的,她都喜欢。”

李妈妈赞道:“四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凡是都先想着别人,不过这回四小姐不必担心别的姐妹选不到好的,那水墨的帐子和梅兰竹菊的各有四顶,就算四位小姐都选了重样的,也都是有的。”

慕云心道,饶是如此,若是让慕瑶知道李妈妈先来问她就不好了,有道是长幼有序,她不介意,难保别人心里不介意。

丹秋理会小姐的意思,问道:“三小姐选了什么花样?”

李妈妈有点心虚道:“我刚去了三小姐屋里,三小姐不在,就先过来问四小姐了。”其实她是瞅准了三小姐不在,才找了这个由头过来的。

哦?道理上似乎说的过去,不过慕云清楚慕瑶的脾气,虽然慕瑶近段时间大有改变,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慕瑶如今只是懂得伪装了而已。

慕云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丹秋,丹秋转话:“我们小姐说了,她是随便什么都行的,李妈妈看着办就是了。”

李妈妈倒为难起来,若是以前,她肯定不会来过问四小姐的意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四小姐的身份没变,可地位不一样了,更何况她还有事相托,四小姐在好相与,心里总还是有喜好的,要是她揣摩错了,送了件不和心意的来,岂不是适得其反?

翠茹见李妈妈犯难,便笑道:“李妈妈,我们小姐在这种小事上,向来不计较的,而且,我们小姐喜欢素净的,您说的水墨山水,梅兰竹菊,原就是我们小姐喜欢的,所以,李妈妈不必犯难。”

李妈妈听了翠茹的话,霍然开朗,心道:以前怎么不觉得翠茹这般 会说话,如今看她,俨然有了大丫鬟的气势,话说的有条有理,让人听的明白,又心里舒服。这样想着,李妈妈望着翠茹眼神便亲热了几分。

慕云瞧在眼里,讶异更甚,总觉得,李妈妈来这一趟倒不是来办事,而是专程来看翠茹似地。

“听翠茹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等问过了三小姐,五小姐和小姐的意思,再一并把帐子送过来。”李妈妈笑呵呵的说道。

慕云微然点头,正是这个理。心想着李妈妈若是来办事的,这会儿事办成了,就应该告辞了,可李妈妈似乎并无这个意思,便静静等待下文。

李妈妈吃了会茶,眼睛又瞟到一付檀木绣架前,走过去端详了好一会儿,啧啧赞叹:“四小姐这蝴蝶绣的,乍一眼还以为是外边飞进来的,活灵活现,跟真的似的,再仔细一瞧,这外边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蝴蝶呀”

慕云只是微笑。水容掀了竹帘进来,笑道:“李妈眼力向来不错,可这回却是走眼了。”

李妈妈诧异的看四小姐,四小姐嘴角含笑,她身边的翠茹倒是红了脸,当即醒悟,惊讶道:“难不成,这蝴蝶是翠茹绣的?”

“翠茹姐如今可了不得了,一双手巧的,我和丹秋都不敢去拿针线了,老老实实去搽桌子扫地。”水容打趣道。

翠茹啐了她一口:“你倒是老实了,今儿个的地是谁扫的?不领情还排揎我,这也是老实人的做派不成?”

水容赶忙讨饶:“好姐姐,我哪敢排揎姐姐,我这是真心佩服姐姐来着。”

“佩服我作甚,我脑子笨点,总得有样巧的,不然,这屋子里可我没什么事了。”翠茹话还是恼人的话,面上却是带笑的。

李妈妈捧过茶笑道:“我看你们个个都是极能干的,四小姐手底下的人还能差了?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平日里做些粗布衣裳,盘个纽扣,纳个鞋底什么的还行,像这等精细的活,再借我十双巧手也做不来。”

丹秋也笑道:“李妈妈谦虚了,您能管偌大一个宅院的杂物也不容易啊换做是我,就算借我十个脑子,我也管不下来呀”

李妈妈听了笑哈哈,指着丹秋:“四小姐屋里的怎么个个这么会讲话。”突然又意识到四小姐是个哑的,这话说得似乎不妥,睃了一眼四小姐,看她神色如常,心下稍安,赶紧转移话题,问翠茹:“这么精细的刺绣,得费不少心力吧?”

