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一拍脑袋,“对!差点忘了。”

这价值两百金的衣裳都没拿,她还妆容个什么劲,禾晏对肖珏道:“谢谢你啊。”

肖珏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怔,不可思议的开口:“你画的是什么?”

禾晏:“眉毛啊!我手艺怎么样?”

肖珏嘴角抽了抽。

她惯来做男子打扮,自然将眉毛描的又浓又粗,方才有剑眉星目的少年模样,如今长发披散着,脸是女子打扮,自然也要画女子的眉。而禾晏画男子与女子之间的区别——就是将剑眉画成了弯眉。

一条弯弯的,又浓又粗的眉毛,仿佛眼睛上方趴着一只蚯蚓,还是长的很肥的那种。

肖珏看不下去了。

他拽着禾晏的胳膊,拖到水盆前,冷声道:“洗掉。”

“为什么?”禾晏仰头,“我觉得挺好的呀。”

肖珏垂着眼睛看她,微微冷笑:“你觉得挺好?”

“好吧,”禾晏小声道:“……也不是太好。”

但那又怎么样呢?术业有专攻,她对男子做的事情,得心应手,反对女子做的事情笨手笨脚,也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

“那两个丫头呢?”

“去厨房帮我弄吃的了。”禾晏三两下将方才画的眉洗净,拿帕子擦干,一阵泄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只会画这样的眉毛,要不……”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螺子黛,“你来?”

这本是随口说的玩笑话,没想到肖珏看了她一眼,竟伸手接了过来。

这下,禾晏是真的悚然了。

靠窗的位置,肖珏走过去,见她不动,“过来。”

禾晏下意识的过去。

他又道:“坐下。”

禾晏在他面前凳子上坐了下来。不过,心中仍觉匪夷所思,就问:“你真要给我画?”

肖珏目光扫过她不安的脸,扯了一下嘴角,意味深长的开口:“怕了?”

“怕?”禾晏立马坐直身子,“我有什么可怕的?我怕你画不好,不过是夸下海口而已。”

肖珏嗤道:“多虑。坐好。”

三月的济阳,暖洋洋的,日光从窗口照进来,偷偷爬上年轻男子的脸。濯如春月的美男子,修长的手指握着眉黛,轻轻拂过她的眉梢。

禾晏有些不安。

她从未想过肖珏竟然会为她画眉,前世今生,她也从未与男子这般亲近过。纵然是她的丈夫许之恒,新婚燕尔时,亦不会做这般举动。男子为女子画眉,落在旁人眼中,大抵有些红颜祸水,耽于美色的贬义。但肖珏认真为她画眉的模样,竟让她有瞬间沉迷。

禾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沉迷,微微后仰一下身子。

肖珏蹙眉:“别动。”

她一怔,对方的手已经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身前拉,一瞬间,距离比方才缩的更短。

也就能将他看的更清楚。

褪去了锐利与冰冷的肖珏,这一刹那,竟显得格外温柔。他睫毛浓而密,长长垂下,将黝黑的瞳眸半遮,亦将那点秋水似的凉意掩住,懒懒散散坐着,轮廓秀逸绝伦。薄唇嫣红,诱的人忍不住要一直盯着看。

她想起前生某个下雨的夜里,若她当时知道是他,若她能够看得见,接受对方的温柔善意时,冲着这张脸,是不是也会态度和缓些,不至于那么凶巴巴?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炙热,纵是让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肖珏手中动作一顿,目光与她对上。

禾晏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的心虚。

肖珏微微蹙眉:“你脸为什么这么红?”

“我?”禾晏一怔,下意识的双手覆住面颊,果真觉得发烫,一时间寻不出理由,支支吾吾说不出声。

肖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逼近,“你该不是……”他扬眉,眸中深意莫测,微笑道:“喜欢……”

“没有没有没有!”不等他后面的话说出来,禾晏立马否决,还双手举起,仿佛发誓般的叫道:“真的没有!您这样天人风姿,我等凡人岂敢肖想!我绝对不敢对您有非分之想!真的!”

肖珏靠了回去,手里还拿着螺子黛,见她慌忙反驳,嗤笑一声,懒道:“我又没说什么,这么激动做什么。”他挑眉,“做贼心虚啊?”

“我真的没有!”禾晏急了。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还揪着这件事不放了?捉弄人有意思吗?这什么恶劣的趣味?

门外,两个丫鬟手里捧着装点心的碟子,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到底进不进去?”红俏小声问。

“还、还是不了吧。”翠娇道:“我见过秀才读诗,夫人和少爷眼下正是浓情时分,不要打扰的好。”

“哦。”红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翠娇想,那句诗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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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计:人鱼姬偏光小众法式初春长裙,珠光粉白+偏光人鱼色,粉嫩甜度刚刚好,阳光下美哭了,一起来做小仙女吧~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搞这种土味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妆

吵吵闹闹的,总算是把眉画完了。

禾晏一把从他手里将螺子黛抢过来,道:“好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肖珏挑眉:“不照镜子看看?”

“等下我换好后一起看就行了!”禾晏觉得这人坐在这里,她的脸就会一直这般烫,还是送出去的为妙。推推搡搡的把他送出门,一打开门,翠娇和红俏站在外头,将她吓了一跳。禾晏问:“你们怎么在此?”

翠娇有些慌乱:“奴婢们拿好了点心过来,见少爷正在为少夫人……画眉,便不敢进门打扰。”

禾晏:“……”

肖珏倒是丝毫不见半分不自在,只道:“你慢慢换,我去找林管家。”

两个丫鬟又随禾晏进了屋,红俏跟在禾晏身后,羡慕的道:“少爷对少夫人真好。”

禾晏:“啥?”

“还亲自为少夫人画眉呢。”许是现在对禾晏的畏惧稍微小了些,两个小姑娘胆子也大了起来,翠娇道:“奴婢瞧见那些恩爱的夫妇,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好吧,这对神仙眷侣的假象,如今是歪打正着的坐实了。禾晏笑道:“你们可会妆容梳头?”

这对她来说有点难,她倒也不是不会扎女子发髻,但也只会最简单的那种。怕是配不上“富商夫人”的名头。

“奴婢会妆容,红俏手巧,梳的头发最好看了。”翠娇道:“夫人今日想梳什么样的头?妆容是要清淡些还是明艳些?”

禾晏一脸茫然:“我是要赴宴去的,只要在宴席上不至于失礼就行。”她指了指被肖珏送来的箱子,“我今日要穿的衣裳都在里头,你瞧着替我挑一件就好。”

翠娇走到箱子前,捧起那件“泪绡”,惊讶道:“好漂亮的料子!夫人,这是鲛人穿的衣衫吗?”

禾晏:“……鲛人都是不穿衣衫的。”怎么,这衣裳上就写着鲛人两个字吗?怎生人人都看得出来,就她看不出来。

禾晏道:“今日我不穿这件,你替我挑件别的吧。”一百金呢,至少得最重要的场合穿才担得起价钱。

反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人长什么样,全靠父母给生成什么样。再打扮也就如此了。只是……只是她太久没有做回女子,一向平静的心里,竟然有些许忐忑。

希望不要太过丢脸罢。

……

隔壁屋里,林双鹤半靠在塌上喝茶。

肖珏坐在桌前,擦拭晚香琴。林双鹤看着看着,就想起之前教禾晏弹琴,禾晏蹩脚的琴艺来。

肖珏也是个风雅之人,琴棋书画样样不落,可禾晏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把琴弹出那样难听的声音?要是今夜去崔家,作为“温玉燕”的禾晏被人请求指教指教,那可就好玩了。

不过……有肖珏在,应当会逢凶化吉。

“你频频看我。”肖二公子敏锐的厉害,“有事?”