水容抢先道:“何止是费心力,还费财力呢光各式丝线就用了二十八种之多,有的还不止呢至于针法,那就更复杂了,什么齐针、散套、虚实针、乱针、打点、戳纱、滚针、打子、擞扣针、正抢、反抢…我看着都眼花缭乱。”

李妈妈听的目瞪口呆:“我的个天哪这得费多少工夫?这得多沉稳的性子才能做这般细致的活儿…”

翠茹道:“我这个算是简单的了,您没瞧见四小姐绣的,那才叫一个精细。”

慕云一直在等李妈后话,可李妈妈尽跟水容几个闲扯,扯了好一会儿,李妈妈终于起身告辞。慕云也不留她,让水容封了几个铜子赏李妈妈。李妈妈起先不肯要,水容硬塞她手里,她方才接了,给慕云道了谢,这才离去。

不多时,水容回来,看了看翠茹,小声嘟哝道:“真奇怪,刚才李妈妈好端端的问起翠茹。”

翠茹诧异的问:“问我什么了?”

慕云也抬起头来,隐约猜到了一点,但不知对不对,就看着水容。

“问什么了?”丹秋也问。

“李妈妈问我,翠茹今年有十七了吧?她老娘子可有打算赎她出去?”水容把李妈问话一字不漏的转述。

“问这个做什么?”丹秋不解。

水容手一摊:“我也觉得莫名其妙,翠茹她娘有什么打算跟她李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慕云已然明了,别忘了,李妈妈还有个儿子,就是老爷身边的李从安,难怪李妈眼睛总盯着翠茹不放。其实翠茹的事,她早就放在心里,年初她就已经带话给翠茹的娘,问她可有什么打算,翠茹家里日子紧巴着,老爹重病,常年吃药,底下又有好几个弟妹,都还年幼,所以,翠茹娘的意思是,就让翠茹在秦府配个小厮算了,在秦府好歹还能有个稳固的收入,多少也能贴补些家里,没打算赎人。既然她娘把话放在这里了,慕云就有心要为翠茹的将来好好打算打算。

李从安这个人…看着挺机灵的,不过严有兴也不错,他们都是家生子,在府里小厮中也是有面子的,能配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也不算委屈了翠茹,只是,如今府里差不多年纪的大丫鬟还有好几个,不一定轮得上翠茹。可是,若是李妈妈有意,那成算就多了几分,但不知翠茹的意思,她会不会中意?

慕云若有所思的望着翠茹,翠茹还在为李妈妈突然问她老娘子的事感到莫名。慕云把要问的话又压了下去,还是等到方便的时候再问她吧

正文 第八十三章 侧击

慕瑶打从卫姨娘处回来,听以珍说李妈妈来过了,跟在小姐身后的莲心不由的心中一颤,眼神中就多了几分关切。

慕瑶问:“李妈妈来作甚?”

以珍回说:“李妈妈说府里新进了几顶绞纱帐子,便来问问三小姐,喜欢什么花样的,她好送过来。”

慕瑶挑了挑眉,这几日她去寻李妈妈,李妈妈一副敬而远之,忙不得闲的样子,她还道李妈妈反悔了,惹得她生了好几日闷气,这会儿又找借口上门来,若说李妈妈单只为一顶帐子这样的小事过来,她可不信,随便打发个下人来问就成了,兴许是李妈妈已经拿定主意了。慕瑶记恨李妈妈先前的冷淡,便想着不与理会,且让李妈妈急上一急,让李妈妈晓得,她身边的人又不是没人惦记的,她不稀罕,有人稀罕着呢莲心见小姐没再问别的,就让以珍下去了,心里不免着急,可她又不能开口求小姐,只能干着急,做事也心不在焉起来,给小姐沏茶,居然沏了一杯凉茶来。

慕瑶看那大红袍如一颗颗小石子沉在杯底,面色随即一沉:“莲心,你魂没了还是昏头了?要是不想在这里伺候了,明儿个我就回了夫人将你打发出去算了。”

莲心吓得差点没哭出来,赶紧跪地磕头:“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犯错了。”

慕瑶重重的哼了一声:“今儿个你心不在焉给我沏凉茶,改明儿你又心不在焉,还不晓得拿什么来给我吃,我可是不敢再叫你伺候了。”

莲心听了心里更害怕,不停的咚咚咚的磕响头,把额头都磕青了:“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小姐别打发了奴婢…”

“三姐,好好的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瞧您把莲心吓的,莲心好歹也是你身边的大丫头,就算犯了错,您念在她一向勤勉忠心的份上,责几句就算了,何必拿走人来吓唬她呢?”慕灵听见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相劝。

慕瑶看莲心还是不停磕头,模样狼狈之极,心软了软,其实她是自个儿心里不痛快,拿了莲心的错处撒气。慕瑶淡淡道:“起来起来,别磕了,磕傻了脑袋,我可真打发了你…”

莲心怔愣一下,方明白过来,小姐这是饶了自己了,又要磕头谢恩。

慕灵抿嘴笑道:“好了,莲心姐,快去洗把脸,拿点药酒揉一揉,哎…也就你这样实心眼的,才会拿自个儿的脑袋当木鱼棰。”

莲心窘迫不已,却识趣的赶紧退了下去,省的小姐再发起脾气来。

慕瑶听慕灵说的有趣,面上神情又缓和几分,问道:“你今日怎么没去六妹玩?”