“没,没有。”林双鹤一展扇子,“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疑,我只是在想,我禾妹妹换上女装,是如何的娇俏动人?”

肖珏擦拭琴的动作一顿,缓缓反问:“你眼睛坏了?”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

“并不会。”

林双鹤不乐意了,“你可以质疑我的医术,但不能质疑我看姑娘的眼光。我见到禾妹妹第一眼就看出来了,绝对的美人胚子。她在凉州卫里,自然是打扮的灰头土脸不能教人发现身份。不过那五官,倘若扮作女装,绝了!再说了,你就是嘴硬,你不也挺喜欢她的吗?”

肖珏微微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她?”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肖怀瑾,你若真讨厌她,今日绣罗坊里,何必做什么英雄救美。看不下去别人欺负禾妹妹了吧!”林双鹤复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也不怪你,我觉得禾妹妹这个人,在同女子相处时,总有些少根筋。如此明显的妒忌都瞧不出来。今夜咱们上崔家做客,你知道这些大户人家,人多嘴杂,若有人因此发难,你可要好好保护禾妹妹。”

“与我何干?”

“她如今可是你的夫人,乔公子。再说了,一旦崔家有人为难禾妹妹,十有八九都是冲着你搞出来的事端。你那张脸可以侍美行凶,我们禾妹妹就倒霉了。你知道这姑娘在人情世故上没什么心计,你就不一样了,多关照,啊,多关照。”

他又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也不知说了多久,天色都要暗下来了。林双鹤一壶茶都喝光,伸了个懒腰,从塌上坐起身来,望了望窗外:“都这么久了?我禾妹妹换好了没有?”

肖珏早已擦好了琴,正靠着桌假寐,闻言睁开眼睛,淡道:“直接去叫人吧。”

时候不早,等下崔越之的人该来了。

“行。”林双鹤站起身,门外赤乌和飞奴守着,几人看向禾晏的房间,林双鹤轻咳一声,在外头敲了敲门:“少夫人,少夫人您好了吗?”

里头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听得红俏急道:“等等!夫人,您忘了插簪子了!”

接着又是翠娇的提醒:“耳坠!耳坠也没戴!”

噼里啪啦是什么东西倒掉的声音,听得屋外人一阵无言。

肖珏微微挑眉,赤乌小声对飞奴道:“你见过男子涂脂抹粉吗?想想就可怕。”

飞奴:“……慎言。”

一阵鸡飞狗跳中,门“吱呀”一声开了。翠娇和红俏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好了。”

门后的人走了出来。

同一张脸,从少年到少女,竟然判若两人。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身量苗条纤细,青梨色月牙凤尾罗裙将她的腰束的极细,外罩同色的云丝小衫,头发梳了一个缕鹿髻,斜斜插着一支碧玉玲珑簪,垂下两丝碎发在耳前,衬的那耳朵更是秀气,点着两粒白玉坠,颤巍巍的晃动。

她皮肤很白,薄薄的施过一层脂粉,更是细润如脂,眼睛清亮的过分,总是盈着一点笑意,眉似新月,秀眸生辉,唇色朱缨一点,盈盈动人。

少女体态娇小,姣丽明媚,但眉眼间一丝淡淡英气,又将那点妩媚给冲淡了些,实在大方飒爽,撩人心怀。作为妇人,稍显稚嫩,但作为少女,清新明快又特别,惹得人人都要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门外的人都是一怔,久久不曾说话。

禾晏有些不安,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那个……是不是不大适合我?我素日里也不怎么擦这些……”

“好看!”林双鹤率先鼓掌,“少夫人,您这微施粉泽便是盛颜仙姿,方才一开门,我还在想是哪位仙子下凡来了,您一开口我才听出来,原来就是您!”