“听说七弟不太舒服,六妹去看七弟了,说来也奇怪,这么多人照看着七弟,怎的七弟的身子反倒越来越差了,我看他刚来那会儿,挺结实的。”慕灵在慕瑶对面坐了下来,闷闷的说道。

慕瑶颇不以为然,数落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七弟又不是你亲弟,将来他有什么好的,也只会念着他的六姐,你也是,自己屋子里的人不好好调教调教,自己的前程不好好担忧担忧,去操人家的闲心。”

慕灵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三姐,都是庶出姐妹,份什么亲疏?你以前倒是会巴结大姐,可大姐拿正眼瞧过你没有?你别看我整日嘻嘻哈哈的不谙世事,可我心里明镜似的,谁对我们是真好,谁对我们是假意,只是我都懒得去在意而已,再说了,我对六妹七弟好,可不是为了将来谋她们什么好处?只想让她们觉得,这个家里并不是人人都是虚情假意,还有人是真心疼她们的…”慕灵说到这,眼神黯了黯:“就像四姐,她对我好,就从不曾图什么,她就真的像个姐姐那样疼我,我心里都知道。”

“难道我就不疼你了?”慕瑶生气道:“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姐。”

“正因为你是我亲姐,所以我才跟你说真心话,三姐,我很喜欢现在的你,对谁都和和气气,这些话,换做以前,我也不敢跟你说。”慕灵真心道:“至于前程,我可没敢往远处想,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计较的。”

慕瑶瞪她:“我看你跟对面那个哑巴接触多了,连性子也随她了。”

“四姐那样有什么不好?三姐,你别哑巴哑巴的叫,你对四姐不好,可四姐从来没说过你半句坏话。”慕灵道。

慕瑶轻哼一声:“那是她说不了话,心里还不得怎么恨我呢”

慕灵摇了摇头,跟三姐说话就是累人,便道:“我得去做功课了,又是祭祖又是水陆道场的,闺学里都好几日没去了。”说罢起身走了。

颐心堂里,春文和周妈正陪着秦陈氏说话。春文说:“今年的年成不好,咱们城郊的庄子也减产了不少,城北的几家商铺生意也清淡了许多,听祥子说,城郊好多百姓怕是未入冬,家里就要断粮了,这还是好的,好歹还能撑过几个月,暂时还算安宁,周边的几个郡县已经开始闹起来了,出了好几起抢粮的事,没官府出兵镇压,说是死了好些人。”

秦陈氏听了神情凝重:“这事,我也听老爷说起过,年成不好就怕乱,这一乱,只怕老爷的差事也不好当了。”

周妈忧心道:“那可怎么办?可别耽误了老爷的前程。”

春文道:“老爷管着税收,如今大家连饭都没得吃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米粮交税呢?这差事当真是为难了。”

秦陈氏重重的叹了一气:“如今只能盼着朝廷体恤民情了。”

“恐怕也不容易呢?听说西北战事又起,打仗那是烧钱的事。”春文脱口而出。

秦陈氏讶异的看了春文一眼:“你的消息还挺灵通。”

春文微微一怔,旋即道:“如今百姓们都在议论这事,奴婢也是听来的。”

秦陈氏点了点头,又替老爷担忧起来。这会子,要是按朝廷的定制缴税,老爷必然会得罪百姓,老百姓哪里知道当官的苦处,谁让他们日子不好过,谁便是贪官,可要是缴不上税,朝廷那里又难以交差,真真是两头为难。

周妈见夫人心情不好,便劝道:“夫人就别烦心了,老爷足智多谋,必定能想出法子解决的,再说了,这山东又不是只有老爷一个官,也不就是老爷一人的事情。”

春文附和道:“周妈妈说的是,往年也遇见过比这样更厉害的天灾,不也都平平安安的过来了?”

秦陈氏这才稍稍放宽了心,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周妈:“今早严妈妈鬼鬼祟祟的把你叫出去说什么了?”

周妈呵呵笑道:“还不是她家有兴的事。”

“她家有兴怎么了?不是在老爷跟前做的好好的?”秦陈氏没好气道,她最不喜欢下人们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行径。

“夫人,您忘了?有兴今年二十了,按理也该娶媳妇了。”周妈提醒道。

秦陈氏这才恍然:“瞧我这记性,有兴是不小了,我记得从安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吧?李妈妈就没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