禾晏:“……”

林双鹤拍马屁的功夫,和绣罗坊那位卖衣裳的小伙计不相上下,闭着眼睛瞎吹就行了。也不管听得人能不能接受。

她看向肖珏,这位兄台要切实一点,他的话与林双鹤的话中和一下,大概就是真实的情况了。禾晏便问肖珏:“我怎么样?”

肖珏目光清清淡淡的扫过她:“还行。”

禾晏放下心来,道:“崔……大伯家的人到了没,到了的话我们走吧!”

“已经在楼下候着了。”赤乌道:“行李都已经搬上马车,在济阳的日子,少爷与少夫人都住在崔府。”

乔涣青与妻子温玉燕本就是来认亲的,人都到了济阳,断没有住在客栈的道理。

几人又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跟着一起下了马车。

楼下两辆马车候着,一辆是给肖珏与禾晏坐,一辆给管家下人坐。崔越之对这个侄子看上去还不错,吩咐的非常周到。

禾晏与肖珏上了马车,相对而坐,肖珏倒没什么,禾晏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捏了捏衣角,不时又整了整头发,肖珏忍无可忍,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口道:“能不能别乱动?”

“哦。”禾晏应了一声,没有再动了,脑子里却有点乱。

“紧张?”他问。

“都……少爷,”禾晏凑过去,认真的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

“我看起来像个女的吗?等下在崔越之家中不会露陷吧?”

禾晏凑得很紧,许是梳洗沐浴过,身上传来淡淡的、属于少女馨香。那双清亮的瞳仁直勾勾的盯着她,脸也很小,似乎只有巴掌大,这般疑惑的神情,放在少年打扮身上,许会有一点粗犷,落在这副打扮上,便只剩娇俏了。

肖珏抬了抬眼,平静道:“你是男子扮多了,脑子都坏掉了?”顿了顿,“你本来就是个女的。”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个女的。”禾晏解释,“但我在凉州卫里做男子做习惯了,偶尔行为都顺手了,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督你一定要提醒我。”

“放心吧,”他扯了一下嘴角:“没人会把这张脸认成男人。”

禾晏道:“那你之前在凉州不也没发现我是女子吗。”

肖珏没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禾晏反应过来,看着他道:“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一点都不像个男人,我看起来特别女子,特别漂亮?”

肖珏冷笑:“女子才不会问这种大言不惭的问题。”

“那我到底是不是女子?”

“不是。”

……

马车行了约摸三炷香的功夫,停了下来,崔府的车夫在外道:“乔公子,乔夫人,到了。”

翠娇和红俏先下马车,将禾晏扶下车来。既是做少奶奶,自然人前人后都要人伺候着。

禾晏站在崔府门前打量。

济阳的宅子,修的和北地的朔京不同,朔京宅院多用朱色漆门,显得大气庄重。济阳又因靠水的原因,宅院多是黑白色,素雅灵动,门前雕着水神图,颇有异族生趣。

这里的下人亦是穿着纱衣,凉爽轻薄,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渚色长袍的老仆迎了上来,笑道:“这位就是乔公子了吧,这应当就是乔夫人了。老奴是崔府的管家钟福,今日大人进王府了,王女留宴,恐怕深夜才回。老奴奉大人之命,先将公子夫人安顿下来,公子夫人今夜就先好好休息,等明日大人设宴,好好款待诸位。”

竟然不在?禾晏有些惊讶,随即又松了口气,不在也好,先将这崔府摸熟门路,日后才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且她眼下还不习惯与肖珏以“夫妻”相处,多一夜时间习惯习惯也是好事。

当即便笑道:“可以。”

老管家松了口气,之前崔越之要将这侄子迎回来时,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乔涣青与温玉燕的脾性习惯,毕竟多年未见。只记得乔涣青是个纵情享乐的公子哥,而新娶的夫人更是骄纵跋扈,今日一看,却觉得传言不实。

“老奴先带公子夫人去房间。”钟福的目光落在林双鹤身上:“这位公子……”他以为是乔涣青的友人或是兄弟,寻思着给他安排个什么房间才好。